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拿起了塘報,仔細檢查了火漆,拆開后,看著密匣里的蠟印,上面有劉綎、陳璘、駱尚志、李佑恭的印綬,密匣四面四方印,都蓋在了密封處。
確定火漆、蠟印沒有被破壞后,皇帝打開了塘報。
劉綎寫來的捷報中,升龍城已經被攻破,捷報里甚至給人一種“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的錯覺。
大明西南漢軍從諒山開始,橫掃了紅河平原,而水師在沿海、沿河不斷的控制交通要道,疏浚河路,確保漕運的順利通行,此舉是為了保障前線的軍需供給。
大明軍沒有急于對升龍城發動攻勢,而是以所謂和談的方式,牽扯鄭松等安南僭朝肉食者們的注意力,一面給對方希望,一面下狠手。
劉綎、陳璘之所以做出了這種決策,是擔心把鄭松這些統治者逼急了,他們會下令,要求那七十二姓,對明香社的漢人下手。
安南搞得這套明香社,這個后手,確實起到了作用,足足拖延了大明軍兩個月之久,大明沒有直接攻打升龍。
等到劉綎、陳璘終于把紅河平原收拾干凈后,以不臣二字,放棄談判,開始攻城的時候,鄭松才發現自己處于孤立無援的境遇,沒有過分的抵抗,鄭松選擇了率眾投降。
大軍入城的第一天,就把升龍城宮城上的黃瓦,全都給拆了。
安南什么身份,也好意思用黃瓦?就這一條僭越,大明軍就有足夠的理由征伐安南了,在大明觸手可及的地方,還敢僭越稱帝!
皇帝位尊貴無比,費利佩折騰了一輩子,他連日不落帝國都折騰出來了,天下也認可他日不落帝國的身份,但他就是國王,不是皇帝,他想弄個松散的泰西商業聯盟,目的不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做皇帝?
沒有那個實力,稱自己為皇帝,會被人當成笑話看的。
蒙兀兒國王阿克巴,以前也稱自己為大帝、皇帝,后來跟大明邦交之后,阿克巴也不稱自己大帝皇帝了,而是稱自己國王。
沙阿·買買提回去后,鄭重建議阿克巴這么做。
阿克巴聽從了這個建議,沙阿買買提對大明比較了解,大明真的好面兒,鞭長莫及不言不語,等到水師強橫,不打掉阿克巴的皇帝位,大明皇帝能心安?
安南國王在安南國內僭越稱帝,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安南國王也不嫌害臊,其實安南國內、諸國都沒把他這個皇帝位當回事,連老撾都笑話他癡心妄想,老撾天天被安南欺負,但說到這事兒,也是一句:豈敢面北而呼?
老撾的宣慰使刀攬勝說這話的意思,就是你安南在國內稱帝,你敢告訴北面的大明皇帝嗎?
黃瓦,最終還是被大明軍給摘了。
“西南漢軍可信。”朱翊鈞再次肯定了曾省吾反復提到的一個關鍵問題,西南問題的關鍵是,朝廷不信西南漢軍。
平播之戰、南下安南,反復證明了他們的忠勇,把西南方向交給西南漢軍,完全可行。
這代表著大明在西南方向的戰爭成本,急速降低,朝廷只要肯發餉銀,連軍糧都不用充分提供,他們就可以憑借著黔國公府有的沐園生產的糧草,把緬賊莽應里打個對穿。
這次征戰,兩廣巡撫劉繼文總督軍務,他了解到了一件事,安南也有自己的慶典,安南自稱大越,在每年十二月十七日會進行大祭慶典,這一天也是‘大越’頒布《平吳大誥》,安南擺脫大明統治的日子。
這一天對安南人真的非常非常重要,甚至不客氣的說,是安南國朝構建的根本。
可萬歷二十年的‘大越節’這天,幾乎所有安南人,都在祭奠一個松江府殉情的男子,對于這件事的討論,完全蓋住了國朝構建的‘大越節’。
也就是說,大明在發動進攻之前,安南人的國朝構建其實已經瓦解了。
哪怕在軍事上,安南人擺脫了大明的統治,可是政治、文化、經濟,根本無法掙脫大明的韁繩,因為這個原因,安南人始終活在一種擰巴的惶恐之中。
政治框架完全抄襲大明還抄了個四不像,搞成了五主七十二姓這種抽象的政治體制;
文化上,上流人士人人說漢話用漢文,甚至史書都是漢文寫的,卻讓窮民苦力用喃字,到底什么是文明,安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經濟上,安南也和大明高度綁定在了一起,甚至不是大明,只是廣東和廣西。
這種境遇下,安南人又該如何擺正自己的認知?不跟大明做生意?還是不到廣西砍甘蔗?不用漢文漢話?不用大明政治框架?一個都做不到。
統治階級內斗斗爭殘酷血腥,亂成一團,沒空繼續反明的時候,這民間自然心慕王化。
這次大明軍南征的路上,甚至沒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抵抗,安南軍隊的戰斗意志,疲軟到不如林道乾的海寇,至少那些海寇還真的悍不畏死的對著大明軍發動了沖鋒。
以至于升龍城都打完了,大明軍主帥劉綎、陳璘,還在討論:安南的主力,究竟在哪兒。
“先生,這安南比朕預想的要好打得多。”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面色猶豫的說道:“高攀龍那本雜報也是這個看法,好打,不好治,陛下,這高攀龍不是個賤儒嗎?他居然還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來,有點怪異了。”
高攀龍前幾天和林輔成、李贄聯名,寫了一篇《大明真的可以例外嗎?》,這篇文章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張居正也看了那篇文章,并且還專門注釋了一番。
這篇文章說大明不能例外,張居正深以為然。
神圣性,神這種東西,是不可以流血的,一旦開始流血,那就不是神了,大明有很多特殊性,但一個洪武寶鈔的敗壞,就能破了這金身,大明的特殊性不具備神圣性,那就是不可以例外。
張居正非常非常討厭自開海之后,基于華夷之辯誕生的《大明例外論》,海外那些跟頭,大明不能只當看笑話,這些發生在蠻夷身上的事兒,也有可能發生在大明身上。
例外論,其實否定了矛盾說。
矛盾說的根本是萬事萬物存在普遍矛盾,一個個小的矛盾、次要矛盾的走向,改變大矛盾、主要矛盾的走向,矛盾的堆積,會量變引發質變,很多蠻夷身上發生的事兒,都是這種量變引發的質變。
大明不能例外,而是應該常懷警惕之心,可是例外論,會毀了這種警惕之心。
在萬歷元年,皇帝讀書,張居正就對皇帝解釋過異端兩個字,神神佛佛、神圣性,都是異端。
“高攀龍現在不算是賤儒了,他治學矛盾說、階級論后,就不一樣了,人呢,還是要多讀書。”朱翊鈞倒是對高攀龍的變化,感覺欣慰,可惜的是,大明茫茫多的賤儒,發生改變的也就兩三個人而已。
朱翊鈞很快就擬好了一份恩賞名冊,其中婁虎駱尚志成為了大明的新昌伯,世襲罔替。
安南征伐一共分為了三個階段,這剛剛完成第一個階段,如果三個階段打完,下次見到駱尚志,就要稱呼其為新昌侯了。
張居正,這個已經致仕的宜城侯、元輔帝師、太傅,也有了一份厚重的恩賞,皇帝賜了一大堆的寶物,以酬其畫策之功。
大明對安南的軍事攻伐,的確是萬歷二十二年開始,可對安南的經濟攻伐,舶來糧之事,可是張居正在萬歷六年主導。
舶來糧,極大的催化了安南的內部矛盾,奠定了大明軍攻伐的順利。
皇帝次日如約,沒有召見大臣議事,而是休息了一天后,繼續開始了忙碌。
張居正專門跑了一趟,希望陛下履行自己的許諾,張居正還在,申時行還能請得動張居正,如果張居正不在了,那誰來勸陛下,就成了一個難題。
人流動的方向,是欲望的方向,也是放縱的方向,而不是所謂的文明的方向,這是黎牙實在松江府參加聚談時候,和江南士大夫們討論的話題。
在黎牙實經過了大半年的航行,終于抵達自由角的時候,他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例證。
自由城,就是最好的例證。
這里沒有任何的秩序可言,絕對的自由,意味著絕對的混亂,但這里的港口依舊十分繁忙,街上人頭涌動,那一排排的娼妓館,在反復告訴黎牙實,他當年極度厭惡的泰西,就是這個模樣。
權力不會出現任何的真空,這里沒有朝廷,沒有市政廳,沒有傳教士設立的公學堂,但這里有無數的海盜,這些海盜、黑幫,就是這里權力的掌控者。
他們掌控著這些娼妓的命運,隨意的玩弄、毫無懲罰的殺死各色奴隸等等,街上都是各種無人問津、已經腐爛的尸體。
謀殺、死亡、暴亂、火并隨時都會發生,但是依舊阻擋不住那些懷揣著欲望出海的亡命之徒,抵達這里。
而這些海盜團跟葡萄牙、西班牙的那些貴族們,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現在,自由城變得更加混亂,主要勢力分成了四個派別,西班牙、葡萄牙、尼德蘭和英格蘭。
自由城海盜團派別的變遷,就是泰西海權變化的征兆,費利佩已經沒有能力阻止英格蘭,禍害整個大西洋貿易了。
黎牙實穿梭在這自由城里,他穿著一身的儒袍,走在路上,沒有小偷偷他的錢包、沒有暴徒搶走他的銀幣、沒有娼妓前來搭訕,甚至連那些兜售各種貨物的商販,都不會上前。
這和黎牙實身邊兩個魁梧的壯漢有關,他們是大明環球商隊的海防巡檢,他們足夠的壯碩,足夠的強悍,同樣,肩章上的團龍旗和七星旗,代表了他們背后是大明朝廷。
即便是遠在天邊、極度混亂的自由城,這些膽大包天當街殺人的亡命之徒,也不敢觸怒大明人。
倒不是這些亡命之徒怕遙遠的大明,而是他們怕大明環球商隊的三十六斤艦炮、九斤野戰炮、平夷銃、燧發火銃和鐵渾甲。
曾經有不長眼的海盜團惹到了環球商隊,而后環球商隊抹掉了對方的駐地,真的是涂抹,火炮轟擊,把城堡炸成了廢墟,廢墟之內都是殘肢斷臂,所有海盜都被環球商隊給沉了海。
自那之后,就再沒人敢惹大明人了,絕對的自由意味著拳頭大就是道理,大明環球商隊是仗劍行商,如果愿意做點買賣,和氣生財,環球商隊自然樂意至極,但倘若非要比一比武力,商隊上下,也略懂拳腳。
黎牙實去了自由城的智者之家,他走著走著,就知道自己要到了,因為這里的街道變得干凈,而且有了行道樹,衣衫不整的小偷和強盜消失的無影無蹤,看不到被扒的一干二凈、東一塊西一塊的尸體,還有大光明教護教軍的巡邏。
“愿光明常伴你的左右。”黎牙實走進了智者之家,一位胸前掛著太極胸章的教士,跟黎牙實打了個招呼。
黎牙實將手放在了自己太極胸章上,開口說道:“光明常在,圣火不息。”
智者之家,類似于教堂的作用,但和教堂不同,這里其實是圖書館,里面存放著各種各樣的書籍,這里也是自由城唯一的學校,在學堂里,有著正在讀書的孩子,朗朗的讀書聲不斷傳來。
知識是智慧的載體,傳播大明智慧、傳播光明的主要途徑,就是傳播知識。
黎牙實看到了一本來自大明的書籍,被十分鄭重的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任何人可以查閱,但不能帶出、破壞,這本書叫《永樂大典簡要本》,算是大明的百科全書,也是大光明教的圣典。
黎牙實翻開看了下,是萬歷九年的舊書,其實大明最新版的應該是萬歷二十年新版,里面糾正了許多的錯誤。
大明的極其昌盛,昌盛的背后,是大明有足夠龐大、能夠識字斷句的群體,是印刷行業的高度發達、是紙張、雕版、印刷等成本較低。
顯然,泰西不具備這種條件,遍地都是農奴的泰西,印刷業,舉步維艱。
黎牙實到智者之家,是辦理手續,辦理通關文牒,姓名、來歷、去處、理由、經行等等,都在通關文牒上寫明,來佐證他的身份。
這是當年徐璠做葡萄牙國務大臣的時候,仿照大明戶籍制度做的教士管理制度。
“大光明使?!”給黎牙實辦理通關文牒的教士,驚呼了一聲。
“我身后的騎士,可以證明我的來歷,他們是大明來的海防巡檢,也是先知派來保護我,順利回到泰西的護衛。”黎牙實指了指自己身后兩名海防巡檢,他其實有更多的東西證明,但泰西這地方,更相信武力。
教士笑著搖頭說道:“從您進來之后,我就看到了光明騎士,我并不是在懷疑您的身份,我知道您的姓名,也知道您的事跡,感謝您,這二十年在大明,翻譯了那么多的大明書籍。”
黎牙實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早就在泰西廣為流傳,不僅是在大光明教之中,還在天主教傳教士、各個貴族口中傳揚,黎牙實為赴明的泰西使者,提供了太多的幫助。
“您這次回來,是要做什么?是去馬德里覲見費利佩殿下,還是查看里斯本光明圣殿的籌建?”教士需要填寫黎牙實到泰西的理由。
黎牙實面色復雜的說道:“成為照亮后者的火炬,光明之焰不滅,圣火昭昭不息。”
教士猛的抬頭,看著黎牙實眼神里充斥著不敢置信。
這句話是前大牧首馬麗昂留下的遺言,也是大光明教最高的誓言,如果說出這句話,就代表著做好了為光明獻身的準備,沒有神來考察這個承諾,這個許諾,只是教士對自己的許諾。
正因為是對自己的許諾,沒有哪個教士敢輕易說出這句話。
教士面色極其復雜的說道:“您不該回來的,您已經抵達了光明的彼岸,何必重返黑暗與混亂?”
大光明教的彼岸是秩序,不完全是大明,但萬歷維新之后的大明,日新月異,大明已經和秩序重合在了一起。
“這是我尋求光明的道路。”黎牙實完整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只有踏入黑暗,才能找到真正的光明。
繼續留在大明,黎牙實會瘋的。
“去哪里?”教士繼續詢問,填寫著通關文牒。
“經里斯本,前往法蘭西。”
教士停筆,看著黎牙實說道:“尊敬的大光明使,我不得不提醒你,法蘭西國王亨利四世,正在四處剿滅大光明教士,您現在去那里,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我清楚的知道這一事實。”黎牙實點頭,他很清楚法蘭西的危險。
“祝您好運,光明常伴。”教士停頓了片刻,填好了法蘭西的名字。
黎牙實在大年三十這天,抵達了里斯本,見到了已經有些老邁的葡王安東尼奧,和宮廷秘書保利諾。
萬歷二十三年大年初一,黎牙實以大光明使的身份,前往了光明圣殿,圣殿還沒有完工,這座圣殿要修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但已經了主殿,馬麗昂最后的亞麻素布,就放在光明圣殿之中。
黎牙實在祭拜了馬麗昂后,來到了西廳圣堂。
這里早就有數百名大光明教士等著,他們希望無所不能的先知,給他們更多的啟示。
黎牙實站在圓形禮堂里,看著一張張面孔,他注意到了一群大明人,他們是葡萄牙天地玄黃四組漢士族組成的國事議會。
“我看到了一群迷茫的靈魂。”黎牙實清了清嗓子,環視一圈后,開口說道。
從自由城到里斯本,黎牙實看到的只有一張張寫滿了迷茫的臉,馬麗昂的死,讓大光明教終于從一個互助會,成為了組織更加嚴密的教會。
同樣,馬麗昂的死,給大光明教士帶來了太多的困擾、迷茫、未知。
前面的路在哪里啊,這可能是每一個教士的心聲。
安東尼奧首先是葡萄牙國王,其次他修建光明圣殿的目的,只是為了凝聚人心,他對大光明教的發展,沒有任何的熱情可言,甚至明里暗里,都在限制大光明教的發展。
他去碼頭接黎牙實,也是因為黎牙實是大明來的人,也是陛下的使者,這是該有的禮遇。
王權和神權的沖突,是泰西的主要矛盾,安東尼奧剛做葡王,就把紅衣大主教給驅逐了,王權和神權的沖突,在泰西的地位,有點像大明的君權和臣權的矛盾、央地矛盾一樣,長期存在。
“我帶來了陛下的圣旨。”黎牙實開口說第二句話,教士眼中的迷茫,開始慢慢消退,果然,大光明使帶來了來自智慧化身的圣旨。
“陛下說:朕看到了馬麗昂為光明獻身的勇氣,朕也看到了遮蔽整個泰西的烏云,但朕遠在大明,數萬里之外,朕沒有神力,更不能驅散這些黑暗和殘忍,為了表示對馬麗昂勇氣的肯定,朕追封她為大光明教大牧首,并且賜予其謚號,光明圣女。”
黎牙實話音未落,歡呼聲在整個圣堂響起,此起彼伏,甚至連黎牙實宣講圣喻都被打斷了,大光明教士們渴求著這一天。
圣徒是前往大明朝圣的教士自稱的,連馬麗昂這個大牧首,都沒有獲得過先知的冊封,也是自封的。
而今天,偉大的圣皇陛下,終于承認了馬麗昂的地位,并且給了欽定的謚號。
皇帝沒有神力這件事,教士們覺得理所當然,要是皇帝真的有神力,那泰西的神,怎么不拯救它的子民于水火之中?
否認神力,相信人的智慧,是大光明教的核心教義:人應是作為人而存在,而非神的仆人。
這個教義告訴所有大光明教徒,人是人,人應該作為人活著。
歡呼聲持續了很久很久,黎牙實才繼續說道:“陛下說:為了鼓舞人們追逐光明,朕賜下了親筆御書的匾額,光明圣殿。”
歡呼聲再次響起,光明圣殿獲得了陛下的認可,這里以后就是大光明教的圣殿了,所有的漢士族松了口氣,他們留下了亞麻素布,就是為了這一天,從此之后,里斯本就是光明圣城了。
黎牙實停頓了片刻說道:“陛下說:要做劃破黑暗的雷霆,同樣要做普照萬物的光明。”
這些的確是陛下圣旨的原話,陛下為了防止錯謬,親自翻譯了圣旨。
黎牙實在禮部,他很清楚,這是禮部思想殖民、擴大大明影響力的一部分,更加不客氣的講,就是大明在發展遠洋畜牧業。
對大明向往的人越多,大明獲利就越大,而且這比直接武力征伐的成本要低,影響更加長遠,打上思想鋼印,可能需要幾代人去消除影響,甚至無法消除。
黎牙實合上了圣旨,對所有教士說道:“陛下的圣旨給馬麗昂大牧首,給光明圣殿,這本圣旨,也會留在這里,供教士瞻仰。”
歡呼聲再次響徹了整個圣堂,除了那塊亞麻素布之外,光明圣殿再次獲得了新的圣器,這本圣旨,是大光明教新生的證明。
“那么我來說下我看到的問題。”黎牙實將圣旨遞給了保利諾,才面色嚴肅的說道。
“自馬麗昂離開之后,我看到了你們的憤怒,但你們不知為何而憤怒;我看到了你們的反抗,但你們不知為誰而反抗;這是你們迷茫的根本原因,更加明確的說,你們不知道要到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沒有目標、沒有綱常、沒有規劃,所有的憤怒和反抗,更像是一場華麗的舞臺劇表演,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但也只是扮演。”
“這種迷茫,造成了大光明教的混亂、脆弱、軟懦、失序。”
“我們在追逐光明的過程中,卻制造了更多的殺孽和黑暗,化身所謂的雷霆,沒有驅散烏云,卻成了壓在所有人頭頂上的另外一片烏云,這種沒有目的的變革,是更加可怕的烏云。”
“因為一旦變革的過程中,稍微受挫,就會跪下繼續做農奴,稍微有點困難,就會離開,就會放棄。”
“什么是變革?”
“從大明鼎革而言,鼎革,從來不是單純的破壞,不是毀滅,不是隨意的釋加情緒給別人,不是拋棄自己的人性、道德,而是在毀滅中謀求新生,謀求建設,謀求秩序,這才是變革。”
“我看到了破壞,卻沒有看到新生。”
所有的教士都在靜靜的聽著黎牙實的演說,隨著黎牙實解釋大明鼎革的過程,教士們的眼神越來越亮,他們終于大光明教根本所在,缺少了一些智慧,黎牙實所言的建設、秩序、新生,而不是破壞和毀滅。
“摧毀一個世界,得到的就只有被摧毀的世界;在打破舊世界的過程中,一點點的構建出新的世界,在變革之后,才能得到了一個新世界。”
“這才是大明的鼎故革新,這才是大明的改朝換代。”黎牙實深吸口氣,發出了他在泰西的第一聲吶喊。
“空談無用,我從大明帶來了營莊田法。”黎牙實舉起了手中的一本書,高聲說道:“光明,從廢除農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