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飛機場有沒有可操作性?”李懷德的心里還是長草了,“畢竟是在奉城,幾千畝地呢。”
“不到三千畝地,包括機場附近的荒地和備用地皮。”
董文學翻看著手里的文件,順手在老李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
“這座機場還真不小呢。”他抬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你去看過了嗎?”
“我哪去看過,知道這件事也是在奉城機場的候機大廳。”
李學武晃了晃腦袋,看向李懷德解釋道:“要不是周主任極力推銷,我也沒機會接觸到這么大的項目。”
“呵呵呵——”
董文學和李懷德都笑了起來,這話說的就有點玩笑的意味了。
李學武接觸過的,或者說主持過的工作,有太多超過飛機場的價值。
說這個可能還模糊,要說李學武為集團創造的經濟價值就具體了。
要是沒有李學武的敏銳目光和優秀的建議,紅星鋼鐵集團至今還得叫紅星廠呢。
“二幾年建成時就有一千多畝地了啊。”董文學看著文件上機場的歷史,嘖嘖稱奇道:“要說富庶還得是東北啊。”
“現在的跑道有多長?”
李懷德明顯是對這座機場感興趣,端起茶杯問道:“有一千米嗎?”
“不止,兩千出點頭。”
董文學抿了抿嘴角,看著文件介紹道:“五幾年的時候擴建了。”
“兩千多米長,八十多米寬的混凝土跑道,還有一條平行的滑行道及聯絡道。”
他翻了一頁,繼續介紹道:“這上面介紹說去年還新建了一座容量為350噸的半臥式儲油罐。”
“就是沒有正經的候機樓。”
“老機場了,可以理解。”
李懷德了然地點點頭,說道:“周子程介紹說,他們接手以后也沒正經接待過幾次大領導。”
“機庫倒是很大,也很多。”
董文學放下手里的文件,隨后在煙灰缸里按滅了煙頭,道:“可能跟機場的使用性質有關系。”
“做實驗嗎?”李懷德想了想,隨后點頭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怎么就想起要把機場賣給咱們了?”董文學看向李學武問道:“日子不過了?新飛機不試飛了?”
“為了新飛機試飛也不值得養一座機場吧?”李學武笑了笑,講道:“就算他們有實驗項目也可以就近選擇機場,沒必要跑這么老遠。”
“奉城很大的,周邊機場不少。”他解釋道:“就算沒接待過大領導,也沒執行過什么重要任務。”
“你的意思是說……”董文學微微皺眉問道:“還是養不起了?”
“很有這種可能。”李學武點點頭強調道:“這次合作協議的簽署,明明有很多條款是對他們有利的,可就是沒得到確定的回復。”
他看向董文學挑眉問道:“您說這是為什么?”
“還能是為什么。”李懷德撇了撇嘴角,道:“沒錢唄。”
“崽賣爺田心不疼啊。”
董文學好笑地說道:“這近三千畝的飛機場賣不好賣,買也不好買啊。”
“他們也不缺這個。”
李懷德微微搖頭,道:“左近哪個機場都能給他們做實驗用。”
“現在飛行任務少嘛。”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真等到民用機場飛行任務多了,他們就得后悔了。”
“那得多少年以后了。”
董文學搖頭苦笑道:“我可能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哎,這句話別說太早。”
李學武玩笑道:“您還年輕呢,說不定還能看見載人上天呢。”
“我上天還有可能。”
董文學搖頭表示不信,笑著看向李懷德問道:“李總,你的意思……”
“不是很了解啊——”
李懷德也很為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這才繼續講道:“這次的機會對于我們來說很難得了。”
“但依照秘書長的分析,每年一定要往里投入不少錢來維護啊。”
他這會兒倒是算起了小賬,“況且咱們就一架公務機,遠沒到購置一座飛機場的地步。”
“能找咱們推銷,也是真賣不出去了,或者說想要現錢。”
李學武給兩人分析道:“框架協議簽了,盈利型項目就擺在他們的眼前,可兜里沒錢他們也只能干瞪眼。”
“所以這會兒賣機場除了有不堪重負,無以為繼的可能,還可能是籌錢,其實他們也沒啥錢。”
他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給兩人做了介紹,分析的還是很到位的。
“能起降中型運輸機的機場,竟然就這么撂荒著,真是可惜了。”
李懷德感慨一番,看向李學武問道:“你的意思是不能買?”
“至少現在沒有買的必要。”
李學武想了想,還是講了自己的意見,“一架公務機是支撐不起一座機場的運營。”
他看著李懷德問道:“如果咱們購置此機場,為了滿足盈虧平衡,就需要加多航班,加大銷售力度。”
“也就是說,咱們還得投入大量的購置飛機的資金。”
李學武為難地看向董文學問道:“咱們還有錢買飛機?”
“這你得問問景副主任了。”
董文學也是搖頭苦笑,道:“如果景副主任說有錢,那就是有,如果景副主任說沒錢,那就是真的沒有了。”
“不是說還有一些飛機嘛。”
李懷德像是想起了什么,挑眉看向董文學問道:“不能飛了嗎?”
“呵呵呵——”董文學輕笑道:“能飛是能飛,就怕沒人坐啊。”
“是訓練機吧?”李學武想了想,說道:“沈飛不一定能留。”
“老式的英制和法制古董機,聽沈飛的副廠長王新說,這些老古董準備移交給博物館,等待接收呢。”
董文學撇了撇嘴角,道:“不過聽他說還有一架能飛的伊爾14運輸機。”
“伊爾14算不算老古董?”
李學武開玩笑道:“這玩意兒至少是十年前進口的。”
“呵呵,你說對了。”
董文學翻看了一眼文件,這才講道:“十五年前那一批,一共是49架,沈飛的機場最近幾年拿到的。”
“嗯,還真是老古董了。”
李學武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反正我是不敢坐啊。”
其實這么說也不算對,因為伊爾14是這個時候國內運輸機的主力,很多貨物運輸和人員運輸都靠它。
直到后世七八十年代依舊能在機場看到它的身影。
“機場有自己的維修車間和招待所,這方面還可以,辦學校吧。”
董文學笑了笑,講道:“另一個能想到的就是貨物運輸。”
“王新提到了一點,當年奉城有到營城牛莊的航班,甚至有五架飛機用于郵運工作。”
“要做貨物運輸嗎?”
李懷德思索著講道:“這個成本就有點高了,普通人消費不起的。”
“這座機場擺在咱們面前是個老大難,對于沈飛來說更是。”
李學武笑著講道:“沒出手以前咱們可以談笑風生,真正接手了,就得想好怎么實現盈虧平衡。”
“無論是客運還是貨運,都有一個繞不開的現實情況。”
他放下茶杯點了點桌面,道:“那就是咱們今年還能拿出多少錢來購買這座機場,接著購買運輸機。”
“機場倒是好買,運輸機……”
董文學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跟北邊的關系這么僵,人家哪里還會賣給咱們飛機了。”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李學武不在意地講道:“只要肯出錢,神仙都能請下凡。”
“不過就算北邊想要賣給咱們,咱們也不能買他們的,太糙了。”
他故作嫌棄地搖了搖頭,道:“傻大黑粗,除了抗造沒別的優點。”
“圣塔雅集團倒是可以幫忙牽線搭橋,客機和貨機都能買得到。”
李學武一邊思考著一邊講道:“就是麻煩了一點。”
法國現在有什么正經的好客機?
哎,那可就多了,這個時候的法國在飛行器制造領域強的可怕。
法航、空客,以及紅星一號的生產廠家達索航空,真是世界聞名。
這還不包括與法國有深度合作的英國宇航,就連鋼飛準備生產的美洲豹和云雀三都跟宇航有關系。
就目前來說,世界上只有兩架好飛機,一架是圖144,一架是空客A300。
當然了,這兩架好飛機都還沒開始生產,只是公開展示了。
這還是李學武知道的,在未來鼎鼎大名的兩架飛機,其他如波音還沒有那么的強勢。
要說買飛機這件事比較復雜,買飛機的錢也很緊張,甚至連養飛機場的代價都很高,李學武都講的明明白白了,李懷德為什么還在猶豫?
原因不是紅星鋼鐵集團有錢了,他燒的慌,恰恰相反,他為的不是花錢,而是在花錢的過程中獲得名利。
這個時候當然還沒有利益輸出一說,無論是購買飛機還是購買飛機場,對于李懷德來說都得不到直接利益上的好處。
但是,擁有一座飛機場可跟擁有一架公務機是兩碼事。
在奉城擁有一座飛機場,對于鋼鐵集團在遼東的發展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說直白一點,李懷德想要砸錢辦狠事,快速提升紅星鋼鐵集團在系統內的地位和名氣。
無論是三機部還是一機部,大家都是工業系統中的一員,無論在哪個方向做出了貢獻和成績,上面的領導都能看到他的努力與付出。
“老李有點著急了。”
董文學吹了一口煙,看向坐在他對面沙發上的李學武講道:“真買一座飛機場,對于集團來說是能夠快速積累影響力,可要背的包袱太大了。”
這會兒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人,秘書就在門口盯著呢。
李學武沉默著聽了他的話,遲遲沒有給出回復。
董文學在李懷德辦公室時的態度有些模糊,似乎沒覺得購買飛機場有什么弊端,或者益處。
但當兩人回到辦公室以后,董文學卻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今年是不可能的了。”
李學武想了好一會,這才講道:“明年也不好說,至少三五年內吧,集團還沒有組建航空公司的能力。”
“我說也是,現在的時機不合適,咱們也沒有相關的經驗。”
董文學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強調道:“能造飛機就不錯了,真要搞航空公司,那集團每年的利潤將會被抽走大半。”
“哪止哦——”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道:“能不虧全部就算可以了。”
“一個月能有幾個坐飛機的人。”董文學想起自己僅有的幾次乘坐飛機的經歷,微微搖頭說道:“就連購買飛機票都是個難關。”
“李主任有別的考慮吧。”
李學武并沒有很懊惱,因為李懷德要花這筆錢不僅僅是要過他和董文學這一關,景玉農那關更難過。
如果這個項目是李學武運作并主持的,那景玉農面對必虧的局面還能有點信心,可換做是李懷德……
算了吧,老李哪做過業務工作,這個項目得虧到他姥姥家去。
景玉農作為總會計師,她要是不同意,老李也只能干瞪眼。
“買飛機場……”董文學想了想,看向李學武說道:“對你的好處是最大的,集團工業在遼東一舉便能實現站穩腳跟的動作。”
“現在也能站穩了。”
李學武沒在意地笑了笑,講道:“我出來這么久,也沒見出什么事。”
“你還要瞞著我嗎?”
董文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4號高爐出現重大安全生產事故事故,我的責任逃不脫的。”
“還是以調查結果為主吧。”
李學武的聲音低落了幾分,他從鋼城出來時特別交代楊宗芳代表他、代表廠里去看望事故傷亡職工家屬。
此時的工廠比后世不同,傷亡事故是有處理程序的,不用固定主要負責人和實際負責人,因為跑不了。
“唉——”董文學長嘆了一聲,真為自己的遼東工作經歷感到心累。
這三年不能說宵衣旰食,夙興夜寐,可他敢說自己盡力了。
時運不濟、能力不足,總比蹲著茅坑不拉屎強的多。
不過真出現了安全事故,這比較也就差不多了。
董文學此時同李學武挑破了這層窗戶紗,主動將責任承擔過來,是有擔當的表現,也是想保護李學武。
李學武這才是第一年,不能在工作履歷中出現這么大的問題。
再一個,他確實難辭其咎。
倒不是說他在工程項目上得到了多少好處,或者安排了多少人。
這樣講,他能知道的,自己絕對沒有中飽私囊,任人唯親。
真的出現了事故,他也愿意承擔責任,可現在的處境太尷尬了。
他既不能跟李學武解釋什么,又不能跟李學武保證什么。
說多了都會傷了兩人的感情,不說吧,心里又橫著一根刺。
董文學確定李學武是支持他的,也是信任他的,否則也不會擱置內部檢查,重點放在了事故調查上。
機關里的情況就是這樣,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想一想當初剛到鋼城冶金廠主持工作,他遇到了多少困難啊。
董文學到任的第一天就發現機關職工下午上班普遍存在遲到情況。
他找了辦公室主任,對方解釋說:“咱們廠離市中心遠,來回不方便,機關職工中午回去現做飯,下午上班前趕不回來。”
有意思不,冶金廠當時是有食堂的,車間工人中午就在食堂吃。
那為什么機關職工不去食堂就餐呢,非要回家現做飯,這多麻煩。
麻煩一定有麻煩的道理,麻煩是因為食堂的飯菜品質一言難盡。
當然了,也有“白襯衫”們不愿意與“藍工裝”們一起就餐的緣故。
紅星鋼鐵集團機關后來的制服是白襯衫、黑褲子,以前也是,機關干部們都喜歡穿白色襯衫,年紀大的則喜歡披件藍色外套。
車間工人配發藍色棉質工裝,看起來很美觀、實用。
可在職工和工人之間,就因為著裝問題區分出了高低貴賤。
職工是不敢明著說的,因為他們怕挨揍,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形成了這種風氣,在集團機關都沒有的。
董文學也是想了許久,這才在廠辦公會議上提出了一個意見:
“那就建個機關食堂,職工中午都在食堂吃,不就省得來回跑了嗎?”
于是,在廠管委會主任董文學的關心指導下,食堂很快建好了。
每天中午,董主任都和職工們一起在食堂吃飯,他是很滿意的。
可是吃了幾天,他發現一個問題:職工們不大愿意跟自己一起吃。
本來機關食堂里有說有笑的,他一進來就安靜了。
董文學有點皺眉頭,問了辦公室主任:“大家都躲著我,我到底哪里沒做好?”
辦公室主任連聲說:“不是您沒做好,而是您和大家一起吃飯,大家不習慣,有些拘束。”
董文學初到鋼城時就被下面的人看透了,都說他是面瓜。
確實,保衛處的出身并沒有給他的工作增添哪怕一分的嚴肅。
辦公室主任這么說了,他還真仔細思考了,最后體諒地說:“還真沒想到,那明天咱們早來早吃完!”
從這個時候起,董文學就提前半個小時進食堂。
不料,沒幾天,有流言傳到了董文學耳朵里,說他不愧是當領導的,連吃個飯也優先……
董文學聽見這話哪里還坐得住,忙把辦公室主任叫來,說:“咱不要優先,咱拖后,等大家都吃完了咱再吃吧!”
這之后,董文學就等職工們都吃完了再去食堂。
可是吃了沒幾天,又有流言說,他后吃是因為吃的跟大家不一樣,飯菜特殊……
和大家一起吃不行,先吃不行,后吃也不行,這午飯到底該怎么吃?
董文學問辦公室主任,主任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領導,要不您別在單位食堂吃了,回招待所吃吧……”
無奈之下,董文學只能選擇中午回當時居住的招待所吃飯。
這就完了?
某一天,時任紅星廠書記的楊元松突然給董文學打電話,很嚴肅地說:“有職工反映,說你們單位建了食堂,你卻天天中午回招待所吃。”
“別人都能吃食堂,你怎么不能?不要脫離群眾……”
楊元松當時也是好心,這種不大不小的事最容易上綱上線,嚴肅一點批評其實是在保護董文學。
董文學當時差點氣病了,他不吃飯了好不好?
幸虧他沒有這么做,否則一定會有流言傳出,說他天天躲在房間里大魚大肉,一個人享受。
流言能殺人,人心不點燈啊。
機關里能產生的影響他早就領教過了,李學武既然不想說,那就是有準備,或者說驗證他的清白。
這個時候李學武既沒有插手調查,也沒有讓他辯白,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公是公,私是私。
如果劉永年真的在這次的事故中查出什么,那他的學生李學武會出手調查他嗎?
這件事真的不敢保證,私德有虧,李學武還能捏著鼻子幫他。
可真是原則問題,尤其是工作上的問題,李學武一定不會出手。
沒有誰愿意為了別人押上自己的前程和信念。
老師和學生之間也不行,別說如此脆弱的師生關系了,就是夫妻又如何,這幾年他聽到的還少了?
什么叫患難見真情,就他在鋼城出的那件事,韓殊沒有翻臉就是對他、對這個家庭最大的容忍和貢獻。
這兩年韓殊從未提起這件事,但董文學一直都記得,也在自我反省。
不僅僅是私德上的反省,還有工作上的警惕和認真。
“不要顧忌到我,要查就查個明明白白,對誰都公平些。”
董文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這么大的事故,必須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
“看看再說吧,我也在等電話。”李學武倒是實話實說,“我給劉永年的期限是明天中午下班前。”
“如果他不能盡快找出問題所在,那我就追究他的管理責任。”
他將話講的很直白,“如果他能找出問題的所在,那就請遼東的監察幫忙解決這個案子。”
這就是李學武給出的底線,公平又無情。
“這特么就是營城?!”
賈隊長走出火車車廂的第一句就帶著濃濃的江湖氣。
他背著小挎包,腰上別著剛剛掏出來的刮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有人問了,車上沒有管事的嗎?
有,可不太敢管,因為中學生坐火車全國游的熱度還沒有完全消失不見,鐵路職工依舊記憶猶新。
再一個,這小子上車以后消停的很,只坐在靠窗的座椅上看著外面。
同他坐在一起的乘客只敢偷偷地打量他,也不敢跟他對視和說話。
誰知道這半大小子是什么來路,惹毛了他跳起來給你一叉子多虧得慌。
所以大家都當他是臭狗屎一般,盡量遠離他,車廂都比其他車廂安靜許多。
要說偷東西的?
別鬧了,小偷只是沒錢花,不是沒腦子,這樣的半大小子誰敢惹。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小子的虛實,棒梗也怕著呢,別看他在家的時候跟李學武吹的山響,可真一個人出來確實有點緊張和迷茫。
他怕有人惦記他的包袱,所以將偷偷帶出來的刮子掛在了腰上。
這一招真好使,他都不用觀察周圍,只從玻璃上看反光就行了。
你要問他有人偷他東西,他敢不敢真動手,這問題真不好回答。
不過既然棒梗準備了刮子,就說明他早有心理準備。
誰想要試一試半大小子頭腦發熱時的表現,那他可真是活到頭了。
偏執和倔強是他們這個年齡最復雜也是最明顯的表現,棒梗還算好的,至少他挨過社會的毒打。
沒錯,李學武就是他的社會。
“勞駕,別堵著門口。”
有人背著大包行李從他身邊走過,嘴里還吆喝著。
棒梗將腰間的刮子藏好,這才抱著自己的書包屁顛屁顛地往出站口走。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右后方,有個穿著樸素的老頭正背著行李包跟他走的一個方向。
聶連勝也是沒想到,這小子能表現的如此安靜,車上沒有鬧出哪怕一件沖動的事呢。
現在就剩出站和找到接頭人了。
聽起來有點神秘感,可隨著旅客下站臺,神秘感沒有,便秘倒有可能。
看看出站口那兩個傻嗶舉著的大牌子,棒梗要是能走丟真是不長眼睛了。
“你瞅啥——”舉著木頭牌子的其中一個瞪了瞪眼睛,嚇唬眼巴前的大胖小子道:“一邊玩去。”
“往哪去?玩啥?”
棒梗打量了對方一眼,又看了看欺身上來準備挑了他的胖子,急聲道:“我就是你們要等的人。”
“你就是賈隊長?”
干巴瘦高個懷疑地看了看棒梗,皺眉問道:“從鋼城來?”
“廢話,我還能從奉城來啊。”
棒梗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心想組織沒人了啊,竟然用這兩個蝦兵蟹將來接他。
你瞅瞅這倆是什么鬼東西,剛剛同他說話的是干巴瘦高個,看著都有一米八多,可身體上卻能看見肋骨。
他身邊的那個胖子,至少得有二百多斤,下巴都要胖沒了。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棒梗實在想不明白,葛林是從哪掏噔的這兩個奇葩。
他瞧不上這兩個人,這兩個人還看不上他呢。
干巴瘦的叫小白,矮粗胖叫二嘎子,都是江湖上的名字。
小白瞅了二嘎子一眼,有些懷疑棒梗的身份,或者說上面發錯貨了?
這跟電話里說的“強有力支援”靠不上邊啊,這特么不就一孩子嘛。
讓兩人愈加含糊的是,這猴崽子是真愣啊,三句話不到就懟他一句。
“那走吧,老大還等著呢。”
小白給二嘎子使了個眼色,轉身帶著棒梗往外走。
棒梗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就這么大咧咧地跟人家上了汽車。
汽車是紅星羚羊,他跟武叔學過幾招偵察和反偵察,故意坐在了后車座上,手在書包里捏著那把刮子。
這把刮子是他從京城帶來的,是請人專門在廠機械上砸出來的。
鋼是好鋼,錘的有力,柔而不軟,鋼而不脆,唯一的缺點就是沒見過血。
棒梗坐在后車座,目光卻盯著架勢位的肋骨,他有幾種辦法能快速癱瘓敵人,找出跳車逃跑的時間。
可惜了,小白沒給他這個機會,一路上都沒聊幾句,兩人還是都不熟悉呢。
至于說二嘎子哪去了,棒梗真沒注意,他的目光除了盯著駕駛位,剩下的就是趕緊觀察營城的情況。
還別說,同他所認知的落后局面大不相同,這座濱海城市,擁有廣袤的海上油氣儲存。
更是目前東北出口經濟的門戶城市之一,你說他重要不重要。
正因為重要,所以營城的高樓也不少,畢竟開埠比較早了。
早年間,這里港口遍地都是,老外尤其多,碼頭上停泊的多是外船。
現在外船沒有了,碼頭也都腐朽不堪,不能使用了。
“葛林怎么不在?”
棒梗還記得葛林,畢竟對方在大院里住了很長時間。
那個看起來如鐵塔一般的漢子,就算對方再怎么沉默寡言,也絕對不缺少注意力。
棒梗曾經就葛林的身高問題問過他奶奶,如何才能長高高。
賈張氏的回答很簡單,重生換個爹。
棒梗為此還仔細問了他母親,他那亡去的父親到底有多高。
這叫秦淮茹怎么回答,那個時代過來的人普遍營養不良,更何況是同寡母相依為命的賈東旭呢。
幼時的問題還在他的內心回蕩,這次來營城,武叔就告訴他來這邊找葛林,該怎么做聽對方的吩咐。
他在大院里叫葛林習慣了,畢竟兩人也沒相差幾歲。
你看葛林像三十歲的人,可實際上剛十八。
你能想象到年紀輕輕就擁有了一把年紀長相的畫面吧。
西琳選擇葛林結婚時,葛林甚至都沒辦法跟她領證。
面相上看是足夠了,實際上當時的葛林還是個孩子。
嗯,那時候的葛林只比現在的棒梗大一歲,端得是長得著急了。
“在這里要叫大哥。”
小白回頭盯了這胖小子一眼,提醒道:“你家大人教過你禮貌吧。”
“要不你現在教教我?”
棒梗見他言語不善,手從書包里掏了出來,一點鋒銳刺痛了小白的眼睛。
這胖小子真混蛋啊,一句話不對頭就準備開干?
這就是上面說的“強有力支援”?
支援沒看到,強有力也沒譜,愣頭青倒是有一個。
“聽不懂人話是吧?”
小白摟了摟身上的夾克衫,露出了腰間卡著的手槍,提醒棒梗道:“跟我耍橫你還嫩了點。”
“呵呵,我敢扎你,你敢開槍打我嗎?”
棒梗無所謂地舉起手里的刮子叫板道:“說對不起,說你錯了。”
“窩草——”小白在吉城也是當了好幾年的混蛋,沒想到今天遇到了比他當年還混蛋的混蛋。
“行,小子,你等著吧。”
小白笑著點點頭,倒是多看了他幾眼,他有點理解上面的意思了。
這個愣頭青倒是個活靶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引蛇出洞了。
“跟這兒干啥呢?”
憨憨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棒梗剛要動手扎面前的干巴瘦,可猛地感覺自己的手被攥住了。接著便是一疼,手里的刮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猛回頭,卻見小時候見到的鐵塔一般的人物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其實現在來看,當初的鐵塔矮了不少,是他這幾年長高了。
“葛林?我來支援你了。”
棒梗大言不慚地講道:“武叔讓我來的,說你在這邊遇到困難了。”
“你是我在這遇到的第一個困難。”葛林松開了他的手,扯了扯嘴角問道:“你來營城干什么,好好讀書學習不好嗎?”
“理論結合實踐懂不懂?”
棒梗一點都不讓份,撇了撇嘴角強調道:“我就是來實踐的。”
“都鋼城好漢游擊隊隊長了,還需要實踐?”
葛林嘴里冒出這么一句,轉身進了不小的大院。
棒梗窘在原地,他很確定這個笑話是誰傳過來的。
武叔也真是的,自己這個笑話是不是東北人都知道了。
當初用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有點后悔了,是那幾個小弟非要這么用的。
“賈隊長,請吧——”
小白笑嘻嘻地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棒梗瞪了瞪眼珠子,從地上撿起刮子就往前沖,是要給他一下子。
小白倒是好身手,一把攥住了棒梗懟過來的胳膊,抓著他往旁邊帶。
只是這一下棒梗根本沒用力,他從始至終都沒想著扎對方。
他是年輕,可不是傻嗶。
大家都是梁山好漢,窩里橫不是丟武叔的臉嘛。
不過初來乍到,他要不厲害點,不得讓人看遍了嘛,到時候更丟武叔的臉。
所以嚇唬了小白來抓他的胳膊,棒梗卻使勁地一跺腳,正好踩在了小白的腳上。
“吼——”
嘻嘻?不嘻嘻——
小白也顧不上拽他,紅著臉往一邊扇開了。
十四歲,101斤的小胖子,使勁跺你一腳啥感覺?
想弄死對方!
小白真被踩疼了,這小子沒輕沒重的,心眼子倒是不小。
看著那壞小子走進了大院,剛剛接了人回來的二嘎子好笑道:“呦,白,你會跳單腿舞啊——”
“我會跳你大爺——”
小白腳上的疼緩和了一些,翻了個白眼道:“下午你帶那小子。”
“嘿嘿嘿——”二嘎子壞笑著問道:“他怎么沒踢你卡不襠呢。”
“你也別幸災樂禍,有你受的。”小白試了試右腳,站起身進了屋,當然不是去找那小子算賬,葛林回來了,一定是有話要說。
“目標基本上能確定了,不過做事得圓滿,有理有據才成。”
葛林坐在方桌前介紹:“周姐給的命令是救席永忠要緊。”
“現在分一下工。”
簡單介紹了調查情況以后,葛林言簡意賅地講道:“下午開始,你們兩個出一個人帶他熟悉熟悉環境。”
“另一個幫我去盯著碼頭。”
“我去碼頭,讓嘎子帶他熟悉環境吧,畢竟嘎子更熟悉這里。”
早就受夠了熊孩子的小白倒是很主動,以前盯梢這種事最沒人愿意干了,今天他倒是主動積極了起來。
“我倒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他跟不跟我。”
二嘎子笑了笑,看向棒梗問道:“你會開車嗎?”
“你問的是開火車嗎?”
棒梗扯了扯嘴角,看著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二嘎子卻是眼前一亮,問道:“你會開火車?”
“不會啊——”棒梗依舊是那副欠揍的表情,道:“我才14,去哪學開火車,你是不是傻?”
“……我特么……”
二嘎子瞬間無語了,看著偷笑的小白,心里更是氣的冒煙。
“不會開你問什么。”
他盯了棒梗一眼,道:“我是問你會不會開汽車。”
“你怎么不問明白呢。”
棒梗倒打一耙,學他瞪了眼睛道:“我知道你問的啥意思,車多了,我每樣都得會嗎?”
“你是說你會開汽車了?”二嘎子挑了挑眉毛問道。
“不會,我才14歲,上哪學開汽車去,你怎么老是問這種傻問題。”
棒梗扭過頭,看向葛林問道:“這是你從哪劃拉來的笨蛋,好像一點都不聰明啊。”
“酷酷酷——”小白忍的難受,看著二嘎子漲紅了臉,再也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葛林眉毛直跳,內心認同李學武的安排,這小子確實很能吸引火力。
俗話說的好,這個年齡的孩子狗都不愛搭理他們。
只是這小子招人恨的威力有點大啊,不會被打黑槍吧?
“好了,行動吧。”
葛林還能說什么,說他從吉城帶了兩個笨蛋來?糊弄不住一個孩子?
“走吧,聰明人。”
二嘎子心態調節的倒是很快,如果不是有好兄弟小白在一旁大笑,他還能恢復的快一點。
他現在不想跟這小子多說哪怕是一句話,就像他能忍到晚上再揍小白一樣,能忍得住不揍這壞小子。
棒梗倒是無所謂,放下身上的書包,將手里的刮子插在了腰間的皮套上。
二嘎子看了看他的動作,倒是沒說什么,這么精良的家伙事竟然是在一個孩子的手里。
當然了,看家伙事也能知道這是哪來的壞小子。
東北基本上沒有用這玩意兒的,三八大蓋上的刺刀更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