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會議室,楊小濤走進辦公室。
此刻,屋子里只有婁曉娥,至于劉麗雪,估計正在研究院里了解各項目開展情況。
屋子里就兩人,楊小濤坐下后看了眼婁曉娥,見對方神色平常,便也沒了說話的心思。
畢竟傻柱跟傻茂很早之前就離開他們的視線,這些年下來,心里也就淡了。
就在楊小濤收回視線翻閱文件的時候,婁曉娥低著的頭眼睛里神色復雜。
許大茂沒了。
這對她來說或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也或者是一粒塵埃落在心里,無足輕重卻有實實在在的在那。
亦或者當自己回憶過去的時候,這粒塵埃才會飄出來,化成一副畫面,然后跟電影膠卷一樣,一閃而過。
僅此而已。
抬起頭,看了眼楊小濤,見對方依舊是埋頭工作,又看了眼一旁辦公室里的行軍床,婁曉娥努努嘴,然后低下頭。
或許,對比起來許大茂連一粒沙子都不如。
可這人…
在她心里,厚重如山,卻高不可攀!
城東,大雜院。
秦京茹一早起來,抻著懶腰將屋里簡單收拾下,然后將手插進棉衣袖子里,邁步往秦淮茹家里走去。
這已經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兩人來到這里也算是互幫互助,吃飯上基本都是去堂姐家里吃。
秦京茹也清楚秦淮茹的打算。
不就是合伙過日子,想要占便宜嗎?
不就是她們家娘仨,吃的多,占的多嗎?
無所謂了,反正她們倆姐妹也沒別的選擇,院里的人啥情況又不是不知道。
指望別人,估計骨頭都給人吃了。
更何況兩人連娘家都不敢回,沒了靠山只能抱團取暖。
揣著手秦京茹推開房門,秦淮茹正忙著做飯。
只是看著鍋里面的雜糧餅子,一共才三個,心里就是無語。
自己貢獻那么多,結果早上就一個雜糧餅子,這誰能吃的飽啊。
不過看自家堂姐那樣子,秦京茹還是乖乖的閉上嘴。
大冷天的,她可不想早起來,更不想做飯。
這樣子吃點虧,也沒啥。
不過一切等許大茂出來再說。
這家里有個男人,心里總歸是踏實些。
也能擺脫現在的局面。
當然,到時候傻柱也會出來。
若是為了將來,也不是,不能生個孩子。
秦京茹心里打著如意算盤,一旁的秦淮茹也差不多同樣心思。
上次回來沒多久,她就接到傻柱托人傳來的口信,他要去西北支援革命建設,說是給人做飯。
至于什么時候回來還不知道。
但肯定會減少時間。
說不定過了年就能放出來,還讓他等著。
對此,秦淮茹心里是復雜的。
既希望傻柱早點出來,也能幫她一把,現在這日子,比起農村里干活也好不了哪去。
最起碼在農村里遇到農閑的時候還能休息會兒。
家里的孩子也有老人幫忙看著,自己也不用過的這么擰巴。
可又擔心傻柱出來,畢竟傻柱的心思她還是清楚的。
尤其是跟自己這么久了肚子都沒動靜,說不定早就有了別的心思。
而且傻柱走了,去哪兒都不知道,這每個月的接濟可就斷了。
所以,秦淮茹打定主意,等傻柱回來一定要結婚,將他牢牢綁住。
只需眼下,只能硬著頭皮一點點的挨了。
“姐,你說他們都走了一個月了,怎么也不回個信啊!”
秦京茹來到床頭幫著槐花穿衣服,小當在一旁收拾書包,準備上學。
秦淮茹聽了沒抬頭,“你以為是去干活啊,那是去勞動。”
“還寫信呢,能給咱們傳個口信就不錯了。”
說著將鍋蓋打開,試了試里面的餅子,然后又蓋上。
秦京茹聽了撇撇嘴,“你說,這要是去個幾年,那怎么可咋辦?”
“這每月沒了他倆的幫襯,咱們這日子可就難過了。”
秦淮茹聽了默不作聲,實際上心里也沒主意。
“姐,你說他們去那邊干活,會不會發工錢啊!”
秦京茹來到跟前,“這村里出勞力干義務工還有工分拿呢,到時候能換成錢。”
“他們去干這么大的工程,不會沒有錢吧!”
“對了,我還聽街道辦的人說,去的人天天吃肉喝羊湯,還能敞開肚子吃飽。”
“姐,你說他們倆會不會掙了錢不想回來了?”
秦京茹越說心里越是擔心。
秦淮茹沒好氣的撇了一眼,“你想什么呢!”
“他們倆那是什么身份,還想掙工分?”
“他們掙哪門子工分?”
“頂多吃飽喝足了,錢是甭想了!”
秦淮茹開口打擊著,秦京茹聽了失望的走到一旁給槐花扎辮子。
“唉,要是大茂帶點錢回來就好了,過年也能寬裕點!”
“也不用多,十塊二十塊的就行!”
秦京茹自顧自的說著,秦淮茹聽了搖搖頭,還過個好年呢,能不能挨到過年還兩說。
“行了,行了,趕緊吃飯,吃完了還得去干活。”
“上次街道反映地面上落葉太多,再不好好打掃,就得扣錢了!”
秦京茹撇撇嘴,“干個破活,整天的事!”
“現在風這么大,樹上葉子嘩嘩的掉,我能咋辦?”
秦京茹也就是嘴上說說,真要扣了錢,心里得疼死。
兩個大人兩個孩子坐在一起,秦淮茹將一個餅子遞給秦京茹,自己拿起一個,然后從中間掰開,自己吃一半剩下的給槐花。
小當的餅子掰開,一半早上吃一半帶著去學校。
幾人除了餅子就只有一碗咸白菜。
“等晚上媽去買塊肉,咱們包餃子吃!”
見小當槐花吃不下去,秦淮茹在一旁開口寬慰著。
兩人立馬露出笑容,一旁的秦京茹再次撇撇嘴。
這買肉的錢,肯定是對半分,可吃起餃子來,自己只能吃,四分之一。
虧了!
可只能在心里說說,臉上還要表現出高興的樣子。
幾人快速將餅子吃完,又喝了兩口水,這才準備出門。
只是還沒走出房門,就看到院子里走進來一群人,領頭的是街道辦的徐主任。
身后還跟著三個年輕人,只是一看身上的衣著,秦淮茹就知道是九部的人。
沒別的,九部的人穿著除了上衣會繡上名稱,褲子基本上都是那種進口牛仔褲子。
如今,這種褲子在四九城還沒普及,也就九部的人能發一條,再就是相應的家屬能穿上。
秦淮茹領著孩子走出來,因為徐主任已經來到門前,神色凝重。
這一幕讓秦淮茹下意識的捏著袖子口。
秦京茹從后面走出來,看到是街道辦的徐主任也小心點縮了縮脖子,臉上露出敬畏的神色。
“秦京茹,找你呢!”
卻不想徐主任直接找上了她。
“主任,我在這!”
秦京茹忙上前,秦淮茹自動的移開走到一旁,心里也是好奇,啥事能夠找上秦京茹?
莫不是工作不好?
秦京茹也是心里慌亂,連看徐主任的臉色都不敢,只能低著頭,看著腳尖。
下一刻,徐主任卻是回頭看向身后的兩人。
“吳干事,這就是許大茂的妻子,秦京茹。”
說完又看向秦京茹,“秦京茹,這位是九部的吳干事,這次來是專門找你的!”
說完自己讓開位置,吳干事上前一步,打量一番后這才說道,“我需要你跟許大茂的結婚證明!”
秦京茹一愣,不知道對方是啥意思。
可徐主任反應快,直接說道,“還愣著干嘛?趕緊的,找出來結婚證!”
這下秦京茹反應過來,忙往屋子里跑去。
片刻后,秦京茹將一個有些揉爛的黃色紙張拿出來遞給吳干事。
要不是離婚的時候,還需要這張紙,她早就扔爐子里引火了。
現在拿出來,秦京茹反而有些慶幸。
吳干事將結婚證確認后,對著身后的一名保衛科人員點點頭。
后者打開本子,從里面找出許大茂的一欄,然后在后面寫上妻子秦京茹五個字。
“簽名按手印!”
吳干事沒有多說,只是讓秦京茹簽名按手印。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了。
前面幾個,聽到消息后都悲痛的不行,哪還能簽字蓋手印啊。
結果一天下來也沒走幾家。
所以今個吳干事決定改變流程,先簽字按手印,在說明具體情況。
“趕緊的,別愣著!”
徐主任見秦京茹還在發呆,忙在一旁催促著。
秦京茹有些忐忑,可架不住周圍幾雙目光看著。
下意識的看向秦淮茹,卻發現秦淮茹根本不敢看她,將眼睛看向一旁。
“同志,我,我們問一下什么事嗎?”
秦京茹還是壯著膽子問道。
可這話吳干事真不好說。
說是壞事吧,這名還簽不簽了?
于是只能搖搖頭,再次催促道,“先簽名吧!”
“稍后再說!”
秦京茹猶豫片刻,最后也覺得自己沒啥害怕的,都已經這樣了,大不了,趕回鄉下就是了。
于是上前,哆嗦著將名字簽了,還把手印按了。
吳干事看了眼,確定沒問題后這才說道,
“秦京茹同志,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秦京茹聽了身體一抖,雙腿差點跪下。
而后就聽,“許大茂同志在西北參加勞動的過程中,中途遇到沙塵暴,乘坐車輛出現事故不幸離世…”
吳干事的話還沒說完,秦京茹就覺得頭昏眼花,天昏地暗。
身體不受控制的就往地面上倒下。
同時心里悲苦不已,眼淚瞬間流下,嘴里更是發出嗚嗚的嚎哭聲。
“大茂,大茂啊,你怎么能這樣啊…”
“大茂啊!”
一旁的秦淮茹聽了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許大茂,沒了?
死了?
這禍害怎么就死了?
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
怎么就死了?
秦淮茹只覺得心里頭像是堵了下,雖然沒有秦京茹那般傷心,可畢竟是認識的熟人。
兩人之間,也有過交往的。
而且,有段時間也多虧了許大茂的接濟她們一家才好過起來。
上次去探視的時候,還見過活人呢。
怎么,就沒了?
想到這里,秦淮茹眼里閃著淚花,忙快步上前將秦京茹攙扶著。
見秦淮茹過來,秦京茹哭的更加傷心。
她今后也成寡婦了啊!
她跟堂姐一樣了啊!
不,堂姐還有兩個女兒,她以后咋辦啊!
想到傷心處,哭聲更加悲苦。
吳干事在一旁嘆息,這種場景見的多了,可心里依舊是不舒服。
過了會兒,見秦京茹面色稍好,能聽進去話了,這才繼續說道,“對許大茂同志的不幸離去我們深表歉意!”
“許大茂同志生前雖然犯有錯誤,但最后能夠義無反顧的投入到革命建設當中,這種行為值得表彰…”
吳干事又是說了一大通,周圍院里人越來越多,知道情況的人不少露出同情神色。
家里沒了男人,還沒有孩子,這種女人啊…
要是不趕緊找個家,不然這輩子老了咋辦?
就是這秦京茹也年級不小了,能不能嫁出去還不知道呢。
“秦京茹同志!”
吳干事再次開口,隨后從另一人手中接過兩個信封。
“我們知道這點補償并不能彌補你心中的傷痛,但我們希望這點補償能夠讓你的生活好過一些。”
說著將其中一個信封遞給秦京茹,“這是許大茂的補償金,五百元,請你確認!”
原本秦京茹根本就沒聽清楚吳干事說什么,可五百元這三個字一出來,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
五百元。
這么多?
就是秦淮茹也覺得喉嚨發干,周圍人聽了眼前都是一亮。
五百塊錢啊。
現在普通工人一個月的收入也就二三十塊錢,加上供應糧,就能養家糊口。
五百塊錢,緊吧點兩年沒問題。
而且這可是一次性的啊!
有這五百塊錢,秦京茹的未來兩年不會為生活發愁。
可這還沒完,吳干事又拿起一個信封,鄭重說道,“這是九部對死難者家屬的補償,五百塊錢!”
“請你收好!”
兩個信封遞給秦京茹,然后鄭重放在對方手里。
一千塊!
秦京茹臉上還帶著淚痕,可眼睛里都是興奮。
腦海里更是算著一組數字。
她一個月能從活著的許大茂手里收取十塊錢。
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塊錢。
十年就是一千兩百塊錢。
也就是說,這死去的許大茂,相當于給了他十年的錢…
而且,許大茂死了,她也不用繼續守活寡了。
也就是說,她還可以嫁人了啊!
許家也管不到她了。
好,好…
下意識的秦京茹就要喊出來,可心里還多少有點清醒,忙哭喊著許大茂的名字,手里卻是緊緊的抓著信封,生怕被別人搶走了。
“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徐主任,以后秦京茹同志還需要你們街道辦多多照顧。”
“是,是,您放心吧,這院里的人都是老實人,不會有問題的!”
徐主任說著,看向秦京茹的目光也都不一樣了。
不說許大茂的死,就是對方手里的巨款也讓她的身份發生變化。
寡婦,手握巨款的寡婦。
這一刻,院里不少人看向秦京茹的目光里,都是火熱。
寡婦,跟有錢的寡婦,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待遇。
尤其是這寡婦有錢還沒有孩子,這更是加分項啊!
周圍人眼神閃躲,不少人心里已經開始打算找媒婆上門說親。
當然,這事兒得等許大茂的事情處理完再說,
對眾人心思吳干事也是看破不說破。
不論其他人怎么想,這錢給了秦京茹,就是讓其以后的日子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