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
朱元璋父子隔著一張書案相對而坐。
雍鳴靜靜站在朱棣身側。
朱元璋含笑沖雍鳴招了招手,等雍鳴來到身邊時,抬手揉了揉小家伙小腦袋。
見朱棣唇角動動。
朱元璋笑著瞪視擺手,“是想和父皇解釋百姓對你山呼萬歲嗎?咱沒那么小氣。”
相反他很高興。
這恰恰反映出,東番百姓對老四的支持。
東番百姓是由一群中原遷民、蒙古俘虜、東番本地原住民組成的一個大拼盤。
老四能讓這樣一群人心悅誠服。
他也放心了。
他讓老四下船艙,與他單獨談談,也不是為此事。
“你和爹說說,那個勞動者創造歷史?歷史難道不是君主創造嗎?沒有始皇帝、漢高祖,以及咱這些一個個皇帝,哪有什么歷史……”
朱棣不由被逗樂了。
果然,每個有能力的人,都想貪天之功!
可恰恰如此,很容易讓人驕傲自大,進而迷失自我。
“笑什么,快說!”朱元璋沒好氣瞪視。
他就是對老四這個說法感到新奇。
再結合,老四能把東番這樣一個形形色色人組成的大拼盤治理好,民心所向。
他就想知道,是不是和老四所說的勞動者創造歷史理論有關系。
“父皇,若是沒有天下百姓厭惡、痛恨元朝已久,就算父皇有天縱奇才,父皇認為,咱們朱家能取代元朝嗎?”
一句話,讓朱元璋陷入沉思。
“恰恰是天下的勞動者,包含以腦力勞動為主的讀書人,踏實肯干的所有勞動者,對元朝的不滿情緒,引發了元末戰亂,這才是咱們大明得以建立的基礎,父皇、韓國公李善長、二叔、我泰山、藍玉這些人,只不過是所有起義勢力中,通過優勝劣汰,從競爭中脫穎而出的一批人。”
“在這個過程中,咱們大明的功勛階層,以及每一個為建立大明,拋頭顱、灑熱血,英勇犧牲的將士,其實,都是真正意義上,踏實肯干的勞動者。
朱棣略微猶豫一下。
朱元璋回神,看著出神思考的雍鳴,瞪視朱棣,“說!咱們父子、爺孫三代,關起門來說話,有什么不能說!”
朱棣轉動著面前茶杯,“只是,在大明建立后,以父皇為首的新朝精英階層,竊取了無數勞動者的果實,在利益分配中,出現了嚴重失衡。”
這些話,十分大逆不道。
但這就是真相。
“當然,歷朝歷代都是如此,唐朝以前,世家統治天下時,更是如此,普通人流血,埋忠骨,到頭來,皇位總在世家中,你方唱罷我登臺。”
朱棣看了眼沉思的小雍鳴。
他希望,臭小子把他這番話記住。
只有相信、承認人民史觀。
徹底否定精英史觀。
臭小子將來繼承他留下的這片基業,才始終能對廣大真正的勞動者心懷敬畏。
有敬畏,就不會迷失,不會狂妄自大。
“所以,伱在咱們大明推動鄉土村社,其實就是想對天下利益,進行一次再分配,彌補父皇為首,大明精英功勛集團對勝利果實的竊取?”
朱棣哭笑不得搖頭,“父皇,孩兒當時哪里想這么遠了,搞出競拍包稅,是進忠當時想要立功,而孩兒也想日子過的好點,搞鄉土村社是八叔他們希望我做村里的帶頭人……”
說及這些,朱棣不由唏噓感慨。
其實,他最初根本沒想過搞什么鄉土村社。
想著存夠點本錢,就憑借自己掌握的超前東西,賺錢、買地、蓋大宅子。
總之,這個時代的地主士紳搞什么。
他就搞什么。
平凡且富裕,安靜愜意的過完這一生。
是八叔他們,當時請求他做村子里的帶頭人。
相處久了,有感情了。
還被東旭他們,天天師傅、師娘叫個不停。
就想傳授八叔他們一點可以傳家的‘本事’。
當時他們土橋村也沒什么本錢,而且老頭子的大明,條條框框的規矩太多了。
農民就是農民。
想要發家致富,日子過的好點,只能從土地上做文章。
這才有了土橋村鄉土村社。
“可這些事,也直接推著孩兒,身不由己走到現在這一步,到了這一步后,很多事情,就不能只去做,也得去思考這些事情,內在的深刻哲學思想。”
以前,他知道人民史觀、精英史觀。
更知道,很多別有用心之輩,想要否定人民史觀。
那個時候的他,對這些只是聽說,甚至對其內涵都不了解。
更甚至,史觀、史觀,就是研究歷史的方法罷了。
歷史嘛。
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有什么關系?
直到他走到現在這個位置,深刻思考他搞得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后。
才真正明白,兩種史觀之爭,到底多么嚴重。
“父皇,秦,奮六世之余烈,橫掃天下,一統寰宇,真全是始皇帝的偉大造就的嗎?”
“不可否認,始皇帝的確偉大,但孩兒以為,秦之所以能一統寰宇,主要基于兩個條件,夏商周三朝,籠統模糊的一統,給天下人奠定了基礎,而春秋戰國頻繁的戰亂,導致當時的百姓,都已經極度厭惡無止盡的戰爭,每個人,心里都盼望無止盡的戰爭結束……”
“衛鞅入秦,就是為了結束戰爭,向秦孝公提出一統天下,建立一個強權中樞的遠大理想抱負,同時,其法家耕戰體系,則是實現這一遠大理想抱負的具體辦法,衛鞅只不過是看到了天下人厭戰的民心罷了。”
“其實,我們中原早已經承認了人民史觀,否則,為何每一本書中,都把民心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讀書人、朝中官員,人人都要喊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順應民心!”
這難道不是承認了,勞動者創造歷史嗎?
而這恰恰是中原,能在過去數千年,成為天下明珠的原因。
“只可惜,受限于自身利益,咱們一邊高喊民心,可一邊只把民心當做我們為自身、或者小團體謀利的工具,帝王談論民心,只想著以愚治民,絕大多數讀書人談論民心更扯淡,他們口中的民心,只是指代他們這些掌握知識、權力,的讀書人。”
朱元璋盯著朱棣緩緩轉動茶杯的手。
他知道,老四會給他沖擊。
可沒想到,沖擊這么大。
簡直就是顛覆性的!
若是認同老四所說,勞動者創造歷史的人民史觀。
等于否定了皇權天授!
否定了朱家大明皇權的正統性?
“那你將來以什么理由建國?你對將士、百姓大談特談勞動者創造歷史,還能使用皇權天授嗎?”
朱棣忍不住向朱元璋豎大拇指。
不得不說,別看老頭子泥腿子出身。
就這么快,想到這個問題。
活該老頭子從那么多梟雄中脫穎而出,當皇帝。
“父皇,天上沒有神仙,天心即民心!自古以來,皇權都是民授!”
“大到一個國家,民心喪失,皇權轟然坍塌。”
“小到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也是如此,領頭人喪失民心,必然會坍塌。”
這恰恰是他所希望的。
如此,才能保證社會的活躍和流動性。
一個王朝,越固化,越危險。
朱元璋點點頭。
看著朱棣。
老四之于大明,就是個革新者。
好在,老四首先讓百姓在短期內獲益了。
要是一些百姓看不透徹的長遠利益。
恐怕百姓都得仇視老四。
就比如那個資產稅,百姓就在官紳故意污名化中,對資產稅持有懷疑態度。
也就是老四的威望高,百姓從鄉土村社受益很多,才沒有聽風就是雨。
污名化資產稅,也讓大明內部許許多多人,真正清晰看到了老四在大明百姓心中的威望。
這也導致了,恨老四,怕老四的人,更加迫切。
甚至,標兒都生出警惕。
朱元璋收起繁復思緒,問:“你是不是要在治下,全面推動你的人民史觀。”
朱棣轉動杯子的動作停下,點點頭,“孩兒就人民史觀、精英史觀、人民經濟、精英經濟正在醞釀理論,準備專門以此,寫一些理論性的東西。”
一些事情、一些制度,沒有理論的東西支撐。
就好像萬丈高樓平地起,磚石水泥里面,卻沒有鋼筋支撐一樣。
就是一個豆腐渣工程。
“這些理論,軍中要學、官員要學,啟蒙后,縣學、府學、省學、中樞國子監的學生都要反復學,同時,兒臣還準備在恰當時候,集結一批真正承認民心即天心,承認人民史觀的讀書人,以人民史觀的角度,重新編撰咱們中原歷朝歷代史書,教育燕藩治下的讀書人。”
現在的史書,雖然提民心。
可本質就是精英史觀。
要不然,干嘛浪費那么多篇章,給歷朝歷代的精英編寫列傳?
反觀,在勞動者推動歷史的大事件中,從來不提勞動者、民心在這些大事件中的功勞。
現在不搞。
首先是沒錢!
其次,沒有這方面的人才,讓一群尊奉精英史觀的人,重新以人民史觀編史,就是胡鬧。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人民史觀重編華夏史。
一定會在大明引發巨大風波。
被視為異端邪說。
他可以肯定,一旦他以人民史觀重新編史,大明一定會徹底封禁燕藩的新潮思想。
中原讀書人,敢看燕藩編的史書,都會被嚴厲懲處。
更別說,到時候,會如何對待燕藩了。
現在時機不合適。
他還需要來自大明的人口,以及和大明商貿中的利益。
而且,他也想促成大明徹底開海,以及,更多新東西流入中原。
‘老四已經有和標兒大戰一次的心理準備了。’
朱元璋暗道。
他已經猜到,老四會在什么時候推出,人民史觀新編的中原歷朝歷代史。
一定是借雙方矛盾不可調和之際。
這個時候,無論有沒有人民史觀的新編史,雙方都要打一次。
他之所以對此并不緊張。
是因他相信老四。
絕不會窺伺屬于雄英的皇位。
打就打吧。
兄弟間,怎么可能不打架,普通百姓家的兄弟還打架呢,何況皇家。
父母總有不在的一天。
父母在,兄弟間保持隱忍,已經是極大的孝順了。
他不擔心老四窺伺屬于雄英的東西。
反而,更擔心,標兒利用大明龐大的人力物力,最終不只是教訓教訓老四,而是想把老四置之死地。
標兒不會這么狠吧?
老四已經看到了未來,并且在積極做準備,咱再給老四一些幫助,憑著老四的能力,未來,應該能扛住,標兒為首大明的壓力吧?
載著數萬將士,數千大明觀摩團成員的艦隊,浩浩蕩蕩在南海滾滾向前。
朱元璋自從離港上了朱棣的旗艦后,就再未離開。
經常帶著雍鳴,和朱棣一談就是一整天。
引得隨行圣駕的許多官員憂心忡忡。
呂本,胡惟庸分到的一間艙室。
呂本坐在輪椅上,透過艙室的小窗,看著旗艦艦尾站著的父子二人,滿臉擔憂,低語:“胡相,朱皇帝不會是改變心意,想把儲君之位傳給朱四郎吧?”
話中,呂本眼睛緊盯朱棣、朱元璋,手不由緊緊捏住扶手。
胡惟庸微微愣怔。
瞥了眼緊張的呂本,鄙夷之色一閃而逝。
給朱皇帝當臣子這么多年,竟然還連朱皇帝是個什么人都不了解。
“我們得體諒理解朱皇帝,畢竟,這恐怕是他駕崩前,最后一次見朱四郎了。”
如今,朱四郎在朱皇帝心中分量這么重。
朱皇帝馬上就要,數年見不到朱四郎,肯定想和朱四郎多說說話。
“我猜測,朱皇帝一定和朱四郎討論了,朱四郎提及的勞動者創造歷史,甚至,我猜,此番結束返回大明后,用不了多久,朱皇帝就要全面放開海禁。對于朱四郎透露出的談判,朱皇帝也一定希望太子全盤答應……”
呂本狐疑看向胡惟庸,“胡相,為何這樣說?有什么依據嗎?”
胡惟庸盯著朱元璋、朱棣的方向,“朱皇帝、太子爺、朱四郎這父子三人都是極為聰明的人,他們都預感到,大明和朱四郎的燕藩,未來必然會有沖突,甚至大打一場。”
“朱皇帝擔心太子爺將來憑借大明龐大人力物力,將朱四郎置于死地,在其活著時,就一定會想各種辦法,增強朱四郎的實力!朱四郎在立足呂宋這些年,十分需要和大明進行貿易,他燕藩的武器、生鐵,香料,以及其他貨品,需要日益富裕的大明去購買,需要依托海貿,購置大明的貨品,去其他地方交易,賺取利益。”
最終,支持其發展燕藩!
朱四郎想和太子簽訂一份什么樣的條約。
他現在也已經有一個輪廓了。
呂本面孔突然猙獰,“胡相,難道我們就放任朱皇帝扶持朱四郎,為咱們將來的大業,制造無數麻煩?”
要是不把朱四郎整死。
即便他們倒燕聯盟搞垮朱雄英的儲君之位。
允炆敢坐大明的皇位嗎?
‘不放任又如何?讓朱皇帝早點駕崩嗎?’
胡惟庸瞥了眼呂本,沒有說話。
一個月后。
艦隊出現在中央呂宋地區沿海。
呂宋王朝水師艦隊的小船,開始頻繁出現在艦隊周圍游弋。
艦隊對此根本不予理會。
浩浩蕩蕩開赴孔雀島。
大軍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
兄弟們需要好好休整幾天。
幸虧,提前占據了孔雀島。
孔雀島。
先行一步趕來,收集匯總軍情司消息,并且為戰前做準備的毛驤,領著駐守孔雀島的第一混成協兩個營管帶,以及恰好在孔雀島補給的商賈,聚集在碼頭上,等著大軍抵達。
當一千五百艘大小船只組成的艦隊,出現在視線中。
所有人激動議論。
“太壯觀了!”
“這就是咱們燕藩現在的實力嗎?”
“這恐怕是戰爭史上,最龐大的無敵艦隊了吧?”
在眾人議論中,搭載朱元璋禁軍以及陸軍第一鎮一個營的戰船相繼靠近碼頭。
雙方將士,率先下船,負責警戒。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朱元璋隨同朱棣露面后,毛驤等人作揖山呼萬歲。
朱元璋在朱棣、朱樉攙扶下,臉微微發白,滿臉倦色率領眾人,從旗艦下來。
朱標以及大明百官也都是如此。
即便極力控制,可走路腳步虛浮,都有些搖搖晃晃。
原以為,從福建去東番,已經知道了大海的兇險。
可這一個月,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兇險。
行至南海中心時,夜間突遭狂風驟雨。
雖然艦隊在關鍵時刻,數十艘船只肩并肩靠在一起,抵御風浪。
可依舊讓初次出海的大明君臣,感受到了個體在自然面前多么渺小。
朱元璋簡單與毛驤等人說了幾句。
朱棣吩咐:“毛驤,帶陛下、太子等人去休息。”
朱樉等人有些羨慕看著朱棣依然精神抖擻。
他們連小雍鳴都不如!
毛驤帶著朱元璋一行人前往早已收拾好的堡壘內休息。
朱棣則帶著雍鳴,指揮將士們有序下船。
一直忙碌到晚上。
朱棣給朱元璋送去食物,返回書房時。
毛驤已經在書房外等著了。
誰都沒說話。
朱棣入內后,毛驤手腳麻利點燃書房內燈燭,親自給朱棣斟茶。
少爺身邊從來不帶伺候的人。
這些事情,他不做,就得少爺自己做。
忙乎完后。
朱棣指了指旁側的椅子,“說說吧,有什么重要事情。”
今天剛見毛驤時,毛驤就隱晦給他使眼色。
當時就知道,肯定有事。
毛驤把一份軍情司密奏遞給朱棣,后退幾步,坐下后,說道:“不久前,三佛齊回來的商人,捎回咱們在陳朝據點兄弟送回來的消息,有一名自稱來自福建的商人,輾轉去了陳朝,求見陳武帝陳祖義,隨后,就得到了陳祖義賞識,陳祖義不但送給其馬六甲商鋪,并且還對外放話,要與這名商人合作,做往來大明和陳朝的海貿生意……”
朱棣看完密奏后,緩緩合上,手指點了點頭,略作沉吟,詢問:“此人真是福建商人?有沒有查清楚,對方是什么身份?”
“少爺,我已經拿到了這名商人的畫像,準備派人和追隨咱們的福建商賈豪強打聽,不過……”
毛驤猶豫一下,看著朱棣,“以我的直覺判斷,我們很有可能打聽不到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對方的名字,都可能是假的。”
朱棣點點頭。
毛老六說的隱晦,可他知道話中想要表達的真實意思。
“少爺,咱們是不是可以讓陛下,用錦衣衛幫忙查一查……”
朱棣含笑瞪了眼。
這就是要他去和父皇告狀!
他和毛驤有相同的判斷。
這個商人,絕不是普通人。
恐怕是大明內部某些人派去的。
甚至可能就是大哥!
擺了擺手:“告狀就算了,我都多大的人了,父皇母后也這把年紀了,就不要讓他們老了老了,還糟心難受,我和大哥的矛盾,等父皇、母后走后,我們自己解決吧。”
他相信,若真是大哥派去的人。
大哥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讓咱們的兄弟,盯緊這個人,想辦法接近,同時,看看咱們的技術,會不會流傳到陳朝,通過技術,咱們基本就能判定,這個幕后之人,所處的大概位置了。”
高爐、火銃銃管,不是看看就知道怎么做的。
沒有得到他們的設計理念,制作設備的設計理念,別想照搬。
而這種技術,即便朝廷,掌握了,也一定會進行控制。
所以,知道技術的人,絕不會很多。
能搞到技術圖紙的范圍更小。
毛驤皺眉,“少爺,就算不去陛下面前告狀,難道不殺這個人,真把咱們的技術泄露了?”
“無妨,戰爭中武器雖然很重要,可終究還是由人決定的,而且,技術也不可能永久保密,陳朝只是看過咱們的長管身火銃,不也用卷鐵皮的方式,搞出了長管身火銃?”
現在的技術太簡單了。
只要有了方向,肯鉆研,很快就會突破。
他相信,即便幕后之人是大哥。
大哥最多就是把來福銃,乃至火炮技術給陳朝,扶持陳祖義。
絕不會把高爐煉鐵的技術給陳祖義。
“而且,咱們現在的技術迭代很快,匠人們已經掌握了熟鐵冶煉,相信也就是這一兩年時間,就以他們現在反復試驗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掌握,用高爐,直接煉制出,可以制作火銃、火炮的鐵。”
除了這些,火銃坊已經根據將士們對火繩在使用中,存在很大麻煩這一問題,對來福銃展開改進。
若是將來人們想不出辦法了。
他稍微提點一下,燧石撞擊產生火花,燧發槍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
技術方面,他根本不怕。
他之所以不憑借自身優勢,亂點科技樹。
是因為,他想給雍鳴這臭小子,留一份真正能守得住,能持久的家業。
相比他利用自身優勢,亂點一頓科技樹。
他更希望,創導一個積極活躍,對科技充滿無窮探索的氛圍。
給臭小子留下一群掌握研究技巧,擁有探索精神的能工巧匠。
同時,讓他們在積極,深入的探索鉆研中,對技術、及探索方向,進行細分確定!
就好比,未來的工學中,隨著探索深入,必然要進行細分化。
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配合這群有探索精神及經驗傳承的人。
再加上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構成的活躍民間社會。
只要這份底子打好了。
即便他不在了。
雍鳴依靠這群人,一樣能保持燕藩的技術領先。
“還有其他消息嗎?”
“有!”毛驤笑道:“陳祖義似乎也想搞鄉土村社和雇工身股制,不過為他打下馬六甲的家臣元老們反對十分激烈……”
朱棣略微有些驚訝。
沒想到,他在大明,搞這一套,陷入一種曲高和寡的局面。
他這一套東西。
竟然被陳家父子當做寶。
真是世事無常,令人感到滑稽,和絲絲苦澀。
毛驤注意到朱棣唇角苦澀笑意一閃而逝,眼神黯淡了一些,他當然知道少爺為何如此。
朱棣聽聞毛驤完整介紹后,笑道:“好啊!”
見毛驤不解,解釋道:“大明體量太大,而且,大明不會搞陳氏父子這種商貿上的壟斷經營,精英經濟的負面性,在大明身上,不會太快反應出來,你看著吧,只要陳氏父子這么搞,我可以肯定,最多七八年,其高度壟斷性精英經濟必然出現巨大問題!”
“而且,陳氏父子搞鄉土村社,也可以很好的在這四海周邊邦國,傳揚我們的理念。”
呂宋百姓就是不知道他們燕藩這套東西。
沒見過這套東西。
若是知道,他可以肯定,統治呂宋會更加順利!
毛驤笑了,提醒道:“少爺,你可別太大意了,若那個福建商人真是太子的人,就意味著,太子想要和陳朝聯手!”
“不怕!”
朱棣起身,擺了擺手,走到窗前,伸手猛地推開窗戶,熱帶夏日夜間的海風撲面而來,“沒有經歷磨難,輕松得到的東西,永遠也不牢固,未來這些風風雨雨,只會讓我們燕藩政權,越來越成熟,越來越穩固!”
困難、磨練,才是一個人、一個團體、乃至一個奮進政權的良師益友。
毛驤怔怔出神盯著朱棣背影。
少爺完全蛻變升華了!
嗚嗚嗚……
休整三日后。
號角聲響徹整個孔雀島碼頭。
一艘艘海船、戰艦裝載將士后,吹號離開碼頭,在遠處海面上列陣等待。
朱棣、朱元璋、朱標以及朝中百官,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登上了朱棣的旗艦。
甲板上,人頭攢動。
所有人都看著朱棣。
朱棣站在艦首,抬手,“俞靖,傳令啟航!”
“遵命!”
俞靖鏗鏘領命后,轉身沖著桅桿的傳令兵,大聲呼喊:“王爺令!啟航!”
嗚嗚嗚……
令兵打出旗語時,號角聲再次響起。
旗艦率先啟動。
以旗艦為首。
三百艘海軍戰船組成三角編隊,航行在最前面,后面,一千兩百艘商船緊隨其后。
巨大的陣列,浩浩蕩蕩直撲呂宋王朝都城馬尼拉。
嗒嗒嗒……
俞靖一番準備后,返回來,“王爺,地圖已經準備好了。”
朱棣和朱元璋轉身。
朱棣笑道:“父皇,讓俞靖和譚淵給大家介紹即將發起的戰爭……”
朱元璋點點頭。
跟隨朱棣來到桅桿前。
俞靖和譚淵上前,揪住兩邊的繩索猛地一拽。
嘩啦!
一副巨幅地圖緩緩展開。
俞靖看向朱棣。
在朱棣點頭后,拿起指揮棒,指著馬尼拉西南的海灣,“陛下,這處海灣,我們稱為馬尼拉海灣,是距今為止,我們所發現,最為龐大的天然海灣,絕不是雞籠嶼可以比的,這處海灣,就算是停靠數萬艘船只也沒問題……”
朱棣笑笑。
馬尼拉海灣本來就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海灣。
“幾乎完全被陸地封閉,最窄處,只有十幾公里,一旦在這些地方,布置岸防炮,幾乎沒有人能打入海灣內,當然,呂宋王朝沒有這種可以威脅到我們的火炮!”
“馬尼拉海灣北部和東北部連接呂宋中央平原,一塊十分龐大的平原,若是用來種糧食,根據農科司推斷,養活一千萬人十分輕松……”
朱棣觀察眾人。
許多人聽到這里時,微微皺眉,眼中流露出絲絲嫉妒、戒備之類復雜神色。
朱棣搖搖頭。
“呂宋朝有一支規模大約三十幾艘小船的水師,此戰,我們海軍的任務,就是徹底打垮這支小水軍,送陸軍將士進入馬尼拉海灣……”
譚淵接過指揮棒,接著介紹道:“我們一個鎮又五個混成協陸軍從馬尼拉海灣登陸北部平原,將在北部平原,吸引呂宋朝十九萬大軍來進攻……”
“若是他們不進攻,據城而守呢?”一名官員突然詢問。
譚淵、俞靖相互對視,不由笑了,“這位大人可能不知,呂宋王朝的都城小的可憐,他們據城而守,倒是方便我們全殲……”
嗚嗚嗚……
就在此時,示警的號角聲傳來。
桅桿的令兵大喊:“呂宋水師!”
看到大家說我水了,主要是為打完呂宋做鋪墊,太子朱標和朱棣的矛盾。
文化沖突、新思想、新風潮沖突,這些都要提前逐步,在雙方的這次矛盾中做一些鋪墊。
陳朝也不是一個小配角,是為了和未來的大明做橫向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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