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壞嗎?”聽到小姨子對自己的評價,唐植桐陷入了自我懷疑。
有些人特別喜歡姐妹花,可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啊,這怎么能算壞呢?
唐植桐覺得自己有點冤枉,不過敬民之前也說過自己壞來著……
壞就壞吧,總比吃用尿培養出來的小球藻要好,自家有糧食,實在是沒有必要沒苦硬吃。
幾人坐在大門下聊天,唐植桐又跑屋內添了一次柴,下午四點多將火澆滅,開始往回走。
先把靜瑩、敬民姐弟倆放下,小兩口才回家。
等到了鐵轆轱把的時候,幾個小孩把一個孩子堵在胡同口,正好擋住唐植桐回家的路。
這幾個孩子雖然沒動手,但嘴沒閑著,中間那個看著瘦弱,但嘴里含媽量極高,一點都沒落了下風。
“剛放假就在這胡吣,作業寫完了嗎?散了散了!”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唐植桐慢慢剎停,讓小王同學從后面下來,自己則將這幫小崽子厲聲喝止。
在類似鐵轆轱把這種地方,大多家長是不怎么注重孩子教育的,即便有,也只是極少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哪怕父母加強對自家孩子的教育,有這么一幫出口成臟的小鄰居在,恐怕也很難徹底將孩子掰過來。
唐植桐在這邊的名聲慢慢起來了,幾個孩子不敢跟他作對,雖然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嘟嘟囔囔的散開了。
被堵的那孩子行動最磨嘰,排在幾個孩子最后面,看向唐植桐的目光透著仇恨。
“那個是楚春雪的兒子嗎?”劉家明的目光讓小王同學很不舒服,拉了一下丈夫的衣襟,問道。
“嗯,看樣子像。”唐植桐點點頭,之所以說像,是因為劉家明比幾個月前瘦了很多,都快脫相了。
“看樣子是忌恨咱家了。”小王同學一邊走,一邊提醒丈夫道。
“沒事,咱還能怕這小崽子嗎?再說咱在這邊住不了幾天了。”唐植桐沒將劉家明放在心上,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怎么著?
“孟母三遷還是有道理的。”小王同學摸了一下肚子,她再有大半年也要當母親了,心理上有了些微妙變化。
“嗯,回頭咱好好教育孩子,肯定不會長歪。”唐植桐笑笑,追求美好生活是每個公民應有的權力,可有些人偏偏認為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劉家明貌似有這方面的跡象。
回到家以后,鳳芝急不可耐的上前表功:“哥,我上午把你拿出來的玉米都碾完了!”
“不錯,鳳芝長大了,是媽媽的小幫手了。累不累?”唐植桐笑瞇瞇的摸摸妹妹的腦袋,做了好事就得表揚,不能打擊孩子的積極性。
雖然鳳芝有時候給人一種不懂事的感覺,但比起剛才堵在胡同口的小崽子們,已經在行為、道德方面甩他們八條街了。
“累,胳膊疼、腿疼,哪都疼。”鳳芝揉揉胳膊,又跺跺腳,一副很辛苦的模樣。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知道累是好事,以后無論在吃的方面,還是用的方面,都要知道珍惜、節約。”唐植桐彎著腰,捧著鳳芝的臉一陣搓揉。
“我頓頓吃的精光,從來不掉飯粒。”鳳芝感受到哥哥心情好,自我表揚道。
“嗯,你做的很對。不過,穿衣服方面,為什么你會嫌棄有補丁的衣服?你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咱媽一針一線給你縫出來的,你如果嫌棄的話,咱媽得多傷心啊,對不對?”唐植桐防微杜漸的教育道。
鳳芝已經有了一點要面子的心思,雖然不是那么明顯,但依舊要防患于未然。
“哦。”被說中心思的鳳芝這會兒有點不情不愿了。
唐植桐賞妹妹個腦瓜崩,不再理她,在接下來的幾年里,布票將大幅度縮水,人人補丁是常態,即便鳳芝再不情愿,也會乖乖的穿上帶補丁的衣服。
補丁啊,也就是四九城只在這幾年穿,等后面形勢好轉,立馬會增加布票的供應,其他地方就沒有這么好的待遇了,得穿補丁衣服到七十年代,甚至八十年代,農村更滯后,唐植桐記得港縣回歸那年自己還在穿補丁褲。
“那邊收拾利索了?”破家值萬貫,張桂芳知道搬家在即,今兒在家收拾了一天了,將一些小零碎的東西盡可能的裝在箱子里,方便運輸。
“嗯,文文,你給咱媽說說新家的情況。”唐植桐把解說工作讓給了小王同學,既是讓婆媳倆增進感情,也想從她倆嘴里聽聽新家還有哪些不足,回頭再暗地里改善一下。
小王同學一說起新家來,鳳芝也不噘嘴了,賴在嫂子懷里聽她講著新家的各種便利。
鳳珍也差不多的情況,手里的筆也不動了,豎著耳朵偷聽。
“想聽就過去大大方方聽,學習不差這一會兒。等搬過去,你和鳳芝住西廂房,到時候再給你們買兩張書桌。”唐植桐將挎包放在方桌上,推了一下鳳珍的肩膀。
這一推,把鳳珍推了個大紅臉,不過她是個聽勸的,蓋上筆帽就湊了過去。
看著一家其樂融融的模樣,唐植桐笑笑,出門來到院子里摘上三個茄子,打算今晚燉茄子吃。
小王同學的口才不錯,一番形容下來,讓張桂芳眉開眼笑,鳳珍和鳳芝也開始商量著怎么布置她們的房間。
“桉子,你打算什么時候搬過去?我這邊掐著時間催芽。”張桂芳心心念念著過去繼續開荒,菜店里的供應一直沒有什么起色,自家的副食還是得靠院子里的產出。
“我覺得后天差不多就能干透,咱星期三搬家吧?”有了新房子,唐植桐對鐵轆轱把就沒什么留戀的了,恨不能今兒就搬過去。
至于門窗上油漆里的甲醛嘛,肯定會有一些,但夏天都是開著窗戶睡,只要有空氣進出,影響不會很大,畢竟不是幾十年后那種全膠水的全屋定制。
“行,那我現在就催芽。”張桂芳對兒子的安排沒有意見,說完就起身去找種子。
“鳳珍,這兩天你考試,我就不帶你過去認門了。等搬家的那天,正好你放假,放學后你讓靜瑩帶你過去,她知道咱新家在哪兒。”唐植桐一邊將切好的茄子放到鍋里,一邊跟鳳珍交代道。
“嗯。”鳳珍點頭應下,對哥哥的安排全盤接受。
“桉子,你明天過去的話,把咱家大門上的鎖帶過去換上,那邊的鎖保不齊別人有鑰匙,換了鎖放心一點。”張桂芳抓著一把種子從里屋出來交代道。
“行,我明天就換。”唐植桐嘴上答應的很好,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那邊鳥干毛凈,院子里除了水龍頭壓根就沒什么東西,誰又去偷呢?
“咱搬過去之后,糧本、副食本都得跟著換,這里面什么個章程,你知道嗎?”為了這個家,張桂芳有著操不完的心。
“嗯,這些事我去辦,您負責把院子里的菜給種好就行。”唐植桐端著炒鍋耐心的回應著母親。
“還有咱院子里的石磨、石碾,是不是也得搬過去?”張桂芳跟沒聽見兒子說的似的,生怕有什么遺漏會影響家里的生活。
“都搬過去,到時候多叫兩輛板車。”唐植桐雖然嘴上這么說,但也頭疼,這年頭沒有什么搬家公司,如果用板車的話,十輛都不一定能裝得下家里這些東西。
“行了,你先去做飯吧。”張桂芳見兒子端著鍋,適時住了嘴,也只是在屋內住了嘴,等把手里的種子泡上,又跑到屋外接著跟唐植桐嘮叨。
“那兩棵棗樹得留在這里吧?有點可惜。”
“那邊壘什么土炕,占地方不說,還費煤,聽說煤不太好買了。”
“這院子里的菜真的還給咱嗎?”
唐植桐作為一個孝順的兒子,面對母親的嘮叨,只能一個個回答:
“媽,這兩顆棗樹留這邊,我回頭再重新剪幾枝插新院子里,坑都挖好了。”
“媽,咱不缺煤,到了那邊去買煤,我手里有條子。”
“菜的話,可能不如您照顧的細心,我以后下班從這邊繞一下,過來看看。您要是不放心,咱搬家的時候,把院子里的菜適當帶一點走,或者分一點給馬大爺也行。”
娘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張桂芳所有的疑問都被唐植桐一一解答,她慢慢也就踏實了下來。
“劉家明從未管所出來了,可憐的,整個人瘦了兩圈,但一到家就跟他奶奶吵,罵的很臟,還不如進去之前呢。”吃飯的時候,聽著后又吵吵起來,張桂芳有感而發。
“我們回來的時候也看到他跟別的孩子吵架來著,嘴里臟話不重樣,人雖然瘦了,但不像是改造好的樣子。”聽著婆婆的話,小王同學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就他這副德行,早晚還得再進去,社會會教他做人。”唐植桐在一旁插了句話,只說品性,不說供應。
未管所雖說只收未成年人,雖說條件會好一點,但畢竟不是進去享福,餓一點是很正常的。
其實未管所的前身就是勞教。
勞教起源于毛熊,二戰后他們將流浪兒集中起來組成“高爾基工學團”,收容教育。
工學團的負責人是個教育學家,叫馬卡連柯。
他把勞教的經歷、心得寫成六十萬字的《教育的詩篇》,1955年毛熊拍攝了同名電影,1957年這部電影配上普通話,在國內放映。
當時兩國關系很好,國內很多東西都是照搬毛熊,于是國內也開始出現了勞教。
各大城市成立了五人小組。
所謂五人小組是由公安、民政、司法、勞動等部門抽調人組成的,是當時國內勞教制度的領導機構和具體審批機構。
這個機構權力很大,只要五人一致同意,不用什么額外的手續,就能收容,這也是從老大哥那邊照搬的做法。
各地紛紛仿效,上海的“十無城市”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那個壹和零特別多的城市,有個派出所在這期間直接宣稱一天破了一萬件案子,也是在這個地方,出現了一個“沙坪農場大堡作業區”,收容行為不端的青年兒童。
前幾年風調雨順,供應上寬松,即便是勞教,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這兩年,川蜀大地饑餓如影隨形,普通百姓都吃不飽,更別說那些被勞教的青年兒童了。
據從大堡作業區出來的人說,吃蟋蟀、蚯蚓、推屎耙(川渝地區對屎殼郎的叫法)、老鼠是常有的事,只要能逮住的,全往嘴里塞,甚至老鼠進嘴的時候還是吱吱叫的。
按照當事人的說法,這幾種小吃里面,屎殼郎的味道是最好的。
唐植桐覺得不知道這話對不對,畢竟他沒吃過屎殼郎,但他吃過蟋蟀,這玩意處理一下不算難吃。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婆媳倆聊著劉家的事情,像什么劉張氏和劉家明吵架的原因什么的。
唐植桐對祖孫倆都不感冒,恨不能他倆斗個頭破血流才好呢,只是苦了楚春雪,攤上這么一個婆婆和兒子。
一邊聽婆媳倆聊天,唐植桐一邊琢磨老萬,老萬進去了,估計里面伙食不怎么樣,要不要找張新平加把火?
想來想去,唐植桐放棄了這個想法。
凡是進去的,不敢說沒有冤枉的,但大部分都是罪有應得,只要里面吃不飽,唐植桐就放心了,萬家家財萬貫,家里孩子又多,肯定存在矛盾,只要他家老大、老二、老三心硬一點,估計老萬和他兒子沒機會活著出來。
這家大業大的,為了財產干出點什么事來,唐植桐一點都不奇怪。
吃完飯,碗筷交給鳳芝去刷,鳳珍則專心復習功課,而張桂芳又開始忙活著收拾。
小王同學也不例外,拉著唐植桐回了廂房。
興許是馬上搬家要收拾的東西多,小王同學似乎忘了上午收拾唐植桐的計劃,將衣櫥里的衣服、被褥統統拿出來,用床單包裹起來,讓丈夫用繩子捆好,方便搬家時運輸。
這一忙活就是大半晚上,除了累點,兩人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