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維的話,劉莽聽得一愣:“換撒子目標?請小天師明說,我有點不太明白。”
他其實聽明白了,但他有些不想這么做,或者說,他不能這么做。
因為,他總不能自己打自己啊,要知道,現在整個川渝最大的地主,就是他老劉家。
當然,他家也不是一開始就那么大,在他出生的時候,劉家只能算是一個中等地主,手里的田產不過千畝。
這些地里,分到他父親手里的,有四十畝水田,為了生計,他的父親還經營著碾谷販米的生意,總的來說,他家不算地主,只能算一個比較殷實的農戶。
倒是他的堂叔家田地很多,足足有幾百畝,也是劉家的掌舵人。
像劉家這樣的地主家族都有“族田”等公產,用于資助族中有出息的子弟讀書,好光宗耀祖。
他和幺爸劉輝就是在家族的支持下,考取了軍校,投身了軍旅,一步步有了今天的位置。
當然,他們倆也回報了家族,把劉家這個中等偏小的地主家庭,扶持成了川地最大的地主家族。
雖然,他和家里的堂叔們,前幾年更是兵戎相見,但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并沒有對親戚們下狠手。
他是如此,他的手下也有很多都和他一樣,都是地主出身,要不就是新晉地主。
他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所以,這些年所做的,就是保護地主利益至上的“租佃體系”和現有社會結構。
如果直接向地主和資本搞錢,那不就等于動搖自身統治的根基?
劉莽的明知故問,張之維沒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呂慈和王藹也沒開口,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說起來,他們也算是地主和資本家,而且是傳承千年的那種,包括龍虎山也是。
倒是樊鵬舉一拍桌子,開口道:“老大,你莫裝莽唉,小天師的意思就是,找那些地主和資本家搞點錢嘛!”
“要你批話多,老子不曉得嗦?”劉莽沒好氣道:“你龜兒當年一個土賊,窮得摳胩,現在發達了,有地,有錢,有婆娘,老子喊你捐一大半的家產給老子,你搞不搞嘛!?”
樊鵬舉愣了好一會兒,道:“如果老大你是要打自己人,那我不搞,如果你是要搞倭寇,莫說一大半,你全拿起切都得行。”
“好啦,好啦,批話連篇,你閉嘴!”劉莽沒好氣道。
樊鵬舉繼續道:“袍哥人家有袍哥人家的規矩,老子說話絕對算話,我兒豁你嘛!”
“是是是,曉得了曉得了,你莫亂開腔了!”劉莽沒好氣道。
“我日嘛說的是真的,撒子叫亂開腔?”樊鵬舉嚷嚷道。
張之維看向樊鵬舉,眼中帶著贊賞之意,他倒不懷疑對方這話的真假,因為此人就是后來的名將哈兒司令,他也確實做到了。
大戰開啟后,他主動請纓,參加了魔都大戰,立下了大功,卻打光了部隊。
后來,頂頭上司劉莽也死了,他沒了靠山,雖然被委座封為了軍長,但光有頭銜,手下卻是連一根毛都沒有。
為了對付倭寇,他變賣了一切家產,然后召集袍哥會的兄弟們有錢的湊錢,沒錢的湊人,在上級沒給他一兵一卒,一槍一彈的情況下,硬是拉起來一支由兄弟伙組成的部隊,自費抗倭。
這也是為何都說川軍裝備垃圾的原因之一,不給裝備呀。
不過,他們雖然裝備垃圾,戰績卻是驚人,在戰場上,直接線殺了一位師團長。
李云龍戰場線殺一個聯隊長,就已經非常讓人震驚了。
聯隊上面,是旅團,旅團上面才是師團,師團也是倭寇陸軍最大的常規編制單位。
樊鵬舉線殺師團長,讓倭寇陸軍組建以來,首次出現師團長在戰場上,被直接擊斃的情況,其戰功卓絕,可見一斑。
結果回去之后,委座不當人子,故技重施,又擺了他一道,把他升為了集團軍副總司令。
這個位置,不可謂不高,但關鍵是這個副字,等同于直接架空了他,讓他丟了兵權。
這樣的瞎眼老大,不跟也罷,樊鵬舉一怒之下,辭職不干,回了渝城老家。
“哈兒兄弟梗直!”張之維說道。
還在和劉莽爭論的樊鵬舉扭頭豎起大拇指:“必須耿直!”
說完,他又看向劉莽:“我說老大,你在猶豫個撒子雞兒啊,我覺得小天師說的還是有點道理的,既然都說要打大仗了,讓他們出點力,咋個了嘛。”
“你每次說是收田賦,但都是通過他們去收的,在他們那頭轉了一道手,轉這一道手,你曉得會少好多錢不?”
“他們肯定有存貨,而且不少,你去要,肯定能要到,到時候拿了錢,咱們先別急著建房子,買地撒子的,好好給兄弟伙們整整裝備……”
“好了,閉嘴!”劉莽罵罵咧咧道:“你個沒讀過書的土賊的曉得,老子曉不得?”
“你當老子那么多年的書都讀到牛皮兒里去了?你求經不懂,莫在這里亂彈琴!”
他解釋道:“老子們的基本盤,就是那些鄉紳地主在維持,地主、鄉紳、保長在維持。老子要是黑起屁兒強行找他們要錢,他們會咋個想?”
“到時候,一旦撕破臉皮,老子的命令到不了基層,那基層管理就會陷入癱瘓了。”
“而且,他們手里的人馬也不少,有武裝民團、家丁,甚至私人軍隊,強行征收可能直接引發武裝沖突。”
“最關鍵的是,老子部隊里,很多軍官就是出自這些家庭,難道逼迫他們去抄自己的家。”
這也是劉莽不向地主鄉紳們直接搞錢的緣故,他連幺爸都打了,對這些地頭蛇,自然不會心慈手軟,實在是強行征收軍費,會引發一系列極其復雜和危險的后果,綜合考慮之下,還是向普通百姓征稅容易的多。
樊鵬舉不說話了,就像劉莽說的那樣,他確實沒讀多少書。
打仗嘛,還可以說他天賦異稟,無師自通。但搞這些,他不在行,要是在行的話,日后也不會被連坑兩次了。
等他們說完,張之維笑道:“就是不好搞,才要搞的嘛,風浪越大魚越貴。”
“小天師有主意?”劉莽連忙問,若可以的話,他當然是想收割那些地主鄉紳們的財富來擴充軍備的。
張之維笑道:“你不好找他們直接要錢,可以暗中派出一隊精兵,直接搶就是。”
“小天師這個計策,是不是有點過于簡單粗暴了?”劉莽有些無語。
“大道至簡,越簡單越好用嘛。”張之維說道。
劉莽說道:“不一定好用,地方上都有民團,一些大地主都有私人武裝,很多山賊都不敢去搶,就算是我,那也得大軍壓境才行吶,這就隱藏不了身份了。”
“那是你的人不夠精銳,可以請不怕私人武裝的精銳幫忙。”張之維說道。
“誰夠精銳?”劉莽連忙問。
“這次請過來的陳玉樓的人。”張之維道。
“這群地耙子怕是不夠精銳喲!”劉莽說道。
“再加上唐門的人呢?”張之維說。
“唐門是殺手,又不是棒老二,這種生意他們不會接的。”劉莽說道。
“我可以去勸說一下,請他們出山,他們要是不出山,我這里也可以派人。”張之維說道。
聞言,劉莽和樊鵬舉皆是一臉震驚的看著張之維,傳說小天師義薄云天,光明磊落,這怎么越看越不像啊?這簡直比袍哥會還像黑道,地耙子陳玉樓和他比起來,簡直就是秋兒,他才是黑道總把頭吧。
張之維這么做,一是這個年頭的大地主,基本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做起來沒心里負擔,二是確實為了搞錢。
他雖然不喜歡錢,從來不碰錢,但天通商會卻是個燒錢的機器,雖然這些年,商會賺了很多錢,但花錢的地方更多。
而且這幾年,全球經濟不太好,天通商會又投資的是那些別人不愿意做,不容易快速變現的重資產,再加上頻繁做慈善,可謂是花錢如流水。
如果能搶這些地主一筆,當個張麻子,狠狠地分一筆,張之維是不會介意的。
劉莽大笑道:“小天師愿意出馬的,那些大地主的私人部隊,還不是一根毛?”
“和一根毛差不多!”張之維道:“而你要做的,就是秘密調查轄區內所有主要地主、家族的詳細情況,資產等,我派人去給他洗劫一空。”
“然后你通過報紙,電臺和街頭謠言,大肆渲染這伙土匪的強大,擴大恐慌。”
“當地主們的恐慌達到頂點,就會成群結隊來找你剿匪,接下來你懂吧。”
劉莽也是一個聰明人,瞬間秒懂:
“然后我就借機讓他們出錢出力,助我去籌集軍備剿匪,但我又偏偏拿了錢不干事。”
“沒錯。”張之維一拍手。
劉莽笑道:“這個天底下就沒有的新鮮事,其實,這個方法其實我日麻經常用,我打著剿匪的名義,讓各大地主都出錢相助。”
“然而他們都不搞,我去就找幾個有威望的大地主帶頭,讓他們多出點,帶動剩下小地主一起出錢。”
“等錢收夠了之后,再把幾個大地主的錢如數奉還,我們把小地主的錢分了。”
“這種事情我已經搞過不少次了,他們怕是不得上當喲。”
張之維說道:“玩過很多次的把戲,要繼續玩下去,就得來真的,要讓他們真的肉疼,你放心,我會搶的一干二凈,但不殺他們。”
“而且,這次的目的也不一樣,以前你是為了騙小地主的錢,這次是為了搞大地主的大錢,不是細水長流,做的是一錘子買賣。”
劉莽恍然,點頭道:“我懂了,搶是真正的搶,要錢也還是按以前那樣整,暗中聯絡幾個大地主當托兒,讓他們捐大錢,起帶頭作用,然后我直接給小天師說一下,你去把他們滅了,這樣就不用還錢的。”
“贏家通吃,就是這個流程。”張之維說道。
“楞個整啊!”劉莽感嘆道:“我們兩個一個搶,一個騙,這是不給他們一點活路啊。”
張之維說道:“他們壓榨起下面的農戶來,還不是沒留什么活路!”
“說的也是,那整死他們,我就沒得啥子心里負擔了!”劉莽嘿嘿笑道:“那咱們咋個分錢咧?”
他可不覺得,僅僅只是放地耙子進城,就能讓小天師幫他免費打工,這肯定是得分錢的,而且,這種事,張之維不分錢,他拿的也不安生。
“不占你便宜,對半分!”張之維說道。
“好,就楞個搞,對半分!”劉莽搓著手笑道:“我算是知道,小天師為啥子能把天通商會做楞個大了。”
張之維笑道:“在賺錢的原始階段,使用一些低級手段,這都是難免的。”
“我懂我懂!”劉莽嘿嘿笑道:“唉呀,我今日才得見小天師,實在是我的遺憾啊!!”
“大帥客氣了!”張之維笑道:“軍閥大帥我見過不少,劉大帥也讓我印象深刻啊!”
“那小天師,咱們從哪個地方開整呢?”劉莽問。
“誰最有錢,最有地,那就先整誰!”張之維說道。
“嗯……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劉莽摸著下巴猶豫起來。
樊鵬舉貼心的和張之維解釋道:“最有錢的是老大的劉家!”
“劉大帥該不會下不去手吧!”張之維說道。
“小天師,你誤會了,”劉莽說道:“劉家的人可是我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啊。”
說到這里,呂慈覺得可能談不下去了,如果不弄最大的地主,反倒去弄那些小的,張師兄肯定是不會愿意的。
卻沒想到,下一秒,劉莽臉色一變,斬釘截鐵道:
“得加錢!”
呂慈:“…………”
王藹:“…………”
樊鵬舉:“…………”
張之維也是嘴角微抽:“加多少,你說!”
“就算加錢,也不能讓小天師的人白跑一趟啊,這樣,我老劉家的三七分,我七,你三,囊個樣?”劉莽說道。
話都說這份上了,張之維自然不會拒絕:“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