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臺宮此刻陷入一片寂靜。
呂不韋的老臉更是陰沉了下來,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寒芒,藏在長袖之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緊,若非他心思深沉,此刻必然會怒斥趙姬荒唐,這種加封他國質子為徹侯的事情,真虧她想的出來,莫非腦子都被那趙嘉灌滿了漿糊?!
不然豈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還有長信侯這個封號……呂不韋對于趙姬還是很了解的,豈能感受不到這封號的另一層隱喻。
當真嘲諷值拉滿,也就呂不韋年紀大了,換做小年輕,這還不翻臉!
呂不韋還是很懂趙姬的性格以及胡鬧程度。
他忍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內心想要殺人的沖動,眼中冷芒收斂,不急不緩的勸說道:“太后若是喜歡此子,不妨多賞賜一些財物,至于加封他為長信侯,賜予封地,此事臣覺得很不妥,還望太后三思!”
“怎么,呂相國覺得哀家在胡鬧?”
趙姬神色冷淡,氣場十足,一襲大紅色的長裙更顯幾分雍容華貴,鳳眸冷冽,紅唇輕啟,反問道。
“那公子嘉乃是趙國大公子,秦趙兩國的關系,無需臣多言,如今他在秦為質,太后卻這般無故封賞他,未免有些過了。”
呂不韋冷著一張臉,沉聲的說道。
他就差指著趙姬罵了,可此刻的場所顯然由不得他放肆。
此處乃是章臺宮,是秦國的權力中樞,任何一句話都不可能被當做玩笑話!
嬴政此刻也覺得趙姬有些胡鬧了,自商鞅變法起,秦國的爵位被劃分為二十等,徹侯便是最高檔次的爵位,所謂的裂土封侯便是說的這個級別,呂不韋辛苦了半生也不過得了一個文信侯的爵位。
眼下趙嘉卻因為趙姬一句話被封為徹侯,還被賜予了封地。
哪怕是嬴政都有點懵逼,搞不懂趙嘉究竟干了什么,讓自己的母后如此寵信他!
“理由,哀家上面已經說了,此子學富五車、才華橫溢,最難得可貴的是德行端謹,相國若是不信,不妨派人去趙國探查一二,如此大才,若能為秦國所用,必然是政兒未來最好的幫手。”
趙姬不咸不淡的給出了一個解釋。
理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實則狗屁不通,完全就是硬扯,哪怕趙嘉真有大才,也不該封賜的如此離譜才是。
若是幫手,封賜的事情也該交由嬴政來,如此才能收其心,哪有一上來就封賜到頂的。
這哪里是給嬴政找幫手,完全是找爹吧!
呂不韋心中冷笑了一聲,看著與自己唱反調的秦國太后,臉色已經無比難看了,語氣更是重了幾分,再無之前的隨意淡然:“哪怕那公子嘉真有大才,也不值得太后如此封賞!”
“哀家欣賞此子,不可以嗎?”
“賜予他的封地也是出自哀家的封地,并未傷及國本一絲一毫,如此也不行?”
“莫非哀家現在連封賞一個人的權力都沒有了!”
趙姬緩緩起身,雙臂輕抬,交疊在小腹,冷漠的發出奪命三問。
不待呂不韋說話。
她的鳳眸越過了呂不韋,落在了昌平君、陽泉君等人的身上,質問道:“你等也說說,哀家有沒有這個權力。”
昌平君、陽泉君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無言,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按理說,趙姬是有這個權力的,陽泉君便是最好的例子,他身為華陽太后的弟弟,雖沒有軍功卻依舊得到封賞。
此事沒有眼下這么夸張,可終究是破壞了規矩。
非要計較,往上再看,也不是沒有,比如宣太后的男寵……
“陽泉君,你先說!”
趙姬目光落在了陽泉君身上,淡淡的說道。
她此刻底氣十足,此事經過趙高編撰腹稿,她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封賞的趙嘉,真要鬧起來,那華陽太后可以,她身為嬴政生母就不行?
若真是如此,那就不要怪她這個垂簾聽政的太后真的發飆了!
說來,她以前倒是沒發現趙高的才華這么高。
陽泉君臉色一僵,真論起來,他的爵位水分很大,完全是因為華陽夫人弟弟的緣故,至于后來幫助秦異人登上王位,那是成為陽泉君之后的事情。
“太后乃一國之母,封賞一子自然可行,何況又未曾傷及國本,臣覺得可行。”
陽泉君頂著呂不韋那張黑臉,干巴巴的說道。
他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還得被人捏著小辮子,早知道如此,這些年去混點軍功了……想到此處,他心中也是嘆了一口氣,因為軍權一直都被呂不韋死死的捏著,他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機會。
呂不韋當真是商賈之人出身。
用到陽泉君與華陽夫人的時候,那叫一個熱情,事后翻臉不認人,他也是駕輕就熟,若非如此,他陽泉君在秦國豈會那般尷尬。
昌平君、昌文君等人亦是如此,這些年被呂不韋壓得死死的。
“政兒,你覺得呢?”
趙姬轉頭看向自己的親兒,鳳眸平靜,緩緩的說道。
嬴政看了一眼臉色極差的呂不韋,心頭一動,輕聲說道:“母后既然有意,在不傷及國本的情況下,封賞一人,自無不可,兒臣無異議!”
“豈能如此!”
呂不韋冷聲道。
可他尚未發表什么高論,趙姬一句話卻是扔了過來:“先王臨終前命哀家垂簾聽政,眼下哀家在不傷及秦國國本的情況下封賞一人,相國卻是屢次反對,莫非是覺得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
嬴政目光卻是亮了幾分,他感覺自己的母后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莫非此事是為了給自己鋪路?!
“臣……不敢!”
呂不韋雙拳緊握,腦袋硬生生的低了下去,在群臣的注視下拱手作揖。
他終究只是權臣,哪怕再如何權傾朝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不敢接下這大逆不道的罪責,除非他真的造反!
“既然不敢,此事便這般定下。”
趙姬看著呂不韋低頭,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無名的快感,她鳳眸微彎,懶懶的說道:“哀家乏了,伱等繼續吧。”
說完,她也不管呂不韋什么表情,轉身離去。
她得盡快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愛郎 至于呂不韋。
管他死活。
趙姬腳步輕快的走了,留下一個爛攤子。
這一會兒,章臺宮的氣氛別提多詭異,一幫秦國權力最高的人面面相覷,最后不約而同的落在呂不韋身上。
長信侯……文信侯……
知道一些事情的人,臉色也是閃過一抹怪異,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畢竟此事真論起來,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或許唯有趙姬才干得出來。
嬴政看著臉色依舊難看的呂不韋,開口安撫道:“太后封賞公子嘉一事,確實有些欠缺考慮,不過此事并未傷及秦國國本,賜予的封地也是出自太后的封地,所給的無非是一個封號,影響不大。
太后既然想要,便隨她吧。
相國無需執著此事。”
呂不韋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句話:“大王所言甚是!”
昌平君看到這一幕,心中樂開了花,這么多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到呂不韋被氣成這幅德行,以往所見,他哪一次不是淡定自若,這般倒是極少。
不過趙嘉被封為長信侯,此事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或許他真的要去接觸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