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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行所為皆為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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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認為成立松江棉紡官廠是大明的左右手,但馮保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陛下,京師煤價。”

  陛下當然是對的,但陛下也有思慮不那么周全的時候,這個時候作為內相,就要為陛下補充一些案例,來說明問題,這是內相的職責所在。

  京堂煤價,就是那個案例。

  陛下睿哲天成,馮保只要提出關鍵,陛下就會立刻全然明白,為何王謙會想到用官廠,去對抗壟斷資本這個龐然大物。

  在西山煤局籌建之前,每遇雨雪連綿,西山煤不能至,城中煤價騰漲不止,生民皆苦,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時,煤的價格漲了近百倍,這就是完全交給民坊的結果。

  西山煤局成立后,煤炭價格穩定在了一斤六文的價格,時至今日,風雨不能動。

  大明京師共有132行當,燒煤行是其中之一,燒煤行、煤市口之前都在武勛和西城富戶手中,為此王崇古在世的時候,還頂著御史聚斂過重的彈劾,把正西坊、崇北坊的煤市口,強行收為了官有。

  生產集中、資產集中和市場集中,是壟斷資本的三大特征,彼時西山煤局有生產集中和資產集中,但煤市口在勢要豪右手中,價格明明沒有因為雨雪發生變動,但這些勢要豪右就是要借口漲價。

  最終導致了大明只能對煤、焦、鋼、鐵進行了專營。

  一到雨雪連綿就如此漲價,大明管的那么寬的士大夫們,就不管管?還真不管。

  第一他們不知道,士大夫五體不勤,柴米油鹽這些事兒,根本不用他們去關注;

  其次,這些本來就是他們的生意。

  正西坊煤市口大掌柜,名叫劉祥愚,他曾經洋洋得意的寫道:

  我日以貿煤為業,其與士大夫之家,或白送,或受半值,皆言我好客有義;雨雪連綿,則一本而獲數倍之利,終日辛勞,不過糊口爾爾,其余皆予貴人,以求免抽分之苦。

  這個劉祥愚,是士大夫口中的好客有義之人,他在雨雪天氣多賺的錢,其實大部分給了士大夫們這些貴人,以求托庇,防止他們為難。

  “那就籌建吧。”朱翊鈞聽馮保那么一說,忽然想起了一件舊事,京營銳卒進過京師,那一次,銳卒們推著帶旗子的小車,車上裝滿了煤球,把煤球送到各坊平價售賣。

  王謙想到的解法,源于西山煤局的成功,有成功的經驗可以借鑒,時至今日,西山煤局早就是煤鋼聯營,而且是大明第一鋼鐵廠,但人們依舊把它叫做西山煤局,就是煤炭供應穩定。

  王謙設立松江棉紡官廠的目的,不是為了殺死壟斷資本這個龐然大物,而是要讓這個龐然大物在作惡的時候,朝廷有手段、有能力去干涉棉紡價格,讓這個龐然大物有所忌憚。

  要不然朝廷手里一張牌都沒有,這龐然大物必然失控,而且后果難料。

  王謙在奏疏里,還談到了另外一個松江府最新的騙局,朱翊鈞仔細理解了王謙的意思,才明白了,王謙說的是信托。

  信托這東西,在大明也不是什么新鮮的東西,很多覺得很新,其實都很舊,早就出現了。

  北宋皇佑元年,范仲淹被貶,這代表著慶歷新政徹底失敗了,范仲淹心中苦悶可想而知,他改變不了天下,就選擇了改變自己家族。

  皇佑元年,范仲淹用僅有的余財購置了一千畝地,設立了范氏義莊,并且制定了十三條規矩,管理這個義莊。

  義莊田畝不歸任何人所有,歸家族公有,屬于范氏家族的公共財產,用于救助范氏家族鰥寡孤獨老幼,供偏房讀書所需、婚喪嫁娶等基本生活保障。

  到萬歷二十年,范氏義莊仍然在妥善經營,哪怕是經歷了北宋滅亡、南宋滅亡、胡元滅亡等等鼎革大事,范氏義莊的田畝,還從原來的一千畝,增長到了5300畝地。

  這種個例,完全不能說明信托可行。

  這種族田義莊,在大明非常流行,但經營的有好有壞,不是誰都有范仲淹這樣名氣的先人,而且范氏家大業大,這五千多畝田,真的不算什么,為了維護一個好名聲,自然要竭力維持。

  大明大多數的族田義莊,一般就只能持續三代,再往下,就各奔東西了。

  第一代人掙下了好大的家業,置辦了族田公有,此時,老家長尚在,大家都其樂融融,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

  第二代的時候,家學堂的先生,突然從遠近聞名的舉人,變成了不知名的書生,甚至連秀才都不是,你的孩子本就頑劣,又缺少名師管教,自然就落于人后。

  你大為不解,稍加打聽才知道,族長把舉人先生請到了自己家里,給自己的兒子們開小灶去了。

  你大為惱火,憤怒的跑去質問族長,如何敢違背祖宗遺訓!族長表面客客氣氣,暗地里卻停了你家的月例。

  月例越來越少,月例越發越晚,從最開始三五個月,到半年都不發一次。

  你再打聽,少奶奶把銀子都拿去放錢了,這賺回來的利錢,跟你一點關系沒有,但你的月例,就是被占用了,你毫無辦法,但也忍了,畢竟也不是不發,就是有些拖延。

  第三代的時候,月例銀就不是拖欠了,而是干脆不發了,因為族長家里,出了個舉人老爺,你家這一脈更不敢反抗,畢竟舉人可是大老爺,在縣里甚至是府里衙門當差。

  那大宗族長家的紈绔,贖買一個花魁花八百兩,你這旁支偏房,家里婚喪嫁娶,湊不出一根紅頭繩,現在連孩子讀書都沒法讀書,因為家學堂因為族田收成差關門了。

  收成究竟如何,沒人知道。

  傳到第四代的時候,基本就各奔東西了。

  這還是以血緣為紐帶的家族義莊,而松江府的新買賣,不是以血緣為紐帶,而是以信用為紐帶。

  “因為不相信自己的不孝子孫,怕他們把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徹底敗光了,所以,找了個不認識的商幫,和不認識的人,管著這筆錢,每年只要分點利息給子孫后代。”

  “這種連豬圈里的豬,都騙不到的把戲,也有人上當?”朱翊鈞呆滯看著王謙的奏疏,他不解,而且大為震驚。

  這銀子只要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那這銀子就是完全屬于你的;

  相反,這銀子名義上是你的,你根本劃不動,這銀子就不是你的。

  朱翊鈞總覺得大明人非常精明,這是騙局嗎?連豬都騙不了才對。

  可偏偏,就王謙所言,松江府已經接連破獲了七個類似的騙局,王謙還專門把松江地面有頭有臉的富商巨賈們叫到了府衙,讓刑房給他們宣講案例。

  可是不管用,傻子太多,騙子不夠用。

  “最開始的時候,是幾個大家族,為了防止被抄家搞出來的玩意兒,后來就被松江府遍地都是的經紀買辦給利用了,最終就變成了這個模樣。”馮保專門去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畢竟是給陛下看的奏疏,陛下問起來,他馮保一問三不知,他這老祖宗還干不干了?

  大明稽稅院是個暴力催繳的衙門口,這個衙門是有自己獨立武裝的,甚至比當地衛所軍兵的軍備還要好,松江府稽稅房有九斤炮七門。

  第三次逃稅的話,稽稅緹騎就要上門抄家了,為了應對這種情況,一些個大家族就搞出了互保托付,我家的錢,讓你家管,你家的錢,讓我家管,若是被抄家,我名下一厘銀都沒有,連家宅都是別家的。

  這種互保托付,是建立在家族規模對等的情況下。

  可是稽稅緹騎不管你這個那個,跟暴力衙門玩心眼?稽稅緹騎走的路線是瓜蔓連坐。

  什么狗屁的互保托付,但凡是互保托付就是一并坐罪,朝廷拿走七成,稽稅院能留下三成之多,偶爾還有稽查不力,這些稽查不力范圍內的銀子,就落到自己口袋里了,說刮地三尺,都是客氣的。

  而且,這互保托付,就變成了稽稅緹騎們敲詐勒索的理由,畢竟名義上的財產,受到了大明律的保護,稽稅緹騎還不敢太過分,可這名義外的財產,這里面的說法,就很多了。

  稽稅院這個衙門,從來就不是個好衙門,但大明勢要豪右、鄉賢縉紳,連稅都不肯交,弘治年間,大明田畝數更是從八百萬頃降到了四百萬頃,一年五六百萬銀的稅賦,什么都做不了。

  矯枉必過正,那皇帝只能這么干了。

  唯一避免被稽稅院找上門的辦法,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按時足量納稅,不要被稽稅院盯上,不要讓稽稅院啟動稽稅流程,一旦啟動,不死也要被刮層皮,催繳稅票是催命符這話,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而這幾家規模對等家族搞出來的互保托付,就成了經紀買辦們騙人的案例,動輒拿出范氏義莊的案例,大肆吹捧,讓人們相信,以信義為紐帶的托付是可信的!

  除此之外,這些經紀買辦,很喜歡用文化貴人的信譽說事,說自己是某某千年世家的生意,貴人,信義為先,誰會為了你這一點點銀子,搭上自己百年、千年的信譽?

  這其實就是在篩查傻子,信互保托付、信范氏義莊、信信義為先,過三遍篩子,基本就把能騙的人篩選出來了,而后就是水磨的功夫了。

  馮保無奈的說道:“王知府在松江府查的這七個案子,總規模超過了五十四萬銀,陛下,騙子確實有點不夠用了。”

  五十四萬銀真的很多了,都快一個先帝皇陵了,先帝皇陵五十萬銀,后來修繕,皇帝又撥了十萬銀,所以一個先帝皇陵是六十萬銀。

  朱翊鈞沉默了下,再看看奏疏,最終還是有些釋然了。

  “好言難救找死鬼,王謙也盡力了,他還讓刑房宣講案例,吃虧上當的人多了,自然就沒人信了。”朱翊鈞朱批了王謙的奏疏,朝廷過分干涉會被罵管得寬,真正的出力不討好。

  朱翊鈞不信這些,按照這個信義為先的理念,大明所有朝廷命官履任地方,都是皇帝信他們,才將地方委托給他們了,但每年貪腐案,能查出一籮筐來,他們辜負了圣恩,辜負了皇帝的信任。

  大明皇帝在百忙之中,接見了葡萄牙使者,詢問了泰西的情況,葡萄牙使者帶著足量貨物離開了大明,按理說,葡萄牙這趟買賣,其實是在走私販私。

  但因為西班牙的大帆船缺位,沿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選擇了視而不見。

  畢竟,大明的貨,是硬通貨,別的地方買不到足量,足夠的貨物,就以棉布為例,泰西想要在孟加拉進行棉紡,代替大明棉布,結果質量差、價格貴,關鍵是量不夠,最終還是得依靠大明。

  規模優勢,是商品優勢的核心之一。

  葉向高,萬歷十一年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在皇帝身邊寫了數年的起居注,萬歷二十年,赴任吉林做吉林府做知府,葉向高到地方才知道上當受騙了,這吉林府有點太大了!

  一個吉林府等于腹地九個府,管這么大的地盤,讓葉向高有些忐忑不安。

  到地方僅僅三天,他很快就明白了,為何侯于趙為何立場為先,在這地方,腦門后面梳一個金錢鼠尾辮的就是敵人,是馬匪、是流寇,是山賊,蓄發的才是大明人,就是這么簡單而直接的立場判定。

  就任第三天,他就遇到了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的劫掠,一共三百人的馬匪,出現在了松花江上游的松原,劫掠了大明三個營莊,若非營莊有遼東衛軍駐守,再加上百姓亦耕亦兵,才將敵人擊退,否則這三個營莊,就被馬匪給劫掠了。

  三個營莊六百丁口,必然會死于馬匪刀下。

  而吉林將軍,寧遠侯李成梁五子李如梅,下令吉林三鎮軍兵,展開了為期三個月的剿匪,聲勢浩大,不蓄發者殺。

  吉林僅有的幾個寺廟的和尚,都開始蓄發,生怕被認定為夷人奸細,因為不蓄發,就會被視為奸細坐罪。

  葉向高在京師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些,因為遼東方面的奏疏,從來沒有說過細節,只說夷人心慕王化,剪辮歸附,確實是要剪辮歸附,這不歸附,腦袋搬家。

  而且在大明大多數士大夫心里,遼東根本就不重要,不大點的地方,也沒什么田畝,人口也不多,對這里發生的事兒,也不是很在意。

  哪怕葉向高每天都能看到大明堪輿圖,沒到吉林的時候,他也不知道這個地方,這么大!

  吉林府最重要的事兒,就是頒布墾荒照準,但凡是三年以上田土,都有田契,葉向高很快就接手了這件事,其余事全都按侯于趙留下的墾荒令推行,也就是說,他只要把農墾局管好了就行。

  眼下,就有個事兒,讓葉向高有點拿不準,吉林府府治吉林縣,就是永樂年間吉林造船廠故地。

  但吉林縣不適合做府治所在,二百里外的長春縣才合適,長春縣的丁口是吉林縣的三倍,長春縣丁口數已經超過了十萬,而吉林縣不足三萬。

  吉林縣位于吉林府東部,吉林府東北部主要是林業、西部是農牧業,而中部是完全的農業,中部也是最適合種地的地方。

  長春縣作為政治中心是最合適的。

  簡單而言,居庸關很重要,但京師是北京,而不是居庸關。

  但問題來了,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歷史遺留問題是整個系統,長期運轉誤差的累積,要想糾正,非常困難。

  這吉林之地,是當年成祖文皇帝欽定之地,你葉向高要換地方,是不是在質疑成祖文皇帝?

  大明對遼東開發,建立了農墾局,將農墾局、吉林府衙司設在吉林縣,是前巡撫侯于趙、前總兵李成梁的決定。

  你葉向高一個新來的吉林府知府,要遷徙府城,是不是在質疑侯于趙和李成梁,認為他們不如你懂遼東局勢?

  李成梁和侯于趙可都還活著呢!

  吉林還是大明收復的故土,歷史遺留的慣性很小很小,即便是如此小的慣性,遷徙府城到長春縣的奏疏,葉向高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因為朝廷一旦支持遷徙府城到長春,就代表著侯于趙和李成梁是錯的;

  朝廷不支持,那他葉向高是錯的,這個吉林知府他也別干了,沒人看得起他了。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打太極,推手,你推我推,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推出去,過段時間,就沒人在意了。

  三個月前,葉向高還是下定決心,為了吉林府的發展,專門寫了封信到杭州,把自己的想法跟侯巡撫說了說,卻遲遲沒有等到回信。

  “葉知府!趙巡撫的書信到了。”師爺喜不自禁的拿著一個匣子,急匆匆的沖到了府衙里。

  吉林要發展,就必須要遷府了,和遷都一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兒,因為已經逐漸發生令出多門的現象了,長春縣人多地多糧食多,軍兵也多,吉林府衙的命令,并不能得到遵從。

  完全對上負責,那是腹地成熟官僚體系才有的,吉林府還是農墾的開發階段,尾大不掉這種事,時有發生。

  而且長春縣知縣,還是當年侯于趙的故舊,就更不在乎葉向高這個知府了,有的時候,長春縣知縣會直接跟吉林將軍李如梅商量,而后把決定通知吉林府。

  那葉向高是反對還是贊同?他反對還是贊同有用嗎?

  經濟地位決定政治地位,這不僅僅是個人,連地方衙司也是如此。

  松江府這些年一直在努力成為陪都,甚至要把應天府陪都地位給搶了,也是這般道理,松江府有足夠的經濟地位,自然要尋求足夠高的政治地位。

  葉向高拿起了匣子,閉目養神了片刻,有些忐忑的看著匣子的火漆,無論侯于趙是否回信,其實葉向高寫信去,就已經非常唐突,而且已經把侯于趙給死死的得罪了。

  侯于趙在遼東墾荒,那可是侯于趙前半生最驕傲、最自豪的功績,葉向高這一封信,就是部分否定侯于趙功績。

  在一般人看來,葉向高,你想干什么?想要踩著我平步青云不成?

  但吉林府要發展,葉向高也是用了很大的決心,才寫了信過去。

  他小心的拆掉了匣子上的火漆,里面是一本奏疏,他打開奏疏看了很久很久,才愣愣的說道:“侯巡撫居然是這樣的人?和我想的完全不同,他連奏疏都寫好了,要和我聯名上書,遷徙府城到長春。”

  侯于趙,他不是一般人,他要是一般的讀書人,就不可能和人逆行,和李成梁這樣的渾人成為至交了。

  侯于趙認為葉向高所言有理,也知道葉向高的顧慮,把前路直接給葉向高鋪了出來,吉林地方也沒辦法反對這本奏疏。

  李成梁雖然不在遼東了,可李成梁的兒子、客兵還在遼東,侯于趙的意見就是李成梁的意見,因為李成梁不太擅長朝堂狗斗,很容易跟遼東巡撫鬧翻,所以侯于趙的表態往往也代表著李成梁。

  奏疏下面還有封書信,侯于趙寫的回信。

  侯于趙在書信里說,他已經寫信到了哈密城,告知了李成梁,還專門叮囑了幾句,讓葉向高好好做知府,不要有所顧慮,遼東墾荒正是發展的時候,一切制度都要隨著墾荒、發展而改變,因時而動,因勢而定。

  老趙還說教了幾句,覺得葉向高年紀輕輕,就一把年紀,暮氣沉沉,顧慮太多,墨守成規。

  何必那么多顧慮,葉向高是皇帝任命的朝廷命官,最大的后臺就是陛下,背靠陛下,還如此瞻前顧后,恐失了年輕人的銳氣和鋒芒。

  年輕人,就該氣盛些!

  葉向高看完書信有些恍然,他甚至有些懊惱,這當官當得有些糊涂,他的確有些畏首畏尾了。

  他離京的時候,敢當著皇帝的面兒,戳大明祖制的窟窿,說大明內閣制度的權責不對等的歷史遺留問題,到了吉林府,處處顧忌,反倒是一事無成起來。

  到吉林府這段時間,他失了毅字,沒了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堅毅。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行所為皆為正義,何懼之有!

  葉向高在奏疏簽上了名字后,立刻開始下令準備遷徙府衙之事,哪怕長春縣沒有府衙,等圣旨一到,他就立刻動身,他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府衙。

  “葉知府,其實最近我聽到了些不太好的傳言,趙巡撫說的有些道理。”師爺斟酌了下勸了句,他覺得侯于趙說得對。

  葉向高才名遠播,本來吉林地方官都等著葉知府走馬上任,帶著吉林地方和朝廷爭、和夷人爭,可是這葉向高到了,反而有些畏手畏腳,那自然讓人有些失望。

  公,不僅僅是公正,也是公事為先。

  地方知縣人微言輕,吉林將軍李如梅又不能反對父親的決定,整個吉林地方,都知道吉林縣不適合做府治,但沒人能說,都等著葉向高身先士卒。

  結果葉知府,上任三把火都沒燒,著實讓地方官吏們有點撓頭了。

  這些知縣,其實也在看,也在等,看看葉向高,到底會如何決定,能不能做這個吉林知府,說是吉林知府,其實就轄地和權責而言,是吉林巡撫。

  “侯巡撫姓侯,不姓趙。”葉向高倒是很平靜,糾正了師爺錯誤的稱呼,他想了想說道:“通知松原、長春、白城、四平、遼源、通化諸知縣事,遷徙府治到長春縣之事。”

  “還有,嚴格執行蓄發令,寧殺錯,勿放過,賊人襲擾我布防薄弱之地,必有內應。”

  “是!”師爺知道,原來那個葉向高回來了。

  年輕人做事,就該有銳氣!

  遷徙府治所在,說明葉向高有打破陳規舊矩的勇氣,也說明葉向高不是把吉林當成刷履歷的跳板,而是真心實意的關切、帶領吉林發展。

  而蓄發令如此嚴格執行,一旦被在京的士大夫們知道了,不清楚遼東局勢的士大夫們,會覺得葉向高過于心狠手辣,并且以柔遠人為由,彈劾葉向高。

  地方知縣、吉林軍兵其實最害怕的,不是葉向高是個慫貨,慫貨也就慫貨吧,他們更怕葉向高是個守舊、迂腐、不知變通的士大夫,抱著柔遠人不放,覺得蓄發令不該有,那才是大麻煩。

  如果是這樣,那葉向高還不如是個什么都不管的慫包,讓地方知縣和將軍們自行發揮。

  大明已經有極高的道德,愿意給夷人一個歸化的機會,別說大明墾荒血流成河,泰西對南北美洲的殖民,哪個不是殺的血流成河,尸骨累累?

  因時而動,因勢而定,什么時候就說什么話,李成梁在西域,還讓回人養豬,不養就是奸細,是不肯王化,有些事兒,現在不做,就是把罪孽留給后人。

  其實也不怪葉向高,葉向高久在京師,他初到吉林,沒有多少經驗。

  沒經驗其實沒關系,這做著做著就有經驗了,最怕的就是沒了心氣,遇到點兒困難挫折,就畏懼不敢再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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