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這個時候，公路貨運還遠不如幾十年后“繁榮”，大晚上的國道上根本沒有成群結隊晝伏夜出的大貨車，
所以李野從京城出發之后，時速都能保持個八九十公里，三點出發，八點左右就進了清水縣的地界。
奶奶上車就開始打盹兒，一睜眼竟然天亮了，于是趕忙說道：“小野你都開了半夜了呀，趕緊停車讓小娟替你開會兒。”
李野無所謂的道：“不用了奶奶，最多再有四十分鐘就到了”
奶奶不悅的道：“我還不知道快到家了？家里這么多司機就累你自己嗎？那讓她拿駕駛本干嘛的？”
李野咧了咧嘴，知道奶奶這是在嫌棄李娟和傅依若這兩個妹妹，一路上也不知道換換自己的大哥。
于是李野解釋道：“奶奶，剛才過滄縣的時候，小娟和小若都說幫我開來著，但我嫌她們開的慢，所以就沒讓她們換.”
但是吳菊英卻嫌棄的道：“你還真是隨了老李家的出息，凈苦了自己，卻清閑了別人.你還能自己累到死啊？”
李野趕緊靠邊停車，換了李娟上去開車。
因為他知道奶奶這都不是嫌棄兩個妹妹了，是連傅桂茹和韓春梅也嫌棄上了。
誰是老李家的人？
李野是，吳菊英也是。
那么李野只苦了自己，卻清閑了別人，那吳菊英不也一樣嗎？
按理說，李野的兩個孩子，是該文樂渝的“婆婆”傅桂茹和韓春梅來看的。
韓春梅剛開始的時候確實看了一陣子，但是隨著李開建升了化肥廠的一把，她就經常回老家陪丈夫，給李野看孩子的時候少了很多。
而李野的親娘傅桂茹就別說了，整天飛來飛去滿世界的跑，偶爾回京城住個十天半月，也是把孩子接過去稀罕一會兒，
女人嘛！嘴上總是不饒人的。
其實吳菊英在京城帶孫子，整天樂呵呵的，但嘴上一定會說“我這么大年紀了，還得累到死不成？”
如果你要真是不讓吳菊英看兩個小娃兒，她保準噴你一臉唾沫。
我還沒死呢？嫌我不中用了是吧？
但這幾天吳菊英的心情明顯不太爽利，因為平日里韓春梅照顧兒子李開建，傅桂茹在外面給孫子“掙家當”，吳菊英也就不說什么了，
可是臨到過年，兩個兒媳婦得回來跟自己一起忙年吧？
可今年傅桂茹和韓春梅都沒回京城，從過了臘月二十三之后，吳菊英的怨氣就一天比一天重，就算有三個孫女幫著忙活，他也不樂意。
誰家的婆婆在忙年的時候，不是支使著兒媳婦團團轉？一年才支使你們幾回啊？派幾個小的過來湊數？
所以這會兒吳菊英就是借著李娟和傅依若給兩個兒媳婦傳話呢！
李娟雖然平日里說話不多，但好賴話她是能聽得出來的，吳菊英這會兒心情不好，她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她要是敢耍小脾氣，那待會兒見了韓春梅，奶奶不啐上幾句才怪了。
但是怕什么來什么，李娟嚴格按照吳菊英的吩咐，安全第一勻速駕駛，可走著走著，前面的道路兩邊卻突然出現了一個集市。
八九十年代的集市缺乏綜合管理，所以很多鄉下的集市就擺在公路兩邊，大家都想讓自己的攤位顯眼一些，所以就越擺越出格，最后只留了一條窄窄的通道在中間，
可中間這條通道上擠滿了趕集的人，你汽車再牛氣，也得慢慢的龜速前行，萬一壓了碰了人家的攤子壓了人家的東西，你就準備包圓兒吧！
李野尋思著想把李娟換下來，但是卻又開始嘟囔：“往年咱們都是二十八回來的，三家集是四九集，咱們忙忙活活耽誤到了今天，剛好又趕巧了.”
李娟聽到奶奶又開始埋怨，心里就開始著急。
其實她和李瑩、傅依若這幾天沒少干活，炸魚、炸肉、擦窗戶、打掃屋子，但是老娘韓春梅沒過來幫忙，她心里就是覺得理虧。
娘也真是的，不知道哪頭輕哪頭重嗎？
李娟心里著急，開車也就有些急躁了，開始不停的摁喇叭。
李野趕忙道：“不要著急，這時候著急也沒用，慢慢來”
李娟的駕齡已經兩年，駕駛里程也超過了一萬公里，所以是能夠應付眼前的路況的，所以李野剛才才沒換人，免得奶奶又嘟囔。
但是李娟剛剛摁了幾聲喇叭，就聽見外面有人大聲呼喊。
“老天爺，你壓著人了”
“怎么開車的？眼瞎了嗎？”
“司機還不趕緊下來？想跑是怎么著？”
好幾個人把李野的桑塔納圍住，把車窗拍的“砰砰”作響，咋咋呼呼就跟死了爹娘似的。
“我開的很慢了啊！我沒壓到人啊！”
李娟哪里見過這種陣仗，眼看著就被嚇哭了，一邊哭一邊摘擋拉手剎，就要開門下車查看。
但是李野卻一把拉住她，淡淡的道：“你別下車，他們是碰瓷訛錢的，你下去了就露怯了。”
上輩子的李野就見識過多起案例，這種情況之下，你最好的選擇就是不下車，
下車之后，對方氣勢洶洶先給你幾拳都是輕的。
而你坐在車上，除非碰到開路虎的女司機，要不然她根本打不到你。
當然了，如果碰到的那種特殊情況，你下去之后可能更慘，坐車上最多就是戳你幾下，下去之后就不好說了。
李娟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自己前面沒碰到人，后面怎么就碰到了呢？
“他們是訛錢的？”
“應該是。”
李野歪歪頭，又往車窗外看了一眼，雖然坐在車里并不能看到車輪，但是卻能看到伸在外面的兩條腿。
你說這人要是被車蹭倒了，應該是兩條腿塞進了車底下才對，怎么上半個身子鉆進去了呢？
桑塔納的底盤雖然比普通轎車要高，但也不是渣土車呀，想上半身鉆進去可不容易。
而且周圍過來敲窗戶的，清一水的全是小伙子，一看就是游手好閑的社會閑散人員。
要不然趕集的要是被車撞了，中年人就沒有一點正義感，不上來罵上兩句了？
于是李野再次確定道：“是他自己鉆到車底下去的，演技太糙，一點都不專業，小若，把照相機拿出來，悄悄的把周圍的人都給拍下來，我來打電話”
遇到碰瓷的找J察，這是李野腦海中固有的印象，但是等他拿出大哥大，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打給誰？
打110？
九零年的清水縣有110專線嗎？
好像只有羊城等幾個地市有吧？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全國才普及了這個救命號碼。
那打給爺爺還是打給小姑父趙援朝？
今年爺爺因為要處理清水縣食品廠事情，早早的就從京城的分廠回老家了，他在清水縣人頭熟，三家集這邊的鄉里都有認識的朋友，而趙援朝已經是縣里的工安副局。
但不管打給誰，好像都遠水解不了近渴。
邊上的李娟忽然問道：“哥，有信號嗎？”
李野他頓時泄了氣。
雖然潘小瑛已經因為李野這個大股東的原因，在清水縣架設了第一批信號塔，但是三家集距離縣城二十公里，根本不在服務區之內。
突然間，李野下意識的就往左邊躲，右手擋在了腦袋右邊。
“鐺啷啷”
桑塔納的車玻璃被打碎了，一只胳膊直接伸了進來，劈手就要搶奪李野手里的大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