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梅琳娜低聲說著。“什么時候?”
“不久前。”藍恩回答,“蕾拉娜女士來找了我,她告訴我說,梅瑟莫想要將螺旋塔重新解封出來,就得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她現在完全慌了神。”
“于是很自然,我想著:燒掉一棵封印之樹就要付出這種代價,那么想要燒掉黃金樹呢?”
藍恩盯著梅琳娜的右眼:“總不可能是,足以燒掉黃金樹的一切準備,其實都在那口火焰大鍋里準備好了,只等著人過去點燃就行了吧?”
“而且你早就知道,梅瑟莫想要燒掉封印之樹需要付出這條命了,對吧?不然這條黃金編發,你不該給我。而應該給更可能打敗米凱拉的梅瑟莫。”
在這場阻止米凱拉的戰爭中,真正稱得上最高戰斗力的,其實就是這位穿刺者。
瑪莉卡女王的發辮能夠讓強大的黃金力量,在靠近的時候沉寂下去。能給梅瑟莫才是最保險的。
但是很顯然,梅琳娜從沒想過這件事,她帶藍恩來到這個地方,就已經是默認‘梅瑟莫甚至無法登上螺旋塔’了。
“你之前說,‘不必擔心,會準備好火種’。”獵魔人歪了歪頭,“那火種,就是你本人嗎?”
梅琳娜低著頭,又看了看那樹洞之中的巫者石像,低聲說:“這就是我的使命,無可推卸,我也不想推卸的使命……我們走吧,至少別在這里談話。”
但這一次,獵魔人卻并沒有順從梅琳娜。
“為什么不能在這里談?”藍恩看了看那棵大樹,還有從山坡側面露出來的一小節房屋煙囪,“這里是瑪莉卡女王,你和梅瑟莫母親的故鄉家園,你真認為你的自我犧牲就只跟你自己有關系嗎?”
被靜謐而溫暖的黃金所包圍的女王故鄉,在瑪莉卡女王不知道離開了多久之后,第一次傳出了談話聲。
但卻是一些談話爭執的聲音。
似乎是感受到了藍恩的堅持,于是梅琳娜在這座小山坡上也停止了想要轉身離開的勢頭。
反而停住腳步,面對獵魔人。
“我真希望這世間能一直像這里一般美好。但現在,除了這里之外的一切都在崩塌。”
站在小山坡上,能將這個小村落的一切盡收眼底。繁花盛開、陽光金黃的場景,跟外界的幽影地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世界。
梅琳娜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感慨。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藍恩。”
“我的使命雖然是母親給予的,但現在,達成使命是出自我自己的意愿,已經和母親的期望無關。我是為了讓世界變成期望的模樣而行動——是我的心,希望這么做。”
梅琳娜抬眼,右眼中的黃金瞳孔緊盯著藍恩,像是在重申自己的嚴肅態度。
“我絕不允許有人踐踏這份心意……當然,就算是你也不行!”
藍恩皺眉看著對方。
“我不是要當你的敵人,梅琳娜。”他搖了搖頭,作為挑起話題的人卻并沒有選擇激化矛盾,“我只是想確認,我們還沒找過其他方法,也許燒掉黃金樹并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價。”
但是不說還好,藍恩一說‘其他方法’,梅琳娜的眼神反而更加嚴肅起來。
“有誰找過你了?”她甚至連一向平穩清晰的語調都下意識的變快。“是誰給你說有其他方法的?!”
“沒人找我,咱們倆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還記得嗎?”
藍恩敏銳的察覺到,梅琳娜似乎對于這個話題格外的警惕,甚至稱得上是一點就炸。
她似乎確實知道點燃黃金樹的‘另外的辦法’,只不過這種辦法在她眼里完全是不可選的項目,甚至連出現都不應該出現。
不過,藍恩在察覺這一點后也并沒有多在乎,反正不管梅琳娜隱藏了什么燒掉黃金樹的方法,他都有自己的一手。
戰技·余火。
在濁流·滅上,通過螺旋劍而獲得的戰技。能夠燃起火焰世界之中,那初始之火燃燒過后的些微殘余火星。
之前在走進羅德爾皇宮,憑借戰功到達黃金樹腳下的時候,藍恩就大概感覺到,擁有些微初始之火性質的余火,其實足夠對黃金樹造成灼燒。
只不過黃金樹的力量太強,而余火的力量太弱,導致實際場景中壓根不可能燒起來罷了。
但無論如何,余火是毫無疑問可以作為燒掉黃金樹的一條備選方案的。
而在藍恩搞清楚,燃燒黃金樹需要讓梅琳娜自己作為火種進入火焰大鍋之后,這條備選方案幾乎是立刻變成了唯一方案。
余火的力量是還不夠強,但他手上還留存著火焰世界的坐標啊。
只要還能進入那個衰頹的世界,初始之火的原生世界,那總能找到一些方法去增強余火。
“沒人給我說過燃燒黃金樹的其他辦法,是我自己有法子!”
為了平復梅琳娜驟然而起的戒備,藍恩耐心且誠懇的又重復了一遍。
“而既然我有另外的辦法,為什么我們不能開誠布公的商量一下各種辦法的可行性?你就堅持要往那口雪山上的火焰大鍋里跳?”
梅琳娜看著獵魔人,纖細的手卻從斗蓬下抬起來,輕點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繼承了瑪莉卡女王,我的母親的大部分記憶,藍恩。你以為作為交界地,作為整個世界唯一的神,她還會有多少東西是不知道的?”
“自我們見面以來,我為你所遇見的各種奇異事物答疑解惑。藍恩,我有哪怕錯過一次,或者無知一次嗎?”
瑪莉卡的見識與知識,在此前的行程中被梅琳娜拿來幫助獵魔人答疑解惑。
但也正是這份太過全面、太過深奧的見識與知識,才讓梅琳娜篤定:只有她眼中的這條路,才是唯一可行的路。
微風吹拂,這片隱匿村落之中的花花草草都隨之曼妙搖曳,就連山坡頂端的大樹樹葉都在嘩嘩作響。
少女將淺紅棕色的頭發從自己眼前撥開,認真而堅持的看著對面的獵魔人。
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清楚,想要燒掉黃金樹該怎么做的人了。
畢竟她的母親,瑪莉卡女王對這件事的計劃,已經持續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藍恩在這時候也完全清楚了梅琳娜的堅持己見,是出于瑪莉卡女王記憶的見識廣博。
于是他也順勢明白了一點:想要扭轉這女孩的心意,就得來點有沖擊力的事實。
“嘶”
獵魔人的手伸向后腰上的煉金皮袋,一陣金屬與皮革袋口輕微摩擦的聲響,平緩的傳出來。
而在他身披骨白色甲胄的雄壯身體之后,一把寬厚且樸實的黑色劍刃,被緩緩抽了出來。
這把劍是如此的質樸,以至于沒有任何修飾,就連線條都是透露出規規矩矩氣息的平直。
但是莫名的,在這把劍暴露在空氣之中時,一股兇暴又饑渴的氣息,立刻充斥了整片空間。
光是站在周圍,就讓人感覺像是背后有某種野獸,那粗糲且殘暴的獠牙已經抵在了自己的皮膚上,并且正開始用力往里咬下去了!
“咣”
濁流·滅被藍恩完全抽出來之后,在他手掌的倒持之下,粗重的劍尖輕輕頂在了地面。
梅琳娜不明所以的看著藍恩身前的這把劍。
她之前見過藍恩使用它,也覺得這確實又是一把足以成為傳奇,此前卻名不見經傳的強大武器。
但她不知道,藍恩這時候抽出這把劍是要干什么?
燒掉黃金樹,那根植于世界規則層面的大樹……這不是靠劍能完成的事情。
但在她質疑的目光之中,藍恩則面色坦然。
“你以為,你通過瑪莉卡女王的記憶,就已經對這個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
“于是你覺得只有你記憶里的信息才是可信、準確的,也只有經由這些信息得出來的計劃,才是切實可行的。”
“但我覺得,”藍恩的一只手扶著插在地面的巨劍,看著少女說道,“你應該先看看這個。”
說著,獵魔人扶住劍柄的手驟然加力!
盔甲的掌心皮革和濁流·滅劍柄上纏繞防滑的滅盡龍皮,在一瞬間爆發出了一陣擠壓和摩擦聲!
但這好歹還只是皮革之間的摩擦聲,隨后而來的……是鋼鐵的崩裂聲!
“卡啦啦!”
仿佛是被藍恩的握力給生生捏到開裂!
厚重的金屬大劍從獵魔人的手掌握點開始,蔓延蛛網一樣的開裂痕跡擴散出現。
而在那些猙獰又可怖的裂痕縫隙深處,一抹深沉的火光,仿若在巖石之下安靜流淌的巖漿一樣透出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不言而喻的熱量。
大劍劍尖原本點在花團錦簇的地面,但在這一瞬間之后,以劍尖為圓心,一圈花朵和青草在瞬間變得焦黃,接著是焦黑。
陡然出現的熱浪讓梅琳娜的淺紅棕色頭發向后吹拂。
少女的右眼中滿是茫然。
火焰的力量,她并不陌生。雖然是黃金王朝的禁忌,但是瑪莉卡女王見過的火焰力量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讓梅琳娜茫然的不是火焰和熱量,而是這火焰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