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此話剛一落下,還不等中年修士詢問,駱姓修士是從何處知道的‘衛老祖’蹤跡,一道青色身影就在這瞬息之間,從虛空中倏然浮現了。
“元嬰……元嬰老祖?”
見到這一外人突然出現,中年修士先是驚怒,而后在感知到其具體的境界氣息后,頓時面生畏懼之色,冷汗直流了。
“前輩,我等乃是黃沙門修士,若有得罪處,還請前輩饒恕。”
中年修士硬著頭皮,向衛圖所在的方向拱手一禮,并搬出靠山,希冀以此嚇退衛圖。
但聽到此話的衛圖,卻是冷聲一笑。
“黃沙門?黃沙老祖若是有你們這些孽徒,恐怕會當場清理門戶。呵呵,元嬰壽元之事,是何等的隱秘要害……爾等肆意傳播,當真不知元嬰天威嗎?”他語氣不屑的說道。
話音落下。
這時,方才侃侃而談的駱姓修士這才反應了過來,自己的背后,竟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了一位‘前輩’。
他面色一變,攬住身旁少女的柳腰,迅速向前一遁,與衛圖拉開了距離。
“還望前輩恕罪,此事,雖是晚輩無狀,濫議師祖要事……但琳兒是我未婚妻,叔父也將是晚輩的岳家,不算太過外傳……”
駱姓修士額沁冷汗,連忙解釋了起來。
他能從衛圖的語氣聽出,其和黃沙老祖的關系似是不淺,不然也不會以此事問罪于他了。
“這些小事,本座不會越界處事。本座關心的,是你所說的‘衛老祖’……你有何本事,竟能找到衛老祖,并讓他賜你機緣?”
衛圖冷冷一笑,眼神玩味的看著眼前的駱姓修士。
現在,他真的衛老祖就在這里,倒要看看,此子是怎么找上其口中所言的‘衛老祖’,并讓其賜與機緣的。
“這……”一聽此話,駱姓修士暗道了一句‘果然’,明白是這句話,給自己惹了這一樁大禍。
單是他泄露黃沙老祖的大限情報,除了黃沙老祖的生死之交外,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元嬰老祖會在意這種事。
然而,衛老祖的蹤跡之事,就不一樣了。
那可是一位正道化神尊者的蹤跡!
若有機會,見上一面,哪怕得一兩句指點,都能少走不知多少年的彎路。
就譬如他師祖黃沙散人……
當年,只是一普普通通、僥幸成為元嬰老祖的元嬰散修,在得到衛老祖的指點后,僅用了數百年,就連破數境,成為了鄭國正道第一元嬰修士。
“衛老祖的蹤跡,是晚輩一百多年前,還在練氣境時,偶然……從一位魔道修士的口中得知。”
“……那處山谷,當是衛老祖的隱居之地不假。據傳,曾有元嬰修士探訪過那處山谷,次日而出時,執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禮。”
駱姓修士一咬牙,說出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一情報。
“隱居的山谷?”聽到這里,衛圖臉色雖然如舊、泰然自若,但眸中,卻已是寒芒暗生了。
他未曾想到,在他飛升靈界千年后,竟真的有人,敢冒充他的姓名行事。
“至于……晚輩所言的,能從衛老祖手中求得機緣一事,則是因為……”
說到這里,駱姓修士臉色變幻、猶豫不定,似是不肯輕易吐露出、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一樁‘機緣’。
但下一刻。
在撲面而來的元嬰威壓之下,他面色驟然一變后,不再敢有絲毫遲疑的、將此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是師祖……師祖曾命我黃沙門,盡力搜尋衛老祖的故人后代,然后進行照看。而恰巧,我師尊在百年前,在康國境內,找到了衛老祖的一個故人后代……”
“這故人后代,若是衛老祖得見,必會贈予我師徒機緣的。”
駱姓修士斬釘截鐵的說道。
“故人后代……”
聞言,衛圖殺意為之一斂,微微出神了一小會。
塵歸塵、土歸土。他向來信奉的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所以‘血緣一遠’,不論是對衛家后人、亦或者是對其他故人后代,除了因緣際會相幫外,并不會刻意扶持。
卻不曾想,黃沙散人竟在他飛升之后,特意花費時間、去幫他料理這些‘后事’。
固然這些后事,對他而言,并沒有那么的重要。
“也正因此,霞崖劉家被黃沙散人扶持為了金丹家族。”衛圖瞥了一眼、瑟瑟發抖的中年修士,暗道。
此修,適才所說的話,已經證明了,黃沙散人以及黃沙門,對他這些故人后代的大力扶持了。
霞崖劉家,就是‘黃芳’在鶴山黃家被滅后,出嫁的那一修仙家族。
“不過,又有哪一故人后代,能被此修篤定,我必會贈予機緣?”衛圖微瞇雙眼,暗皺眉頭。
他又非修道幾百年的‘小輩’,數千年光陰下,很難再有所謂的故人后代、被他所看重了。
“那故人后代是何來歷,竟會讓衛老祖在意?”衛圖以詫異的語氣詢問道。
“是青眉上人的后代……”
駱姓修士不敢遲疑,緊聲回道:“前輩或許不知,這青眉上人是衛老祖的師妹。二人曾一同拜在車真君的門下學藝……只是后來,因為青眉上人追逐仙道離去,消失在了康國,客死他鄉。二人自此,再無緣一見。”
“蘇師妹……客死他鄉了。”
聽聞此話,衛圖眼神終于有了波動,并未如他所料那般的,難起漣漪。
他腦海仍記得,千年前的應鼎部月下,此女為了追逐元嬰機緣,向他辭別,并在臨別前,蜻蜓點水般的、對他的那一吻。
那時,他以為這只是一場分別,但未曾料到,卻是永別。
“青眉上人的后代,現在正居于康國?此話,你可曾有假?”
衛圖壓下心中雜緒,深深的看向面前的駱姓修士。
“此話,晚輩不敢有假。”
駱姓修士低頭道。
但此話還未落下,他便看到面前的秘境虛空已被衛圖撕裂,而他、和他的未婚妻‘劉琳’、以及未來岳丈,在這轉瞬間,便被衛圖法力所‘裹挾’,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極速,正不斷向康國所在的方向接近。
“這……是元嬰遁速?”
瞬間,駱姓修士大驚失色。
作為黃沙散人的徒孫,他是親眼看到過元嬰神威的。然而,眼下衛圖的遁速,赫然是比他師祖黃沙散人,還要快上數倍不止的。
“怎么辦?這位前輩看來,并未有放過我等的意思。”駱姓修士神色著急,對身旁的二人,使著眼色道。
“不必著急,這位前輩沒有殺我三人的意思。以他實力,是不必給老祖留什么面子的……”中年修士嘆了口氣道,臉色反倒在此刻,鎮定了下來。
時間一瞬。
半個時辰后,衛圖便已來到了,駱姓修士所指引的、青眉上人后代的所居之地了。
其并未在人煙繁華之地,而是在距離一處小坊市不遠處、被陣法遮掩的山林內。
“……此后人太過特殊,既是晚輩和我師尊的機緣所在,自不能讓其他的黃沙門修士發現。”駱姓修士神色略顯尷尬的解釋道。
說話間,他亦一拍儲物袋,準備取出陣盤,打開這處山林的禁陣。
然而,值此時刻,山林內居住的修士亦似是感應到了衛圖等人的到來,也在同一時間,于路口處打開了陣門。
瞬間,迷霧散去,藏在這處荒林內的一間竹屋,就緩緩的露了出來。
“蘇師妹?”瞧見屋內走出的白裙女修,衛圖眉宇微挑,忍不住出聲道。
“蘇師妹?”
此話一落,駱姓修士三人臉色俱是一變,三人對視了一眼,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濃濃的驚色。
無它,能喊出‘蘇師妹’這三字的修士,舉天之下,也唯有那一人了。
“難怪,這女修會被你師尊藏在此地了。實在太像,太像了……”
片刻后,衛圖復歸平靜,他搖了搖頭,隱去了臉上的復雜之色。
而聽聞此話的白裙女修,也微是一驚的望向衛圖,她和駱姓三人一樣,都能從衛圖這句‘蘇師妹’的稱呼中,隱隱猜到衛圖的身份。
只是,待看到衛圖一臉麻子,和印象中的那人不同后,粉臉上,隨即多出了一絲困惑之色。
“閣下是……”白裙女修上前一步,對衛圖斂衽一禮道。
一聽此話,駱姓修士三人也下意識的、把目光匯聚到了衛圖臉上。
“汝祖師兄……衛圖。”
片刻后,衛圖輕嘆一聲,也不再遮掩容貌,他抬手一拂臉龐,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不肖子孫見過衛老祖。”
“見過……衛老祖。”
見此一幕,駱姓修士三人沒有絲毫猶豫的、當即跪地向衛圖問錯。
然而,對這三人,此刻的衛圖,卻是連一點搭理的意思也沒有,他眉宇微是一皺,隨手給三人施加了一道禁制、就地‘畫地為牢’的囚禁后,這才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白裙女修。
“蘇蝶見過衛前輩。”
這時,白裙女修亦反應了過來,連忙對衛圖再施了一禮。
“本座記得,蘇師妹不是曾在歸墟海出沒……你們這一支后人,怎會突然回到康國?”衛圖皺眉,不解的問道。
在歸墟海的時候,他曾無意在自己的化神大典中,從化神尊者巫行思的口中,湊巧得知了一些蘇冰兒的下落消息。
那時的他,便已確定了,蘇冰兒在辭別他后,意外來到了歸墟海。
因此,今日在從駱姓修士的口中得知蘇冰兒的下落,他是萬般驚訝的。
因為,按照常理講,只要蘇冰兒不突破元嬰境界……是幾無可能,橫渡歸墟海和大蒼修界之間的‘赤明海’,再度重返大蒼修界的。
“此事,晚輩也是不知,歸墟海之名,晚輩從未聽聞過……只知家祖曾留下遺命,若是我等后人有難的話,可重回一次康國……屆時,或許能給我等一次活路,乃至仙途。”
蘇蝶猶豫片刻,如實回答。
語畢,蘇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腰間的儲物袋,取出了一個青色長條玉匣,遞給了衛圖。
“這是家祖所留之物,曾言,待回到康國后,必須交給衛前輩。”
她道。
“必須交給衛某?”聽此,衛圖眉宇微是一挑,稍有一些意外。
畢竟,蘇冰兒已留下后代,他們之間的‘舊事’,也只是一段過往,沒必要再去重提才是。更別說讓后代轉交遺物了。
他接過這青色玉匣,打開匣蓋,看向了內里。
其內,共有兩物,是一枚玉簡和一件泛黃的白色畫軸。
衛圖神識掃向玉簡。
下一刻,玉簡內的內容,便在他的神識掃描下,一一出現在了他的腦海深處。
“此簡若被衛師兄所見,想必師妹現今,已經身死道消了……”
“……傳說,赤明海上的紅羽海潮,能帶修士前往海域深處的、那一傳說中的遠海修界。到了遠海修界后,或許就有師妹所追逐的、結嬰機緣了……”
看到這里,衛圖臉色逐漸多了一絲古怪之色了,他抬頭、認真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蘇蝶。
接著,他不由分說的,一把抓住此女的藕臂,從此女的指尖中,擠出了一滴鮮血。
“這血脈氣息,和蘇師妹的并不相近。你家祖上,恐怕并非是蘇師妹吧……”衛圖瞇了瞇眼,凝聲問道。
他有對蘇冰兒數次的療傷經歷,早就對此女的血脈氣息,了如指掌了。
而蘇蝶的血脈氣息,與蘇冰兒不僅沒有任何的相近,反倒相差極大。
二人之間,只有這一張臉極為相似。
“衛前輩慧眼,晚輩祖上,確實只是家祖收養的一個義女……”
蘇蝶面色微紅,抽出自己的藕臂,柔聲回道。
“原是如此。”聽到這里,衛圖漸漸理明白了,蘇冰兒的‘道隕’、以及所留的家祖后代是怎么一回事了。
當年,其從康國向他辭別,遠渡海外、尋找結嬰機緣,擔心這一走,便就此成了訣別……所以特意收養了一個和其長相相似的義女,在其家族后代中,留傳下了這一‘遺言’。
千年時光下,這一‘遺言’,兜兜轉轉的,來到了他的面前。
“失蹤,總比身死好……”
衛圖搖頭,目視遠方,暗暗嘆了一口氣。
而今,近兩千年的時間已過,蘇冰兒當年雖成功遠渡歸墟海……但其道途,哪怕安然,現今,估計也早就已成了一具枯骨了。
這便是歲月的無情。
不成化神,難擋這兩千年的光陰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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