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缺乏金丹以上的高階修士。
但人數眾多,勢力龐大,信仰最為堅定的神奴部,此后也成為了墨畫在大荒「傳道」的最大助力。
他們秉承著對神主大人的信仰,秉承著對巫祝大人的忠誠,身體力行地將墨畫所闡釋的神主教義,向整個蠻荒的最底層,最多數的人擴散開去,對這些人的神識和認知,影響深遠。
而組建了神奴部后,墨畫也終于有了,只屬于自己的「親信」部落。
他在天下蒼生之中,也初步有了自己的「根基」。
整個大荒,所有遭受苦難,而被解放的蠻奴,都是他這個「神主」的信眾,是他這個「巫祝大人」的擁歪。
這也為他以后的「神識證道」之路,奠定了雛形。
上以神識感天道,下以陣法濟蒼生。
但此時的墨畫,還只是秉承著自己的善念,和道心做事,沒有想太多。
所有的修行,閱歷,感悟,以及生發的各種念頭,都只是朦朦朧朧,在他的道心中發酵著,緩緩滋生著,并在漫長的時間里,一點點孵化成「道」——
神奴部建成,蠻荒的局勢大變,氣象驟然一新。
掌握了神奴部的墨畫,便算是有了自己的「兵力」。
雖然蠻奴都是炮灰,高階蠻修很少,戰力低微,但數量卻足夠多。
龐大的數量,凝聚在一起,同樣是一股十分強大的力量。
墨畫這個巫祝,不僅象征著神權,操縱著信仰,還直接支配政權,同時掌有兵權。
在蠻荒,至少目前在整個三品朱雀山界,墨畫便是「神」。
從各種意義上都是。
而墨畫的權力,空前壯大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建大陣。
建大陣,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尤其是在蠻荒這個地方,部落割據,勢力紛爭,信仰混亂,民風野蠻,資源匱乏。
幾乎沒有任何人,任何勢力,能有資格有實力建出大陣。
除了墨畫。
除了如今,統一了朱雀山界,并在神權,政權和兵權上,完成了高度統一,借神主名義,集萬眾人心,個人權勢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的墨畫。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集中所有人力和物力,在偏僻的蠻荒之地,做這種近似「勞民傷財」的巨大陣法工程。
即便有人,能集中權力,但也沒有這個陣法能力。
放眼整個修界,能建大陣的人,即便是在天才陣師之中,都是鳳毛麟角。
這樣的人,一般也不會出現在普通的蠻荒。
更何況,這還不只是「建大陣」那么簡單。
一般陣師,尤其是主陣師,所建大陣,都是需要有固定的「范本」的,是需要沿習先祖先宗和一些前輩高人,不斷優化并傳承下來的大陣圖。
先有大陣圖,才能去「按圖畫陣」,構建大型陣法。
但眼前建的大陣,要解決的問題,不是攻擊,不是防御,而是要抑制饑災,要在不斷蔓延的饑災中,在近乎絕望的死局中,給大荒的蒼生,創造一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這種陣法,是沒有「教科書」的。
也是沒有現成的「標準答案」的。
為了解決具體的問題,而去構建具體的大陣,這又是另一個維度的陣法水準了。
而當前這具體的問題,還是詭道人散布的饑災。
修界的主陣師,哪怕是經驗豐富的主陣師,遇到這種極度「超綱」的情況,大多也只能兩眼一黑,心生恐懼。
在有現成「答案」的情況下,能將「答案」,按照大陣的標準建出來,就已經是極其地困難了。
更不必說,現在連「答案」都沒有。
甚至這饑災「考題」,他們都未必知道在哪。
出題人,還是恐怖不可捉摸的魔教道人。
這本就不是一般陣師能碰的。
而即便是墨畫,親身深入大荒,對饑災的問題,已經有了很深的研究。
甚至對饑災相關的法則,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推演和領悟。
但真要通過陣法,來大規模抑制饑災的蔓延,解決大荒如今的困境,仍舊十分艱難。
首先,「饑災是師伯通過某類具有饕餮之力的大陣,人為制造出來的災難。」這一論斷,基于墨畫自身的經驗和判斷。
盡管墨畫有七八分的把握,事實就是如此。
但沒親自驗證之前,他也不好太過篤定。
而假如,師伯的「饑災大陣」是存在的,那么解決饑災最徹底的辦法,便是破掉這個大陣。
但問題是,即便墨畫如今神權一統,地位崇高,但也仍舊沒辦法,去查清這個「饑災大陣」的底細。
師伯的手段,深不可測。
墨畫很難找到師伯入手的痕跡。
即便找到了,也得到了「蠻荒饑災大陣」的完整陣圖,墨畫也沒那個自信,能破掉師伯的大陣。
甚至,墨畫也不敢去「摧毀」。
這是師伯親自布的局,誰也不知這里面的謀劃有多深。
若是真把大陣毀了,等同于在師伯的眼皮子底下,親自拆他的臺,毀他的局。
墨畫真的不敢。
而且,他害怕萬一真的,明目張膽毀了師伯的大陣,惹怒了師伯,說不定會發生一些,更為可怕的事。
當前階段來看,饑災對蠻荒而言,是滅頂之災。
但墨畫知道,對師伯而言,這已經是很「溫和」的手段了。
如果師伯真的生氣了,詭道降臨,那此時的蠻荒,恐怕全都是詭道人的「傀儡」,再沒一個活人了。
墨畫也不知道,師伯為何沒下死手。
有可能是,師伯另有圖謀。也有可能,是師伯在跟華家,或是某些道廷的老祖,在暗中博弈。
真正的大局,墨畫受限于視角,還看不明白。
但不管怎么說,此時都不能太過「攪局」,以免惹得下棋的大能,親自下手,掀起血雨腥風。
蠻荒的局勢,墨畫才剛穩住一點,根本遭不住這些變故。
所以,趁著師伯還算「溫和」,世家的注意力也還沒完全放在蠻荒,必須要用相對低調的形式,來抑制饑災。
墨畫想來想去,構建了很多種方案,最終還是選擇,用厚土復構陣法,來建成大陣。
這樣,在不破壞饑災大陣的前提下,通過厚土大陣,來給蠻荒的眾生一條活路。
以厚土的生機,來抑饑災的死氣,以此勉強使大荒在天機格局上達到「生」與「死」的平衡。
而這厚土大陣,嚴格來說,又不能算作真正的「大陣」。
因為真正的「大陣」,難度太高了,墨畫現在還沒那個能力,去完全「自創」真正意義上的大陣。
這個遠超出他的能力范疇。
而且,蠻荒這個地方的地形和格局,也不適合來建真正規范的「大陣」。
因為蠻荒的劃分,太雜亂了。
大小山界錯雜,山界品階不一,山勢險峻陡峭,山路坎坷偏僻,又多惡沼瘴氣——
要平地勢,建地基,跨山川,聯通地界來建大陣,在當前的人力和物力支撐下,幾乎是不能的事。
即便能建,時間也太漫長了。
等大陣建完,蠻荒的人早死完了。
綜上種種,墨畫只能根據自身能力,根據具體的,客觀的,實際的情況,來因地制宜地,構建厚土「大」陣。
而且還要考慮,大陣構建的實際難度和損耗,以及大荒的陣法巫修,對相關陣法的學習和領悟能力。
甚至一些陣法巫修的數量,和畫陣的速度,都要考慮進去。
必須將大陣的進程,壓縮得足夠短——
本身「考題」就非常難,「出題人」也詭異得可怕。
沒有標準答案,參考答案都沒有。
再加上還有這么多,復雜,冗余而苛刻的「限制」條件——
墨畫自然不可能,設計出一套真正的「大陣」,真正的「大陣」,也解決不了當下的問題。
墨畫耗時耗力,最終搞出來的,是一套「偽大陣」。
有大陣的規模,但卻無大陣的結構。
陣法間彼此有關聯,但卻跟其他大陣不同,沒有「總控」一切的陣樞紐帶。
也沒有構建「總陣眼」。
墨畫秉承著「務實」的心態,根據法則的流轉,將「形式」上的一切條條框框,全都抹去了,只用最簡單的框架,達到最實用的效果。
因此整體看起來,墨畫構建出來的,與其說是「大陣」,不如說是大規模的陣法拼接和「雜燴」。
一般陣師若是看到,定會認定其不合「規矩」,不夠「規范」,是「旁門左道」,沒有傳承和章法。
但墨畫心里清楚,一切陣法形式,都是大道法則的載體。
陣無定陣,法無定法。
這幾乎是當前,在大荒這張卷面,在「饑災」這個考題下,一個陣師所能做出的最完美的「答卷」了。
只可惜,他這個答案,沒人能看懂。
也沒人知曉,他面臨的,是何等嚴酷的「考試」。
不僅不懂,還會遭人質疑和反對。
在朱雀山,古老的議事大廳。
此時各大部落,幾乎所有高層的大酋長,大長老,正部酋長,實權長者,蠻族將領,都一致反對,并竭力勸阻,此次大陣的構建。
他們不明白,眼前這位巫祝大人,為何此時此刻,要窮盡人力物力,大興土木,構建這等耗資巨大的修道工程。
—甚至某種意義上,這是要耗盡一山一界的底蘊,來建這套不知所謂的「圣紋」大陣。
這是災年,是動蕩之年。
整個朱雀山界,剛從與巫鷲部殘酷的死戰中緩過來,就要做這等耗盡底蘊的事,實在匪夷所思。
「饑災的問題,固然嚴峻,部落衰亡,蠻修銳減——」
「但眼下饑災的蔓延已經停止,朱雀山界大部分地域,不少部落,總歸是幸存了下來。」
「接下來,囤著物資,節約口糧,慢慢熬著,等把這饑災熬過去,我們還是可以繼續發展壯大。」
「在大荒的歷史上,不是沒發生過此類饑災——」
「我們歷代的先祖,都是這么做的。」
「只要慢慢熬,總歸是能熬過去的——」
「我蠻荒的子民,這點韌性還是有的。」
「不錯——沒必要如此孤注一擲,將所有物力人力耗盡,來建如此大體量的圣紋——」
饑災是一個問題,但不是當下的主要問題。
為了解決一個,并不主要的問題,而傾盡所有,這點在場幾乎所有部落高層,都無法理解。
盡管墨畫打著神主的旗號,還握著神權,權力很大,但此事影響太大,眾人還是對此,持有大量的非議和質疑。
即便是一直信任墨畫的丹朱,戮骨,赤鋒和比較信任墨畫的丹烈大酋長等人,也都有些不理解。
但他們知道,巫祝大人行事,自有其道理。
很多看似「不可能」的話,最終也全都應驗了。
因此,丹朱幾人都閉口沒說什么。
眼見眾人議論紛紛,質疑聲不斷,墨畫臉色平靜,心中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蠻荒這里,是一個局。
這個局,高明就高明在,局外的人,大抵知道這是一個「死局」。
而局內的人,卻一無所知。
他們以為,饑災是暫時的,是會消亡的,就像蠻荒歷史上,屢次發生過的災難一樣。
但他們不知道,這次真的不一樣。
這次的饑災,真的會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他們在這局中,看不到真正的危險,而只顧著部落廝殺,爭權斗狠,互相劫掠,玩著血腥殘忍的「戰爭」游戲。
但卻不知道,在他們的這個游戲中,沒有勝者。
無論最終是誰贏了,全都要輸,全都得死。
這就是棋子的宿命。
這就是棋局的殘酷。
明者見危于無形,智者見禍于既隱。
看不清局勢的,都得死。
而墨畫,也不愿跟他們多解釋。
有些事,不到大難臨頭,不到死亡扼著他們的脖子,他們是不可能明白的。
即便解釋,他們也未必會聽,聽了也未必會信,更未必會立刻采取行動,對抗災難。
因此,只需要「命令」。
以神的名義,以權力,以武力,強迫他們去做便是。
墨畫站在古老議事廳的最高位,身形不高,但卻凝聚著強大而莊嚴的氣勢,他以深沉而肅穆的語氣道:「此乃,神主的命令——」
「昨夜,天現異象,星辰昏暗,我于夢中,聽見了神主的諭示。」
「災難不會停,不會消亡。」
「這次的饑災,會不斷蔓延下去,直至吞噬整個大荒,黑暗降臨大地,詭異行走人間。」
「這是前所未有的厄難,所有人都要死。」
「神主悲憫,有好生之德,不忍見大荒生靈涂炭,蒼生命絕,因此賜下大地的圣紋,讓眾生有一線生機。」
「這不是未來的啟示,而是即將發生的現實。」
「從今日以后,所有信奉神主的部落,都必須奉神主之命,竭盡全力——構建圣紋大陣。」
墨畫目光冰冷,神情威嚴,以血肉之身,行使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權。
「我不是在征求意見,而是以神主的名義,在向你們下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