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在椿樹胡同的時候,方圓正在郵政市局檢討、接受批評。
這年頭時興批評與自我批評,很多時候也可以“紅紅臉、出出汗”。
面對批評,方圓并不輕松,但態度很端正,一切都照單全收。
在方圓心里,這一切都是自己該受的,若是能將所有員工的病痛都加在自己身上,他也是愿意承受的。
同時,方圓也非常懊惱沒有把唐植桐的話聽進去,若是當時留意,一旦發現有職工身體不適,把昨天中午的土豆葉給停了,就不至于出現集體食物中毒的情況了。
好在唐植桐處理及時,押運處并沒有出現重癥,方圓覺得吐了幾次,吃了藥以后,自己今天已經恢復了往日七八成。
會議結束,方圓出了一身汗。
走出會議室,方圓頂著一腦門汗,連午飯都顧不上吃,直接去了押運處。
自己難受點也就算了,如果其他同志后續身體情況更嚴重,他覺得自己會愧疚一輩子。
與方圓相比,唐植桐的小日子簡直不要太滋潤,此時正在椿樹胡同一邊吃飯,一邊跟葉主任和小王同學聊著大石作胡同的新宅子,就猶如有了新玩具的孩童忍不住向朋友炫耀一般。
“讓你說的我都想去看看了。”小王同學去只去過一次新宅子,當時主要看中了位置,倒真沒覺得有丈夫形容的那么整潔、舒適。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上午剛挨了揍的敬民此時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將手里的窩頭舉了老高,想引起姐姐姐夫的注意。
“先吃飯,吃完飯再過去。等搬過去以后,你和鳳芝就在那邊補課。補完課就在胡同口賣雪糕,體驗下生活。”唐植桐樂呵呵的許諾道。
“好!”敬民答應的高興,別人都羨慕住樓房的,但他覺得樓房不如平房,在樓房跑跑跳跳不方便,有院子的平房多好,可以用彈弓打鳥,即便沒有鳥,也能打個磚頭瓦塊什么的。
至于賣雪糕嘛……嗯,很好,很好吃!
“太麻煩親家母來吧?”葉志娟不反對兒子體驗生活,見女婿安排的周全,兒子興致也高,她自然不會反對。
“媽,不麻煩,我媽很喜歡敬民,老盼著他過去玩。我和文文商量好了,那邊房間多,等放假后,讓靜瑩和敬民住一陣子,您在家也能好好休息休息。”唐植桐和小王同學對視一眼,將計劃說了出來,這事自己說比她說更合適。
“那行。我也清凈兩天。”葉志娟笑著點頭答應下來,這下敬民更高興了。
吃完飯,敬民迫不及待的央求著唐植桐趕快出發,就連靜瑩也帶了幾分期待。
于是乎,四個人騎著兩輛自行車趕往大石作胡同。
從椿樹胡同到大石作胡同全程不到三公里,一會的功夫就能到。
“別摸門柱和墻,油漆還沒干。”進了門,唐植桐先囑咐小舅子。
“好!”敬民答應的干脆,打量了一下院子,除了比鐵轆轱把多出一個水龍頭,少了些蔬菜,似乎也沒什么變化。
“你這是讓師傅們照著咱家院子的模樣改的?”敬民看不出變化,但小王同學有些驚喜,無論是門窗、墻壁還是房頂,變化都太大了,即便有人說這是一套新房子,她都信。
“嗯,我尋思著這樣改,咱媽過來更適應一點。”唐植桐樂呵呵回應的同時,也在慶幸上午就把主要工程都整理完了,這要是下午再整理,恐怕就沒有了用外掛的機會。
“嗯,不錯,用心思了。”小王同學露出小酒窩,對丈夫的細心表達了贊許。
“姐夫,這邊沒有地窖嗎?”敬民踩著城墻磚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么好玩的,神情就有點怏怏。
“有啊,我帶你去看。”唐植桐最中意的就是地窖,當即領著幾人去了東耳房,拉開電燈,打開隔板。
“咱一個一個下,文文,你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通往地窖的梯子陡,唐植桐有些不放心。
“嗯,你先下去,接著敬民。”面對丈夫的關心與叮囑,小王同學沒有不耐煩,笑著應下,并將探頭探腦的弟弟往后薅了一把。
唐植桐先下,然后在下面接著敬民,放下敬民,讓他向前慢慢走,自己則等著靜瑩下來后,給小王同學護駕。
小王同學剛下梯子,就聽見敬民在里面驚呼著撒歡:“哇!這里面真涼快!真大!”
唐植桐任由小舅子在里面撒歡,自己走在前面,一邊牽著小王同學的手,一邊嘟囔著:“慢點,注意腳下。”
“哎呀,我都多大的人了。”被丈夫牽著手,小王同學心里很甜蜜,可對上妹妹的目光,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靜瑩也是個知趣的,跟姐姐對視一眼,就轉過去就看著敬民了。
“怎么樣?滿意嗎?”等到了地窖的正室,唐植桐才撒開小王同學的手。
“嗯,很好,滿意。”小王同學打量著地窖,看了一眼上方的“拴馬樁”,確實是用來掛臘肉的。
“姐夫,咱們晚上在這里睡吧?蓋著棉被肯定舒服!”敬民在地窖里跑了幾圈,立馬對地窖做出了最“合理”的安排。
“想法不錯,但,不行。”別說敬民,就連唐植桐也想在地窖里睡,可這明顯不是個睡覺的地方。
“為什么?”敬民不樂意了,地窖多涼快啊,在這里睡覺再也不用擔心半夜被熱醒了。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不怕感冒嗎?”小王同學瞪了弟弟一眼,在她眼里,這臭弟弟屬于三天不敲打就敢上天的主。
“我才不怕!”敬民梗著脖子頂了大姐一句,看著大姐愈發嚴厲的目光,又縮回了腦袋,嘟囔道:“我才不是怕你,我只是與姐夫有約在先。”
“行了,進來過把癮得了,咱上去吧,這地方不能長待。”唐植桐估摸著地窖里也就四五度,幾人都是穿著短袖,再待下去保不齊就會感冒。
敬民自然不樂意就這么上去,但耳朵被二姐拽著,由不得他不走。
“等搬過來以后,你倆就住西廂房,過去看看有沒有想添置的家具,回頭給你們置辦上。”從地窖上來,唐植桐指著西廂房,給靜瑩、敬民一項任務。
“真的?!我能有自己的床了嗎?”敬民剛才的沮喪一掃而空,自打跟母親分床后,他一直睡沙發,無比渴望有一張屬于自己的床。
“能,給你安排一張大床!”唐植桐笑著許諾,同時在心里默默補充道:我以前睡的那張床終于可以發揮余熱了。
有了唐植桐的許諾,敬民蹦蹦跳跳和二姐一同去了西廂房,小王同學則和丈夫去了東廂房。
這邊的廂房跟鐵轆轱把的差不多大小,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無非是將那邊的家具鏡像過來。
“連排水孔都打好了?”小王同學在東廂房轉了一圈,看到墻角的排水孔,有些驚訝。
“嗯,施工隊那邊有專業工具,比我自己撅著屁股鑿要容易,人家直接給做了一個簡單的下水道,以后咱家的生活污水會通過下水道排到外面的滲道。”唐植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房管局真貼心啊!咱這干糧花的不虧。”小王同學很感慨,誰不想自己的生活環境能的省心、干凈一點呢?
“嗯,確實不錯。”唐植桐跟著在一旁點頭,只要小王同學滿意,他就覺得這番折騰值了。
“咱們是不是要買套屏風放在西廂房?”東廂房三間是通著的,中間沒有隔檔,西廂房也是這副模樣,既然丈夫打算讓靜瑩和敬民住那邊,就得考慮男女有別、起居方便。
“嗯,回頭我聯系木材廠那邊,直接從那邊買吧。除了屏風,估計還得要兩套書桌,床應該不用買,咱那邊還空著一張。”唐家人口不多,但畢竟有三間正房,兒大避母、女大避父,在分床睡這方面,唐家還是做的比較到位的。
“唉,又是一筆支出。”小王同學一想到要添置家具,眉頭就皺了起來。
“沒事,有我呢。這次買家具咱又不要紅木的,花不了幾個錢。”唐植桐在一旁安慰道。
“有你也是要還的,接下來……小唐同志,你要抓緊創作賺稿費呀!”小王同學板著臉交代道。
“報告領導,保證完成任務!”唐植桐配合的打了個立正,創作只是為了還人情,買家具的窟窿還是得靠釣魚補齊,一天釣上二十條大魚,賣出去得多少錢?唐植桐打算回頭打聽一下魚價。
“你有這個決心,我很欣慰。”小王同學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很像那么一回事,但拍完臉上就繃不住了,又浮現出小酒窩。
“當領導很過癮吧?我還沒干過領導呢。”唐植桐看著小王同學的酒窩,忒迷人了,就是眼下不是個時候,還得等一個月。
“沒干過領導?你現在就是……呸!一天到晚沒個正行!”小王同學腦子轉的不慢,一句話沒說完,就品出了丈夫的歪心思。
“嘿嘿。”唐植桐默默不語,小兩口過日子,要用適當的方法進行調節,如果沒有新鮮花樣,遲早會感覺沒意思。
“咱們什么時候搬家?”弟弟妹妹還在,小王同學沒有揪著不放,一下子將話題岔開。
“我尋思著再等兩天,等門窗上的油漆干透就搬。”唐植桐想盡快搬過來,馬上就入伏了,現在搬過來還能種點菜,再拖下去即便化工原料公司那邊沒意見,自家院子里也會少一塊收獲,不太劃算。
“行,聽你的。不過……搬家怎么辦?咱家東西不少呢,尤其是那套家具,我記得安床的時候,木材廠的師傅說最好不要拆裝來著。”一想到搬家,小王同學就有些犯愁。
“只是說最好不要拆,又不是不能拆,咱要相信老師傅的手藝。再說了,咱家的床都吱呦響了,正好趁這個機會讓老師傅給修一下。”
唐植桐想過如何搬家,甚至在木材廠去送家具的時候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當時想著用空間一收,到了新家一放,不僅省功夫,還能無損安裝。
現在看來有些想當然了,因為唐植桐琢磨了一番,發現沒法完全避開家人。
避不開就不能用外掛,只能用最普通的辦法。
“呸!吱呦響還不是因為你太能折騰。”一說到床吱呦響,小王同學就想到了上午劉悅說的話,兩片彩云飛上了臉頰,手更是伸向了唐植桐的腰間。
“嘶……床響很正常,小姑奶奶,你輕點啊!”唐植桐感受著腰間傳來的疼痛,倒是很想說這事也有你的一份功勞,但小王同學上午那句“回去再收拾你”讓他及時閉了嘴,他巴不得小王同學忘記。
“床響怎么正常了?我每次都害怕塌了。”小王同學看到丈夫倒吸涼氣的模樣,不僅松了手,還在他腰間撫摸了一下,仿佛這樣有去痛效果似的。
“床塌倒不至于,我沒那么大勁。”唐植桐想在嘴邊花花兩句,但腰間疼痛猶在,讓他及時調轉了方向:“榫卯結構嘛,剛做好的時候肯定穩當,但也受溫度、濕度、晃動幅度的影響,只要出現一點點松動,松動就會越來越厲害,響聲也會越來越大。”
這倒不是唐植桐胡說,而是有事實依據的,老祖宗有話,手不扶碗窮一世,抖腿聳肩霉三代。
在老一輩眼里,吃飯得扶著碗,坐姿要端正。
這是一項基本的禮儀,但也是窮鬧的。
碗在古代是貴重玩意,一碗傳三代,人走碗還在,不是因為碗耐用,而是因為用的愛惜。
唐植桐記得小時候若是失了碗,父母絕對會在屁股上扇上兩巴掌。
等條件好了,孩子打了碗,父母不僅第一時間會關注孩子有沒有嚇到、劃傷,同時還會叨叨著“歲歲平安”。
古代尤甚,在已經出土的墓葬里面,只有上級別的才會有陶器、瓷器的陪葬,小老百姓家哪有這回事?不是不想陪葬,而是陪不起。
抖腿聳肩說的是坐姿,但也跟窮有一定的關系。
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年代,座椅都是榫卯結構,人坐在椅子上不安穩,挪挪屁股、抖抖腿什么的,時間長了,榫卯難免松動。
松動了不僅得花錢修,還容易夾著肉,那滋味非常銷魂,可比小王同學扭的疼多了。
當然了,坐姿端正是好事,但以后遵守的會越來越少。
抖音為什么叫“抖”音,為什么不叫顫音?
因為抖動使我快樂嘛,日子都牛馬不如了,我抖一下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