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要太煩憂,若心情不愉就來尋吾,吾先去處置此前積攢下的公務了。”
瑤池自李平安耳旁柔聲叮囑著。
李平安含笑答應,趁著殿內沒有外人,還故意捏了捏她的柔荑。
這位人前總是端莊典雅的天庭第一女仙,此刻卻是配合地給了李平安一個溫柔且略帶嫵媚的微笑,纖指在李平安臉頰劃過,轉身化作仙光遁走。
李平安:……
雖然他沒有什么證據;
但總感覺自己是被大老婆調戲了。
凌霄殿內的道門高手都已離去,此刻只剩下兩道身影。
李大志明顯是有話想跟李平安叮囑,但話到嘴邊,又看到了一旁站著沒走的清素,只能道:
“平安啊,你不要太擔心憂慮。”
“沒有憂慮,只想擺爛。”
李平安背著手跳下了高臺,落在李大志身邊,對自家仙子師父眨了下眼,隨后對李大志傳聲。
“爸,我有一些重大發現,晚點去找你商量,你在研發中心等我,請云中子老師、徐升前輩,還有研發指數排行前三十的大佬級煉器師都喊上。”
李大志瞪眼問:“你要干啥?”
“不行了,我要攤牌了。”
李平安郁悶道:
“我現在對天地的未來失去想象力了,我這個超脫者老師忒強悍了點,我必須作出一些回應,讓我自己對天地的未來增加些信心。”
“憑無靈之術對抗你老師?”
李大志傳聲道:
“別傻了兒子!
“無靈之術就算發展到最后,也只能作為對仙術文明的補充啊!
“這東西是要遵循質能公式的,能量轉換效率受到各方面限制,就算你能在洪荒種蘑菇,也傷不到金仙啊,能量轉換效率都不如普通仙法對靈力的應用效率。
“這事我不是兩百多年前就跟你說過了,我做過很多實驗了啊。”
“爸,你之前的思路太偏了……您有啥事想跟我說?”
李平安笑道:
“東皇太一殘魂剛登場時,爸伱發現什么了?”
“我發現,”李大志小聲道,“我差點認錯了……還以為那個殘魂是你的化身……”
“我也有這種感覺。”
李平安微微抿嘴:
“這讓我產生了一些很不好的聯想。
“我有可能很早之前就被超脫者老師盯上了,超脫者老師這絕對不是第一次謀算天地,東皇太一應該是來自上一個天地紀元。
“我懷疑,超脫者老師自身有某個癖好,在合適的時機他會對我說——成為我的兒子吧,像太一那樣。
“等天地寂滅,他帶著我超脫,然后讓我成為了下一個天地紀元中的東皇太一?又或者,東皇太一以為的下一個世界,其實是這個世界?歲月產生了錯位?
“反正,我親眼看到東皇太一時也很震驚,長相不像,但我總覺得我們兩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李大志嘆道:“我也這么擔心,你說你老師會不會是個精神變態啊?”
“活了太久腦子不正常反而是正常的。”
李平安淡然道:
“我肯定是要反抗這種擺弄和命運,大不了就是跟著天地一起完蛋。
“咱爺倆活了這么久,齊人之福都享了,也別拘泥于是不是真的長生不死了……您說呢?”
“心態不錯,繼續保持,不過能長生不老肯定還是要長生不老啊。”
李大志用肩膀撞了下李平安,低聲道:
“你不用急著過來啊,想把各位正閉關的大佬宗師喊過來,必然要一定的時間。
“清素應該是想鼓勵鼓勵你。
“我還是那句話,你做什么決定,爸都支持你,唯獨一件事……別怕給自己增加負擔。
“天地大劫不只是你自己要面對,是所有生靈一起面對,過不去就都完蛋,別跟你那個超脫者老師一樣,給自己的人生留什么遺憾。”
李平安笑著搖頭。
“嗯咳!”
李大志清了清嗓子,駕云轉身就走,臨走還不忘道一句:
“清素啊,平安壓力太大了,你幫著開解開解。”
“嗯,好,”清素道,“我知曉了。”
李大志駕云一溜煙兒沒了影蹤。
凌霄殿內只剩下了李平安與清素的身影。
“出去走走。”
清素輕聲說了句。
“中,”李平安答應了聲。
于是清素腳下生出了一朵白云,示意李平安站去她身前。
雖然她是老師,李平安是弟子,但在天庭之地,清素自是不能站在他前面帶他前行。
李平安本以為,自己老師不過是想在凌霄殿外走走。
結果老師把他帶出了天庭,眾目睽睽之下,朝東安城方向落去。
還好他半路施展了隱匿之法,不然東安城怕是要有一群圍觀天帝的煉氣士等著看熱鬧了。
混沌海。
某處離玄都城不遠的秘境中。
此地風景如畫,各處能見綠水青山,一望無際的原野中有著數不清的生靈。
一座山崗上,鴻鈞老道坐在方桌后靜靜煮茶,那獨立行走的伏羲善尸遮云道人正坐在一旁等茶煮好。
在兩名老道身旁,混沌鐘器靈化作的、年輕樣貌的女子,抱起胳膊,皺眉看著不遠處的那對父子。
妄日老人坐在蓮臺上,皺眉看著眼前盤坐的年輕身影。
蓮臺綻出一點點溫潤的光亮,讓東皇太一的殘魂迅速充實。
“父親,”東皇太一嗓音有些沙啞,“讓我離去吧。”
“離去?”
妄日老人嘆道:
“你可是我重要的棋子,豈能這么容易就丟棄了。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行吧,我把你從一個瀕臨破碎的世界中拽出來,撫養你長大,把你從襁褓中的病秧子一路培養成了半圣,就是為了獲得一個棋子。
“你可知,你出生的那個肆貳玖界,當時多少強者排著隊想讓我把他們當棋子?”
東皇太一緊緊抿嘴。
“我缺棋子嗎?”妄日老人反問。
“不缺,父親。”
“那我缺英俊瀟灑又忠心耿耿的打手嗎?”
“也不缺,父親。”
“那你這種想法到底是怎么產生的呢?”
妄日老人納悶道:
“我讓你成為這一界的東皇太一,是因為東皇太一的位置太重要了。
“你從哪感覺,我會不重視你,或者我會忽略你呢?
“上古時,如果不是混沌鐘瞞著我把你殘魂保住了,我費了這么大心血培養的兒子,啪的一下,就沒了?”
東皇太一面露慚色:“父親,我讓您失望了。”
“你不是讓我失望,我當時真以為你熬不過歲月的侵蝕,自我人格崩壞了。”
妄日老人嘆了口氣:
“行了,不提了。
“回來了就好,我這也能不那么冷清。
“大概還有三四千年,我的整個計劃就能收尾了,到時候總要有人去接手我這一攤子,幫我安置我那些手下。
“你能回來,也省得我再去培養一個兒子,你看那邊那倆,哪個像是能成為我兒子的樣子!”
鴻鈞老道額頭掛滿黑線。
遮云道人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東皇太一苦笑:“可是父親,李平安已經出現了。”
“他出現了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妄日老人道:
“雖然你很早就在混沌鐘的幫助下看到了他,但怎么說呢。
“我的執念已開始消退了。
“他在我的計劃中確實無比重要,但又不是那么重要,相比于他而言,你在我這,也是僅次于他的重要。”
鴻鈞老道聞言面露思索。
東皇太一輕喚了聲:“父親……”
妄日老人苦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身偽裝褪去,恢復了那千瘡百孔的模樣。
他道:
“歲月太過漫長,有時我也會迷失,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繼續走下去。
“行百里者半九十,大概就是這般了。
“不過你不必擔心,正如你說的,我被執念束縛,解脫對我而言是最好的嘉獎。
“如果一切順利,我會吞噬掉肆叁零界,給這場創世滅世的輪回畫個句號,如果這些不順利,我被李平安阻止,你就帶著混沌鐘,帶著我的故事離開這個有形之界。
“混沌鐘能帶你找到離去的路徑,超脫者的世界雖然單調了些,但那里沒有因果,也蠻有趣的。”
太一問:“不用告訴他們一切的真相嗎?”
“不用,”妄日老人笑了笑,“我妄日行事,不必在意任何人評價,他們也沒資格評價我。”
“是,父親。”
“好了,去跟你鐘姨聚聚。”
妄日老人抬手撫摸著東皇太一的額頭,輕輕推了下:
“你不是喜歡小狐貍嗎?稍后我安排你奪舍帝辛,去跟你小狐貍廝守去吧。
“至于,你想做什么,想搞什么,都可以隨性一點,不必思前顧后想這么多,就當自己活出第二世。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解決了諸祖巫,滅殺了諸大巫,真的已經幫了我許多了。
“答應我,在我走向終點時,身邊能有你這個兒子注視著。”
東皇太一忽地眼淚奔涌。
妄日老人笑了笑,抬頭瞪了眼混沌鐘的鐘靈。
“你這個器靈連主人都瞞!”
鐘靈翻了個白眼,卻是絲毫不答話。
敢罵她,她直接投敵,什么計劃、謀劃、規劃,通通崩塌!
“父親,”東皇太一沉聲問,“您的遺憾……”
“啊。”
妄日輕輕嘆了口氣,注視著前方的虛空:
“已經彌補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必須等我吞噬掉肆叁零界了。
“去養著吧,帝辛出世還有一段日子,你也學學李平安的性子,我這個徒弟,骨子里還真有點光棍的心態。
“天地面臨毀滅,他覺得自己該努力拯救下,拯救不了也不勉強,退而求其次保住自己家人。
“我都不用看,現在的他肯定壓力很大,不是去找他的大小夫人廝混,就是去找情人女魃排解郁悶,哪像你,喜歡一個小狐貍這么多年,那小狐貍還是處子,你是不是不行啊兒子?”
東皇太一:……
“父親,我只是、只是比較尊重她。”
“欲乃大性!生靈之根!”
妄日老人大手一揮:
“你得學會縱欲,沒事就獎勵獎勵自己,去吧去吧,不跟你多聊了。
“你這魂兒也太淡了。”
“哎,是,我這就去蘊養魂魄。”
“放心,封神大劫我會親自在背后推動,九尾狐保準送你面前,順便再給你找幾個小妾,你就享受吧。”
東皇太一哭笑不得,被混沌鐘用仙光收走。
妄日老人嘴角笑意漸漸散去。
他皺眉看向鐘靈。
鐘靈淡然道:“您要給咱問個罪?”
“此事為何不報?”
“你當時也沒問,我還以為你不關心這個法寶工具人。”
妄日老人嘆了聲:“畢竟是自己養大的,能不關心嗎?他承受不住壓力自我崩潰了,這般事以前也總是發生……罷了,能活下來挺好的,稍后我來給他安排點酒池肉林什么的。”
鐘靈微微撇嘴。
鴻鈞老道緩聲問:“可否冒昧問下道友。”
“什么?”
“道友到底還安排了多少棋子?”
鴻鈞老道嘆道:
“每次當貧道覺得已經足夠了解道友,道友總會給貧道一些驚喜。
“上古之東皇竟是道友的養子。”
“不只太一,望舒也是我的人。”
妄日老人笑道:
“只不過望舒是被我影響了心神,自身不自知,我需要盯著天道的發展和帝俊的變化,望舒是再適合不過的角色。”
鴻鈞老道問:“除此之外?”
“總之。”
妄日老人給出了一個含糊的答復:
“后面夠用。”
鴻鈞老道搖了搖頭。
妄日老人道:“小鐘你回去一趟,私下里找一下平安,請他讓九尾狐一縷元神轉世成蘇妲己,帝辛的事也可以告訴他,記得不要告訴太一平安知道帝辛是他,這樣太一可能會有些芥蒂。”
“你隨便傳聲不就好了,為什么非要我去?”
鐘靈埋怨道:
“那些圣人啊、準圣啊,他們看我的眼神,就跟那些色魔看小狐貍的眼神一樣,怪惡心的。”
“你去了,是不是就是跟平安有交集了?你好言好語地跟他說這些,是不是就代表,你對平安比較中意了?
“那平安不就賭贏這老頭了?”
妄日老人挑了挑眉:
“哦誒!那邊那老頭!你的戮神槍和小秘密準備好,我徒弟現在就缺一把趁手的兵刃。”
鴻鈞老道表情一凝,苦笑道:“道友竟連這都知曉。”
妄日老人瞇眼笑著,并不多言。
他抬手伸了個懶腰,身上的窟窿被一層層仙光填滿,恢復成了妄日老人的模樣。
“道友,我能讓你知道的事,讓平安知曉了都無妨。
“我從未把你當自己人,我被其他界的鴻鈞騙太多次了。
“道友你的謀算已沒有任何意義,封神大劫就是我抹殺這個天地最后變數的過程。
“有沒有你,對我而言,已不重要了。”
鴻鈞皺眉問:“道友不信任我,為何不對我加以限制?”
妄日老人不再多言,身形斜躺了下去,將他的石棺變作了拳頭大小,打開一條縫隙,低頭仔細瞧著。
妄日的目中,露出了幾分懷念與不舍。
“你不配。”
他如此說。
鑄云宗,老山門核心區。
一座被命名為蒼帝峰的不起眼山頭上。
一對師徒、兩道身影,繞過巡邏的弟子,偷偷鉆入了此間一直開啟的陣法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