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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運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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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楊汲心中胡思亂想,趙煦卻是看著那沙盤上的山川河流,終于回憶起了一些東西。

  “濟水、汶水……”

  “臨清……鄆州……”

  趙煦輕聲呢喃著,腦海中的記憶更清晰了。

  他的手,撫過山川,越過河流。

  最終,停在了徐州。

  他回頭看向楊汲,問道:“楊卿……朕觀此沙盤,徐州距鄆州也不算太遠……“

  “既鑿了鄆州到臨清的運河,為何不順勢,再修一條運河,將鄆州與徐州相連!?”

  “如此一來……”趙煦輕聲道:“不止可使京東之商貨,往來河北暢通無阻,也能令東南商貨,直入京東!”

  楊汲聽著,對于面前的這位少主的慷慨與氣度,大為敬服!

  概因他服侍過先帝!

  也概因他聽說過很多前朝故事,在這些故事中,歷代大宋官家的形象,都很有趣!

  就像他本人在私人筆記里,記載和描述的那些與先帝相處的故事一樣。

  表面上,盛贊不已,推崇備至。

  可仔細推敲的話,卻都能從字里行間,讀出些潛藏在歌功頌德之間的字來。

  在這其中,出現的最頻繁的文字,當是兩組——

  吝嗇!

  守財!

  自太宗以降,盡皆如此!

  這一代代的趙官家,都如倉鼠一樣,天天忙著把天下的財富,都叼到他自己的封樁庫里藏起來。

  大宋朝為什么年年鑄錢,但銅錢總是不夠?

  歷代官家的倉鼠行為,起碼要占大半。

  因為這些官家,可不止自己在忙著把財帛搬進自己的封樁庫。

  上行下效,官家們身邊的人,自然也都跟著往自家搬財帛。

  這些人身邊的人,當也有樣學樣。

  楊汲記得很清楚,他當年進京趕考的時候,聽人說起過,汴京城出了個新貴王廣淵。

  此公善大字,隨便一張字帖就能賣出一千貫的天價!

  就這,還有價無市!

  因為,王公心情不好,根本不屑寫!

  而在當時,天下最知名的書法大家,乃是蔡公君謨(蔡襄)。

  但在彼時,這位書法大家的字帖,一張能賣五十貫就不錯了!

  一如現在,當代認可的書法大家米芾的字帖價格。

  那么王廣淵的字,憑什么這么貴?

  答:因他是英廟的發小兼絕對心腹!

  宰相的話,英廟不一定聽,但王廣淵的話,英廟一定聽!

  所以,無數人不惜重金,紛紛求其筆墨!

  因為,只要有其筆墨,其他姑且不論,一般的差役,就不敢輕易找麻煩了。

  可謂是家有王才叔一貼,勝過天府尹(權知開封府)!

  英廟雖只在位四年,但王家卻在此期間,撈的盤滿缽滿。

  傳說王家當時養的狗,吃的都比權勢人家的衙內好!

  趙官家們撈錢是行家里手。

  但,想從他們的封裝庫里往外掏錢……

  幾乎是做夢!

  但,如今這位少主,卻大不一樣。

  楊汲想著他這些年在地方州郡聽過的事情和回京以來的所見所聞。

  又想著方才,這位少主所問的事情,終于是動容起來。

  連聲音都帶著些顫音了——沒辦法!他這樣的技術官僚,做夢都想要有一位,愿意出錢幫他們修建一個可以名垂青史,為萬世紀念的偉大工程!

  如蜀之李冰父子,也如漢之王景……

  這都是生為名臣,死為鬼神,香火祭祀不絕的典范!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后,答道:“奏知陛下,臣確實想過,從鄆州鑿運河以通徐州,甚至海州……”

  他這幾個月,可是走訪了不少地方。

  同時也勘測和丈量過了,幾乎大半個北方的地勢、地理、水文。

  “奈何……鄆州地勢遠高于徐州,亦高于臨清……”

  “若只自鄆州鑿河以通臨清,鄆州地勢高,水利下趨,當無礙也!”

  “可若通徐州,則將因鄆州地勢高,徐州之船恐難抵鄆州!”

  “即使效靈渠之法,設水閘通行,也恐通航有限……”

  “伏乞陛下明察!”

  說著楊汲就深深一拜。

  趙煦瞇著眼睛,看著沙盤。

  作為帝王,他上上輩子就已接受了完整的帝王教育。

  對于天下地理、名山大川、河流,都已了然于胸。

  何況他在現代的時候,經常因為工作原因,東跑西跑,去過大半個中國。

  論起經歷和見識,這中古時代,怕是沒幾個人比得過他。

  自然他知道靈渠,他還親自去那條延續到現代的古老運河游覽過。

  鏵嘴、大天平、小太平、斗門……

  那條千余年前的秦人,所建造的工程奇跡和勞動人民的智慧,哪怕在現代,依舊叫人拍手稱贊。

  自然,趙煦知道,楊汲所說的靈渠之法是什么意思?

  就是靈渠的南渠的斗門和S型彎道。

  通過斗門,可以蓄水,使哪怕枯水期,船舶也能順利通航。

  而南渠S型的彎道,又能減緩豐水期南渠的水流速度,保障船舶通航!

  靈渠都看過,趙煦自然也游覽過那條在現代,依然發揮著重要作用的京杭大運河!

  不是現在的這條大運河!

  而是歷經了元、明兩代所修的那條大運河。

  而楊汲獻上來的這個方案,之所以讓趙煦覺得眼熟,就是因為,它其實是元、明大運河的一部分!

  準確的說,是會通河的一部分!

  而會通河,也是一個工程奇跡!

  尤其是會通河的核心,那個在明代修建,被后人稱作‘運河之心’的偉大水利樞紐——戴村壩工程。

  也就是那個被人稱頌為‘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水利調節樞紐。

  這樣想著,趙煦就循著記憶,在沙盤上找到了他在現代曾游覽過的戴村壩的大體位置。

  “楊卿……”趙煦指向戴村壩所在之地。

  如今的鄆州須城縣一個叫南旺的草頭市。

  “若在此地,設壩引汶水南流,迫其流入小汶河呢?”

  楊汲循著趙煦所指的地方看過去,同時,他在當地勘察、走訪的記憶也浮上心頭。

  他自然知道,官家所指的地方,正是鄆州的最高點,也是徐州漕船北上最難的地方。

  無數當地的河流,汶水、小汶水、洸河……在他心中浮現。

  當地的地勢、地理,也開始被他復盤。

  緊接著,他這一生所學、所知、所行的水利工程經驗與知識,在他腦海中構成了無數畫面。

  都江堰、靈渠、大運河、汴河、引洛入汴、曹河、五丈河……

  一個個大壩,一條條運河,數不清的水利設施……

  當年,候公傳他的那些水利之法,也跟著浮現在他腦海……

  沈括教給他的飛鳥測高法……

  宋用臣和他討論過的工程營造之術……

  然后,楊汲渾身顫抖了一下。

  他知道的——官家所言的事情是可行的!

  不僅僅可行,而且,只要最后能夠成功,這個工程的偉大,將不亞于那些名垂青史的偉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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