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成為了森林的背景,月色墜入樹木的懷抱,枝杈縫隙里點綴著星光,聞不到草木芬芳,卻也寧靜祥和。
高醫生扒開一片片垂落的黑發,他有些分不清楚遠方亮起的是螢火,還是睜開的眼睛。
“我總感覺有人在看著我。”
“偷窺一匹馬?”
深入幾十米后,高醫生發現所有“樹木”都朝著某一個方向傾斜,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醫生,你要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老馬手腳并用,頭顱從高醫生旁邊的樹枝中探出:“我好像也聽到了呼喚。”
神神叨叨,老馬真的閉上了眼睛,他爬過一棵棵樹,穿過交錯的肢體、柔軟的黑發、撥開擁擠的人頭,帶著高醫生來到了一小片空地。
月光灑落,一個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女人站在森林中央,慘白的手臂舒展著,指尖竭力生長,皮膚的紋路和月色交融在一起。
她好像永遠也不會衰老,美麗到難以想象,她的心臟連接著所有樹木的根莖,她的眼睛映照著整片星河,她是這片森林里最特殊的一棵樹。
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也不知曉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一棵樹,她煥發著勃勃生機,永遠美麗,永遠生長。
老馬雙臂彎曲,趴在了地上,高醫生也不敢輕舉妄動,在看到那棵美麗到極致的“樹”后,他的心臟就好像要裂開了一樣,太痛了,仿佛嬰兒要從心臟里出生,他將要被某種東西取代。
“媽媽……”老馬的雙腿似乎長出了根須,他朝著空地爬去,頭顱沐浴在月光當中。
“老馬!”高醫生抓住了老馬的韁繩,空出一只手捂住了心臟:“別過去!”
“我看到了媽媽……”年輪和指紋分不太清楚,老馬的思維開始變得混亂,他說話語速越來越慢,好像要在這片森林里沉眠。
“你是自由的烈馬,應該飛馳在曠野上!”忍著劇痛,高醫生從口袋里抓出一瓶藥,自己吃下了幾粒后,又塞進老馬嘴里一把。
吞入藥片,老馬渾身驚出一身冷汗,他正要抬頭,高醫生捂住了他的眼睛:“后退,立刻離開!”
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高醫生逼著老馬轉身,他們遠離了那片空地后,月色中心的女人眼皮微動,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看到了高醫生和老馬的背影。
一人一馬往外跑了上百米,老馬才徹底恢復正常。
“剛才是怎么回事?我的四蹄仿佛生根,臟器長出了枝葉,這本該很恐怖,可我卻覺得很舒服,好像那一刻我才是真實的我,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幻覺!森林里出現了傳染性極強的癥候群,那棵特殊的樹突破了重重限制,正在演變成一場災難!”高醫生喘著氣,遠離那棵特殊的樹后,他心臟終于沒有那么痛了:“必須盡快向有關部門報告,否則森林會吞沒城市。”
“我算是知道之前那些因為好奇進入森林的人,為什么再也沒有出來,它們全都變成了樹。”老馬聽高醫生這么一說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不對啊,高醫生,那你是怎么保持清醒的?你不是也看到那棵月光下的樹了嗎?”
捂著心口,高醫生沒有說自己心臟有問題,只是說自己提前吃了藥。
不敢靠近森林中心,高醫生和老馬在外圍徘徊,一直找到后半夜,才在某個角落發現了高醫生的媽媽。
媽媽蹲在森林外圍一面墻下,她找不到自己的頭巾,頂著一張花花綠綠的超市廣告紙,透過樹杈縫隙,靜靜的看著月亮。
“媽,千萬別再往外跑了,森林里不安全。”高醫生將媽媽背起,媽媽也不反抗,一動不動,等他準備離開時,眼尖的老馬才發現媽媽剛才呆過的地方放著什么東西。
“醫生,你看這是什么?”
通體銀白色的金屬器皿,散發著淡淡的藥香,拆開后能看到其中沒用完的藥液。
“好像是某種誘導裝置,我媽是被人騙到這里來的?”高醫生將金屬器皿收好,背著媽媽往被勒死小區趕。
身后的樹木還在月色下生長,高醫生和老馬卻再也不敢回頭。
到了家,這次高醫生也沒多說什么,直接把老馬帶進了客廳,比起自己的家人,似乎還是老馬靠譜一點。
“大外甥,你可算是回來了!咱家進賊了!”小舅看見高醫生,提著菜刀就從衛生間跑了出來。
把媽媽放在沙發上,蓋上薄被子,高醫生皺眉盯著小舅:“有你在家,賊還能進來?”
雖然小舅很不靠譜,但大舅卻是真敢殺人的。
“我和你另外兩個舅舅吵到半夜,最后決定先去找你姥爺……”
“找到了嗎?”
“沒有。”小舅指著姥爺的房間,姥爺正躺在床板上熟睡,看起來比誰都正常:“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最后回到家,看見你姥爺躺在屋子里,但是你的房間被翻的亂七八糟。”
不等小舅說完,高醫生已經沖到自己臥室,門鎖被強行破壞,書籍掉落在地,藥品也有丟失,幸運的是他提前將全部資料給燒毀了。
“賊應該不止一個人,團伙作案,分工明確,有人綁走你姥爺,有人趁機進屋偷東西。”小舅跑到高醫生旁邊:“不過家里值錢的東西沒有丟,主要是你這個屋子被破壞的很嚴重。”
“會是誰?”高醫生腦中閃過幾個名字:“薛色警官能看見靈魂的顏色,他有可能對我調查,但應該不會采取這樣粗暴的手段,警方權利很大,如果是調查案件,我必須要配合;難道是道德監督小組的布醫生?他能有今天多虧我的治療,他擔心自己以前的黑歷史被發現?還是我的其他患者,擔心我像指證花匠一樣,指證他們?”
“要不問問你爸?賊進來的時候,你爸在家里。”小舅用手肘搗了搗高醫生。
沉吟片刻,高醫生走到父親臥室門前,輕輕敲門:“爸,家里進賊了,你還好吧?”
過了好一會,屋內響起酒瓶被碰倒的聲音,但沒有酒水灑出。
門板被打開了一條縫,一條滿是血色紋身的手臂將一個空酒瓶扔出,丟在空了的木框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