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用我送你?”
李學武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看向站在他身邊的上官琪問道:“給家里打電話怎么說?”
“我二哥會來接我的。”
上官琪笑了笑,好奇地打量著他問道:“您真的沒喝多?”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走下臺階,道:“再來二十個也喝不倒我。”
“嚇!”上官琪驚訝的一咧嘴,想起他在酒桌上大殺四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真如秘書長所說,她就是來混吃混喝的,不過也沒白來,幾位汽車工業的領導都給她聯系方式。
當然了,對方也留了她的聯系方式。
名片這東西早就有,但在紅鋼集團李懷德這里重獲新生,發揚光大。
老李的名片很特殊,是軋鋼廠用特種鋼軋制而成,超薄,有質感,不軟不硬,點刻工藝。
這還是李學武的建議。
不過別誤會,這不是拍馬屁,集團有頭有臉的領導和分公司主要負責人的名片也都是如此規制。
小小的一張名片,顯示出了紅鋼集團的技術底蘊和優秀工藝,沒點實力能搞出這玩意兒?
自從李懷德在京城工業以及工業系統內使用這種名片進行社交以后,這股風便又刮起來了。
所以上官琪收到的名片真是五花八門,有硬紙的、硬皮的、塑料的,甚至還有絹燙紙的。
其實這年月干部們做事和交流更愿意寫條子,能把要辦和托辦的事寫在便簽上交給辦事員處理。
可名片發揮了條子不可替代的作用,它無法書寫事情內容,但承載了個人信息。
有的時候劉斌出去辦事,拿著老李的名片更方便,這就是特殊之處。
收到名片了能干啥?
在酒桌上,秘書長給了她發言的機會,但凡有技術和科研上的問題都會交給她來回答。
也正因為她專業的態度,得到了一眾領導的認可,再看她一位女同志,年紀輕輕便成為了項目負責人,大家也都沒小瞧了她。
上官琪很清楚,是秘書長照顧她,培養她,沒有這層關系,又怎么能結交到這些人脈。
以前她只專注科研,從沒把人際關系當回事,以為只要自己努力,一樣能得到尊重。
可現實情況不是這樣的,回國以后的種種遭遇讓她徹底改變了人生觀和價值觀。
再見到彼得,其實國內外都一樣,什么單位不需要人際關系,火葬場都有求人辦事的,躲不開。
所以今天秘書長問她來不來,她想都沒想便答應了,更重要的是他也在。
“如果你時間充裕的話,可以參與籌備光電研究所,畢竟人是你帶回來的。”
李學武落下車窗,看著上官琪講道:“夏總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需要什么你去跟他說。”
“謝謝秘書長——”
上官琪笑著亮了亮手腕上的鉆表,道:“還有這個。”
“呵呵——”李學武看著小女孩一般的她,輕笑著搖了搖頭,踩下油門,開車離開了飯店。
上官琪看著他的汽車消失不見,這才低下頭看起了手腕上已經看了一下午的手表,愛不釋手。
“分房?那也得看貢獻!”
傻柱端起茶杯滋嘍一口,嗚嗚渣渣地說道:“誰不知道住樓房好,可幾萬人排隊分房,總得有個規矩和公平不是。”
“二哥,好像是我二哥回來了。”
李學才回身扒著窗戶往西院看了看,見大門口有燈光。
“我去開大門。”
大姥就在炕邊坐著,下地披了身大衣便出了門,西屋小孩子們還在玩鬧著,嘰嘰喳喳個不停。
“今晚上有大雪?”
李學武不確定再待多一會兒,便將車開進了車庫里,出來時見大姥關好了大門便問了一句。
“看天頭是陰的厲害。”大姥手里捏著煙袋桿,打量了他問道:“你喝酒了?”
“沒事,一點醉的意思都沒有。”李學武笑了笑,伸手摸了他的大衣,道:“東屋冷不冷,你要是冷的話就去后院住。”
“冷啥,學才使勁燒煤,我半夜起來嗓子都是干的。”大姥知道外孫關心自己,輕笑著解釋道。
“不是怕您冷著嘛——”
李學武同大姥一起往院里走,關心道:“下雪了,路不好走,就別往倉庫那邊去了,讓國棟忙活去。”
“行啊,在家也沒啥事。”
大姥點了點頭,問他道:“聽你媳婦兒說,趕明個兒你又要走了?”
“嗯,得去鋼城,出來快半個月了,實在是放心不下工作。”李學武解釋道:“過幾天還回來呢。”
“今年能在家過年不?”
大姥由著李學武開了房門,先一步進了屋,嘴里還惦記著他過年能不能回家來。
“那得等到時候看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趕上哪是哪,我盡量安排。”
“這是喝酒了?”劉茵站在屋地里打量著兒子,嗔道:“不是說就去坐坐嗎?咋又喝了。”
“酒局,能一點不喝嘛。”
李學武拉了拉母親的手,看向傻柱點了點頭,問道:“你今天沒值班啊?”
“休班,累死我了快。”
傻柱嘿嘿地抱怨了一句,挑眉問道:“聽說是在沁園春吃的?”
“就川汽老湯他們,說是要搞零部件制造業。”李學武隨口介紹了一句,看向父親問道:“不是說要上山嘛,怎么計劃取消了啊?”
“下午看著下雪就沒去。”
李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瞥了兒子一眼,道:“喝酒了還開車?”
“真沒事,我不能拿自己開玩笑。”李學武笑著解釋道:“要不是下雪還能早回來一會兒。”
“這是今年第幾場雪了?”
傻柱坐在炕柜邊上,手指掐算著說道:“連下著六七場雪了吧,看來明年又是好年頭啊。”
這幾年連年豐收,再加上經濟建設工作得到了恢復,城里人口基數因為下鄉活動驟減,生活質量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生活質量如何,從老百姓的飯桌上便能得到充分的體現。
吃得飽和吃不飽是一個差距,吃得好和吃得不好又是一個差距,至少現在大家都能吃得飽了。
以前在市場上很難能見到雞蛋,現在供銷社竟然開始少量供應了,就是能吃得起的人家不多。
“你又不種莊稼,還算計著好年頭。”迪麗雅笑話他,“連鋤頭都不會使,還裝明白人呢。”
“這叫預判形勢,懂不懂啊。”
傻柱不服氣地辯白了一句,轉頭看向坐在炕邊的李學武說道:“哎,我們正聊著分房的事呢。”
“分房?跟你有啥關系?”
李學武接了姬毓秀端給他的茶水,笑著看了傻柱說道:“咋地,你要搬樓上住去啊?”
“我這輩子是不打算搬家嘍,誰搬誰后悔!”
傻柱嘿嘿笑著,撇了撇大嘴,道:“你沒見一大爺他們回來的時候說啊,這樓房住也不方便。”
“住樓房要是再挑剔,那得住啥樣的房子才算好?”劉茵笑著問道:“一大爺想住小洋樓啊?”
“哈哈哈——”傻柱沒心沒肺地笑著,擺了擺手道:“要我說啊,還是這大院住著舒坦。”
他擺了擺手強調道:“我可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啊,就是樓上樓下這么跑我都受不了。”
“不過咱看不上,可不代表這里面沒有矛盾。”
傻柱看向李學武問道:“你最近沒關心后勤分房的事?”
“哪有時間啊。”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問道:“咋地了?”
“咋地了?”傻柱一瞪眼睛,道:“差點打起來,要不是保衛處來的快,后勤住房辦公室的桌子都得叫人給砸了。”
“這大家伙都盼著工人新村住房落成,好住進新家,心情是很急切的。”
他給李學武形容道:“可住房辦給出的分房條件算是精準卡在了點子上。”
“所有工人按現在是否有住房、勞動貢獻、獎勵情況、工齡、技術等級、在廠職工數、家庭人口數量……”傻柱掰著手指頭都沒數清楚,最后來了一句,“反正這個綜合分數定的是非常復雜。”
“看得懂的嫌自己某些小項分數低了,看不懂的只能抓瞎,胡嚷嚷。”
傻柱攤了攤手,道:“現在我知道的單身未婚職工只能住宿舍樓,絕對排不上分房號。”
“已婚單職工沒有孩子的就是一居室,有一個孩子的一居半,兩個孩子帶老人的兩居室。”
他手指點著另一只手掌算計道:“上下三代人,還得說沒受過處分,綜合分足夠的才能分到三居室,這得卡掉多少人的樓房夢。”
“永遠沒有知足的。”李學武淡淡地講了一句,“以前住十二個人宿舍的時候也過來了。”
“這分的房子也有產權嗎?”劉茵好奇地問道:“你們干部參不參與分房?”
“分的房子只享有使用權,連租賃權都沒有。”傻柱解釋道:“誰要是敢租給親戚或者朋友,且等著廠里收回房子吧。”
“不過他們干部不用考慮這個,他們不參與工人新村的住房分配,買都不讓買。”
他笑著點了點頭,道:“等河畔花園建成以后,該他們花錢認購了,那邊的房子大。”
“能分到洋房嗎?”李學才好奇地問道:“我聽說規劃圖上有好幾棟獨立洋房呢,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傻柱看了他一眼,道:“不過獨立洋房是給集團領導住的,不能買賣。”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李學武的方向道:“你二哥就有資格分到獨立洋房。”
“現在有集團兜底住房分配,再過幾年集團不管了,只能等著下面的廠子自己解決了。”
李學武就著他的話多說了一句,“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都是相對的。”
“能保障大多數人的住房需要,這政策就是好的,總比住在危房里強吧?”
“那得看怎么想了。”
傻柱掰扯道:“如果說現在,年輕職工只要結了婚就有機會分到一居室,那當然是好政策。”
“怕就怕孩子一窩一窩的生,自己條件又不夠申請到更寬敞住房的人,他們才坳頭呢。”
“現在都提倡計劃生育了。”
李學才插話道:“想得開的都知道,孩子生的少,不用兩腳跑,孩子生的好,一個頂仨寶。”
“我們單位跟外面不一樣,政策有些特殊。”傻柱說渴了,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解釋道:“其他單位老人退休了年輕人可以接班,我們不行。”
“要么是退伍轉業的,要么是職業技術學院培養出來的,最后就剩下一個公開招聘。”
他手指點了點炕沿,道:“像你二哥這樣的情況,廠里有一定的名額,看地方怎么分配。”
“可每年就那些定額,來了也多是去保衛科或者司機班,很少能進到一線生產單位。”
“這樣其實更好。”李雪接茬道:“總比招一些四六不懂的磨洋工混日子的好。”
“要不怎么說現在的政策特殊呢。”傻柱拍了拍炕席,道:“這三年還留了一部分口子給專業技術優秀的人進來,從明年開始就真沒有口子了。”
“公開招聘,要的是真手藝,真技術,都是給科研所準備的,要么就是我們。”
他笑呵呵地比劃了自己,道:“我看廠里還沒有自己培養廚子的意思,等哪天職業技術學院開設廚師班以后啊沒點真本事還就進不了我們單位了。”
“雨水自己買房子了?”劉茵聽他提起房子的事,好奇地問道:“是買在哪里了?”
“就是河畔花園嘛,登記了。”
傻柱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給她錢,她也不要,說是自己攢的夠用。”
“那個河畔花園的房子貴嗎?”趙雅芳好奇地問道:“臨近河邊,環境好吧?”
“她沒跟我說花了多少錢,應該是不便宜。”
傻柱端著茶杯搖了搖頭,道:“管不了,我說她,也不聽我的。”
“都多大的人了,你還管著。”劉茵笑了笑,說他道:“人家現在也是干部,不比你能耐。”
“呵呵呵——”傻柱輕笑著點了點頭,喝了口茶后,看向李學武問道:“宣傳隊的事要黃了?”
“誰說的?”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道:“雨水跟你說的?”
“就是提了一嘴,說在院校駐扎的宣傳隊基本上沒什么人了。”
傻柱挑了挑眉毛,問道:“這一波風浪過去,是不是又要刮風了?”
“一個廚子,老關心這種事干什么?”李學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風刮的再大,還能影響了你炒菜咋地?”
“你看看,我積極向上都不行了——”傻柱嘿嘿地一笑,道:“反正我是看出來了,今年的風還是得刮。”
“何雨柱提工宣隊干什么?”
回家的路上,顧寧好奇地問了一嘴。
李學武則是看了看她,問道:“你們醫院還有上面下來的工作隊辦公嗎?”
“沒關注過。”顧寧皺了皺眉頭,看著他問道:“這有什么關系嗎?”
“有漲潮就有退潮,現在就是退潮的時候。”李學武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解釋道:“現在裸泳的都四處找遮羞的地方呢,等漲潮以后再浪尖跳舞。”
“說的這么復雜——”
顧寧抿了抿嘴角,看著懷里的李寧說道:“只是別影響了孩子們就好。”
“時代的浪潮之下,誰能躲得開。”李學武淡淡地解釋道:“隨遇而安吧,還能如何。”
他看了看路邊的積雪,想的是會不會耽誤明天的行程,京城下雪了,鋼城的天更冷。
顧寧摸了摸靠在她身上打盹的李姝的小腦袋瓜,道:“如果連書都不讓讀,孩子們還有未來嗎?”
“你心里要是有疑問,可以跟我聊,千萬別在外面跟人說這個。”
李學武謹慎地提醒她道:“現在盯著你的人可不少,沒聽你們主任提醒你啊。”
“知道,我誰都不聊。”
顧寧摟著一對兒兒女,轉頭看向車窗外,白雪將整個世界粉刷成了亮晶晶的模樣。
從四合院一直到海運倉,兩人沒再聊這么沉重的話題,而是說起了家長里短。
可這不是顧寧擅長的領域,她只應著他的話。
“倆孩子都睡著了?”
二丫聽見汽車動靜便出來開大門,她一直在客廳等著了,收拾完屋子都沒休息。
“在她奶奶家玩累了。”
李學武將李姝抱起來交給她,又扶著顧寧下了汽車,這才將車停去了車庫。
等他進屋的時候,兩人已經安置好了孩子。
“可算是撒了歡兒,玩的滿頭是汗。”顧寧下樓的時候輕聲說道:“晚上你聽著點,夜里可能要醒。”
小孩子都這樣,白天玩的太開心,晚上睡到半夜有可能還記著那股子興奮勁。
“你還看書嗎?早點休息吧。”
李學武看了看墻上的時間,已經十點多快十一點了。
要不是傻柱逮著他嘞嘞嘞,他們早就回來了。
“不看了,明早還有個手術。”
顧寧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看著他問道:“還哪天能回來?”
“下周三,有個表彰會。”
李學武整理了一下公文包,拎著便上了樓,道:“我先洗漱,在床上等我吧。”
聽見這話的顧寧忍不住咧了咧嘴角,看了看二丫的房間門是關著的,可還是有些臉紅。
雖說兩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可這種話哪能這么放開地說,萬一被二丫她們聽見了呢。
其實兩人已經聽見了,趙雅萍剛收拾完書包,聽見外面的對話忍不住瞅了二丫姐一眼。
不對視還好,兩人這么一對視,都紅了臉。
“秘書長好,歡迎乘坐本次航班。”
周小玲站在機艙門口,笑著同走上飛機的李學武問了好。
李學武見是她執飛,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不跟我去奉城?”跟李學武同乘一架飛機的高雅琴笑著說道:“其實王新更想見的人是你。”
“他想見我,我就得見他?”
李學武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向她說道:“你先去會會他,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如果沈飛真的想要無人機項目呢?”高雅琴坐在了他的對面,歪著腦袋挑眉問道:“咱們給不給?”
“如果真有技術上可以互通和合作的部分,何樂而不為呢。”李學武攤了攤手道:“不過你這次去,我估計他們不會提無人機的事了。”
“怎么?直接談噴氣式發動機的技術?”高雅琴好笑地問道:“不會這么急切吧?”
“那可不一定。”李學武翻看著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說道:“下周我回來就得安排技術對接的事。”
找到相關的行程安排,他抬起頭對高雅琴解釋道:“至少要安排一個專業程度很高的工作組過去。”
“你是怕他們搞什么貓膩?”
高雅琴微微皺眉道:“國際間合作,還是有官方背書的,他們敢胡來?”
“他們胡來的還少了?”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微微搖頭說道:“反正我是信不過他們,無論是技術引進還是設備拆運,必須有咱們自己的工程師和團隊在才行。”
他在筆記本上做了新的備注,道:“你去金陵順便幫我盯一下港城那邊,提高一下工作效率。”
“再怎么著急也得三月份以后才能見著設備了。”高雅琴想了想,問道:“東德的工程師什么時候過來。”
“看對接效果定。”李學武點了點小桌板,強調道:“如果順利,上半年所有項目都應該落地。”
“你也說了,是順利的情況下。”
高雅琴抿著嘴角聳了聳肩膀,道:“我是不太了解德國人做事的風格,你覺得會不會有問題?”
“我就去了7天,去掉路上的時間,滿打滿算在那邊待了不到5天,我能知道個啥。”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要真是出了問題,咱們坐在家里也是干著急,所以還是有個團隊過去隨時對接工作為好。”
“你就別指望我了。”高雅琴瞅了他一眼,轉頭看向了機艙外,淡淡地說道:“這么重要的工作哪里能輪的到我來插手。”
“看起來你很在意這件事?”
李學武笑了笑,收起筆記本跟走過來的周小玲點了點頭,道:“準備好的話可以起飛了。”
“好的秘書長。”周小玲就是來請示起飛的,知道兩位領導有話要談,答應一聲便回去了。
“你不在意?你當然不在意。”高雅琴回頭看向他,說道:“項目都是你談下來的,就算不參與后續的工作,誰還能忘了你的功勞。”
“我就沒法跟你比了,連口湯都喝不上。”
“我要是勸你,你得說我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李學武笑了笑,講道:“備不住還得嘀咕我是不是假清高。”
“你就是假清高,就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高雅琴看著他瞪了瞪眼睛,道:“正式集團化就在眼巴前,也到了今年論功行賞的時候了。”
“你說,我該怎么想?”
她歪了歪腦袋,道:“現在班子里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是瞄著這道龍門用勁呢?”
“你覺得我要跳龍門?”李學武好笑地搖了搖頭,道:“我要說今年沒我的事你信不信。”
“不信——”高雅琴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講道:“你在德國做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但發回來的簡報我看得清楚,我還能從報紙上看得出你紅的發紫。”
“連老李都開始給你鋪路,你告訴我今年沒你啥事?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信不信由你,反正話我擱在這了。”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道:“遼東的事沒辦完,沒辦好,我哪里有資格論功行賞。”
他拍了拍手邊的筆記本,說道:“再多的功勞都得攢著,你委屈,我比你更委屈。”
“李主任跟你談過了?”聽他這么說,高雅琴皺起眉頭,好像不得不信了。
“這種事還用得著談?”李學武輕笑一聲,道:“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就算是現在做的,也都是配合李主任。”
“你是他的左膀右臂嘛。”
高雅琴瞥了他一眼,飛機起飛的工夫,她沒再說話,卻是在想著李學武剛剛那話的真假。
對于紅星廠的人來說,廠變集團有三道坎,每過一道坎便是跳一次龍門,成了也就是成了。
李學武這一路走來看著是幸運,實際上他為集團的建設付出了多少,大家都有目共睹。
別看高雅琴現在說的酸,可今年上面真提拔李學武,她也是說不出什么來的。
“我如果說金陵的版塊公司也很重要,你該不會覺得我是在哄你吧?”
飛機平穩飛行后,李學武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看著她講道:“其實你應該能感覺得到,董副主任現在也是被放在火上煎烤,頗為不自在。”
高雅琴回頭看向他,沒說話,但皺眉思考著他的話,像是聽進去了。
“自己的夢自己圓,我還是這句話,道行不同,走的路也不同。”
李學武看著她講道:“鋼城4號爐的案子影響還是很大的,說跟他沒有關系,可能嗎?”
“有人說我在遼東,在鋼城,這個案子永遠不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覺得這話說得對嗎?”
他挑了挑眉毛,道:“說不容易,都很難,我以前從沒有管過這么大的攤子,也從未想過一個案子可以牽扯到這么多,會有這么復雜的影響。”
“4號爐的案子不是沒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是即便查了個水落石出,可大家依舊不會認同這個結果,你說奇怪不奇怪?”
“這就是你著急回鋼城的原因?”高雅琴微微瞇著眼睛看著他,說道:“案子有進展了?”
“案子能不能查清楚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李學武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能做的只有一個,盡可能地掌握線索,妥善處理。”
“放任何人在你這個位置都不能處理的更好了。”高雅琴理解地點了點頭,道:“在你沒有完全掌控遼東工業整體形勢的時候,這個案子永遠是根刺,橫著不讓你抽身回京。”
“而且不敢保證以后還會不會繼續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李學武嘆了一口氣,道:“多事之秋,如果真能抽身世外,或許也是件好事呢。”
“你就打算這么安慰我?”高雅琴好笑地看著他,道:“金陵的版塊公司距離真正發揮作用至少要三到五年的時間,我能不能在集團工作三到五年都說不定。”
說到后來,她也是無奈地笑了笑,覺得這么爭來爭去的真是沒意思。
“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周小玲給他上杯茶,“誰敢保證三五年過后的局勢是什么樣的?”
“甭說三五年,一年、半年的形勢變化你能摸得清楚?”
他手指敲了敲桌板,道:“如果你還對集團的工作抱有熱忱的一面,那就放下所謂的追求。”
“秘書長,您的茶。”周小玲將茶杯遞給李學武,又遞了一杯給高雅琴,“高副主任。”
“謝謝——”高雅琴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了聲感謝。
“不客氣,您慢用。”周小玲抬手示意后便笑著回去了。
在飛機上工作,她什么都能聽得到,包括領導們開玩笑和說工作。
有的時候領導的一句話能值萬金,可惜她聽不懂當時那句話的價值所在,等醒悟的時候就晚了。
“熱忱我有,就怕時間沒有了。”高雅琴放好茶杯,看向窗外的白色云海說道:“集團成立以后,一、兩年之內班子一定會調整。”
“說句實在話啊,聽龍叫還不過年了?”李學武沒在意地笑了笑,說道:“就因為班子會被調整,你就灰心喪氣了?”
“我是這個意思嗎?”高雅琴瞪了他一眼,道:“我是說現在做的工作不會有延續性。”
“做了才知道。”李學武看著她淡淡地講道:“做了沒成和沒做是兩碼事。”
“到鋼城以后你可以轉一轉,別人的蛋糕能不能分我不知道,但在我這里你不是外人。”
他端起茶杯笑了笑,爽快地說道:“要不你負責營城船舶怎么樣,那邊的港口也分給你。”
“你當著集團的工作是過家家呢?”高雅琴被他說的也是削減了愁緒,這會兒瞥了他一眼,好笑道:“說給我就給我,說給你就給你的?”
“挺沒意思的,不是嗎?”
李學武放下茶杯,道:“都是為組織工作,都是為人民服務,就為了芝麻綠豆那點事搞的烏煙瘴氣,紛紛擾擾,連工作都受影響,值得嗎?”
“你要是集團一把手就好了。”
高雅琴笑了笑,看著他說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有這個潛力。”
“謝謝你高看我,我繼續努力。”李學武舉了舉茶杯做了敬酒的動作,兩人都笑了起來。
“二哥,晚上我去你那啊。”
在下飛機的時候,周小玲找了個空隙悄聲問了李學武一句,“我這邊宿舍都滿了”。
李學武回頭看了她一眼,宿舍滿不滿,還不是她說算,道:“王亞娟沒約你啊?”
“她回家了,沒在鋼城。”
周小玲吐了吐舌頭,笑起來好像偷油吃的小老鼠。
李學武點了點頭,沒在意他的小心思。
張恩遠和于喆來接的飛機,不止一臺車,因為還有高雅琴和她的秘書。
下飛機的時候高雅琴便沒上他的車,說是直接去招待所。
“秘書長,您是先回家還是先去廠里?”
張恩遠將行李放好后回到副駕駛,回身問向后座的李學武。
“先去單位吧。”
李學武揉了揉眉心,最近的工作有點跳脫,他工作的節奏都打亂了。
“鋼飛的孔廠長想要跟您溝通項目落地的事,您看時間怎么安排?”
張恩遠聽領導說要去單位,便匯報起了接下來的工作。
他掌握著領導的行程,這種會面安排自然是由他來負責。
“等到了單位你問問他,要是方便的話讓他過來談。”
李學武睜開眼睛,接過張恩遠遞過來的文件看了起來。
倒不是從現在開始就辦公,這只是近一段時間的工作簡報。
簡報的內容很是凝練,基本上一兩句話就能高度概括一項工作。
這也是張恩遠在幫助他梳理近期的工作進展,省的回到單位跟不上節奏。
“秘書長,聽說這一次談成了不少好項目。”張恩遠趁著領導看簡報的時間問道:“有多少是落在咱們遼東工業區的?”
“大部分吧,都是重工業。”李學武沒在意地介紹道:“汽車工業和飛行器工業比重較大,有技術也有設備。”
他點了點簡報,問道:“今年的預算已經做出來了?”
“是,是王副廠長牽頭做的報告,就等著您回來驗收了。”
張恩遠不用看筆記本都能匯報的很詳實,這是他的工作。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恐怕得重新做了,財務預算這一塊集團削減了不少,給談成的項目鋪路。”
“削減了多少?”張恩遠驚訝地瞪了瞪眼睛,道:“該不會影響到工業建設和發展吧?”
“只是預算縮減了,不是項目砍掉了。”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強調道:“這得看具體的實施方案了。”
“今年做預算的時候王副廠長還提這個話題來著。”
張恩遠匯報道:“她擔心集團在財務預算上有什么變動,特意問了集團領導,說是沒變。”
“計劃趕不上變化嘛。”
李學武也是撓了撓腦袋,無奈地說道:“集團早準備的那筆資金在東德用掉不少。”
“是在港城儲蓄的那筆資金吧?還能調的回來嗎?”
張恩遠輕聲道:“是不是上半年的項目都要給新項目落地做讓步?”
“暫緩投資是一定的,看財務那邊有沒有辦法協調吧。”
李學武敲了敲手里的簡報,思考著解決的辦法。
就在車廂里陷入片刻沉默過后,正專心開車的于喆突然聽到身后領導問他,“于喆,跟你對象處的怎么樣了?什么時候結婚?”
“啊?——”
于喆驚訝的差點把車開溝里去,剛剛領導不是在考慮財務預算的事嘛,自己的婚事什么時候重要到能跟這種工作相提并論了。
“啊什么啊?”李學武瞪了后視鏡里的他一眼,道:“別跟我說一點進展沒有,你又拿工作忙扎幌子了?”
“那個……沒有……”于喆心虛地解釋道:“最近我給小車班幫忙來著,沒時間回家。”
“有時間給別人幫忙,沒時間處理自己的婚事?”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你該不會是還惦記著什么邪門歪道,不想結婚吧?”
“沒有,真是沒時間。”
于喆被他問的心慌,真怕在張秘書面前丟了臉。
實際上他那點事能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張恩遠。
要說在京城、在集團,張恩遠沒什么人脈關系,在鋼城他跟哪個制服姐姐去了哪,張恩遠一清二楚,只是懶得說他罷了。
“別跟我扯蛋啊,你姐給你下了最后的通牒。”李學武看著前面說道:“她讓你年前定下來,過完春節就結婚。”
“那個……領導……我還沒準備好呢——”于喆苦著一張臉說道:“這結婚著啥急啊——”
“準備什么?你家伙事兒丟在哪找不到了?”
李學武沒好氣地提醒他道:“就這一個月的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反正你姐的話我是帶到了。”
“您要是不管我,她也管不著我,總不能追來鋼城吧。”
于喆笑了笑,說道:“還是看您呢。”
“看我?”李學武呵呵一笑,道:“你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