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停歇。
浩浩蕩蕩的船隊,在波瀾壯闊,廣邈無際的大海中,起起伏伏繼續南下。
朱棣淋了一場雨后。
病倒了。
船隊中的商賈豪強、各級將校,紛紛乘坐小船,來到旗艦看望。
徐妙云出面,好一通安撫,眾人這才安心。
艙室內。
朱棣昏昏沉沉睡著,臉色發白,額頭、臉頰、鼻尖不停往外冒汗。
小祈婳、小雍鳴站在并不寬的床榻邊,擔心看著。
小祈婳不停給朱棣擦著臉上冷汗,向后微微仰頭,看著滿臉擔憂的徐妙云,低聲問:“娘親,阿爹這是怎么了?”
在她有記憶的印象中。
阿爹從來都沒生過病。
阿爹總是那么威武。
天下任何的事情,永遠都不能壓垮阿爹。
無論任何時候。
阿爹脊梁骨都好像是最堅硬的鐵做的,從來都是筆直高大的。
她是第一次見阿爹這么虛弱。
徐妙云回神,勉強擠出笑容,一手抱著金豆子,騰出一手,輕輕摸了摸小祈婳發頂,“沒事的,阿爹就是太累了,咱們守著阿爹,讓阿爹好好休息,阿爹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嗯!”
小祈婳點了點頭,把手中毛巾塞給雍鳴,“阿姐要給阿爹抄金剛經祈福了,不跟你搶了,我們分工合作,你幫阿爹擦汗。”
雍鳴抿唇,看著小祈婳,轉身,搬來一張小凳子,放在朱棣榻邊,小小桌子對面,開始認真抄金剛經。
低頭看了眼手中毛巾。
抬頭笑著,看向徐妙云。
徐妙云含笑揉了揉雍鳴小腦袋。
艙室內,一時間陷入安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王朱棣,假借先皇寵愛,肆意妄為,驕橫跋扈,毫無仁恕之心,以刀兵屠戮四海之民,吞并大明邦國,圈禁至死!死后不得入大明皇族宗廟!”
“朱高熾、朱高煦附從其父妄為,削為平民,斬首示眾!”
“欽此!”
“四叔接旨吧!”一個年輕人站在朱棣面前,唇角含笑,手握圣旨,居高臨下遞給朱棣,不忘尖酸補充道:“四叔,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嗎?是被我父皇逼死的,誰讓大哥的行為處事,太像四叔了,四叔,伱敗了,忠于你的人都死了!他們都被我父皇安插在你身邊的人殺了,他們擔心有后患,所以把忠心你的人,全都夷族了!”
“對了,你的寶貝掌上明珠,朱祈婳也有去處了,當初你吞并占城,朝廷派兵支援南朝,就是朝廷扶持的南朝蠻邦君主向朝廷提親……”
哈哈……
張狂痛快笑聲從門外傳來。
呂本坐著一副木輪椅緩緩來到朱棣面前,“朱四郎,你以為,你的掌上明珠去了南朝,是當蠻邦君主的王后嗎?我們背著陛下,已經和南朝君主商量好了,朱祈婳去了南朝后,就會秘密賜給南朝最惡心邋遢的乞丐,你朱四郎曾今威震四海,往后,朱祈婳就要伺候一個乞丐!成為四海之上的笑話,同時,震懾那些被你蠱惑的四海愚民,哈哈……”
“殺!”
“殺!殺!殺!”
癲狂喊殺聲突然在艙室內響起。
啪嗒!
小祈婳嚇得手中毛筆掉落,看著朱棣突然睜開眼,眼球血紅,眼神空洞呆滯,宛若夢游般大喊‘殺’。
“阿爹!”雍鳴急的握住朱棣的手,被朱棣用力反攥,疼的小臉蒼白,卻拼命忍著。
“阿爹,你怎么了?”
小祈婳帶著哭聲焦急喊著,從小凳子上跳下來,撲到朱棣懷中。
徐妙云抱著金豆子,眼睛微紅,看著朱棣。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
洪武十二年,隨母后去青田請劉伯溫時,就發生過。
小祈婳、雍鳴現實中的喊聲。
金豆子的哭聲。
漸漸把朱棣拉回現實。
彌漫狹小艙室內的肅殺之氣迅速收斂。
朱棣緩緩摟住小祈婳,掙扎著坐起來,渾身疼的厲害,努力擠出笑容,抱著小祈婳哄道:“不哭了,阿爹把你們嚇到了對嗎?”
雍鳴笑著搖頭。
小祈婳抬頭,大眼睛掛著淚珠,看著朱棣通紅眼睛,帶著鼻音,關心道:“阿爹,你剛剛怎么了?”
“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好不容易,安撫好兩個孩子,朱棣撐著虛弱酸痛的身體,把小祈婳放到地上,笑著指使道:“阿爹想吃祈婳和阿哥親自釣的魚,你們去甲板上,讓俞靖叔叔帶你們給阿爹釣魚。”
雍鳴點點頭,牽起小祈婳的手,臨走時,詢問:“阿爹,要孩兒通知其他人嗎?”
朱棣不由笑笑摸摸臭小子腦袋,伸手揪了揪小耳朵,“聰慧傷人,回東番后,去軍營鍛煉,或者去附近安置點鍛煉,別總看書!”
他這個臭小子很聰慧。
這些年,有時間就捧著本書。
洞察力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年紀太小,太聰慧并不是一件好事,傷人!
“孩兒聽阿爹的。”雍鳴笑著點頭。
朱棣笑笑,“去吧,順便把你阿毛叔叫來。”
支走兩小家伙后。
朱棣看向徐妙云,伸手……
徐妙云嗔目瞪了眼,把手放在朱棣手心。
朱棣發燒,掌心的滾燙傳來,徐妙云忍不住落淚。
“哭什么!”朱棣沒好氣笑著,微微用力一拉。
徐妙云輕呼一聲,帶著金豆子,倒在朱棣懷中,“金豆子……”
話未說完,已經說不出了。
才七八個月大的金豆子,大眼睛還掛著尚未干的淚珠,瞪大眼睛,好奇看著。
可很快,就被徐妙云的手,擋住了眼睛。
片刻后。
徐妙云臉紅紅,微微喘息靠在朱棣肩頭,低頭,抬起手,看著金豆子好奇的目光,本就紅的俏臉,瞬間火燒般通紅,微微抬頭,‘惱羞成怒’瞪視朱棣。
朱棣攬住小腰,低頭看著金豆子,“看什么看!沒點眼頭見識,長大后,等著挨打吧!”
徐妙云瞬間被逗笑,扭頭,在朱棣肩頭輕輕一咬。
朱棣側頭看著,唇角露出笑容,“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輕飄飄一句話帶過。
徐妙云抬頭,看著朱棣,她知道四郎是為了不讓她牽掛揪心。
“回去后,就讓烏云給咱們帶金豆子吧。”
朱棣看著徐妙云,又有些可憐的看著金豆子。
妙云明顯是覺得,帶金豆子,就不能好好照顧他。
“其實沒必要……好,都聽你的。”朱棣見徐妙云嘴唇動動,立刻改口。
徐妙云這才露出笑容。
烏云琪格、金豆子:……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少爺。”
毛驤聲音傳入。
徐妙云起身,抱著金豆子,來到桌邊坐下。
“進!”
吱呀!
朱棣聲音響起后,開門聲傳入。
毛驤走了進來,擔憂看了眼朱棣,詢問:“少爺,有什么事嗎?”
“我沒事,把我醒來的消息,告訴兄弟們,和追隨咱們的商賈豪強……”
毛驤認真聽著。
他知道,少爺找他來,肯定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
“咱們軍情司,有熟練使用中原各地方言的人嗎?”朱棣突然詢問。
毛驤頓時精神一震,自信笑道:“少爺,有,我此番帶回來的幾個人,都能流利說中原各地的方言……”
他可是親自創辦了錦衣衛。
而且,軍情司成立之初,少爺就對軍情司做了更加變態的詳細規劃和要求。
能熟練掌握四海各種土語,就是軍情司培養成員最重要的一環。
雖說,當時少爺說過,他們燕藩不會往中原派遣軍情司成員。
可他也做了準備。
朱棣點頭,略作沉吟,看了眼徐妙云,抬頭盯著艙室頂棚,平靜說道:“常茂被太子安排去了云南,我不想這個人活著了,派出軍情司成員,讓常茂死的合情合理,順便,盡可能從常茂口中打聽到,是誰給他出謀劃策……”
常茂沒這個能力。
背后肯定還有人。
毛驤瞬間震驚,看朱棣眼中寒芒轉動,點頭道:“少爺,軍情司保證完成任務!”
朱棣回神,點點頭:“讓兄弟們完成任務后,馬上撤離大明。”
毛驤點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艙室,關上門,唇角憤怒冷笑一閃而逝,小聲嘀咕道:“看吧,少爺對你們足夠寬容時,你們不知好歹,現在少爺變了,就不知道,往后,你們能不能承受得住!”
艙室內。
徐妙云抱著金豆子在朱棣身邊坐下,把金豆子放在床上,一邊給朱棣擦虛汗,一邊擔憂道:“大哥……”
朱棣情緒有些不穩定,哼了一聲,“我就是要給大哥看,他的人是人,他的羽翼是羽翼,可我的親人也是人!他不殺,我來殺!”
他一直沒動常茂。
就是想看看大哥的表態。
大哥嘴上給他道歉。
但對待常茂只是安排去云南!
常茂難道不該殺嗎?
在大哥心中,此事與馮勝事件差不多。
常茂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死了。
必然會引起各種猜忌。
擔心給他自己帶來不好影響。
大哥不殺!
那他就用政治暗殺這種骯臟手段,告訴大哥,他身邊家人這條底線,誰都不能碰觸!
碰觸了,還想全身而退?
門兒都沒有!
夢中的事情,他絕不容許發生。
為此,他可以與任何人為敵!
徐妙云雙手緊緊環抱住朱棣的腰,什么都沒說,用行動表達了支持。
大嫂都能看明白的事情。
大哥卻看不明白。
大哥不是看不透,而是從小得到太多太多,所有的光環全都加諸一身,每當自身名譽可能受到損害時,總是瞻前顧后,太考慮自己,而很少考慮別人的感受。
這種心理,作為儲君和未來皇帝也沒錯。
用這種心理,對待臣子也沒錯。
可四郎并不是他的臣子!
當天,一只小船載著幾名軍情司成員,在夜色中,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脫離船隊,向江浙沿岸駛去。
半月后。
雞籠嶼海灣內,人山人海。
“王爺幾時回來?”
“不清楚,但肯定就是今天!”
“你看,蔣大人他們也已經來了,王爺今天肯定回來!”
圍觀的百姓、商賈紛紛看向碼頭方向。
蔣進忠和梁道明站在碼頭,一邊瞭望著海灣外海,一邊低聲議論著。
“蔣兄,王爺此番回來,怕是要專心發展自己的事業了吧?”
蔣進忠扭頭,看著梁道明,“梁首領為何如此說?”
這梁道明,鼻子挺尖,不愧是能稱霸一方的人物。
梁道明笑笑:“王爺此番的事情,我在福建也聽聞了很多,福建上上下下都義憤填膺,我不相信,王爺還對大明有多少感情……”
以往,燕王是對大明這個整體有感情。
現在,大明內,恐怕讓燕王牽掛的,也只有少數人了。
“咱們中原精英層都是些蠢貨,和我們梁家麾下那些掌權的都一樣,都是些蠢貨!瞧著吧,大明精英層,不久后,聽聞燕王的發展就會后悔的!”
蔣進忠察覺梁道明情緒不好,笑笑。
梁道明識時務,看得清楚,知道這四海之上,無人能擋住王爺。
所以就想早早投靠王爺。
可梁道明麾下很多依附的家族,并不想。
做慣了土皇帝,不想受約束。
而王爺要推行的雇工身股制,更是被這群人抵觸。
現在梁道明是一有機會,就來王爺身邊露露臉。
蔣進忠笑道:“梁首領,王爺知道你的心意。”
聞言,梁道明頓時笑了。
剛要說話。
“來了!”
身后燕藩官員突然激動大喊一聲。
蔣進忠、梁道明視線瞬間往海灣外延伸。
視線中,一個個黑點,密密麻麻出現在海平面上。
很快,黑點放大。
風帆片片,蔚為壯觀。
蔣進忠忙激動轉身,吩咐留守的第一混成協協統王繼業,“王協統,快去布置,迎接王爺!”
王繼業笑著,快步離開。
很快,海灣兩側山頭上,一門門黑黝黝,體型巨型火炮周圍忙碌起來。
旗艦。
朱棣站在艦首,身后站著一群人。
“娘,這就是四舅的東番嗎?”
“對,這里應該是雞籠嶼,咱們今后就在這里生活。”
朱鏡靜、李琪、納哈出、烏云琪格、娜仁托婭等人,全都好奇張望觀察著。
嗵嗵嗵……
就在眾人議論中,空炮鳴響聲突然傳來。
朱棣看著海灣兩側山頭密林中升騰的白煙,微微好奇,扭頭看向俞靖,“修筑炮臺了?更大的火炮,做出來了?”
雖然都是用泥模鑄炮。
可岸防炮要射程更大,炮彈更大才行。
這就要求火炮體積更大。
而體積越大的火炮,鑄造十分不容易。
比如,摸索裝藥量、射程、以及炸膛等各種標準參數,都要從頭摸索。
雖然他早已經安排鑄炮工坊,試著鑄造岸防炮。
但一直都處于不斷摸索中。
沒想到,這么快就做出來。
從轟鳴聲的響亮程度,基本可以判斷,裝藥量至少是戰船火炮的四倍!
俞靖笑道:“王爺,大概是六月中旬,就做出了第一門合格的成品岸防火炮,管身長一丈!管徑八寸!射程八里!”
朱棣都不由眼角微挑。
俞靖笑笑,繼續道:“這大家伙太笨重了!一門火炮就將近兩千市斤……”
鑄炮坊制作了四門。
用了八千市斤鐵料。
老蔣差點氣吐血!
見了他們這些將領,就忍不住破口大罵,‘喪心病狂’!
其實,他們自己都覺得有些喪心病狂。
畢竟,那四門火炮真的太壯觀了!
別說海軍戰船挨上一下。
就是金陵城那種天下第一堅城的城墻,挨上一顆八寸彈丸。
他都感覺,極有可能直接倒塌!
朱棣好奇詢問:“這么重的火炮,怎么固定,怎么調整方向?”
他隱約感覺,技術上,似乎又有了一些突破。
不然,這么重的火炮,即便造出來,也無法真正發揮威力!
俞靖微微愣怔,笑著沖朱棣豎起大拇指,“王爺高明,在安裝過程中,還的確遇到了一些問題,首先是一個堅固的底座,并且這個底座還可以轉動的問題,轉動機括的問題,工匠想到了咱們旗艦使用的齒輪結構……”
朱棣耐心聽著。
“底座問題真的把咱們難住了,剛開始,準備用石灰澆筑,可不夠堅固,打一炮,就出問題,還是梁首領為咱們提供了一個紅毛人,帶來了熟石灰,加火山灰的法子……”
‘熟石灰加火山灰?’
朱棣琢磨著。
其實,這就是水泥!
他要沒記錯,這種法子是羅馬人最先發現的。
梁道明為東番提供的這個紅毛人,大概率是從極西之地,原羅馬治下流落過來的。
朱棣點點頭,看著旗艦已經靠近海灣入口,吩咐:“命令所有船只先停下來,傳令山頭岸防炮,打幾發實彈,我看看……”
“是!”
俞靖領命后,以最快的速度,命令戰船上的令兵,站在桅桿頂部,對著山頭兩側打出旗語。
嗵嗵嗵……
片刻后,實彈炮擊聲響起。
呼呼呼……
一顆顆巨大的彈丸,呼嘯中,從眾人頭頂劃過,從兩側交叉砸向遠處。
彈丸落在海面上,擊起一個個數丈高水柱。
眾人全都被后方濺起的水柱驚呆。
朱棣回神。
他是真沒想到,技術發展會這么快。
雞籠嶼科技發展,他并未插手!
只是給了工匠足夠的信任和充分的自由、以及地位罷了。
沒想到這些匠人,竟然產生了如此高積極性!
怎么給他的感覺,比歷史上西方的科技發展速度都迅猛。
難道,就因為他給匠人提供的信任、地位?
一時間,朱棣想了很多。
他有種感覺。
或許,只要這樣堅持下去。
這個時空,東方的科技發展速度,會比歷史更快!
至少,由匠人經驗推動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大概率發展速度會更快!
朱棣回神,收斂思緒,看向俞靖,“入港吧!”
艦隊再次啟動。
旗艦率先進入海灣。
兩側百姓看到朱棣時,紛紛激動跪拜:“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聲響起。
朱棣看著眼前一幕,心情不由更加舒暢。
不是因為百姓給他下跪。
在東番,官方層面早明文規定取消了跪拜,行禮以作揖為準。
百姓剛剛從福建遷徙來不久,原有的習慣,還一時改不了。
他心情舒爽,是因為知道,在這里,他能自己做主!
旗艦在碼頭停下,朱棣先傳令讓百姓起身。
蔣進忠等人圍上來。
參拜后。
朱棣拍了拍蔣進忠肩膀,“進忠,這一年多,辛苦了!”
蔣進忠頓時眉開眼笑,‘王爺,再夸我,再夸我!’
腹語同時,笑著連連搖頭,“不辛苦,不辛苦……”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糟糕!老夏這個小白蓮也來了!’
蔣進忠看到了從船上下來的夏時敏夫婦。
朱棣扭頭看了眼,瞬間就明白了,沒好氣笑道:“去和老夏說說話!”
蔣進忠訕笑離開。
朱棣看向梁道明,“梁首領,這一年多,多謝你對東番的關照,聽說,陳祖義打下了馬六甲王朝,自立陳朝?”
此事,在他病情好轉后,毛驤就向他匯報了。
據說,自從陳祖義在馬六甲以中原南陳陳霸先后人自居,建立陳朝后,就開始對三佛齊露出獠牙。
梁道明含笑點頭,“對,現在陳祖義自居武帝,擁兵十萬,其中五萬新軍,其禁軍兩萬新軍,更是裝備了仿造東番的來福銃,戰船中,也有五十艘戰船經過改裝,裝配了火炮……”
幸虧,他和燕王交好。
雞籠嶼造船廠,也給他改裝了三十幾艘戰船,配置了火炮。
并且,東番海軍還幫他訓練。
他的火炮比陳祖義強一點點,訓練更先進。
戰船雖然少,倒也基本還能守住基本盤。
他不怕陳祖義。
此刻還十分高興。
王爺念他的好,他還用得著怕陳祖義?
依附他的家族,看著陳祖義在馬六甲稱王稱霸,也眼熱,再他得到三十艘改裝后的火炮戰船后。
這些人更是紛紛勸說他,打下三佛齊王朝,自立為王。
可他不干!
他可不傻,一旦自立為王,將來再被燕王打敗吞并。
會很難自處!
自古以來,一方諸侯,一旦被打敗,都很難再得到勝利者的完全信任。
中原爭天下那些諸侯,戰敗后,有幾個得到重用?
有好下場?
他現在,就等著燕王吞并呂宋后,迫使麾下家族,跟著他投效燕王。
和燕王爭霸四海?
陳祖義自以為是。
可他有自知之明。
朱棣含笑點點頭,“等我安頓下來,問問造船廠的情況,如果能擠出人手,我讓造船廠再幫你改造一批戰船,你的心思我知道,你的情況我也了解,現在時機沒有成熟,不著急,你幫我在三佛齊,擋住陳祖義向南海擴張的勢頭。”
他還需要一段準備時間。
并且,需要消化呂宋。
并不想和陳祖義貿然開戰。
打贏了。
也無力直接統治馬六甲,這種仗就得不償失。
但他也不希望陳祖義陳朝的觸手,伸到南海!
這里是他的!
梁道明聽聞朱棣許諾,頓時更加踏實了,捶胸道:“王爺,我知道該怎么做,絕不讓王爺失望!”
朱棣點點頭,沖后面和夏時敏嘀嘀咕咕的蔣進忠招了招手,“進忠,帶我去咱們冶鐵坊看看。”
他已經聽說了高爐之事。
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老夏,晚上喝酒!”蔣進忠丟下一句話,急匆匆來到朱棣身邊,帶著朱棣以及眾人趕往冶鐵工坊。
一群人浩浩蕩蕩抵達。
看到面前高一丈多的高爐,全都驚呆了。
朱棣圍著高爐轉動。
已經和后世的高爐十分相似了。
高爐周圍,有鐵架子。
上方是一個龍門吊。
匠人們正在給高爐裝鐵礦石,一鏟鏟鐵礦石,被吊起來,從頂部側面,倒入高爐內。
朱棣詢問:“是誰想到,用咱們中原的陶土坩堝做隔熱內膽?”
“王爺,是咱們工坊的張大匠。”
朱棣對這個人有印象。
其實,高爐煉鐵最難的就是耐高溫的隔熱磚。
在冶鐵科技方面,他是想推動的。
可他知道耐高溫隔熱磚。
但他不知道怎么制。
古人留下的智慧結晶實在太多了。
別說現在了。
他記得,后世精密加工,都用到了古人發明的一些工藝。
現在沒條件,將來財政寬裕點,一定想辦法收集這些古代科技技藝,整理成冊,讓學生們學習鉆研。
永樂大典修不成了。
專門修古老科學技術的智慧結晶,財力應該能支撐。
朱棣指著高爐,“聽說你們用石灰和火山灰,澆筑了岸防炮底座,有沒有想過,火山灰就是火山爆發,高溫燒灼形成,搞清楚火山附近的石頭成分,咱們這個高爐能承受更高的溫度,可以試一試,能不能燒制出,澆灌炮臺的那種粘合劑,這東西,如果能大批量生產,我們可以用來修建河堤、農田水利、甚至可以用來修筑道路……”
既然連高爐都搞出來了。
這種高爐,至少能承受一兩千度高溫。
完全可以燒制水泥了。
既然發展都這么快了,他順便提一嘴,也無妨。
只是給出一個思路罷了。
并不存在拔苗助長的隱患。
隨后,朱棣又帶著眾人參觀了山頭的岸防炮。
管身一丈長,3.3米,管徑八寸的火炮,別說對這個時代的人了,就是朱棣看了,都有種不真實的震撼!
一天熱鬧后。
朱棣只交代蔣進忠,安排人手,在雞籠嶼東面山上,建立一座忠烈祠,把兄弟們的骨灰分為兩份,一份隨同朝廷以及東番的數倍撫恤,由各級將領親自送往各個安置村。
這份骨灰,讓戰死兄弟的家人,為兄弟們立碑。
也方便百姓就近掃墓祭拜。
另一份骨灰,埋葬在忠烈祠中。
燕藩官方祭拜。
安排好這一切后,朱棣就閉門不出。
陪著徐妙云和孩子們。
眾人雖然奇怪,可誰都沒說什么,都在靜靜等待著,朱棣走出府門的那一刻。
只有毛驤、徐妙云知道,朱棣在等軍情司的消息。
當常茂的死訊傳回,就是朱棣走出府門,告慰戰死兄弟,開始拔劍四顧之際!
半月后。
貴陽府。
夜深人靜。
常茂下榻的客棧,甲字房間內。
漆黑的房間,燈燭漸漸亮起。
三名青年站在床頭。
冷笑看著刀抵在脖子上,依舊熟睡的常茂。
其中一人命令道:“把他弄醒!”
一名軍情司成員,轉身端來茶杯,猛地將杯中涼了的茶水潑在常茂臉上。
常茂一個激靈清醒。
睜眼瞬間,看到面前三人,臉色瞬間大變,想反抗時,才發現抵在脖子上的利刃。
努力保持鎮定,“你們這些蟊賊,知道我是誰嗎!”
“大明太子的妹夫,當朝鄭國公,云南大理府千戶……鄭國公千萬不要大喊大叫,跟隨你的親兵,已經不省人事,若是驚動其他人,我們就只能立即殺了你!”
常茂看著為首青年,唇角戲謔,如數家珍將他的名諱報上來,眼底恐懼一閃而逝。
對他的家底如此清楚,還敢這樣做!
那就意味著……
常茂嘴唇哆嗦,顫抖聲響起:“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有什么目的?”
“我們想知道,此番針對燕王朱棣,是誰在幕后,為你出謀劃策!只要說了,我們就不為難你,我們主要在找主謀……”
“朱四郎!”常茂眼睛瞬間瞪大,“你們是朱四郎的人!你們如何進入大明境內!”
一般人,即便是商賈,在大明境內,穿州過府通行,都要有官文。
而這群人卻可以!
足可以說明,這些人的厲害!
朱四郎瞞著朝廷,竟然建立了這樣一支秘密力量!
估計和錦衣衛差不多!
“別殺我,只要你們別殺我,我就告訴你們……”
胡惟庸他管不了了,他可不想死!
片刻后。
常茂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為首軍情司隊長給手下兄弟使了個眼色。
對方猛地一擊手刀砍在常茂脖子上。
常茂爬在桌子上昏死過去。
“去,找出常茂隨身攜帶的文稿……”隊長命令。
很快,隊長親自執筆,臨摹常茂的筆跡,寫了一封對過往碌碌無為的懺悔書,以及對去云南蠻荒之地的埋怨。
給常茂喂毒,確定常茂死亡后。
隊長冷哼一聲,“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想著算計我家王爺,你算什么東西!不自量力!”
軍情司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
貴陽府錦衣衛據點頓時雞飛狗跳。
“快!快!快把鄭國公服毒自殺的消息加急送回朝廷!”
就當軍情司還在艱難的離開大明境內時。
十五日后。
金陵。
鎮撫司衙門。
蔣瓛已經隨朱元璋返回金陵。
紀綱看著蔣瓛豁然起身,臉色蒼白,雙手顫抖,好奇詢問:“指揮使,發生什么事了?”
他實在想不出,貴陽府能有什么事?
“這是這是”蔣瓛喃呢,只覺渾身寒氣直冒。
他已經猜到,是誰動手!
蔣瓛抬頭,看向紀綱,“鄭國公常茂死了,留下一份對前半生蹉跎懊悔,以及對去云南蠻荒抱怨的書信,服毒自盡了!你認為,常茂那種人,會如此不惜命嗎?”
紀綱臉已經沒有血色。
燕王怎敢!
此行為,無疑是狠狠抽了太子爺一個耳光!
太子爺貶常茂,保常茂。
燕王就直接搞骯臟陰狠的 一副無所不用其極!
就不怕太子翻臉嗎?
紀綱感到恐懼,他會不會也被燕王盯上了?
常茂有沒有出賣他?
蔣瓛瞧著紀綱渾身顫抖,吩咐:“這幾天,你避避風頭。”
話罷,就匆匆往外走。
他得把這個消息,馬上告訴太子!
東宮。
書房。
朱標傷勢雖然尚未痊愈,已經開始有限度處理政務。
雄英站在書案前。
朱標一邊伏案批示奏折,一邊詢問:“非采綠不可嗎?不能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