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興華胡同。
《潛伏》的文學研討會在京城,又或者說在整個文學圈都引起了相當大的關注,在這寒冷的冬季如同燒起了一把名為信仰的火,這把火滾燙無比,讓整個冬季都不一樣。
但是真正對林有成而言,不一樣的還是這個冬季結束,他的大女兒林兆喜這新一年將要參加中考,也就是下學期就要參加中考。
林有成并沒有太關注《潛伏》的受歡迎和外界的討論,現在他更關注的是后面的中考。
這個時候的中考也是需要填志愿的,因為需要決定是考中專,還是高中,這是兩條不同的路。
在這個時候,中考考試的難度不亞于今天的高考。尤其是對于農村學子而言,不是所有的應屆畢業生都能參加中考,學校參加中考是有名額的,有些時候即便農村畢業成績在班級里名列前茅,學校可能依舊不會讓學生參加中考,因為學校很清楚地知道去了也考不上,白白浪費了名額,也就會讓學生選擇留級級。
可以說,現在初三畢業班留級生非常普遍,留級兩三年屬于正常,留四五年很不少,極端的例子有留八年的,擱在以后是不可想象的。
其實這也都是因為大家都想著去考中專,畢竟考上了就意味有了工作,真正地跳出了農門。至于讀高中倒不是很熱門,因為三年高中讀下來能不能考上大學還是未知數。
1989年的中考將要在七月份舉行,也就是意味著林兆喜也要參加中考。
不過,很顯然林兆喜并不會知道,她的父親把她們兄弟姐妹帶到京城給他們創造了怎樣的條件,至少并不會面臨比德城要嚴苛的升學率。
現在林兆喜姐弟所在的興華中學,條件那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要知道現在興華中學的操場跑道鋪著一圈圈紅色的軟塑膠,道旁是一簇簇低矮小樹叢,也就是冬青,還有教學樓是一排排的紅墻塑窗。
現在這個時候,凡是成績好的農村初中生填中考志愿時,老師和家長都會毫不猶豫地作出高度一致的決定:報考中專或中師。至于城里的學生也有很多會選擇報考中專或中師。
現在大多數家長更傾向于中師,他們的理由是中師畢業當老師教書好,受人尊重,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卻沒有大風大浪。其實真正說起來,相較于城里學生,農村學子之所以看好中專中師,并不是不想讀高中考大學,而是聽從了父母和老師經過反復的成本核算后作出的決策。
現在都認為,一旦考上中專或中師,不但讀書期間享受國家補助,三年畢業后,國家還會分配一份穩當而體面的工作,這近乎觸手可及的希望,猶如吹糠見米,心里踏實,倘若上高中,根本無法預料漫長的日子會有哪些變數,要擔多少的風險,高中三年要花多少錢耗多少糧,會不會被一些吊兒郎當的人給裹壞了,考得上考不上大學還是一個大大的疑問號。
若考不上,還要復讀補習多少年?況且,早畢業早工作就要早領工資。可以說,在“節約成本,避免夜長夢多”的思想指導下,大多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中專或中師。因為中專中師不能兼報,只能選報其一,大多數首選中師,并不是向往“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爭當“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而是中師比中專錄取分數要低一些。
說明白點,報考中師要保險些。
當然,林兆喜現在是不需要考慮節約成本,早工作早領工資,她已經很清楚自己要考高中,要考大學,而且還是父親說的那所醫科大學。
林兆喜的班主任自然也會問林兆喜這位成績優秀的學生是如何考慮的。
畢竟參加中考的名額也是要經過篩選、預選層層闖關后才能進入最后的中考角逐。篩選是在五月中旬與初中畢業考試同題同卷一次進行。雖然,篩掉的是少數同學,他們經過這一篩,對升學“望洋興嘆”,不存幻想,和同窗好友分道揚鑣,各奔東西,音信杳無,幾乎永無再見的機會。
篩選上線的同學集中學習一個月后參加預選。中師、中專、中技預選與初中升高中、職中考試同卷進行。預選是一次殘酷的“廝殺”。
刷!刷!刷!刷刷刷!一大片一大片的學子在預選這一關被無情地碾壓。
有的班級甚至有的學校慘遭“全軍覆滅”的命運。每年應屆生、補習生共有四千多人,闖過預選這一關的僅有五百余人。
最后一關中考,預選上線的同學進行最后“決戰”,能夠過關斬將成功升入中專、中師、中技的僅有一百二三十個。
為了多出人才,快出人才,疏導人才擁堵的狀況,在之后的1990年,中師招生改革,應、往屆生按比例錄取,當年錄取六層應屆生、四層往屆生。應屆生的錄取比例逐年增加。一直到1993年,中師一律招收應屆畢業生,往屆生只能報考中專,往屆生的升學空間遭到空前的擠壓。
這些在縣城競爭廝殺那是相當殘酷的。
殘酷的壓力,源于競爭強烈,錄取名額少。每一所初中,補習班人滿為患,補習生幾乎和應屆生一樣多,不少同學不到黃河心不死,堅持長年“抗戰”。每一次落榜,大多都會平添許多壓力和焦慮。尤其是八十年代滯留補習班的學長,大塊頭兒、老氣橫秋、胡子巴茬成為他們身上的標簽。單從年齡、身高、衣著上看,很難分清他們是老師,還是學生。
那時,國家規定超過十八歲的不能報考。如果孩子發蒙讀書晚,不知不覺的就踩到了“十八歲”這根紅線。所以,在考生登記表上,當年很多的學生幾乎都是“年年十八歲”,“越活越年輕”。實際年齡比檔案年齡大一兩歲或者三五歲的比比皆是。彼此心知肚明,見怪不怪。
甚至可以說,之所以在中考這條獨木橋上擠得頭破血流,就是人人都不輕言放棄。有的補習幾年預選不上,看到情況不對,趕快撤退,灰心喪氣地退出競爭,有的預選年年上線,中考卻年年落榜,心中五味雜陳,滿肚子的苦水無處倒。放棄吧,擔心功虧一簣;繼續戰斗吧,又不知何年是盡頭?害怕陷入無窮無盡的青春消耗之中,成為范進的徒弟。
這一直要到1998年開始,中專、中師畢業后不再包分配,成績優秀的初中畢業生優先選報高中。再后面2000年,中考預選取消,普高、中專、中師招生考試同步進行。
現在,中考一旦落榜,很多人對未來充滿恐懼。
不過,對于林兆喜而言,她并沒有恐懼,就像她的老師和她說的,她的成績考高中不會有問題的。
另外,林兆喜的班主任也沒有問林兆喜為什么沒考慮報考中專,因為學校的老師也都知道林兆喜的父親是作家林有成,家庭條件自然也不需要林兆喜早早地畢業工作。
這些都是林兆喜,還有林兆滿都不會知道的,有些命運從父輩走得路就開始不一樣了。
他們的路現在很顯然要更好走。
當然,真正走好自己的路還是要靠自己,林有成這個做父親的也不過是讓他這盞背后的路燈變得更亮一些,讓孩子們走得更好,更踏實。
“喜兒,你這放寒假要不要我給你請一個英語老師補習一下英語?”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考語文、數學、政治、物理、化學五科。從1986年起,英語納入中考,逐年以百分之三十、五十、七十計入總分。
現在,1989年將以百分之百的計入總分。
雖然說林兆喜的成績一直都很優秀,但是林兆喜畢竟是從德城上來的,英語底子沒有那些早就接觸英語的京城學生強,即便林兆喜也有努力,但并不拔尖。
因此,林有成也就問林兆喜需不需要給她請英語老師。
這并不是林有成雞娃,而是問林兆喜的意見,看林兆喜自己是否愿意,是否需要。
林兆喜聽見林有成的這個問題,自然是頗為心動,她并不認為自己的英語很糟糕,但是她也知道比起其他同學,她的英語城里還是有進步的空間。
不過,林兆喜不知道這請英語老師給她補習,不知道花費會不很大。
林兆喜有一絲顧慮,問道:“老師補習的費用會不會——?”
林有成一聽林兆喜這話,直接擺了擺手,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家里的條件你也知道,現在是越來越好的。”
林兆喜點了點頭,她自然知道的。
“爸爸,后面給你在燕京師范大學問一下,應該會有學生愿意的。”
林有成之前也就想過,只是覺得林兆喜不需要,而林兆滿則是自己不想要,更小的則是沒必要。
現在,林兆喜后面就要參加中考,而英語的成績比例又增加,林有成才會有這個想法。
林有成現在在魯迅文學院擔任講師,也是燕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聯合培養,在燕京師范大學請學生給林兆喜補習英語,應該問題不大,畢竟林有成還沒有那么喪心病狂地想著讓大學里面的老師來給林兆喜補習。
在林有成看來即便燕京師范大學里面的學生沒有想勤工儉學的,也可以找別的大學學生,畢竟這里是京城,找一個能補習英語的老師并不難。
這就是起步的路不一樣。
林兆喜點了點頭,笑著說道:“謝謝爸。”
“你和爸還說謝做什么。”
林有成伸手準備摸一下林兆喜的頭,但也覺得林兆喜大了,收回了手,笑著說道:“好好學習。”
雖然林有成知道他這句叮囑的話很多余,但是他也只能說這樣的話。當然這也是林有成知道,他這話說給林兆喜聽并不會讓林兆喜感到壓力,而是真實的鼓勵。
因為林兆喜心里就一直都喜歡學習。
至于另外一位,林兆慶則不一樣,雖然也學習,但是并沒有像姐姐那般努力用心。
當然,也許是林兆慶已經很有心了,只是效果不明顯。
不過,林有成覺得以他對林兆慶的了解,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小的,他并不認為林兆慶是會私下里自己還偷偷努力學習的主。
原諒他這個做父親的,暫未發現林兆慶這不為人知的一面。
當然,也有可能是林兆慶這一面藏得太深了,想要以后再驚艷他這個做父親的。
“爸,你要給姐請英語補習老師啊?”
林兆慶聽見這個消息,不禁問了一句。
“怎么?你也要補習英語?”
林有成眉頭一挑,望著林兆慶,笑著說道:“我說起來,我覺得你也的確是應該要補習,不過不止補習英語,還要補習數學。”
“啊?爸,我不要,我的成績這學期有進步啊!”
林兆慶連連搖頭,直接拒絕道:“我學習靠自己就能行,我不要補習。”
看見林兆慶那立即搖頭,非常不愿意的樣子,林有成也只是笑了笑,沒有想著非要給林兆滿安排補習老師,畢竟學習這樣的事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他這個做父親的能夠創造的條件夠好,至于林兆滿自己不愿意,他也不會強迫。
畢竟,路都是要自己走的。
當然,他這個父親自然不可能看著走一條死胡同的路,也不會看著孩子們走進深坑里面去,他會努力照亮,孩子前行的路。
“那你要是后面退步了,我可就要給你安排補習老師了。”
有的時候,也還是需要督促一下。
林有成覺得他這樣應該不算雞娃,只不過是叮囑一兩句。
聽見林有成這話,林兆慶瞬間就感到一股壓力,嘟囔著嘴,說道:“我會努力的。”
林有成看著林兆慶那副很有壓力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這個做父親的,還好沒有一直念叨讓林兆慶向姐姐好好學習,也沒有拿林兆慶和林兆喜作對比,就已經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