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平拎著野茅山法師的頭,像拖死狗一樣,拽到痛苦呻吟的師弟的面前,喝道:
“快替我師弟解開!”
野茅山法師勉強睜開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看了一眼被自己下了換形釘的火德宗弟子,并沒有立即解除法術。
他心里明白,現在這年輕人的命就是自己的護身符,不解的話,只要這個火德宗弟子不死,這幫火德宗的人就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樣,可要是現在解了咒,自己立馬就得去見閻王!
“解咒?”野茅山法師聲音沙啞道:“要我解咒也可以,除非你們放我一條生路,不然……我寧愿拉著他同歸于盡,也絕不解咒!”
豐平聞言,眼中怒火更盛,抬手又想給他一巴掌,但看到地上師弟愈發蒼白的臉色和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硬生生忍住了。
他知道野茅山法師剛才說的并非虛言恐嚇,而是真的,換形釘的陰毒之處就在于此,即便中咒者強忍劇痛,身體不動,但其體內的臟腑腸胃卻不可能停止蠕動。
每一次細微的蠕動,都會被肚子里的那些尖銳的釘子劃傷,導致持續的內出血,這種出血并不大,但要是時間一長,就算不腸穿肚爛,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看著地上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師弟,豐平強壓把他暴打一頓的沖動,壓下怒火,沉聲道:“好!我豐平說話算話!只要你解開我師弟的咒,我保證不殺你!現在,立刻解咒!”
“你當我傻?我才沒那么好糊弄。”野茅山法師掙扎著說道:
“空……空口無憑!聽說你們火德宗最敬圣火!你……你必須對著圣火起誓!不然……我信不過!”
豐平雖然性格跳脫,但極重承諾,他剛才那番話說出口,即便沒有發誓,也絕不會食言,但既然對方提了出來,他也沒有猶豫。他舉起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豎起,大拇指和小指彎曲,一臉鄭重道。
“我豐平,今日以火德宗圣火之名起誓!只要你解了我師弟小武所中之‘換形釘’,我豐平絕不動你分毫,任你離去,圣火鑒之,如有違此誓,叫我修為盡廢。”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野茅山法師聽了,心里稍微塌實了點,火德宗弟子對圣火的崇敬他是知道的,讓他們拿父母起誓,他不一定放心,但對著圣火起誓,他絕對放心。
但很快,他又把目光看向了炎陽等人,嘶聲道:
“光……光你一個人發誓不行!他們……他們剛才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你……你們都得發誓!不然我……我還是不放心!”
炎陽和另外兩位師弟對視一眼。確實,他們剛才心里都盤算著,等這妖道解了咒,無論如何也要廢了他給師弟報仇。但現在對方直接點破,為了救小武的命,他們也別無選擇。
炎陽率先開口,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炎陽,以圣火之名起誓,只要你解了咒,絕不為難你!”
其他幾個火德宗弟子雖然臉色很難看,但為了師弟,也依次對著圣火立下誓言。
聽到四人都以圣火之名立下誓言,野茅山法師終于松了口氣,腫痛的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好……好!我信你們火德宗會遵守誓言!”
他掙扎著坐起身,示意豐平松開抓著他頭發的手。
豐平松手,但仍緊緊盯著他,周身炁息隱隱流動,以防他耍花樣。
他不敢再耽擱,忍著臉上的劇痛,掙扎著坐起身,雙手掐動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他的施法,蜷縮在地上的小武猛得一顫,嘴巴大張,發出嗬嗬嗬的聲音。
緊接著,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一根根帶血的釘子,被他嘔吐了出來,“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地上。
他一邊吐,野茅山法師一邊撿,這是他用秘法祝過的符釘,制作起來還需要費一番功夫,能回收最好。
等最后一枚釘子吐出,小武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雖然腹內創傷還在,依舊虛弱,但那種股鉆心蝕骨的劇痛已然消失,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滿是冷汗。
炎陽連忙上前,將炁探入小武體內,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那些釘子已經完全清除,這才松了口氣,對豐平等人點了點頭,然后對小武囑咐道:
“別掉以輕心,速速打坐運炁,為體內的創口止血!”
如果只是一點小傷,內出血不嚴重,異人是可以自己用炁封閉傷口止血,所以才有運炁療傷的說法,雖然釘子在他體內留下了很多的傷口,但萬幸都不大,所以他用炁還堵的住。
“術……術已經解了。”野茅山法師小心翼翼道,“諸位……可以放我走了吧?”
豐平厭惡地瞥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如同驅趕蒼蠅:
“滾!這次饒你一命,下次再見到,可就沒這么好的事了。”
野茅山法師深深凝視了他們一眼,沒有放狠話,連滾帶爬地逃出羅府。
炎陽看了那假道士一眼,雖然心有不甘,但既然已對著圣火發誓,那便不能違背。他收回目光,看向豐平,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豐平師弟,這次……多虧你及時趕到了!”
他和豐平雖是師兄弟關系,但兩人并不是同一個師父。
“炎陽師兄,是我來遲了!”豐平連忙問:“對了,師兄,您之前說的那個戴著九筒面具的……前輩呢?您還能聯系上他嗎?”
炎陽搖頭道:“我聯系不上,不過,那位……前……前輩說了,等我把羅西年這些年強取豪奪過來的錢財和土地,還給受害者們之后,他會來取剩下的錢,想必那時候能再見到他。”
豐平聞言,一臉興奮道:“那咱們快些把田地和錢財分發出去吧。”
炎陽看豐平一臉急切的樣子,忍不住詢問:“豐師弟,你認識那位前輩,他……他是誰?!”
如此實力,他料想對方在江湖上不是無名之輩。
豐平不是嘴上把不住門的大嘴巴,自然不會亂說,搖頭道:“我也只是有些猜測罷了,在沒見到真人面前,我也無法百分百確定。”
炎陽見豐平不愿多說,他也沒繼續追問炎陽摸了摸依舊腫脹的臉,他不是蠢貨,對于那個九筒面具人的身份也是有幾分猜測的。
豐平心里還是有些急切的,繼續說道:“我們就快點去清理財產吧,雖然擊潰了巡捕房和縣大隊,但縣太爺跑了,估計下次他會帶著軍隊和軍隊里的高手過來!”
炎陽看了一眼豐平,道:“應該不會這么快,我待在酒都有一段時間了,這里的軍隊狀況我是知道的,大部分都被川渝王劉莽調過去剿匪了,剩下的大多是一些不敢上戰場的膽小鬼,他們知道這里鬧張麻子,肯定不敢來,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做這些事。”
這時,儲大師的大弟子,豐平的大師兄開口說道:“炎師弟,你要給百姓分田,這確實是一件好事,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縣太爺回來,找那些百姓的麻煩,并且要把地搶回去咋整?”
炎陽和豐平都沉默了。
炎陽以前都不會考慮這種事,普通人的悲慘遭遇,作為修行者的他來說,是很難感同身受的,所以,他之前做事,缺乏同理心。
但張之維讓他感同身受了,所以他能站在普通百姓的視角上去看待某些事。
對于師兄的問話,炎陽開口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羅西年搶了他們的地,自然是要還回去的,至于還回去以后怎么辦……”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是以后的事,不能因為有可能再被搶,就不還了,就好像……人終有一死,總不能因為遲早要死,現在就不活了!”
大師兄被這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他也有詫異的看向炎陽,雖然他和炎陽的私交一般,卻也清楚炎陽的以往為人,他是怎么說出這番話的?
這時,豐平也開口了,道:“我覺得吧,大師兄您有時候做事,就是考慮的太多了,事情考慮的越多,顧慮也就越多,也就越容易放棄。”
“這次我們先幫了,要是下次還被搶,那就只能期待,下次再有王二麻子,李三麻子來幫他們搶回來了。”
說實話,豐平想快些做這件事,無非是想早點見到炎陽口中的那個九筒前輩罷了。
至于為百姓分憂……他雖然是個古道熱腸的人,也能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但他并不是一個憂國憂民的人,也不是一個很有大局觀的人。
他向來只做眼前的事,說到底,他求的也只是一個內心通達罷了。
火德宗大師兄點了點頭:“你們說的沒錯,庸人自擾,確實是為想的太多了,我們開始行動吧。”
隨后,幾人開始忙活起來,先是施展手段,把羅府的火給熄滅了,然后是找到地契,清點財產。
要想把地分給苦主,其實并不困難,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冒名頂替,因為地契上都寫著信息了。
地契上的內容一般有四類,一是土地的具體信息,譬如位置,面積等等。
二是買賣雙方與中間人的信息,按手印一般就是按在這里。
三是買賣細節,這一項里記載著明確的交易價格,付款方式,土地原產權證明的交接說明。
四是官府認證的官印,有這個印就叫紅契,沒這個就叫白契,又叫私契。
因為羅西年的表弟是縣太爺,所以即便是他強取豪奪來的地契,也是紅契。
豐平拿著厚厚一沓地契,快速翻閱了一下,發現其中絕大多數地契都寫的極為簡陋,甚至都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很明顯,這就是強搶過來的,可以以此為依據,把土地還回去,當然,這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被侵占土地的一方還活著。
隨后,豐平讓字寫的更好的師兄寫了一份告示,走到羅府門口。
而此刻,羅府周邊早就擠滿了人,先前羅府發生那么大的動靜,周圍人自然也聽得見,也見到了零零散散狼狽逃出的縣大隊的人,聽說里面是在打張麻子,百姓們一個個激動不已,直呼蒼天有眼,并默默為張麻子鼓勁加油。
豐平從里面走出來,周圍百姓的目光紛紛落在他的身上。
他也不懼,把那張墨跡未干的告示,貼在了外面最顯眼的位置,并示意眾人過來看,有膽子大的人湊近了一看,這才看到,上面寫著——羅西年伏法,現主持分田大會,曾被羅西年強占田產、欠下債務的鄉鄰,三日內皆可來羅府申領歸還。
眾人大驚,開始詢問豐平,他是不是張麻子里的英雄好漢。
豐平頓了頓,正想說自己就是,卻被大師兄一把捂住了嘴。
“你小子口無遮攔的,做事之前不想想后果,不想想宗門?張麻子一事鬧得這么大,你要承認了,自己被拉下水不水,還會連帶著宗門也被拉下水。到時候各方地主找上門來要個說法,你怎么辦?”
大師兄警告了一番豐平,隨后看向群眾,朗聲道:
“各位,我們不是張麻子,我們只是給張麻子做事,羅半官已經被張麻子給拿下了,張麻子覺得羅半官欺壓百姓太厲害,決定為大家主持公道,返還大家的土地,我們就是張麻子指派過來給大家分土地的。”
大師兄考慮事情比豐平周到,剛才豐平要是承認了,這事麻煩就大了,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但換他這個說法,就會好很多,就算有人問起來,他們也可以說,自己等人是來保護羅府的,但張麻子太強了,他們受到了張麻子的脅迫,不得已才這么做的,他們也是受害者啊。
如此一來,就有更多回旋的余地,從而規避大部分風險。
百姓們一聽是“張麻子”派來的英雄,還要分田分地,人群瞬間沸騰了!
有人熱淚盈眶,仰天高呼“蒼天有眼”。
有人激動難抑,當場跪下磕頭,感謝張麻子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