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說你是歷劫身，但等你該是的時候自然便是了。”
天劍子反手變出一套茶具，無源山泉涌出，灌滿兩只茶杯。
輕輕往前一推，其中一只杯子直接來到白子辰身前，茶香四溢。
“前輩似乎話中有話，不妨直言。”
白子辰一怔，這和武狂徒透露的內容又有區別。
他開門見山，直來直往，想要看看天劍子會如何應對。
沒料到天劍子回答更赤裸裸，甚至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所謂的歷劫身，并非天生注定，命數歸屬。
而是有那基礎條件，再被冥冥中的存在選中，成為天帝歷劫身。
先有這個人，才有歷劫身。
“直白講，你是否站在吾這一邊不重要……沒有歷劫身身份，縱有堪比合體后期的戰力，還能于大爭之世中助天劍閣勝過別家，迎頭追上道庭？”
天劍子抿了一口，笑吟吟的說道。
“而做了歷劫身，還想靈臺清明，順著自己心意走？”
“吾上一世那位師弟天資縱不及你，也不會差出太遠，可被天帝注視到不照樣迷了方向，帶著本閣至寶頭也不回的為你鋪路。”
“又死在斬仙臺下，連最后一絲價值都榨的干干凈凈……”
說到最后，天劍子終于有了情緒波動，目光復雜。
“無心劍仙果然是前輩師弟！”
合體大能多轉世一回，就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很難直接從年齡上判斷輩分。
不過聽這話，原來無心劍仙也是歷劫身。
再震驚白子辰也沒丟了謹慎，道：“前輩直接提及名諱，不怕被生出感應？”
“如果沉睡的天帝，都能透過本閣歷代祖師布下的劍陣做出感應，那吾老老實實引頸受戮就好。”
直到此刻，天劍子才顯出幾分豪情，表露出人族五子的風采來。
同時，也將他對天帝的態度展現無遺。
能站到人族頂峰的修士，有幾人愿意頭上懸著這樣一柄利劍，生死予奪。
修到合體后期，基本就能恣意瀟灑，只要沒有所求，就算人族五子也做不到呼來喚去。
天帝臨世，那就是所有人皆被套上枷鎖。
“不過前輩所言似乎有謬，我剛從斬仙臺來，見到了無心劍仙殘念……口中大頌數遍斬我，旋即徹底煙消云散。”
白子辰沒有隱瞞，在面對天帝上兩人是同一戰線絕對發自肺腑，不摻一點雜質。
無關道統，無關正魔，無關心性，必然而然會做出的選擇。
“師弟竟擺脫影響，跳出了歷劫身的歸宿。”
天劍子目光有些恍惚，像穿越萬年，看到了上一世兩人并肩練劍的過往。
“不僅如此，他好像在下界就預料自己回到地仙界命不久矣，留下遺言求人往斬仙臺撈他一撈，這才有此一行。”
白子辰還是覺著事有蹊蹺，結合起來看無心劍仙并非是晉升合體后才明白自身被一種意志主導，而是早就做出決斷。
“依我來看，無心劍仙下界時候就開始謀劃褪去歷劫身，才試圖借斬仙臺兇煞斬斷一生……”
“而做完這些，才發現如此施為都改變不了本質，干脆棄了轉世輪回念頭。”
天劍子全程默然，良久開口，道：“他最是驕傲，哪里能允許自己一生成了他人傀儡，寧為玉碎。”
不知何時，棋盤旋轉，只剩空蕩蕩二人，姚星已被送離數個世界。
“要論天資，吾與無心伯仲之間，他勝在年輕潛力，有更多可能……以天帝眼力，定會預見劍道時代的到來，祂沉睡中的意志挑選歷劫身，同樣順應天道運轉。”
這份心思顯然不是剛剛萌發，一直藏在心底深處，無人可以傾訴。
哪怕最親近的同門，最密切的盟友，在這等事情上都有可能出現截然相反的傾向。
又不是沒有過本源枯竭，壽元瀕盡的修士獻祭了身邊人，試圖溝通天帝，逆天改命。
相反剛碰面的白子辰，正有無限可能，絕不會甘于去做歷劫身。
外人看去占寶沖突不可調和的矛盾，在天劍子這兒只是旁枝末節。
“可以說，沒有師弟，天帝選中的歷劫身很有可能是吾。”
“很高興你說了這些，看來天帝傷勢比猜想的還要重……即便加上無上清微劍匣，祂對歷劫身掌控也太弱了。”
天劍子微微抬眉，雙目直視。
“說吧，你的真實來意，吾也想看看你成為歷劫身候選之后，心境發生了什么變化。”
“我來天劍山只為兩件事，聽前輩說了無心劍仙過往第一件事已不用多問。”
白子辰神情變得凝重肅穆，無心劍仙在下界那些不合常理的舉動已經有了最好解釋。
中間區別，就是難以分清哪些是出于歷劫身意志驅使，哪些是發自本心。
“只剩第二件事，我欲同前輩聯手，共拒天帝。”
“哈哈哈，小友選擇真是出人意料！”
天劍子放聲大笑，眼角都笑出淚花。
“吾見過自暴自棄，荒廢修為，將境界維持在低位，使祂自然而然看不上這具軀殼。”
“也有勇猛精進，放下顧忌，種種禁忌手段上陣，只求來到合體圓滿之上的境界，來抵御祂的意志。”
“或古井無波，視為泡影，繼續自己的修行生涯。”
“師弟那種剛決果敢，寧死也要保住神魂清白的也有過幾例。”
“剛發現苗頭，毫不猶豫決定正面對抗的，還真是頭一個。”
這笑聲不全是譏諷自不量力，還有深深地自嘲。
這種對天帝不懼不畏的態度，是他至今不曾擁有的。
在這位地仙界第一劍仙心底，藏著連自己都要瞞過的恐懼，生怕哪一日天帝歸來。
自己是攜天劍閣上下誠服，還是拔劍自立。
可除了不敢拿上臺面的憤恨，出了天劍山頂連討論那個名字都不敢。
“我見過一位和天帝同時期前輩的殘魂，是和太古魔神一個級別的強者，據他說天帝截走了一段時光，所以有關個人成長和那位前輩的信息沒有點滴流傳，只為保證道果安穩……大乘真仙或許真的無所不能，倒果為因，超越一切。可傷重到這個程度，未必沒有破綻。”
白子辰身子前傾，雙眸閃爍著危險光芒。
和地仙界本土修士不同，作為飛升修士對于天帝的印象全來自他人描述，不會一上來就高山仰止，有對抗念頭就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即便說自己的神秘道體，一路修行無障是天帝布置，別指望他會感恩戴德，獻上軀殼。
只會盡其所能，給天帝留下一個狠狠地教訓。
何況按天劍子所說，是表露出足夠天資才會被天帝意志選中。
而非相反，是成為歷劫身而帶來的成就。
很大可能，自己擁有的天賦連天帝意志都要動容。
雖不知具體哪一人，哪一日出世，卻驅使無心下界，早早做足了準備。
拿一名歷劫身去為另一名歷劫身鋪路，可見在天帝意志那里輕重差別。
“原來如此，吾說為何用盡手段，那段歷史支離破碎，根本連續不到一起……還以為是道庭管束，封禁傳播，原來是直接將相關段落抽走。大乘神通，超乎想象，吾等在祂面前還是太渺小了。”
天劍子恍然，人族五子暗地里對天帝的試探從沒有斷過，以各自不同的方式。
“你希望吾怎么做，天帝再弱，可你尋不到祂的下落，無法做出針對。就算全天下強者聯手，總不能對著虛空打靶吧。”
“助我下界，無心劍仙既沖破迷障，很有可能在蟄龍界留下了我當時忽視的線索。”
白子辰沒有遲疑，徑直說出自己目的。
重返下界不是一人之力能達成，除去要靡費海量靈資，更要有秘術、降界陣法配合。
否則就不會下界見到一名飛升修士，堪比遇仙撞神的傳說。
“你已是合體劍修，什么手段能讓你通過降界通道，只會刺激世界本源，兩者偕毀……你有低階化身，可蒙混過關？”
天劍子立馬反應過來，能夠繞開這條鐵律的方法。
“你可想清楚，一旦降界就有種種不確定性，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身殞的風險……跨界折了化身神魂可收不回來，本源要真缺一塊。”
“未飛升時就縱橫一界，沒道理境界上來反而畏手畏腳。”
與其憂心仲仲，在不安和無力中等待天帝歸來，不如拼盡全力一搏。
其他強者或許還有活路，白子辰不管是不是歷劫身，欲行光陰大道就意味著只要天帝存在，越往前受到的阻力越大。
光陰有主，莫說沖擊大乘，連合體圓滿都是奢望。
這是他不論如何沒法接受的，干脆兩條腿走路，一邊回蟄龍界探尋，一邊在地仙界聯絡幫手。
“同時還請前輩尋出和天帝相關的地點舊物，一有確切消息就讓我本尊前往，借時光長河回溯過往，窺得被藏起的光陰。”
斬仙臺經歷給了白子辰靈感，這種特殊存在搭配仙基，能以更高維度來俯視時光流逝。
見證到正常情況時光長河中不會出現的畫面片段，有機會見到天帝想要隱下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