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是營城!”
棒梗看著手里的車票,茫然的像一只哈士奇。
“不是說去奉城嗎?”
他追著李學武提醒道:“您不是說安排我去大城市奉城嗎?”
“誰告訴你一定是奉城的?”
李學武穿上外套,回頭看向他講道:“再說了,營城也是大城市。”
“騙人——”棒梗哭喪著臉委屈地抱怨道:“營城都沒有鋼城大。”
“你先去看看再說這句話。”
李學武抖了抖嘴角,看著玄關處站著的半大小子,道:“如果你連營城都到不了,就別想著奉城了。”
“我自己哪都能去!”
棒梗提了提精氣神,抬起頭看著他強調道:“您瞧好吧,明天我就在營城吃早飯。”
“沒你想的那么遠。”
李學武轉身出門,汽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周亞梅從樓上追了下來,示意了手里的包裹提醒道:“這個忘帶了。”
“就幾天的行程。”
李學武是故意沒帶她給準備的行李,笑著解釋道:“可能后天就回來了。”
“那也得準備齊了。”
周亞梅不由分說將裝有簡單的衣物和個人用品的兜子塞給了他。
“真用著了,你沒有就抓瞎了,又沒有多沉。”
“棒梗,做你自己的事去。”
她不想棒梗再纏著李學武,轉頭叮囑自己的學生道:“你出門的行李和錢票都準備好了嗎?”
“我想去奉城——”
棒梗無奈又祈求地隔著她看向李學武,期待武叔臨走前收回成命,送他去大城市發展。
“你咋不想上天呢!”
周亞梅瞪了一眼棒梗,語氣嚴肅地講道:“你武叔今天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你再纏著他就要遲到了。”
“可是……”棒梗猶自辯解道:“武叔是去奉城,我跟著一起去不是正好順路嘛,還能省路費。”
“要去就去營城,不去拉倒。”周亞梅行政管理的工作做多了,也漸漸失去了心理醫生的耐心。
“你非要去奉城干什么?”李學武站在門外看著他提醒道:“辦奉城事的人就在營城,你現在去還能學到點經驗。”
“那我就去營城!”
棒梗的態度陡然而變,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武叔你放心回京吧,奉城的事有我呢。”
“有你,真是我的服氣啊。”
李學武好笑地感慨了一句,轉身走出院子上了等候已久的汽車。
張恩遠幫他關上車門,小跑著上了副駕駛。
“秘書長,飛機已經在奉城機場等著咱們了。”
漆面被擦得锃亮的伏爾加M24穩穩地啟動,開出了關山街區。
這條街上的住戶早已經習慣了48號換了男主人,甚至都不敢公開打聽和探尋那家到底發生了什么。
隔壁的房子依舊貼著封條,只是半邊殘落,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不知是童子頑劣,還是惡人當道,那幢昔日里本就沉默的房子已經千瘡百孔,玻璃已經不全。
沒有人居住的房屋就像離開了兒女的老人軟弱無力,慘弱不堪。
再經受風雨的侵蝕和人為的破壞,好像距離坍塌也是早晚的事。
李學武剛到鋼城的時候提醒過周亞梅一次,讓她注意隔壁。
倒不是怕隔壁的房子坍塌影響到他們,這房子也沒那么脆弱。
只是這樣長久無人居住的房子會引來一些“寄生蟲”。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家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了房子。
而一直沒有人搬過來,無家可歸的人便要將這里當做暫住場所。
居無定所的人能有什么道德底線,周亞梅娘倆哪里有能力抵御這種風險。
不過現在好了,李學武住在這里,隔壁成了聶連勝的“辦公室”。
你道是他真如棒梗猜測的那樣長了千里眼、順風耳,能夠探知他所有的行動和說過的話?
恐怕只有棒梗會這么認為,因為他想不到武叔整日忙碌是怎么知道這些的,總不能是周姨跟蹤他。
他這點嗶數還是有的,在周姨的心里他還沒那么的重要。
你看同樣是出遠門的武叔和他,周姨只為武叔準備了行李。
而他呢?
他可不敢提醒周姨幫他收拾行李,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嘛。
關于安排棒梗“游學”的想法李學武琢磨了一個晚上,在周亞梅的擔憂中還是決定試試這小子。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既然他主動要求進步,那就送他去最危險的地方學習鍛煉。
葛林就在營城,那棒梗自然用不著去奉城閑逛,就如他所愿吧。
不過李學武也沒打算慣著他,要出去鍛煉也可以,但得自己去。
李學武是沒有時間去送他的,周亞梅就更沒有時間了。
再說了,既然他當自己是大人,那就做點大人應該做的事。
從鋼城到營城,棒梗要是有膽量一個人坐火車過去,那他就算通過了李學武的第一道考驗。
當然了,棒梗在明,同去營城的聶連勝在暗。
如果棒梗表現良好,聶連勝就算完成了階段性任務,不用出現在棒梗的面前,直接乘船去港城。
李學武已經給他下達了命令,這件事做完就去港城活動。
港城那邊的情況越來越詭異,李學武絕不相信出了這么大的問題婁曉娥和姬衛東不知道。
既然兩人沒有理由不知道,那為什么放任事情的發展,讓聞三兒遭遇如此大的打擊。
如果是內部矛盾,那他還有處理的態度,真是吃里扒外,他有足夠多的理由和能力清理門戶。
姬衛東也不好使,站在公事的立場上,他需要給李學武一個解釋。
至于說聶連勝,他從未想過以犧牲對方為目的,但此去港城定是兇險萬分,就看他個人的造化了。
有他陪著棒梗去營城,還能利用這段時間幫葛林分析分析情況。
席永忠的失蹤李學武不是不在乎,但他更在乎還會不會有人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地針對其他小子。
與其苦等對方登門,不如放下誘餌,引魚上鉤。
什么?你問哪有魚餌?
鄭重地攥著火車票,背著行李包登上去營城火車的半大小子不就是嘛。
“抱歉,周主任,讓您久等了。”
李學武一到機場便收到了等候在此的對外辦的提醒,沈飛一把手周子程同副廠長王新已經到了。
真是好巧不巧啊,明明定的是上午九點半,可對方硬是八點半就到機場了,讓李學武怎么招架。
李學武也是太單純了,萬萬沒想到沈飛的人還有如此狡黠的一面,說這不是故意的誰信啊。
“難得有機會乘坐豪華客機,是我們太激動提前到了。”
周子程十分坦蕩地主動迎上前幾步同他握了握手。
“早就聽說紅星鋼鐵集團擁有一架高端公務機,一直沒有機會參觀,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這話要別人說我都信。”
李學武笑著松開了他的手,同上前的王新握了握。同時在嘴里打趣周子程道:“您這位沈飛一把要羨慕我們可就說不過去了,您說是吧王副廠長?”
“我今天是帶著眼睛和耳朵來的,只負責參觀和學習。”
王新更能整事,松開李學武的手后挑了挑眉毛,強調自己的態度。
“你瞧,我就說三個人的談判小組不能扔下我一個人在遼東。”
李學武見他如此回答,故作無奈地攤了攤手,道:“人家合起伙來欺負我都沒有招架之力。”
“嗯嗯,你要這么說我還真就得將那句話還給你李秘書長了。”
周子程抬手邀請他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就座,嘴里玩笑道:“你這話說給別人我信,同我們講就說不過去了。”
“哈哈哈——”
機場的休息室內登時發出一陣陣笑聲,聽得服務人員頻頻側目。
奉城機場自然沒有京城機場大,但這里的工業化進程更早更完善,當年的奉系更有錢,機場建的也更多、更方便。
如果說機場休息室最舒服,只乘坐飛機經歷四座城市的李學武心里是有對比的。
京城機場的休息室更現代化,但也更嚴肅和刻板。
金陵機場的休息室服務更好,尤其是機場內部管理秩序。
鋼城機場就不用講了,臨時機場,只做必要使用才維護的。
最后就是奉城機場,這里的設備設施更豪華,也更具民國風。
李學武謝過服務員端來的茶水,看向周子程講道:“來時的路上我還在想,應該怎樣不失禮數而又巧妙地邀請您在飛機上共進午餐。”
“現在看到您對紅星一號的興趣我算是打消了這份擔憂。”
他挪開手邊的茶杯,微笑著介紹道:“我雖然只有過幾次在飛機上用餐的經歷,但還是能確定新奇的感受多于用餐的體驗。”
“這還得看具體情況吧。”
周子程笑呵呵地看了身邊的王新一眼,隨后對李學武講道:“如果是我乘坐紅星一號,那吃饅頭都是開心快樂的。”
“如果您這么說,那我就能理解我們李主任為啥這么抗拒乘坐飛機出行了。”
李學武微微仰頭笑著講道:“不瞞您說,迄今為止李主任還沒乘用過這架飛機,包括來遼東。”
“真的假的?”周子程驚訝地看著他問道:“這是因為什么?”
“他說乘用飛機不安全。”
李學武笑了笑,很隨意地講道:“越是為組織負責,越應該謹慎自己的行為。”
“這——”王新有些好笑,又不好笑出來,只能強忍著說道:“飛機失事的概率要比火車低吧?”
“不知道。”李學武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李主任可能更看重事故死亡率吧。”
“還是要對飛行器充滿信心啊。”周子程好像聽懂了李學武這些話背后的含義,他微微皺眉思考著講道:“我們的航空航運建設已經落后世界先進水平了。”
“這是我們一代人的使命。”
他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看著李學武問道:“鋼飛目前的研究重點還只是直升飛機嗎?或者是你們上次介紹過的無人機?”
“這是兩個項目,也是兩個單位在負責。”
李學武微微點頭解釋道:“鋼飛自從接收KH4直升機生產線以后就一直在組織相關的研究活動。”
“包括隨后上馬的云雀3和美洲豹項目,這是三個研究小組。”
他雙手比劃著示意道:“而執行相關研究活動的三個小組又同紅星科研院相關研究所組成了直升機技術研究工作組,這是一個系統。”
“無人機項目不是鋼飛在負責,甚至以后生產工作都不是鋼飛來完成,這是電子廠的任務。”
李學武雙手落在了迭著的右腿上,簡單地解釋道:“紅星科研院有獨立的飛行器研究所,無人機研究只是飛行器研究所的項目之一。”
“紅星研究院——”周子程認真地點點頭,帶著思索的表情講道:“這幾年你們招募了不少科研人員,已經形成研究院的規模了嗎?”
“只是框架搭起來了而已。”
李學武謙虛地笑了笑,介紹道:“目前紅星科技研究院只有八個研究所、六個研究中心而已。”
只有?
而已?
多么小眾的文字,周子程認真地看了正在做介紹的李學武一眼,是要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
這話聽起來好像吹牛嗶啊!
“我們也是在華清大學和鋼鐵學院的支持下建立了物理研究所、化學研究所、制造工程研究所、流體力學研究所、固體力學研究所、地質科學研究所、冶金工程研究所和工藝工程研究所這八處機構。”
“另外建設的具有實踐需要的研究中心只有六處。”
李學武笑了笑,介紹道:“車輛工程研究中心、船舶工程研究中心、食品工程研究中心、電子工程研究中心、飛行器研究中心以及數控工程研究中心這六處機構。”
“紅星鋼鐵集團不是還有自己的聯合學校嗎?”
王新將自己內心的探知欲講了出來,“我記得是有科研能力吧?”
周子程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道:你真會給他捧哏啊。
“畢竟不是專業的嘛。”
李學武矜持地笑了笑,說道:“我們的聯合學校辦學能力和水平很一般,只有170多位教授在上課,學員的基礎也很普通。”
他故作感慨地講道:“沒辦法,都是為了工業發展嘛。”
王新:……
周子程再一次瞥了他一眼,嘴角帶著無奈的抽動。
該!誰讓你捧他臭腳的!
只有170多位教授!
全國范圍找一找,恐怕碩果僅存的行業泰斗都在李學武嘴里所說的微不足道的這所聯合學校里了。
“聯合學校的全稱是紅星鋼鐵集團職業技術學院。”
李學武沒在意兩人的古怪表情,繼續輸出集團的企業文化。
他們聽不聽是他們的事,說不說就是自己的事了。
出門在外,如果連自己集團的牛嗶都不敢吹,那還叫集團領導?
“跟聯合好像沒關系吧?”
還是王新開了口,他剛剛也從周主任的目光示意下反應了過來,自己好像給對方搭臺子了。
李學武這小子唱戲過癮沒完了,一直在跟他們吹牛嗶。
他想要找回場子,自然得在關鍵位置攔一攔。
只是王新以為找到了李學武吹牛嗶的漏洞,實際這個漏洞的名字叫牛嗶。
“聯合是指紅星鋼鐵集團職業技術學院在華清大學和鋼鐵學院以及其他大學的支持下辦學的。”
李學武積極地解釋道:“再有,聯合也指紅星鋼鐵集團為集團職工子女以及社會優秀學員提供從托兒所到大專的所有教育渠道。”
“第三,聯合也指集團所屬獨立教育體系能為關聯單位,尤其是聯合共建單位提供優秀畢業生。”
他終于把彎子繞回來了,正點在兩人的腦門上。
聽懂了嗎?
只要跟我們合作,以后你們就不用再哭著喊著說缺技術人才了。
只是這種拐彎抹角的強調讓周子程和王新都覺得有點怪異。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一句話,君子不是嗟來之食,這種帶著套路的福利狗都……狗不要我們想要啊!
這不就是共享福利嘛!
只要加入以紅星鋼鐵集團為核心的聯合共建企業俱樂部,就能享受獨立教育體系源源不斷提供的優秀技術人才。
“您對我們的職業技術學院了解的可能不多。”李學武笑著講道:“這一次難得來我們集團做客,等簽約相關事宜處理完,我陪著您多轉轉,多看看。”
“坦率地講,我是有聽說的,你們集團教育和醫療辦得好。”
周子程點點頭,不得不認同地講道:“在這方面我們沈飛應該多向紅星鋼鐵集團學習。”
說后面一句話的時候,他還看了看身邊的王新,好像是在確定和征求他的意見。
王新則是點點頭,認同了他的觀點。
“我們也還處在經驗總結階段,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學武談話的節奏掌握的很好,一拉一拽,很是熟練。
釣魚嘛,他是業余的。
釣人嘛,他是專業的。
“今年是職業技術學院組織辦學的第三個年頭,明年將是收獲的一年,果實如何全看來年了。”
李學武笑了笑,講道:“目前職業技術學院分為大專部、中專部以及培訓站三個部分。”
“大專部擁有冶金工程學院、船舶工程學院、食品工程學院等20個高等專業技術學院。”
“中專部擁有機械操控專業、財務管理專業、消防應急專業等20個初、中級技術專業班。”
他微微抬起頭看著兩人講道:“集團資源整合,將各單位具有培訓教育相關的業務都歸屬到了職業技術學院的培訓站,如保衛培訓等等,擁有10個定期常規培訓班。”
“我們也辦了專業大學。”
王新坐直了身子,神情認真地介紹道:“是響應上級號召,調集了一些教授組建了7二1學院。”
他是想追回一點面子,不至于讓沈飛在談判桌上一敗涂地。
在合作框架協議沒簽署之前,雙方的一切接觸往來都是談判。
雖然這里沒有談判桌,雙方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但談判桌是無形的,談判是有型的。
王新的不甘心都被李學武看在了眼里,這算什么?
敵人非但不投降,還敢向我們還擊?機關槍突突你不滿意,非逼著我用大炮轟你啊!
“7二1學院的建設確實很有必要,我們也做了相應的工作。”
李學武踩在王新剛剛撿起來的面子上介紹道:“不過我們集團在相關課程設置和人員培養上更側重職工的培養和培訓工作。”
“比如說機制工藝及設備、電子自動化等等技術的培訓學習。”
他強調道:“新人的培養和教育很重要,但老職工的培訓和再學習也很有必要。”
已經被紅星鋼鐵集團20個專業學院、20個技術專業以及多個培訓班震撼到的兩人齊齊地沉默了。
任由李學武再怎么拉扯地介紹,他們都不再接下茬了。
真沒意思,真不禁打。
李學武等不到兩人的回答,只能無奈地鳴金收兵,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三人相對沉默了好半晌,看向機床停機坪方向良久的周子程突然回身,看著李學武問道:“你們有自己的客機,是準備搞民航嗎?”
“這只是一個試探。”
李學武并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只是坦率地講道:“我們李主任對飛行器的未來非常看好。”
嗯???
王新腦門上刷過一排問號,對飛行器未來非常看好的李主任竟然不喜歡坐飛機。
“也就是說,你們并不排斥組建民航體系,對吧?”
周子程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追著李學武問道:“拓展飛行器制造工業也跟這個目標有關系嗎?”
“不過你們搞直升飛機制造是不是跑偏了?”
“呵呵,您也太瞧得起我們了。”李學武輕笑道:“有的吃就吃,總比丟了西瓜撿芝麻強。”
“當初只有直升機制造項目擺在我們的面前,我們哪有得選。”
他語氣有些調侃地講道:“還是得知足,畢竟我們是三產工業。”
周子程歪了歪脖子,瞧著他不想說話,這小子太不會聊天了。
“三產工業做的比我們都強。”他也學會了李學武的陰陽怪氣,挑眉講道:“以前沒得選,現在鋼飛發展的這么好,怎么沒想著造大飛機呢?”
“直升機都沒研究明白,還敢想大飛機?”
李學武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從辦廠到現在,我們手里只有三種型號的直升機,算這個行業里的新兵蛋子,還得繼續學習呢。”
這話沒法聊下去了,三句話不離吹牛嗶是嘛!
周子程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跟他拼刺刀了,可還是輸了。
他就是太愛面子了,不如李學武這般不要臉,舍得下場。
畢竟是一把嘛,總得有矜持。
那作為副廠長的王新心里怎么想,這個時候不頂上去好像有點對不起沈飛的培養了啊。
“也就是說,鋼飛未來是有造大飛機計劃的唄。”
他順著周主任挖好的坑繼續往前趕,想要攆李學武掉坑了。
可李學武是誰,那是胡同里撒潑尿都得現場直播的訥人啊。
想要跟他爭話題的主動權?
做夢去吧——
“造大飛機誰不想?”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反問道:“沈飛總不會想著造小飛機吧?”
“起點不同,發展的機遇也不同,還得因地制宜。”
他抬起手示意了窗外停在機坪上的客機講道:“我們廠就造不了這樣的飛機,我們也賣不出去。”
“價格太高了,對于我們來說市場遠遠達不到生產需要。”
都閃開!
躲遠點!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周子程掃視了休息室的眾人一眼。
尤其是身邊還未察覺到危險的王新,這老兄認真了啊。
他喊都閃開干什么?
因為他知道李學武又開始裝嗶了!
“恰恰相反,我們做直升機就賣得很好,利潤點也很高。”
李學武輕輕咳嗽了一聲,再次講道:“每賣一臺KH4我們就能賺3萬——刀樂。”
他故意大喘氣,將貨幣的單位放在了最后,就是要讓兩人又驚訝又眼饞,這滋味他也品嘗過,味道好極了。
“3萬——刀樂——”
王新瞪大了眼睛,心里還在想著刀樂的匯率是多少來著?
對于普通人來說,現在沒有兌換渠道,刀樂在國內就是廢紙。
不過大概的匯率還是清楚的,應該不低于4元錢。
也就是說……鋼飛每賣出一臺KH4直升飛機就能賺12萬?
我的老天奶奶啊——
王新抿了抿嘴角,望向了同樣表情的周主任。
周子程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輕咳幾聲后還是忍不住地問道:“你們這么能賺錢,為什么不自己買個機場來運營啊?”
“為了吃雞蛋就得買只雞?”
李學武也驚訝于他為什么會這么問,直接一個問題干斃了他。
周子程可不是胡言亂語,亂出主意,而是他早就有這個準備。
要不是想鼓動李學武認同他的觀點,他也不會這么問了。
“那不一樣啊,有自己的飛機場就有了貨物和人員處理渠道。”
周子程認真地介紹道:“你們有飛行器研究中心,也有自己的飛機制造廠,無論未來是否會立項大飛機建設,都不妨礙你們做這方面的準備。”
“除非你們偏安一隅,沒有什么理想和雄心壯志。”
他好像故意激李學武一樣,帶著濃濃試探的語氣講道:“正經的飛行器制造企業哪能沒有自己的飛機場呢。”
這話說的,李學武真無法反駁,因為他說的對。
至少目前國內具有一定設計需要和水平的飛機制造廠都有自己的實驗跑道,有了跑道不就能建設機場嘛。
“您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什么叫有點道理——”
不滿于李學武的回答,周子程抬起屁股坐到了李學武的身邊,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認真地講道:“咱們奉城就有很多機場。”
“為什么要去奉城買?”
李學武并沒有按照他的思路走,而是聳了聳肩膀強調道:“在京城買或者在鋼城買才合適啊。”
“……在哪買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適。”周子程努力組織語言,繼續忽悠李學武道:“京城寸土寸金,哪有地批給你們建機場。”
“雖然鋼城不存在土地緊張的情況,可沒有支撐單位啊。”
周子程的聲音逐漸變得具有誘惑力,勸著李學武講道:“我覺得你們集團在奉城缺少一個機場。”
“這是我認為的啊,只是個人的一點建議。”
他點了點沙發扶手強調道:“未來飛行器行業一定會發展起來,到時候機場就是個寶貝疙瘩。”
“聽我的,你們搞一個絕對不虧,畢竟你們有大飛機啊。”
這么說著,他還示意了緩緩從停機坪駛過來,停在了登機口位置的白色小型客機。
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啊,這飛機要是站近了瞅確實不小,但跟正常的客機相比哪里大了!
“那您的建議是——”
李學武故作疑惑地看著他問道:“我們應該在哪里買機場呢?”
“你們集團要買機場嗎?”
王新還沒等周子程開口,便接話道:“還真是巧了,我們廠最近正在研究將東郊機場處理掉。”
他介紹道:“這是一處三十年代建設的機場,擁有良好的跑道、完善的設備設施,還有專業技術職工。”
“王新同志,怎么說呢?”
周子程早不打斷,晚不打斷,偏偏在這個位置叫停了王新。
他轉頭看向李學武說道:“不要誤會啊,我們可沒有別的意思。”
“哦——我懂,我懂。”
李學武眨了眨眼睛,點頭表示理解。
周子程卻不愿意煮熟的鴨子飛了,轉換語氣介紹道:“不過最近我們確實是在研究土地置換的方案。”
“你可能不知道,東郊機場距離我們的廠區還是有點距離的,而我們的飛行試驗又不是每天都有。”
他輕輕迭了手掌,道:“現在那處機場對于我們來說就是浪費。”
“如果可以實現置換或者出售,我們也好將試驗項目放在……”
“周主任,飛機來了。”
李學武還沒等對方說完,便抬手示意了窗外的紅星一號。
周子程的介紹被打斷,忍不住看了窗外一眼,他知道紅星一號來了。
剛剛不是說過了嘛,李學武的意思是不想就這個話題往下談了?
明明不是感興趣的嗎?怎么就……
“我覺得您一定會跟我們李主任有共同語言。”
李學武站起身,做了請的手勢后笑著講道:“你們都很有戰略謀劃眼光。”
這話是什么意思?
王新使勁抿著嘴角強忍著笑意,側過身一起往登機口走。
還能是啥意思,吹大了唄。
他剛剛給周主任墊話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忽悠不了李學武的。
周主任也是想瞎了心了,一架飛機就要擁有自己的機場,紅星鋼鐵集團就算有錢也不會這么花的。
再說了,鋼飛生產的都是直升飛機,就算做實驗也不會用那么長的跑道。
要是復雜的環境降落不了,那鋼飛還生產什么直升機啊,造玩具得了。
“這是什么玩意兒?”
在下飛機的時候,周小玲代表乘務組送了一件禮物給此次乘坐飛機的幾位領導。
在高雅琴的歡迎下,周子程一行人下了飛機上了汽車。
是在汽車上,他拆開了精美的包裝禮盒,看著手里的“紅星一號”有點意外,上次他就收到了飛機模型禮物,不過是直升飛機。
“飛機模型,我們集團五金廠生產的,材料和工藝很考究。”
李學武就坐在他的旁邊,聽他問起便做了介紹:“機組還是很有誠意的,這樣的飛機模型在我們的供應商店里要賣10元一個,不便宜呢。”
“就這玩意兒?”
周子程懷疑地揚了揚手里帶底座支撐的鐵疙瘩問道:“它值10塊錢?”
“看您怎么理解了。”
李學武笑了笑,指著飛機模型上的涂裝說道:“這里用到的金屬同紅星一號的機身金屬一樣,包括漆面。”
“紅星一號是我們集團第一架公務飛機,具有紀念意義。”
他強調道:“如果您非要探究它的制作成本,我就不知道了。”
“還是你們會賺錢啊。”
周子程看著手里的飛機模型思索良久,這才發出了一聲感慨。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劉斌差點笑出聲來,他還是頭一次見這么坦誠的領導。
周子程卻沒有在意,收好了手里的飛機禮物,微微搖頭,笑著看向李學武問道:“這飛機賣的好嗎?”
“不如直升飛機。”李學武也是實話實說,“剛開始賣的很好,只是受眾群體有限,對比我們廠自己生產的直升機也沒那么直觀。”
“嗯,你很有經驗啊。”
周子程瞧了李學武一眼,問道:“這是你的主意吧?”
“為什么這么問?”李學武也是好奇地看著他反問道:“為什么這東西就一定是我的主意?”
“我一猜就是你,別人絕對沒有這么奇怪的思維。”
周子程信誓旦旦地講道:“王新同志對你們集團,對你本人是很推崇的,一直勸我看看你們的發展資料。”
“我那時候就在想,這個紅星鋼鐵集團和一位年輕干部有什么值得在管理崗位上工作超過十五年的王副廠長這么關注的。”
他緩緩點頭,看著汽車即將進入廠大門時,門口的阻攔桿在電機的作用下快速升起,站在圓臺上的值班保衛抬手敬禮,心里已經有了點答案。
李學武在來時的路上給他簡單介紹了鋼飛的營銷思路。
其實也不僅僅是鋼飛,銷售權限在銷售處的情況下,多個部門都參與了調度工作和服務工作。
這也讓周子程一路上說的少,聽得多。
紅星鋼鐵集團非常重視與沈飛的合作,更是對沈飛一把周子程帶隊前來考察簽約一行表示了歡迎。
看懸掛在主辦公樓門口的紅色條幅,上面的歡迎詞簡約、熱情。
李學武陪同他們從奉城來京,高雅琴親自到機場迎接,這個規格足夠顯示紅星鋼鐵集團的誠意了。
在王新和周子程看來也是如此,同來的沈飛簽約工作人員則悄悄地用眼睛的余光掃視著這座奇跡工廠。
能發展成集團企業,紅星廠還不足夠稱為奇跡工廠嗎?
這里有太多的傳說和話題,他們一落地就在討論這里的情況。
直到進了亮馬河工業區,在隨車工作人員的介紹下,看著亮馬河支流河畔佇立的嶄新辦公樓,他們只覺得嘴里酸酸的。
如果只是新的辦公樓也就算了,工業展覽館、圖書館、工業大廈……
明顯是新建筑群的街區,看街道兩旁的行人和風景,京城的這一面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
以前只知道紅星廠憑借一己之力建設了一座衛星城市。
他們幾次來京城都沒有得到機會來參觀,這次才算是眼見為實。
對比河畔高大洋氣的建筑,再進到軋鋼廠,他們的內心對比愈加強烈。
還得是蓋大樓啊!
李懷德還是很講究的,主動出現在了辦公樓門前,就等著周子程呢。
周子程在車上,由著李學武的示意和介紹,遠遠地便認識了對方。
直到汽車在辦公樓前停穩,有辦公人員快速上前打開車門,他這才在李學武的陪同下下了汽車。
李懷德也從門廳中走了出來。
“李主任,這位就是沈飛的周主任,周主任,這是我們李主任。”
李學武先一步說話,站在中間位置給兩人做了介紹。
“歡迎你來紅星廠做客,周主任。”李懷德客氣地同周子程握了握手,微笑著講道:“這一刻相信你我都一樣,期待許久了。”
“榮幸之至,君子所見略同。”
周子程晃了晃握著的手,感慨道:“見到您我就知道紅星廠為何能夠實現集團化,能發展如此迅速。”
“這是沈飛的王新王副廠長。”
就在兩人寒暄的間歇,李學武快速地給王新做了介紹。
王新主動雙手接住了李懷德遞來的手,微笑著說道:“李主任好。”
“王副廠長好,謝謝你為兩個企業之間合作奔波和所做的工作。”
李懷德點了點頭,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周子程暗暗看了李學武一眼,心道是這大李也是個能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