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聽到國際飯店建設項目持續發酵決定要跑路,那是一天都沒多待啊,18號就往回趕。
值得一提的是,工作那么忙的顧寧還是請到了假,帶著孩子隨他一起去鋼城多待幾天。
李姝和李寧當然很高興,如果說去奶奶家都算出遠門,那去千里之外的鋼城算什么?
“爸爸,快看,小鳥!”
李寧站在床鋪上,扒著窗子向外面看著,火車疾馳而過,他依舊能看見新奇的世界。
李姝則站在對面的床鋪上,不懂裝懂地指給弟弟外面是啥。
李寧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弟兩個能搭上話。
這就很新奇了,李姝和李寧關心的重點都不一樣,甚至看的方向都不一樣,風馬牛不相及。
可就算是風馬牛不相及,他們的話題總能碰撞在一起。
因為再遠的話題也終究會回到長途旅行上來。
“是小鳥飛的快,還是火車跑的快?”
正在看書的李學武抬起頭,應了兒子的提醒,笑著問道。
李寧先是很認真地看了看他,又思索著回頭望向窗外。
好半晌,就在李學武以為他忘了這個問題或者不想回答的時候,他卻說道:“是火車快。”
“為什么?”李學武沒有糾結答案的正確與否,而是看著兒子笑問道:“你是怎么發現的?”
“我們現在火車上——”
李寧的小腦袋瓜依舊在飛速地運轉著,每說一句都會很大聲,但說完會停頓幾秒鐘。
“我看小鳥都沒追上我!”
他從窗外收回目光,看著爸爸認真地說道:“咱們的火車把小鳥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兩歲半的孩子能說這么長的句子,還有一定的思維能力,李學武已經很知足了。
問題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寧在認真地思考。
“原來是這樣啊——”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說道:“你觀察的真仔細啊。”
“我也看見了——”李姝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講道:“我看見小鳥被咱們甩在后面了。”
孩子之間一定會有比較和競爭的心態,尤其是家里孩子多的情況下。
李學武家的姐弟倆還好,雖然年歲相差不大,但李姝有長姐的霸氣,李寧有小弟的態度。
只要不憋著心思爭老大,這個家里的孩子就打不起來。
顧寧也在看書,這會兒被兩個孩子吵的不行,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問李學武道:“還要多久才能到?”
“呵呵,才過津門啊。”
李學武將從家里帶來的水果遞給她,道:“來點兒?”
顧寧瞅了他一眼,眼底盡是被騙了的無奈。
李學武跟她說,鋼城不是目的地,路上也有風景,可風景再美也不及全家在一起的美。
要不是看著他真心希望自己和孩子去鋼城陪他,顧寧如何都不會出來遭罪的。
前兩年大學習活動,有不少骨干力量下去支援,或者調去了其他醫院,總院這邊急需人手。
為啥才參加工作沒幾年的她有機會讀研究生,可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出身。
外科醫生,在這個年代屬于高素質人才,不比后世很多手術都能通過介入手術來治療。
心外科、腦外科等等,都是醫院里的重點照顧對象。
顧寧才參加工作幾年,并沒有特別選定的專科。
是醫院里需要她掌握心外科手術的能力,所以這兩年時間里,她的研究生課程就是心外科。
帶她的老教授是專業大拿,工作需要、組織強調,帶著任務去學習,哪有學不好的。
顧寧的研究生學習期間依舊沒有停了醫院這邊的工作,屬于邊上班邊進修。
老教授從帶著他們上手術,到指導他們做手術,到現在除非有疑難雜癥,基本上都能撒手。
你要問這么年輕的主治醫師竟然能做心外科手術了?
后世可能有點懸,但現在缺少醫療環境和條件,有人能做手術就已經是幸運的了。
再一個,這個年代很少有醫患糾紛,醫生還能專注專業,也沒有那么多的后顧之憂。
顧寧因為心思簡單,專注度高,手更穩,技術進步的很快。
技術進步,手術成功率高,也讓醫院愈加地重視培養她。
好醫生是怎么培養出來的?
說起來有點殘酷,是需要經手大量的病例,通過總結觀察,甚至是海量的手術鍛煉才可以。
她研究生還沒畢業呢,手術量就已經直線上升,院里的意思就是熟能生巧,給她喂手術量。
基本上,李學武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里,她每天都有兩臺手術。
如果按一臺手術平均時長3到4個小時算,她每天的工作量都非常的高。
年輕、專注、有孩子,這三樣迭加在一起,她就成了主力。
有人要問了,年輕和專注很重要,有孩子算什么條件?
這年月對傳宗接代還是很看重的,丁克這個概念還沒有出現。
你要沒有孩子,人家會講究你身體不行,或者哪里不行。
不要孩子不行,就連組織都會找你談話。
這算是人生的一個任務了。
顧寧不僅完成了任務,生的還是男孩,這就更讓領導放心了。
都生了一個男孩了,家里總不會催著她繼續生了吧?
女醫生只要不休孕假,那絕對能保證技術的連貫性。
顧寧更被醫院看重的原因還有一條,那就是李學武。
這個年代單位十分看重個人生活,工作和晉升都會側重家庭,如果家庭成分復雜,那就完了。
反過來講,家庭穩定,夫妻二人和睦,那工作也能做得好。
為啥要這么考察?
有人說這種考察辦法一點都人性,太主觀了。
其實不然,尤其是顧寧這個職業,在總院是會接到特殊任務的。
任務具體到有多特殊就不講了,沒有過硬的技術和心理素質,家庭背景考察不過關,組織怎么敢用她。
能被特殊培養的,一定是有道理的。
只是這份培養的恩情有些過于重了,有些人還真承受不起。
想想顧寧上班,有多少人為她的家庭服務吧,一般人哪有這種優秀且專注的學習條件啊。
顧寧的工資并不低,但在大環境下也不是富豪級別的。
是因為有李學武的支持,她才擁有了出家門就到單位的優渥條件,更擁有了孩子不用看,飯菜不用做,衣服不用洗的生活。
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當中,她的知識結構和技術能不飛速提升嘛。
是想到軍功章有李學武的一半,所以顧寧主動請了假。
醫院也是考慮到顧寧還很年輕,有家庭,孩子也小,李學武又常年在外地工作。
夫妻不能老是不見面,為了工作不能忘了家啊。
所以,顧寧去請假,領導想了想便允了,還叮囑她好好玩。
好好玩?玩什么?
顧寧決定請假的時候就有了心理準備,沒想到上車以后心里就有點后悔了。
她請了一周的假,一來一回路上就要用掉四天時間,如果再考慮休假回來的調整時間……
這假休的多沒意思啊。
如果李學武早商量她,是不是兩個人一起休,就在京城。
哪玩去不好,非要在火車上度過,擠在一間軟臥車廂里鬧騰。
“以前在廠里工作,去鋼城出差覺得新鮮,并沒有在意。”
李學武見她不吃,便收了回來,語氣淡淡地講道:“一天一宿嘛,平時老不坐,坐一次還覺得新鮮。”
“剛開始是硬座,后來是硬臥,到現在是軟臥。”
他笑了笑,繼續講道:“有時候坐累了、躺累了,我還會找人閑聊天。”
“只是隨著工作越來越忙,這樣的心態也越來越少了。”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看車廂里的環境,道:“尤其是去鋼城工作,每個月兩個來回。”
“以前還能享受旅行的快樂,到現在時間是怎么過去的都忘了,全都用在了看書看文件上。”
他撿起手里的大部頭,無奈地說道:“有時候我也在想,什么時候咱們全家能在一起出行,我的旅程不再是一個人。”
“有你,有孩子們的笑聲,也有在一處小空間里時光。”
“你是故意的吧?”
顧寧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有了幾分動情,可熟悉他的德行,又怕被他騙掉眼淚。
李學武勸人不行,但煽情是一把好手,可會騙眼淚了。
“現在不都隨了你的愿?”
“當然,我非常的開心。”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兒子的屁股,又看了看閨女,最后目光落在了顧寧的臉上,“謝謝你。”
“煩人——”顧寧還是沒忍住,眼角不由得濕潤。
李姝和李寧聽著爸爸的話,有些不懂,但能感受到車廂里的氣氛在變化,愣愣地看著他們。
李學武笑著將水果放在小餐桌上,抱了兒子看向窗外道:“告訴爸爸,現在到哪了?”
“山——好多的山——”
李寧回頭看了看爸爸,又看向窗外,小手指著講道。
李姝瞅了瞅爸爸和弟弟,轉身湊到了母親懷里,仰著臉打量著正在抹眼淚的母親。
“媽媽——”
“嗯,媽媽沒事。”顧寧這一刻也感受到了李學武對家庭的定義,笑著看了閨女說道:“咱們和爸爸、弟弟一起看山啊?”
“好——”
路上的山多,鋼城的山更多。
李姝和李寧小姐弟倆由著父親母親一人抱了一個走上站臺。
張恩遠和于喆早等著了,這會兒趕緊小跑過來幫忙。
因為怕孩子認生,兩人倒是沒有去接孩子,而是接了列車長和列車員幫忙拎下來的行李。
這是京城鐵路的車,一路上車長和乘務都很客氣熱情。
“車就在站臺外,今天人多,鐵路這邊不好放車上來。”
于喆輕聲解釋了一句,小跑著拎了大包行李往出站口走。
紅星鋼鐵集團在京城鐵路有面子,那是因為雙方有合作。
李學武在鋼城有面子,那是因為廟小妖風大,紅星鋼鐵集團在這地方就算頂尖的大單位了。
你要說鋼城有不少大企業,可紅星鋼鐵集團不一樣,單拿出來一個廠子不算什么,可組合在一起就了不得了。
再一個,紅星鋼鐵集團的工業企業都具有代表性和技術性。
鋼汽、鋼飛、電子廠等等,完全符合政策需要,妥妥的主流。
連遼東主管工業的副主任他都能見,在鋼城更是有面子。
他的車在京城不算頂好的,但在鋼城就很不一般了,尤其是他那臺車的牌照,京城的車在地方還是很少見的。
要按照于喆跳脫的性子,早就把車開上站臺來等人了。
可李學武一再強調,不允許他超綱發揮。
正常使用和工作沒有問題,堅決不允許違規違紀。
需要上站臺的時候上來,不需要上來的時候就不能上來。
于喆解釋的這一句有些多余,其實也不是說給他聽的。
這小子大半年成長了不少,至少在情商上有所提高。
這一句他是怕秘書長的愛人要抱怨,所以才解釋的。
張恩遠比他更懂人情世故,也看得出眉眼高低。
秘書長的愛人臉上哪有這種抱怨,有的只是旅途的疲憊罷。
“飯菜我都訂好了。”
他拎著兩包行李走在李學武的身側,輕聲匯報道:“咱們一到家休息片刻就能送到。”
“見著賈梗那小子了?”
李學武點點頭,一邊抱著孩子走路,一邊問道:“家里收拾的還干凈吧。”
“挺好的,我們到的時候他正在家里洗衣服呢。”
張恩遠笑著應了一句,他是知道棒梗的。
真說不好領導是怎么安排的,他每天都要接送李學武上下班,那座房子里住著誰他一天看不見,總不能天天都看不見吧。
再說了,李學武有東西帶回來,也是他和于喆搬進去的。
那座房子到底是誰的他都沒搞清楚,房子里的人卻是換了一撥又一撥。
賈梗那半大小子他當然見過,也知道集團招待所所長秦淮茹是賈梗的母親。
可他鬧不明白秦所長的兒子為啥在秘書長家里生活。
兩人有什么關系嗎?
這一次正主來了,秘書長的愛人帶著孩子來休假,還是住在這邊,真是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難道以前住在這里的那個習慣盤著頭發戴金絲眼鏡的女人是秘書長的臨時保姆?還是親戚?
“行啊,能照顧自己就行。”李學武笑呵呵地講道:“我都沒敢在家多待,怕他餓死在家里。”
該說不說,棒梗真是膽大,這一次周亞梅沒回來,李學武又回京休假,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一般十四歲的孩子也不敢一個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他就敢。
李學武出來前為啥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就想用這種畏懼心理嚇唬他,逼著他回京一次。
可棒梗全然不在乎,聽張恩遠這意思,他的小日子過的還挺好?
李學武哪里敢讓棒梗一個人在家,是安排張恩遠和于喆輪流去家里看看,省的把房子點了。
餓死是不可能餓死的,提前知道武叔要回來,還是帶著家人一起回來,那他不得表現表現?
棒梗見顧寧的次數不多,說話的次數就更少了。
見面也是在四合院,顧寧跟著李學武一起回家吃飯,他見著了也只是叫聲嬸子。
顧寧認識他,可話少的她哪里會同一個孩子講太多。
時間長了,棒梗把對李學武的敬畏也延續到了顧寧的身上。
武叔這般厲害,能跟武叔結婚一起生活的嬸子定然也厲害。
能不厲害嘛,寧嬸是醫生呢,扎針一定非常非常疼。
他不知道,他寧嬸很少用針頭,都是用刀子,那個才厲害呢。
棒梗的積極表現在家務和衛生上,讓李學武一進門便感覺到了不同。
“呦,難得啊少爺——”
李學武看見棒梗扎著圍裙從廚房里走出來,笑著打趣道:“這家里收拾的夠干凈的啊。”
“那是——”棒梗笑呵呵地看向顧寧招呼道:“我嬸兒來了,我能不好好收拾收拾嘛。”
“這是你媽托我們捎帶給你的,這是你武叔給你買的。”
顧寧點點頭,接了于喆遞過來的包又遞給了棒梗。
棒梗的眼神有一剎那的動容,而后認真地道了謝,這才接了兩份包裹。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秦淮茹托李學武給他帶來的便是秋冬的厚衣服,都是新做的。
不用想,只看工整的衣角就知道這是秦淮茹的手藝。
要做這么一套秋冬衣服,不知道秦淮茹要熬多少個夜。
白天的工作不能耽誤,家里的事情又多,棒梗哪能想不到。
再有,看著李姝和李寧到了新環境撒歡的模樣,他真有點想家,想他媽媽了。
“你倆沒啥事別走了,吃了再回去。”
李學武見于喆和張恩遠將行李搬進來就要走,便打了招呼。
“孩子姥爺來了,我得回去招待。”
張恩遠隨意找了個借口,哪里會留下來影響領導休假。
于喆的理由更強大:“約了人了,后勤的張美麗。”
張美麗人如其名,身材長相在機關里確實出挑,人稱后勤一枝花,說的就是她。
于喆處對象的原則說廣撒網都算不上,應該說病急亂投醫。
要說集團秘書長的司機,身份也夠牛掰的了,平日里吃穿也很講究,一看就是家里不缺錢的主,喜歡他的小姑娘應該不少。
可這小子有點另類,喜歡他的他都不喜歡,看不上他的倒是上趕著追,追一個黃一個那種。
他生活上是沒有問題,還是跟著領導從京城來的,屬于冶金廠最熱門的王老五了。
他姐于麗就這么一個弟弟,哪里會虧了他。
不說每個季度都給他訂做衣服,就是零花錢都補貼他不少。
有錢又有好工作,他是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光棍。
李學武問過他,到底喜歡啥樣的姑娘,于喆吭哧癟肚沒回答上來。
只是領導問起,他心里總忍不住跳出一人來,那人穿著白色襯衫,灰色齊膝短裙,挽著頭發,戴著金絲眼鏡……
為啥他要追求張美麗,就因為張美麗有一天穿了他深刻記憶中的那套衣服。
或許是天注定,或許是命運的捉弄,張美麗讓他開了眼。
其實白色襯衫和灰色齊膝套裙在紅星鋼鐵集團并不少見,這是機關制服的一種,也是津門順風商貿搞的行政套裝的一種。
李雪剛上班那會兒就穿這個,有裙裝也有褲裝。
后來李雪不穿裙裝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覺得不能跑。
一步裙,跑起來得絆跤。
優雅是優雅,就是有了急事不方便,領導等著你優雅?
所以這套衣服很多女同志都會買一套,然后放在柜子里收藏。
也有工作不忙的,喜歡展現美的,夏天來了就會穿上。
周亞梅有這樣的衣服再輕松不過,就是沒想到挽起頭發戴上金絲眼鏡搭配這一套衣服的殺傷力會這么大。
于喆完全陷落了,甚至不能自拔,也就有了張美麗。
自從瞥見張美麗穿著這套衣服從他眼前經過,他就盯上了。
得不到正版,還不允許買高仿了?
說實在的,燈一關,你知道是正版還是高仿啊,快樂就行唄。
不過高仿有瑕疵啊。
他明明知道張美麗在釣魚,仗著自己長得好,左挑右選的。
這樣的姑娘往往沒有什么好名聲,雖然男同志都很喜歡她,可名聲就在這種喜歡中壞掉了。
即便張美麗沒做什么,更沒有與哪個男同志有過親密接觸,但這種曖昧的態度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可是,大家依舊把誰能摘得這朵高傲花當做是最高的榮耀。
于喆不才,他想試試。
他不才,但他有財,他想試試張美麗是不是真的很傲嬌。
于喆長得不孬,年齡又很合適,主要是這張嘴和古怪的性格。
張美麗再挑還能挑他的不是,是也就是這張嘴了。
李學武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離開,如果不是顧寧在這,他真想打電話再要臺車,偷偷跟上去。
看別人談戀愛沒意思,但看于喆談戀愛特別的有意思。
你完全想不到他是怎么把話題聊死的,更想不到他是怎么把姑娘給逼瘋的。
如果這個時代有短視頻,那跟蹤拍攝他的戀愛生活一定大火。
《戀綜車禍現場》
“誰啊?我不知道啊。”
李學武拿著電話打啞謎,眼里都是明白,嘴上全是糊涂。
“我在鋼城呢啊,今天上午回來的,沒聽說這事兒呢。”
“你咋可能沒聽說呢!”
電話那頭的包培剛急上火,要上房,質疑道:“你不看報紙的嗎?”
“再說了,你不看大報,你們廠的聯合工業報總得看吧。”
按包培剛的意思,李學武這么說話就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唄。
業務來往,大家彼此給面子,一般不會這么戳破對方的借口,除非給人惹急了。
包培剛就急了,上次他千里迢迢殺到鋼城找李學武問情況,李學武吭哧癟肚地磨吩老半天才應了他。
他可不是一個人去的鋼城,后來可叫了不少朋友過去。
結果呢?
紅星鋼鐵集團那邊都放出風來了,他們這些傻老婆還在等李學武這個惗漢子呢。
當初說好的,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們的呢?
那時候是誰應的,投資份額一定給他們準備好了。
現在合約都要簽了,把我們撂一邊了,這事是人辦的?
“哎呦,你瞧瞧,這事我該怎么跟你解釋呢。”
李學武嘖舌道:“休假以前啊,我一直忙著跟沈飛對接來著,你知道沈飛吧?”
“我跟你講啊,沈飛這個項目是我們近幾年投資的最具有回報前景的項目了,我……”
“咱能別繞彎子嗎?”
包培剛認準一門心思了,他今天打電話叫千里之外的李學武,甚至把電話打到了他家里,為的就是國際飯店那個項目,跟沈飛那個項目有什么關系。
國際飯店這個項目都沒說明白呢,還說什么沈飛啊。
對了,沈飛什么項目?
你看看,一個坑還沒跳明白呢,下一個坑已經等著他了。
“你在京城啊,怎么不去集團找李主任呢?”
李學武見包培剛不接話茬兒,又要往別處遮。
“這么遠打電話給我,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你找他啊。”
“我找他?我找得著嘛!”
包培剛氣呼呼地說道:“他秘書說他身體不好,休養去了。”
“來,李學武同志,你告訴我你們李主任去哪休養了?我親自登門拜訪,就為了見見他。”
“哎!李主任病了嗎?”
李學武好像第一次聽說,十分驚訝地講道:“我怎么不知道。”
“休假這幾天就想好好陪陪孩子,啥工作都沒干,沒想到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嗎?”
你瞧瞧,這理由不就圓上了,李學武沒看報紙,就顧著哄孩子了,說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可你覺得包培剛信嗎?
信,信個屁,他被李學武忽悠了一次又一次,他還能信?
“李大秘書長,一口氣建兩座招待酒店,我承認你們有魄力,但你們也沒這份實力吧?”
包培剛直白地講道:“咱們合作這么多年了,你們想要投資,誰的錢不是用,老躲著我們算怎么回事啊?”
“還你們紅星鋼鐵集團真有這份能耐,一口氣全吃掉?”
“哎,話不是這么說。”
李學武聽得出他在電話里不客氣,語氣上也強硬了幾分。
不過他不是硬懟,而是巧妙地講道:“我雖然全程都沒參與這個項目的談判,但我知道一個情況,圣塔雅集團會提供低息貸款,具體數額多少我不確定。”
“低息貸款?哪來的?”
包培剛心里一跳,如果圣塔雅集團真能提供低息貸款,再看李懷德和李學武這種態度,說不得紅星鋼鐵真要一口氣吃下這塊大蛋糕。
你要問國際飯店國內第一高樓的牌子就這么響,他們就篤信這個項目一定賺錢?
也不一定,得看是誰來運營這個項目,如果是紅星鋼鐵集團來運營,以目前其所掌握的聯營企業合作狀況,以及對外出口合作企業和項目,國際飯店一定會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商業符號。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企業管理者不僅僅要向內看,還要向外看,向下看,還得向上看。
政策怎么要求就得怎么干。
從今年開始,雖然沒有明確的政策和目標,但大家都知道要發展經濟,干的好的已經起來了。
你看看紅星鋼鐵集團,這兩年發展的勢頭多迅猛。
這么說吧,全國范圍內,大學習活動還在搞,但很多企業已經自覺地將經濟建設和生產發展工作放在了首位。
大學習活動的開展也是為了更好地促進生產。
京城周邊沒有多少托拉斯企業,甚至這個時候的全國都沒有能比肩世界級企業的巨頭出現。
這個時候都窮,都困難,大家都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發展。
想要進步,就得發展,想要發展,就得琢磨政策。
現在需要經濟建設,需要市場流通帶動國內生產運轉。
紅星鋼鐵集團從四月份就開始炒這個項目,四個月了還沒收到上面的明確拒絕態度,這說明了什么?
一直考察這個項目的包培剛再清楚不過了。
你要說嗅覺不靈敏,一天兩天看不出來,一個月兩個月你還看不出來?這特么都四個月了!
紅星鋼鐵集團為啥要建設招待賓館,又為啥要接受圣塔雅集團的建議建設國際飯店?
這里面有一定的說法。
地鐵站修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不代表它的設計者有問題,而是站在當時立場批評這種想法的人有問題。
超前思維永遠是掌握主動的必勝法寶。
現在經濟建設口號還沒喊出來,政策也沒確定,他們就要建商業性質的大樓了,不奇怪嗎?
假設國際飯店新址的工期是兩年,經濟建設的政策會拖延兩年嗎?
這個說不好,但紅星鋼鐵集團絕對不虧。
兩年說不好,三年呢?
一旦政策下達,開始恢復經濟建設,拓展對外貿易,你說外商來京會住在哪里?
太特么雞賊了,不用宣傳,不用跑關系,只要人來了,就是紅星鋼鐵集團的潛在客戶。
你就說,擁有全國唯一對標國際服務標準飯店的企業實力能小覷嗎?
目前國內企業與外企合作差在哪了?
別的暫且不說,只說技術和生產上的壓制,在談判中往往獲取不到應有的地位和利益。
為啥有的人支持進出口公司管理談判簽約工作,就是在對外合作談判中吃了虧。
可你看紅星鋼鐵集團的運作方向,住在這里談判,誰能占據主動權?
一處酒店,影響力卻能讓與之相關的企業出現在報紙上,更能讓一眾企業成為國內經濟建設的領頭羊。
真正能分享這份榮耀和影響力,你說包培剛急不急?
急,急也沒辦法,李學武打了那么多窩子,又溜了四個月的魚,魚要是小了他哪里能罷休。
釣魚比的就是心態。
“還能是哪來的,國際貿易商提供的貸款,你說錢哪來的。”
李學武在電話里講道:“這個情況也就是你吧,換一個人來了我都不會說給他。”
“你也不要講我不夠意思,我的情況你也知道。”
他故意訴苦道:“我現在鋼城,能管的也就是這一部分。”
“現在集團搞經濟建設,這種談判本身就是高總負責的,你讓我怎么講?”
“你是紅星鋼鐵集團管委會的一員啊,你不回去開會啊?”
包培剛不信地講道:“圣塔雅集團提供的貸款一定是有限制條件的,哪有咱們自己人靠譜。”
“哎,要不我說你呢。”
李學武微微嘆了一口氣,道:“要是我能做主,這項目一定是咱們自己投資搞建設啊。”
“可惜了,你也看見了,我休假回京都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都不去集團露面的。”
他七扯八扯地講道:“這件事我勸你還是找李主任談,得表明咱們資本的態度,不能完全相信國際資本,得堅守陣地啊。”
“你讓我去哪找他?”
包培剛現在稍稍有一點信了李學武,嘴里依舊是哼聲抱怨。
信一點就好,一點就管用。
李學武這邊也是故作思考,詢問道:“你沒去他家看看嗎?”
“去了,有人比我腿快。”
包培剛哼聲道:“可惜了,他愛人講他半個月沒回家了。”
“那人總不能消失了吧。”
李學武給他出主意道:“這樣,他能不回辦公室,可他的秘書劉斌不能不向他匯報工作。”
“你就安排人盯著劉斌,他每天一定會跟李主任見面。”
“哎!還是你想得到啊!”
包培剛突然驚喜道:“不愧是刑偵專家,就是不一樣。”
“呵呵,你罵人可夠臟的——”李學武撇了撇嘴角,道:“那就別跟我浪費時間了,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放心,找不到李主任,我還會回來找你的!”
包培剛哪里會放過李學武,他只想著李懷德畢竟在京城,能找李懷德談,就不用來鋼城找李學武了。
要來鋼城,那怎么談都是在人家的地盤,他心里不舒服。
談判嘛,還是很需要這些影響的,至少不能氣勢弱了。
“找我?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放下了電話,看顧寧古怪的眼神,好笑道:“怎么這么個眼神看著我?”
“你真是壞透了——”
顧寧是聽他剛剛跟集團李主任通過電話,這會兒睜著眼睛說瞎話,哄騙信用社的包主任。
“商場如戰場,戰場都不缺爾虞我詐,商場怎么能缺了。”
李學武對于顧寧給他的評價絲毫不在意,笑著解釋道:“有時候上趕著不是買賣,就需要營造這種稀缺和緊張的銷售氛圍。”
“合著你們聯起手來騙錢唄——”顧寧歪了歪腦袋,說道:“還要讓人家主動來送錢。”
“這叫資本運營,不叫騙錢,錢又沒揣進我兜里,怎么能叫我騙錢了呢。”
李學武給她輸出了一段大道理,而后又強調道:“我們的核心目的是拿他們的錢運作,幫他們賺錢,這怎么能叫騙他們的錢呢,這他們還得感謝我們呢。”
哎呀呀——
顧寧咧了咧嘴角,十分不理解這世界怎么了。
李學武見她的單純只覺得好笑,這是還沒見過后世的資本運營呢,那才叫玩出花了呢。
左手倒右手聽過吧,倒著倒著沒有了也聽過吧。
廠長變老板聽說過嗎?
“晚上想吃什么,讓棒梗跟飯店訂,我們交了錢的。”
李學武笑著揉了揉兒子的小臉蛋,換了新環境他興奮,中午飯吃完都不想睡覺。
李姝倒是既來之則安之,吃過中午飯便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棒梗怕屋里熱,把樓上樓下的窗子都打開了。
樓上不能去?
武叔不在家,誰能管了他,他早就上去看了,沒啥小秘密。
“剛吃完中午飯,你就想晚上了?”顧寧瞅了他一眼,道:“我們來就是為了吃飯的?”
鈴鈴鈴——
還沒等李學武回答她呢,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很怕打擾閨女休息,李學武趕緊接了起來。
在京城能把電話打到他家的情況極少,因為集團有值班領導。
而在鋼城不一樣,集團要聯系他,其他工業企業負責人也要聯系他,所以家里的電話特別多。
“嗯,我是李學武。”
李學武先是應了一聲,隨即坐直了身子,笑著問候道:“領導好,電話里怎么沒聽出來您的聲音呢,距離太遠失音了?”
“別扯淡,李懷德呢?”
電話那頭很不客氣地詢問道:“是上山拜佛了,還是找個山洞修煉去了。”
這問題讓李學武怎么回答啊,他能說啥,對方是部里的張副主任,主管計劃和對接。
“李主任下去調研了吧。”
他真會說謊啊,這謊話張嘴就來,一點都不帶含糊的。
“我今天回來鋼城的,出來的時候聽了一嘴,好像是。”
“屁的調研,我咋不信呢。”張副主任撇了撇嘴角道:“你聽聽你說的像話嘛,他什么時候下去調研過啊!”
“……”李學武也有些無奈,這個理由看似不實際,可實際上老李真下去調研了。
當然了,老李下去調研的目的就是為了躲這些人。
“你要是能聯系上他,就說我說的,問問他是不是膨脹了。”張副主任在那頭講道:“有事不解決事,他能躲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