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儒生與疑似方術士的綠色小人外,火坑中,還有不少的男人女人,有的是宮人裝扮,有的是布衣平民。
也不知是犯了何罪,或許是“火坑罪人”們的家眷。
只見,數不清的人頭填入這處巨大的火坑之中,它就像是深淵一樣,張開一副血盆大口,吞吃著源源不斷的食材。
墓畫中央,暗黃色的火焰在這些小人兒的身上熊熊燃燒。
特別是那些綠色人兒,有些臉龐都被勾勒出痛苦尖叫的表情,還有那些衣冠狼藉的儒生,也露出了滿面恐懼的神態。
墓畫描繪者只用了寥寥幾筆,便栩栩如生。
如此高超技藝,歐陽戎沒有拍案叫絕,而是有些沉默。
騎著大魚的妙思,突然開口:
“這是焚書坑儒,有些書上有過記載,沒想到這奇怪地方的壁畫,是在講這件事。”
妙思小手拍打了下大傻魚,驅使后者游到上一幅墓畫前,她小手指著那位垂垂老矣的冕服男子,清脆說:
“他是始皇帝,一千年前,被一群方術士愚弄了。起初先是召集各地方術士,試圖煉丹延壽,長生無果后,又聽信奸人讒言,改為出海尋仙,找仙人仙藥,依照秦時法律,求不到仙藥就會被處死,結果后面出海的人直接跑路了,笑死精了……”
小墨精忽然朝壁畫上那位老態龍鐘的“祖龍”做了個鬼臉:
“燒燒燒,就知道燒,有本事燒自己棺材板去,燒這么多古書,萬一有周守藏室出來的墨精怎么辦,還好本仙姑青春靚麗生的晚,你燒不著,略略略。”
歐陽戎沒有說話。
他走到滿是火焰的墓畫前,臉貼的有些近,伸手摸了摸那出烈焰焚燒的火坑。
歐陽戎偏過頭,沿著墻壁,望向右側的黑暗,也就是剛剛他一路走來的那個方向。
不知道為何,他腦海里突然又冒出了前面那一副壁畫……冕服男子深夜一人孤坐大殿的畫面。
這位始皇帝當時望著漆黑的大殿,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是得知世上有仙人和長生藥后的喜悅。
還是預感到了會有今天這一幕、預感到了這一日的滔天憤怒?
前面殿中那一隊刺殺他的紅紫人影又是誰?
是六國的余孽,還是不滿大秦的山上煉氣士?
歐陽戎突然覺得,這副壁畫的創造者,定然是一位十分了解始皇帝的人。
此人不僅知曉很多始皇帝求長生和焚書坑儒的隱秘事件,還深刻理解祖龍之心,深知那種身處權力巔峰的孤獨與脆弱。
現在回頭看,那一副似是多余的“夜殿孤坐凝望圖”,其實就是后續這一切的轉折點。
是在明里暗里的泄露,始皇帝應該就是在那一夜枯坐后,決定尋仙問道,求長生藥的。
也是后續寵幸術士、焚書坑儒等事件的一切起因。
此圖簡直畫龍點睛。
這位始皇帝的前半生,奮六世余烈,振長策,御宇內,吞二周,亡諸侯,算是英明神武了……后半生卻幾近入迷的尋求長生久視,最后好像也是死在了尋仙的途中,甚至還為大秦二世為亡埋下了伏筆。
“小戎子,你發啥呆呢,火小了,火把快燒盡了,你要找東西就快點,等會兒白天了。”
妙思的催促聲傳來。
歐陽戎回過了神,轉頭看了眼周圍照明的火把,確實火勢小了不少。
想必外面距離白日也沒多久了。
歐陽戎不能再盧長庚的墳墓待太久,還要按照約定時間,去和陳大娘子匯合。
而這古墓內部空間,誰知道有多大,還有沒有其他開關暗道。
歐陽戎返回那副“焚書坑儒”的墓畫邊,帶著白鱘的妙思,繼續往下走去。
魚尾灑下的瑩白光芒,將后面的墓畫照的十分清晰,但是看著看著,歐陽戎臉色有些意外起來。
本以為后面的墓畫,會繼續描繪歷史上始皇帝后續的故事,就如同正史上記載的順序那般。
哪曾想到,后面連續幾幅墓畫,都沒有始皇帝那邊的視角,而是奇怪的轉到了一艘正在海面上行駛的大船上。
是那艘被始皇帝等人目送出海尋仙的大船。
歐陽戎眼尖認了出來。
因為看見了頗為熟悉的高帽尖臉男子和幽綠儒生的身影。
結合前面的墓畫內容,某種意義上說,這二人與這艘出海尋仙的大船,就是始皇帝“焚書坑儒”這件挨了千古罵名事件的導火索。
船上這兩個幽綠人兒,當初在始皇帝煉丹失敗后,入宮覲見,或許是許諾了能夠找到仙人,才得到了始皇帝傾注的巨大的心血資源。
妙思跟隨歐陽戎一起打量,對后面這些墓畫,也有些意外,也沒有想到。
一連數幅墓畫,都是描繪這艘大船在海上顛簸行駛的畫面,期間還遇到一些狂風暴雨和孤僻島嶼。
妙思觀摩之際,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這是要畫啥呢,是想講這兩小子擺了始皇帝一道跑路后,吃香的喝辣的事嗎,嘻嘻,那不用畫了,本仙姑不用猜都知道了,唔,若是讓本仙姑早生幾百年,本仙姑也要去忽悠下這個笨蛋始皇帝……呸呸,不對,是幫他尋仙去,唔,就讓他給本仙姑準備一整船的墨錠,本仙姑帶著它們出海,保證完成尋仙任務,帶船回來。”
歐陽戎沒有接話。
妙思等了會兒,不見他配合詢問,也不尷尬,直接自顧自的用大拇指指了下她自己的小臉蛋:
“喏,本仙姑就是仙,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歐陽戎嘴角微微扯了下。
就在這時,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稍微加快腳步,來到下一幅墓畫前。
只見墓畫中,熟悉的大船還是行駛海面,然而歐陽戎卻發現些異常。
船上不時有的人兒被丟了下來,落入海中。
這些人看身形像是那些黑衣銳士,是專門負責監督此船航線的。
不出意外,應該是被船上以兩個幽綠人兒為首的逃離派給干掉了,因為歐陽戎看見那兩道幽綠身影始終站在船頭,位置沒變,應該是代表著某種地位沒變。
而尋仙大船解脫了始皇帝力量的束縛,完全落入了逃離派之手。
歐陽戎仔細觀察下墓畫中,海上太陽的位置,略微估算了下,尋仙大船應該是行駛在東海上,這也是小師妹提及過的,當下時代的方術士們聚集最密的位置。
又過了兩幅畫的時間,大船緩緩停靠在了一座巨大的島嶼上。
島嶼上有不少高山聳立,但卻寥無人煙。
瞧著并不像什么海外仙山。
只見那位身影幽綠的高帽尖臉男子,走下了船。
船上隨從們,將一船的珍寶貨箱搬運了下來,追隨前者,有些欣喜的上了島嶼。
歐陽戎的注意力落在了那位幽綠儒生的身影上,他的走位很慢,人群已經下了船,他卻還在甲板上,遲遲沒下來。
而且墓畫中,看不清楚臉龐的此人,手里隱約握著一物,看不清模樣。
不過隨后的墓畫中,船上所有人都在這座島嶼停駐了。
他們建造住所,似是準備長久躲在此地,避免某位帝王的怒火。
帶頭的首領,應該是高帽尖臉男子,因為圖畫之中,他常常帶領人群開辟荒地,甚至圖畫總,他身上的綠色顏料,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淡了不少。
與之不同的,是那位幽綠儒生,在墓畫中是常常游離在登島人群之外的,常常坐在篝火邊,似是研究著某物。
歐陽戎加快腳步,略過了這些畫面,往后面看去。
突然,某一幅墓畫中,一個太陽升起的早晨,那一艘停在島上的大船在圖畫中消失不見了。
高帽尖臉男子與人群站在島岸的沙灘上,似是在茫然的找尋著。
歐陽戎眼神敏銳,左右看了看,發現這人群之中不見幽綠儒生的身影。
他與大船一起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歐陽戎抬頭看去。
只見,明明是描繪早晨日升的畫面,那一輪太陽卻被刻畫的有些詭異。
被綠色顏料涂滿。
一輪太陽,幽綠幽綠。
畫面之中,沙灘上與眾人一起四處找尋的高帽尖臉男子,帽下那一張臉龐,似是爬滿恐懼之色。
再搭配上沙灘上其他人四望左右的迷茫神態。
整幅墓畫給人一種陰森荒誕之感。
另外,還有一處細節,沙灘上的眾人在綠太陽光芒的籠罩下,身體卻是用黑白顏料勾勒,特別是那高帽尖臉男子,身體沒有用幽綠顏料勾勒,而是與眾人一樣普通正常。
歐陽戎忍不住了,立即走向下一幅墓畫。
下一瞬間,面前的黑暗,令他打了一個激靈。
歐陽戎反應了過來。
他面前的墻壁什么也沒有,是漆黑無比的墓壁。
大廳的墓畫好像到了盡頭,再往前走,就是墓畫開端的那些墻壁了。
到了此處,那位墓畫描繪者好像是停筆,沒再畫了。
因為整座大廳是類圓形的,綠太陽和墓畫開端中間的這一位置,都是黝黑的墓壁,此前歐陽戎舉著火把,粗略的掃過一遍,墻壁烏黑一片,沒有什么壁畫。
歐陽戎有些皺眉,偏頭凝實著后方那黝黑一片的墓壁。
他有些不確定,這后面的墓畫被人毀掉了,還是說繪畫者到這兒就停筆了。
妙思也騎著白鱘,不爽的找尋了起來。
“奇怪,怎么是一幅斷頭畫,畫的好好的,怎么沒了,真掃興……”
歐陽戎一言不發,在妙思繞著漆黑墓壁搜尋之際,他回到最后一幅墓畫前,仰頭望著那一輪幽綠太陽。
他從上往下,仔細端詳。
目光一一掃過高帽尖臉男子等人的臉部。
最后,他轉頭看向倒數第二幅畫角落中,那道還未消失的幽綠儒生身影。
情況很明顯了,幽綠儒生和尋仙大船的突然消失,高帽尖臉男子是隱隱知道些什么的,相比于其他人。
因為這次忽悠始皇帝、攜船出海跑路的事件,本就是他與幽綠儒生策劃主導的,二人必然關系緊密,至少在此前的合作中是如此,相互有些了解。
而眾人當下躲在這座島上,是在躲避尋仙未果的刑罰與始皇帝的怒火。
短時間內肯定是不走的,若只是因為大船失蹤,被幽綠青年拐跑,令他們失去了交通工具,高帽尖臉男子絕不至于露出如此恐懼的神色。
因為島上有這么多人,建造新船渡海并不是太大的難事。
難不成是害怕幽綠儒生開船回到陸地,找始皇帝告狀抓人?
這種可能性很小,不僅史書上沒有加載過,而且結合后面尋仙大船遲遲未歸、始皇帝焚書坑儒的大事來看,這位幽綠儒生肯定是沒有回去的,不然最后的怒火也牽連不到那么多人。
那就只有一個答案,幽綠儒生乘坐尋仙大船,繼續深入東海,是去做了令同伴高帽尖臉男子都感到恐懼的事。
再結合高帽尖臉男子身上的綠色顏料漸漸淡去,唯有幽綠儒生在墓畫上的形象依舊。
可想而知,至少墓畫的創造者看來,高帽尖臉男子是假的尋仙求長生,在某種意義上,他是一位虛假的方術士。
因此反觀那位幽綠儒生,他才是真正的要去尋仙求藥。
歐陽戎沉默的往回走,來到那副焚書坑儒的墓畫前,緩緩停步。
他的目光落在墓畫中央巨大火坑中的那些儒生們身上。
歐陽戎抿嘴。
他隱隱發現了一個點。
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觸。
難怪千年前那位始皇帝,除了緝拿全天下方術士外,還要無比殘暴的連坐坑殺如此多的儒生,這不光是法家等其他諸子百家的黨爭栽贓。
那位消失尋仙的幽綠儒生就是始作俑者!
(Ps:看了眼后臺,好像連更了四十四天了,小兩個月,一次假也沒請,咳咳,正好月初啦,求一波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