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借天道之力‘為所欲為’時,李平安并未察覺,生靈面對天道之力時會如此被動。
就算是各位大能,竟也會有如此束手無策之感。
還好李平安腦子夠活泛,關鍵時刻調轉了思路,用立宏愿的方式引起天道共鳴。
此次的宏愿,就是解決內外天道之爭,至于如何解決、何時解決……
立宏愿不等于要實現宏愿。
李平安與龜靈靈一同穿過那層薄薄的光壁,身形還未落穩,就轉身看向父親所在角落,怒聲呵斥:
“墨臨淵!”
那頭丑陋且臃腫的烏鴉扭頭朝李平安怒視,隨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口中發出了‘嘎嘎’的怪叫,一瘸一拐地躲去旁邊,用羽翼遮住自己的腦袋。
李平安愣了下,隨后繼續保持怒容,右手握住玄天塔的虛影。
他現在沒辦法調用天道之力與天道功德,玄天塔本不能召出體外;
但天道無面人最后一次現身時,將這三十三層玄天塔落在李平安元神手中,他現在已可隨心使用玄天塔的部分威能。
天道留的一點小后門罷了。
玄天塔虛影飛速轉動,李平安帶著還有點懵的龜靈靈迅速朝角落逼近。
那烏鴉怪物似是更怕了,不斷試圖遠離李平安,貼著金光邊緣朝另一側不斷挪動,露出了角落中李大志的身影。
李平安道心顫了幾下。
父親面如金紙、其上盡是汗水,身體不斷顫抖著。
他舉著玄天塔沖向角落,離著父親稍近些,能聽到父親體內傳來的模糊誦經聲。
“爸!”
李平安開口呼喚,李大志眼皮輕輕跳動。
又聽噹的一聲巨響,龜靈靈手提龜殼盾,瞪眼豎眉攔在這對父子身前,盯著這頭怪物的一舉一動。
龜靈靈傳聲提醒:“這怪東西很強,我靈覺有點怕!”
李平安心底一沉,瞧著自己父親,雙手不斷掐印,一連數十道流光打入父親體內。
李大志毫無反應,其體內傳出的誦經聲甚至變大了一些。
龜靈靈扭頭看了眼李大志,張開小嘴、吐出一口早年存儲的先天靈氣,這靈氣有靜心、鎮壓心魔的功效。
但可惜,靈氣包裹李大志那微胖的道軀,依舊不能壓制那般誦經聲。
李平安抬手輕輕推了下父親,后者依舊沒有反應。
這就成天奴了?
不對,父親還在抵抗,只是現在父親和外界的關聯都被內天道切斷了。
李平安沒有絲毫耽誤,轉到父親背后,左手摁在父親后背,對準父親靈臺方向,匯聚仙識、轟向父親靈臺。
他有過對抗外天道經歷,也知,此刻只能依靠‘當事人’自身的意志。
于是,李平安按自己記憶中的畫面,調整嗓音、模仿出了王琴芬女士的語調和口吻,對父親元神陰惻惻的道了句……
李大志本自迷迷瞪瞪,在內天道之力的圍攻下,元神已是搖搖欲墜,自身心念若一捻燭火,只等這點火熄了、滅了,也就不再硬撐著了。
火光里只剩下一個念想;
若他撐不住了,成天奴了,兒子怎么辦?
他這不就成拖后腿的了?
也就在這時,一縷熟悉的氣息突然出現,緊隨其后的就是那一聲熟悉的‘老李’。
“老李,你可以呀,續弦就算了,還一續就是兩個。”
李大志渾身哆嗦了幾下。
他的元神身周浮現出了一連串的畫面,那是他青年至老年,與李平安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
原本包裹他元神的內天道之力,被這些記憶撐出了一條縫隙。
李大志元神綻出些許光亮,元神小人兒雙手合十,腦后出現道道光輪。
誦經聲迅速消退,內天道之力竟被這些光輪蕩開。
李大志睜眼就喊:“不是!琴芬你聽我給你解釋!”
隨之,他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站著的靈巧少女,扭頭看了眼背后,看到了長松一口氣的李平安。
李大志額頭掛滿黑線。
李平安皺眉埋怨:“父親,伱怎么還著了這個老家伙的道!”
“不是,”李大志渾身滿是虛汗,“剛才我咋聽到你媽說話了?”
“必然是錯覺。”
李平安雙手一攤,岔開話題道:“爸你快看,前面有怪物。”
李大志瞪了眼自家兒子,低頭猛吸了口氣,面色恢復紅潤。
他心底耳中的誦經聲正逐漸消退。
忽然,那頭大烏鴉扭頭瞧了過來,鳥首后折、胸口腐羽之下那數十顆頭顱,再次盯緊了李大志。
“道、道友,你知道什么是天道嗎?”
興許是龜靈靈這位大高手給了李大志勇氣,李大志破口大罵:“我知道你奶奶個腿!你個鬼東西還想蠱惑老子!老子要不是打不過你,非把你直接燒烤了!”
那數十顆頭顱同時張嘴,口中發出了一聲聲嘆息:
“原來你不知道什么是天道。”
“原來你不知道什么是天道……”
李平安連忙拽了下自家父親。
這情況不太對勁,剛剛還有些懼怕自己的這頭怪物,像是突然被父親的話激怒了。
巨鴉折向后方的鳥首突然落正,一雙宛若燈籠的鳥眼注視著李大志。
它突然張嘴尖嘯,刺耳的嗓音讓父子二人道心驚顫。
不等龜靈靈出聲提醒,這怪物邁開大步、雙翼微張,氣勢洶洶地沖向李大志。
“哼!”
龜靈靈手中龜殼大盾驟然放大,瞬間填滿大殿角落。
巨鴉一頭撞在盾上,悶響聲在大殿各處響動,巨鴉臃腫的身形向后揚起,落地后如醉漢般踉踉蹌蹌走了兩步,身形趴倒在了地上。
龜靈靈眨眨眼。
就這?
她都還沒用力,這感覺很強很嚇人的怪物就倒下了!
龜靈靈忽覺手腕劇痛。
她低頭瞧了眼,卻見一縷縷灰氣環繞在自己提盾的左手上。
左手瞬息間失去知覺,元神立刻有些暈眩,嬌小的身子搖搖晃晃,幾乎昏厥。
“安安……”
“師叔!”
李平安身形閃至,一把將龜靈靈抱住,手中玄天塔自行懸浮在龜靈靈左手,將那些灰氣緩緩逼退。
龜靈靈呼吸有些急促,李平安卻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終于,玄天塔虛影飄回李平安肩頭,龜靈左手已是恢復如初,依舊是白皙透亮,龜靈靈長長松了口氣,睜眼瞪著李平安,跳起來后退半步。
李平安皺眉問:“剛才怎么了?”
“好邪門呀,”龜靈靈心有余悸地看向盾牌外的巨鴉怪物,后者搖搖晃晃正要起身,“我也說不清楚,但感覺這東西能吞噬我元神,我這么多靈力跟擺設一樣,完全擋不住!”
李平安看了眼四面墻壁,各處依舊是那般詭異情形。
“想辦法先逃出去。”
龜靈靈忙道:“這東西出去了,洪荒就完蛋了!我都擋不住它!”
李大志在旁罵罵咧咧:“天道原來就是怪物!這天帝可別干了!咱們找機會搬去混沌海算了!”
“那也要先出去。”
李平安低聲應了句,皺眉看著這半透明龜殼盾外的巨鴉。
巨鴉正不斷晃頭,背部的森森鬼影不斷變化,張口發出了‘嘎嘎’的怪叫聲。
龜靈師叔的盾安然無恙;
跟它碰撞后,龜靈師叔沾染了一股侵蝕元神的毒氣,大羅金仙也無從抵擋;
這詭異的內天道之力也該有克星才對。
‘它此前似乎很怕我。’
李平安舉著玄天塔虛影向前踏出兩步,那巨鴉再次身體顫抖,朝后方迅速跳動,抬起羽翼護著自己腦袋,身軀恐怖但動作多少有些滑稽。
李平安收起玄天塔。
巨鴉頓時支棱了起來,羽翼背在身上,搖頭晃腦盯著角落的龜殼大盾,立刻就要再撞過來。
李平安立刻拿出玄天塔。
“嘎嘎!”
巨鴉哆嗦幾下,抬起羽翼護住腦袋,朝遠處笨拙地跳動。
果然如此。
它怕的是玄天塔,或者是外天道之力。
李平安心底飛速思索,目光掃向各處。
殿門外,陪自己過來的幾位高手依舊在嘗試如何破開金光,但番天印、軒轅劍等重寶都已宣告無用,想要入內只能得內天道允許。
也就是說,現在沒什么援手可用。
想要脫困就要解決內天道的麻煩?
總不能寄希望于千年后六圣回歸吧?在這里待千年,外面說不定會有什么變化。
但總歸,父親危機解除、暫時無恙。
“我想想該怎么辦。”
李平安干脆打坐,讓玄天塔的虛影漂浮在身前,閉目沉思。
龜靈靈跳到他背后,心有余悸地瞧著盾外的巨鴉,也在想著克制那股灰氣的法子,手中戮仙劍已是蘊起了仙光,隨時準備出手給巨鴉戳幾個窟窿眼。
李大志吞服了一把丹藥,此刻揣著袖子溜達到了李平安身側。
他心情有些復雜。
既欣慰于李平安及時趕到,他沒被內天道同化;
又惆悵于父子倆都困在了此處,剛才還差點搭上了龜靈。
“我也想!”
李大志在李平安身邊盤腿坐下。
巨鴉怪物已退去了大殿另一個角落,在那瑟瑟發抖,似乎又在不斷低喃著什么。
“這該如何是好?”
廣成子背著手,在殿門前來回踱步。
遠處有數道流光朝此處飛射,卻是廣成子召來的其他闡教高手。
云中子一云當先,目中帶著幾分焦急,沿著風后用八卦盤開啟的通路穿過數重結界阻隔,舉著拂塵飛了過來。
太乙真人還在帶著數十頭天奴在外圍繞圈,追逃戰異常激烈;
但暫時還沒人去管他。
云中子落下云頭,皺眉道:“此地天道之力頗為詭異,平安就陷在此處?”
廣成子嘆了聲,簡單說了墨臨淵突然抓走李大志之事,以及他們趕來此處的種種情形。
云中子聽完立刻走到那金色光壁前,袖中飛出數十道仙光,化作各類各樣的破陣類靈寶,盡數貼在光壁上。
少頃,云中子后退半步,低聲道:“離這光壁遠些。”
眾仙不明所以,卻依言而行。
軒轅黃帝拱手問詢:“福仙,您見多識廣,這般情形當如何解?”
“此為天道,”云中子皺眉道,“這光壁看似只有薄薄一層,實際上其內蘊藏了不知多少幻境、自成一方天地,這光壁、這大殿是一體的,都是天道的一部分。”
風后道:“天道豈非無形無色?”
“天道確實無形無色,但天道寄托之物卻有形貌。”
云中子低聲道:
“此事非你我這般修行者能插手,天道此次異變似出現了分化,兩部分天道在不斷對抗。
“若是教主在此就好了,盤古幡應該可斬此天道。
“現在,只能看平安自己了。”
軒轅黃帝急道:“他還差半步才金仙,只靠他那不是讓他等死?”
風后道:“陛下,我們不如先幫太乙真人解圍,他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妙。”
眾仙這才看向外圍。
玉鼎真人身形飛射而出,一口大鼎當空砸落,瞬息間化作數千丈長寬,將后方已聚成一堆的天奴們一同扣住,壓去巨木之森上空。
大鼎不斷震顫,那是天奴們在來回沖擊,但震顫的幅度并不算大。
玉鼎真人掐了個法印,大鼎開始煉化諸天奴,攙扶著太乙真人駕云而回。
太乙真人笑道:“區區天奴罷了,貧道只是遛一遛它們。”
玉鼎向后仰身,瞧了眼太乙真人背后那破破爛爛、滿是焦黑印記的道袍,嘴角輕輕抽搐。
遠處的幾道流光先后趕至,此地高手已有十多位。
眾仙商議如何搭救里面的那對父子,一時也拿不出個好對策。
片刻后,玉鼎真人挑了挑眉,他突然發現,自己無往而不利的本命法寶,竟奈何不得這些天奴,只能暫時將它們困住。
“好濃郁的天道之力。”
玉鼎喃喃低語,目中多了幾分憂慮。
正此時,殿內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啼叫。
“嘎——”
眾仙隱隱可見那頭巨鴉臃腫的身形輪廓,它張開翅膀、宛若一只喪尸化的老母雞,再次撞向那面大盾。
殿內。
李平安與龜靈靈前后站立。
龜靈靈抬手抵著龜盾,李平安將玄天塔搭在龜靈面前。
兩人動作雖有些過分親近,但效果著實不錯。
巨鴉第二次撞擊龜盾,再次撞了個頭暈目眩,搖搖晃晃倒向一旁。
玄天塔輕輕震顫,一股灰氣出現在龜盾后方,憑空消散。
龜靈靈安然無恙,瞬息間撤掉大盾、點出一劍、再次架盾,一束劍光精準打在了巨鴉胸口那墨臨淵的面容上。
出乎她與李平安預料的是……
巨鴉胸口破開大洞,劍光幾乎毫無阻礙穿透巨鴉身軀,打在金光光壁上,消散于無形。
巨鴉發出瀕死的悲鳴,慢慢癱倒在了地上。
“解決了?”
龜靈靈不敢置信地問詢。
李平安卻苦笑了聲。
他感受到了一股絕強的天道之力,覆蓋在了這頭巨鴉身上,這股天道之力……是他此前能掌握的天道之力的百倍,甚至更多。
那巨鴉身軀開始鼓脹,背部和腹部的窟窿眼照出了七彩霞光。
殿外,玉鼎真人面色一變,低喝一聲:“不好!”
他掀開自己的大鼎,其內的數十名天奴竟同時元神出竅,身周閃爍亮光,數十只形貌各異的元神同時消失不見。
墨臨淵的大殿內。
一側光壁射來數十道金光,金光中包裹著魔牛、巨蟒、銀獅狀的元神,瞬息間匯入巨鴉背部的骷髏中。
巨鴉身形飛速鼓脹,胸口那一顆顆頭顱迅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穿戰裙的高挑身形!
一股絕強的氣息彌漫開來。
巨鴉張翅怒吼,巨鴉胸口的高挑身影竟飛射而出,化作模糊的輪廓光影。
她抬手虛握,一把長矛入手,腳下金光蔓延、宛若‘打印’出了一架戰車。
龜靈靈輕呼:“是御日女神!天后羲和!”
‘羲和’長槍一點,只有模糊五官的面容上,似有一雙充滿生機的目光,凝視著李大志。
冷冽的女聲隨之響起:“道友何不歸順天道?”
李平安退至父親身前,截斷了那道目光,用出自己思索得來的計策,朗聲道:“道友何不歸順天道?”
‘羲和’明顯愣了下。
她似乎有著思考的能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