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咱們是不是快點?”
淳華鎮,徐輝祖委婉催促,越靠近目的地,速度越慢的徐達。
徐達返頭瞪了眼,“那么快干嘛!讓他吃點苦頭沒什么不好!”
“你沒當過農民,不知道當農民的艱難。”
“農民不但要吃得了苦,還能放得下尊嚴、個性……”
“真遇到事,一個當農民的男人,既要跪的下去,也要敢拿刀子砍得出去!”
徐輝祖驚呆了,瞪大眼看著徐達。
徐達瞧著,搖了搖頭,詢問:“想不想回咱們老家鳳陽,也當一段時間農民?”
聞言,徐輝祖唇角狠狠抽搐。
徐達眼中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也沒強求。
幾代富貴,他已經給后代打下了,只要后人不做糊涂事,徐家家業,足夠好幾代人享之不盡。
不愿就不愿吧。
能力越強,越不安分,越容易招惹是非。
平庸點,爭強好勝心弱點,對于他們這樣的家族來說,也并非壞事。
反倒是四郎。
如今落入塵埃,想要過好日子,需要過硬的能力。
農村雖苦,但鍛煉人。
農民、小兵、將軍、王侯將相,這是他的履歷,當經歷了一切,站在這個位置,再回顧前半生時。
才真正看明白,無論是皇帝、他,亦或是現在站在朝堂那些老兄弟。
他們這些泥腿子,竟然能走到這一步。
有運氣成分。
但最主要還是應了儒家讀書人說的那句話:大丈夫,能屈能伸!
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
很多儒家讀書人這么做的:微末時,卑躬屈膝,奴顏媚色;發達顯貴后,囂張跋扈,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朝中這類文官比比皆是。
典型代表:已經被誅的楊憲,以及現在,正在步楊憲后路的胡惟庸。
當然,真正領悟大丈夫能屈能伸真諦的讀書人也很多。
劉基便是朝中代表。
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是提醒人,要學會適應所處環境,融入所處環境。
入海,可像魚暢游。
登天,可像鳥翱翔。
他們從泥腿子躍遷,擁有如今的地位。
主要原因,就在于他們前半生,很好的適應了環境變化,并且還快速的融入其中。
農民、小兵、將軍,每一次角色變化,產生的環境變化,他們都迅速適應,并且快速融入,讓自己完美成為其中一部分。
又憑借一點點能力,外加運氣,一躍而起!
那么多老兄弟一路走來,但凡做到了‘能屈能伸’,適應角色變化,環境變化的。
即便能力不強,運氣不夠好的。
沒有獲得爵位封賞,也掌握著別人羨慕的實權!
得到了,他們年輕時,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不過,他們這些人,吃虧就吃虧在,大老粗一個,沒文化沒知識!
其中很多人,直到現在天下太平,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都沒搞懂,為什么偏偏脫穎而出,功成名就的是他們?
成功的稀里糊涂。
以至于,天下承平,榮華富貴到來時,腦子里繃著的弦斷了,失去過往的敏銳性。
很多人已經開始喪失‘能屈能伸’,喪失適應角色、適應環境的能力。
變得驕縱狂妄、欲壑難填。
越發和當下環境,格格不入!
老兄弟中,這樣的比比皆是,給他們說也說不明白,說多了,還嫌你啰嗦。
其中典型代表,就是藍玉!
當然,他能看明白,也多虧了他家大丫頭。
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真諦,就是大丫頭告訴他的。
大丫頭喜歡讀書,讀的也好,外面那些讀書人,還酸溜溜的送了個‘女諸生’的綽號。
一個人,只要能真正明白,并且能做好,能屈能伸的去適應環境、融入生存的環境。
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阿姐不就是搬空了家里的幾罐泡菜嘛,您至于這么小心眼嘛。”徐達思緒發散時,徐輝祖的嘀咕聲傳入耳中。
徐達氣笑了,怒道:“你爹不是小心眼兒,是被你阿姐傷了心!”
徐達催馬加快速度。
徐輝祖從愣怔中回神,不由笑了,忙催馬追上去……
土橋村。
打谷場。
一群玩耍的稚童,被突然闖入的鮮衣怒馬嚇得不輕,湊在一起,緊張看著高高坐在馬背上的藍玉等人。
藍玉對著空氣揮舞馬鞭,發出的音爆聲,嚇得孩子們臉色蒼白縮成一團,“知不知道,朱四郎去哪里了?”
一個年齡較大的男孩畏懼看著藍玉,弱弱道:“朱四郎和他的新婚妻子去他們家田里了。”
經過孩子們指路。
藍玉一行人,策馬離開。
“父親,你怎么對一群孩子……”藍春跟在身邊,不解詢問,他父親對皇帝都不客氣,但這種欺負小孩子的事,以前可從未見過。
藍玉轉頭瞪視,“怎么,勞資還要給你解釋?”
藍春縮了縮脖子。
藍玉失望搖頭,更希望,長子敢扛著壓力,繼續追問。
這么做的目的很簡單。
破壞朱棣在土橋村的人際關系!
不光對小孩,他還要針對,路上遇到的所有土橋村百姓!
恫嚇土橋村百姓后。
再去朱棣面前,狠狠踩一番。
土橋村的百姓,就都知道,朱四郎得罪大人物了。
做過農民,他很清楚,絕大部分農民懦弱膽小的本性,當他們感受到大人物,碾死他們的恐懼,再知道朱四郎得罪了大人物。
就會遠離孤立朱棣!
朱棣不光要忍受勞動帶來的身體痛苦。
還要承受被孤立排斥,精神上的折磨!
時間久了,鐵打的人,都會垮掉!
爭儲?
正常農民,朱四郎也別想當!
當,前方路邊水渠出現,挖渠的人影時。
藍玉揚鞭指著,冷笑道:“沖過去!”
“孩子他爹,快看……”正在挖渠的一對夫婦,女人聽到響動抬頭,指著奔沖而來藍玉等人,羨慕道:“高頭大馬,綾羅綢緞,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嫁給伱,這種富貴日子不敢奢想,可這種富貴大人物,也還是第一次見。”
男人拄著䦆頭,聽婆娘嘀咕,氣的直翻白眼,“這人俺認識,藍玉!當年俺們跟著陳友諒風光時,藍玉還不出名……”
男人說著,臉色頓時大變,大喊一聲:“快躲起來!”
男人扔開䦆頭,轉身奔向女人,把女人撲在在水渠。
哈哈……
就在女人被男人撲倒在水渠時,藍玉爽朗大笑,騎馬戰馬,從二人身上一躍而過。
勒馬轉向,駕馬來到水渠邊,看著狼狽爬在水渠中的夫婦二人,揚鞭指著男人笑道:“算是個爺們兒,有點膽識!”
男人眼底閃過一抹屈辱,轉身跪在渠中,臉上已經堆滿笑容:“小人這點鼠膽,豈敢在藍將軍面前賣弄。”
“你認識咱?”藍玉詫異看著男人。
男人訕笑:“俺是陳友諒部降人,歸降皇爺后,皇爺把俺安置在土橋村,曾在戰場上,有幸見識過將軍風采。”
哈哈……
“想不到,你我還有這樣的淵源!”藍玉爽朗大笑,也算是舊相識,于是決定結束恫嚇,詢問:“朱四郎家的地在哪里?”
“將軍打聽四郎,是……”男人訕笑試探。
藍玉的臉瞬間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