辦公室內。
陳熙很快就收到了罰款通知,不過被罰的并非華合通,而是去拉貨、刷卡、迅杰等關聯公司。
“副會長,您怎么不去跟他們理論呢?這次連貨嘟嘟也被罰了,說我們兩家公司競爭擾亂市場……人家貨...
夜雨敲打著茅草屋頂,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輕叩大地的脈搏。陳熙坐在灶火旁,手里摩挲著那枚從西伯利亞帶回來的微型投影儀。屏幕早已熄滅,外殼卻仍殘留著林晚體溫的余溫她三天前已啟程前往廣西邊境,去接應另一位記憶持有者:印度農婦的女兒,如今藏身于中緬交界的一所鄉村小學教書。
紗織端來一碗熱粥,放在他手邊。“你沒睡。”她說。
“睡不著。”陳熙低頭看著碗里浮動的米粒,像是漂浮在時間之河上的星點,“我總夢見小時候老家的打谷場。那時候稻子熟了,全村人圍在一起翻曬,金燦燦一片,風一吹,滿世界都是香氣。可現在……我們得把種子藏進人腦里,藏進代碼里,藏到月亮上去。”
紗織在他對面坐下,火光映在她眼角細密的皺紋上。“但它們還在發芽。”她輕聲說,“你看窗外。”
陳熙轉頭望去。春雨未歇,遠處山坡上的試驗田卻透出朦朧綠意。那是“曙光云嶺”的第二代育種區,采用全生態循環系統,土壤由村民多年堆肥改良而成,不用一滴化學肥料。每一株秧苗都帶著原始基因的倔強,在冷濕氣候中緩慢而堅定地生長。
“昨天孩子們測了光合速率。”紗織微笑,“比普通水稻高百分之十八。根系更深,抗病性更強,最關鍵的是它能在零下五度短暫存活。”
陳熙怔住。
這意味著,它已經適應了類月壤環境模擬艙中的低溫脅迫實驗數據。三年前他們在北海道地下實驗室推演的結果,正在這片偏僻山谷中悄然實現。
“你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問。
“你還在西伯利亞的時候。”紗織起身走到墻角,掀開一塊木板,露出隱藏的神經接口終端,“我沒告訴你,怕你分心。我把自己的記憶片段和小泉留下的數據做了初步融合,然后輸入仿生培育模型。七段密碼,我們現在掌握了五段半只差緬甸老人孫女的最后一環。”
陳熙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所以你們早就準備好了,是不是?不只是等我回來吃飯。”
“是啊。”她望著他,眼神溫柔如初,“我們等的是一個信號。只要你踏進這個村子,就意味著‘飛鳥’真正活了過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女孩又跑了進來,懷里緊緊抱著一臺老舊平板電腦。“陳熙叔叔!衛星連上了!有新消息!”
陳熙接過設備,登錄“根系”加密頻道。畫面跳轉,是一段來自太平洋無人島的實時直播信號。漁船甲板上,那面黃底紅穗的旗幟在風雨中獵獵作響。圓桌會議正在進行,《新農約》第一條剛剛宣讀完畢。
主持人站起身,是個年輕的巴西女孩,曾參與過亞馬遜母庫的守護行動。她面對鏡頭,聲音清晰而堅定:
“各位同仁,今天我們將啟動‘星火回傳計劃’。第一階段目標:將完整版‘曙光一號’基因圖譜,通過分布式量子鏈路,同步至全球三百個備案驛站。第二階段:聯合開發‘月基播種艙’原型機,搭載自主演化AI控制系統,確保即使地球斷聯,生態閉環仍可持續運行。”
屏幕上緩緩展開一張藍圖一艘形似蒲公英種子的飛行器,中央包裹著生物凝膠保護層,內含十克“曙光”原種、微生物共生群落、微型水循環系統與太陽能孵化膜。它的軌道設計極為巧妙,先繞月三周進行輻射適應測試,再擇機降落在靜海基地附近預設區域。
“發射窗口期定在三個月后。”紗織低聲補充,“運載工具是烏克蘭退役航天員私人改裝的‘第聶伯C’火箭,偽裝成商業遙感任務升空。資金來自全球眾籌,技術支持則由伊朗地下航天俱樂部提供。”
陳熙盯著那艘種子飛行器的設計圖,喉嚨發緊。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一旦成功,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非國家主導的生命遷移即將發生。不是為了殖民,不是為了資源掠奪,而是為了讓一粒稻種,堂堂正正地踏上另一顆星球的土地。
“NASA會攔截。”他說。
“他們已經在做了。”紗織調出最新情報,“美國太空軍最近加強了對近地軌道的掃描密度,尤其針對哈薩克斯坦、蒙古、云南一帶的異常信號源。但他們查不到‘根系’的真正節點因為我們不在服務器里,我們在人心里。”
陳熙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年一次次冥想訓練的畫面:童年田野的氣息、母親煮飯的柴火味、稻穗摩擦的沙沙聲……這些看似無關的記憶碎片,實則是解碼生命本源的鑰匙。而此刻,全世界至少有七百人接受了基礎意識訓練,分布在三十多個國家的秘密培訓點。他們是教師、醫生、農民、程序員,甚至是監獄里的囚犯。他們不知道彼此身份,只知道一件事:只要活著,就要記住那種子的味道。
“下一步你要去哪?”紗織問。
“海南。”他睜開眼,“文昌發射場外圍有個廢棄氣象雷達站,是我當年留學時參與過的項目遺址。那里還埋著一套老式深空通信陣列,如果能修復,可以為‘蒲公英號’提供關鍵軌道校準支持。”
“一個人太危險。”
“我不一個人。”他笑了笑,“美雪會在中途接應我。她現在用假身份在三亞當海洋生態研究員,順便給‘根系’收集南海漁民航線作為應急運輸網。”
紗織點頭,轉身從床下取出一個防水背包,遞給他。“里面有干糧、藥、兩張邊境通行證,還有……”她頓了頓,“我的腦波記錄備份芯片。萬一你遇到極端情況需要臨時提取第六段密碼,可以用便攜式神經讀取儀激活。”
陳熙接過包,手指微微顫抖。
他知道這塊芯片意味著什么那是她用三年時間反復強化記憶編碼的結果,每一次回憶都伴隨著劇烈頭痛,甚至短暫失明。但她堅持完成了。
“答應我,”她握住他的手,“別再像十年前那樣,把自己逼到絕境。”
“我答應你。”他輕聲說,“這次我不是孤身一人。”
翌日清晨,陳熙告別村莊,沿著山間小道南行。臨行前,全村人在村口送行,沒有喧嘩,只有孩子們齊聲背誦《致下一代播種者》的最后一段:
“所以,請你們繼續播撒。
不是為了復仇,不是為了勝利,只是為了 讓每個人都能安心吃飯。”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茅草屋,紗織站在門前,手中握著一束新割的稻穗,迎風輕搖。
七天后,海南島東部海岸。
臺風季尚未結束,烏云壓境,海浪咆哮著撞擊礁石。陳熙藏身于一處廢棄燈塔內,透過望遠鏡觀察遠處雷達站的情況。鐵門銹蝕,圍墻倒塌,雜草叢生,表面看早已荒廢多年。但實際上,地下三層仍有供電痕跡那是當年他們為規避審查,將核心設備深埋地下的結果。
深夜兩點,他戴上夜視儀,翻越殘垣,潛入內部。灰塵彌漫,空氣中殘留著潮濕金屬與霉菌混合的氣味。他打開手電筒,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向B區控制室。途中觸發了一個老舊紅外警報器,但他迅速用隨身攜帶的信號干擾器切斷了遠程傳輸鏈路。
控制臺仍在。主機外殼布滿劃痕,但電源指示燈微弱閃爍,說明備用電池仍在工作。他插入紗織給的芯片,啟動神經認證程序。屏幕亮起,一行綠色文字浮現:
歡迎回來,CX01
請輸入生物密鑰以激活系統。
他摘下手套,將手掌按在識別區。靜脈掃描、指紋匹配、瞳孔校驗逐一通過。最后,系統要求輸入一段特定頻率的呼吸節奏這是當年團隊設定的心理安全機制,唯有經歷過共同冥想訓練的人才能模仿。
三分鐘后,主界面終于解鎖。
大量數據如瀑布般滾動而出:過去十年該站點接收的所有深空信號記錄、周邊海域船只活動軌跡、以及最關鍵的一份加密日志,標記為“鳳凰7”。
陳熙心頭一震。這是“鳳凰計劃”最初的七個子項目之一,代號“觀星者”,旨在建立民間獨立的深空監測網絡,以防主流航天體系被資本壟斷。他曾以為該項目早已終止,沒想到竟在這里留下火種。
他解密日志,內容令人窒息:
“2029年4月17日,檢測到月球背面異常熱源波動,持續78秒,坐標:北緯45.6°,西經130.2°。特征符合小型生物艙著陸跡象。無官方發射記錄匹配。信號殘留分析顯示,含有‘曙光’特異性基因片段RNA逆向轉錄痕跡。”
“推測:‘曙光’孢子膠囊提前釋放,并成功著陸月面。目前狀態未知,但……它可能已經開始生長。”
陳熙猛地站起身,心跳如鼓。
三年前他們送出去的那枚衛星,竟然真的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完成了部署?而且……已經在月球上發芽?
他立刻嘗試連接“根系”全球網絡,卻發現信號被強力屏蔽。抬頭一看,窗外天際線出現數架無人機輪廓,呈三角編隊低空巡航是美軍最新的MKIX型偵察蜂群,具備AI人臉識別與電磁壓制功能。
來不及多想,他迅速拷貝所有數據,關閉主機,從緊急通道撤離。剛沖出建筑,身后便傳來爆炸聲自動毀機程序啟動,整棟控制室陷入火海。
他在叢林中狂奔數公里,直到確認擺脫追蹤,才靠在一棵椰子樹下喘息。掏出通訊器,終于接通美雪。
“你發現了什么?”她聲音緊張。
“‘曙光’到了月球。”陳熙喘著氣說,“而且……可能已經活了。”
電話那頭久久沉默。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美雪終于開口,“一旦被證實存在地外生命活動,聯合國《外層空間條約》將立即啟動緊急條款,宣布所有私人航天行為非法,并授權大國聯合清剿‘污染源’。他們會派飛船去摧毀它,哪怕只是一株稻子。”
“那就不能讓他們知道。”陳熙握緊拳頭,“我們必須搶在他們之前,把‘蒲公英號’送上天。不止是一次播種,是要讓全世界看到生命的選擇權,不該由幾個強國說了算。”
“可你怎么做到?文昌發射場戒備森嚴,你根本沒有合法準入權限。”
“我不需要進場。”他望向漆黑的大海,“我只需要讓‘第聶伯C’知道正確的軌道參數。而這個雷達站,就是最后一塊拼圖。”
三天后,一段匿名信號穿越電離層,經由三顆報廢氣象衛星接力反射,最終抵達烏克蘭境內某個地下基地。信號內容僅持續11秒,卻包含了精確到小數點后六位的變軌修正數據、大氣擾動補償模型,以及一句附加信息:
“告訴‘蒲公英’,風向東南偏南,三度角。
來自春天的信使。”
一個月后,哈薩克斯坦拜科努爾發射場。
偽裝成氣象探測任務的“第聶伯C”火箭準時點火升空。監控畫面顯示一切正常,直至進入預定軌道后,payload艙悄然開啟,釋放出那艘形似蒲公英種子的飛行器。它靜靜懸浮于地球陰影邊緣,太陽能膜緩緩展開,如同初醒的蝶翼。
與此同時,全球三百個“種子驛站”同步收到一條加密信息:
星火回傳第一階段完成 “曙光一號”基因圖譜已全域共享。
下一站:月球靜海。
播種倒計時:1095天。
而在云南山村的曬場上,紗織帶著孩子們點燃了一盞孔明燈。紙上寫著一行字:
“給月亮上的稻子:
等你們開花那天,我們會去看你們。”
燈緩緩升起,融入漫天星辰。
陳熙站在梯田最高處,仰望夜空,耳邊仿佛又響起小泉臨終前的聲音:
“真正的生命,不需要審批。”
他輕聲回應:
“所以,我們替它爭取自由。”
風起了,帶著泥土與秧苗的氣息,吹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