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20章 人情世故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廖主任,您今天的氣色看起來不錯啊,是不是有啥喜事了?”

  倉儲車間主任緱震北來機關辦事,正巧在樓梯拐角處遇見了廖金會。

  副科級遇見正科級,笑著打聲招呼唄,語氣中并沒有太多恭敬。

  為什么?

  因為不在一個體系。

  工業企業有一個很特殊的管理架構情況,那就是車間主任。

  你可以說他是基層管理者,也可以說他是中層管理者,界限有一些模糊。

  模糊的關鍵點就在于車間主任很多都是主管工業的副主任提拔起來的。

  你說機關還有生產管理處或者生產管理科呢,可這些部門的負責人基本上不能決定車間主任的選擇和任命。

  有資歷深、能力強的車間主任都能跟廠一把手開玩笑,晚上下班后一起打麻將,你能說他沒有關系和權利?

  車間主任要是不屌你生產管理科,他有事情完全可以直接跟主管工業的副主任,乃至是工廠一把手反饋對接。

  這就要看車間主任同主管領導的關系了,關系好沒人會說越級上報,按層級來說也真就說不清這到底算不算越級上報。

  因為車間主任可以是業務,也可以是管理,從業務角度來說他才是主要負責人,跟主要領導請示匯報完全沒有問題。

  所以紅星鋼鐵集團幾個重要工業企業的車間主任都標配在了正科,稍差一點的才會配副科,也就跟分廠機關科室負責人的職級大差不差了,只是工作崗位不同。

  車間主任再進一步就是科室負責人,一般都是短暫過渡,下一步就是主管工業的副主任。

  幾乎不成文的規定,主管工業的副主任都有很豐富的基層管理經驗,必須要有車間主任或者副主任的任職經歷。

  所以緱震北客氣是客氣,也沒有那么客氣,即便對面的是辦公室主任廖金會。

  其實他的語氣除了玩笑以外還真有幾分調侃,但絕對不是看廖金會的熱鬧。

  這個時候緱震北還真不知道機關里的變故,他調侃的是廖金會重新得到了秘書長的信任,是朋友之間的那種玩笑。

  就像昨天財務科副科長周永遠同廖金會開的那個玩笑一樣,就是逗樂子。

  結果呢?他這消息收到的實在是有點晚了,跟廖金會的頻率沒有對接上。

  但凡他昨天上午開這個玩笑,廖金會都得笑著謙虛幾句,順便扯幾句犢子。

  今天呢?

  “就這臉色還好呢?”他滿眼懷疑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都快跟驢糞一個色了!”

  說完,也不等錯愕愣在那里的緱震北反應,扭身往樓下去了。

  “這是什么——”緱震北氣急,他是真沒想到廖金會會這么不給面子。

  哦,重新被領導信任,委以重任,架子端的這么大,玩笑都開不起了嗎?

  “老緱——”周永遠站在財務科門口沖著這邊招了招手,道:“你來干啥?”

  “沒事,我這——”

  緱震北遲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剛剛廖金會下樓的方向,有句MMP沒說出口。

  他可不是來找周永遠的,只是剛剛廖金會的反應讓他有些疑惑,這會兒見周永遠招手,想來機關一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所以話語里含糊著往這邊走來。

  “不是沒事嗎?來我屋里待會兒。”

  集團分支機構就這一點好,辦公環境非常優秀,副科長都有標配辦公室,不像集團公司現在兩套班子擠在老辦公區里。

  周永遠的辦公室不小,兩套辦公桌椅還能放下一套沙發和茶柜,這套配置基本上是這個時代副科級干部的標配了。

  你要問為啥有兩套辦公桌椅,這個問題很簡單,因為這個年代干部比較多。

  尤其是副職,一正兩副都算少的,大科室都是一正三副、四副的配置。

  要是20年后一正七、八副都能整的出來,更有偏遠地區能搞出二十幾個副職,基本上科室全員干部,沒有一個干活的。

  李學武在集團機關干部管理規范中就已經給出了明確的意見,除一、二級和三級主要分支機構管理層可設多名副職,其他機關部門、科室一律不得超過兩個副職。

  也就是說,財務科只能有一個正科用獨立辦公室,兩個副科共享一間辦公室。

  正科都能有獨立辦公室,你就想現在李學武的辦公室得有多大吧。

  反正是要比他在保衛處擔任處長時的辦公室還大很多,因為他是集團秘書長。

  在遼東工業管理層里,李學武是身份最高的,基本上不受辦公室面積限制。

  再回頭看周永遠的辦公室,同李學武在集團擔任秘書長時的辦公室差不多。

  這就是集團機關與分廠機關的差別。

  另一位副主任不在屋,周永遠才叫了緱震北進來,手里很麻利地泡了熱茶。

  “你這兩天沒看文件嗎?”

  他將對方讓到了沙發上,端了熱茶過去道:“廖主任這兩天心氣不順呢。”

  “我招他惹他了——”

  緱震北皺著眉頭說道:“不就是一句玩笑嗎,至于他這樣沒鼻子沒臉的嘛。”

  “哎——話不能這么說。”

  周永遠輕笑著解釋道:“你是不知道,昨天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下文,免了廖主任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的職務。”

  “今天早晨廠管委辦又下文,免了張兢的副主任職務,調任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職務,提了孫佳擔任辦公室副主任。”

  “誰?孫佳?哪個孫佳?”

  緱震北有些糊涂了,皺眉問道:“從集團下來的那個?”

  “早了,三四年前來的了。”

  周永遠抬了抬眉毛,道:“當時老羅廠長還在呢,直接駁了徐主任的面子。”

  “噢——我有點印象了。”

  緱震北點點頭,反過來問道:“這三四年,那個叫孫佳的一直都在咱們廠了?我咋不知道。”

  “你看,要不說你得罪人呢。”周永遠笑著點了點他,道:“現在要叫孫副主任了。”

  他端起茶杯慢飲了一口,道:“隱忍了三四年時間,你就想這位怨氣得多大,你要當這個出頭鳥,受氣包?”

  “跟我有雞毛關系——”

  緱震北撇了撇嘴角,嘴上說的硬朗,卻又謹慎地回頭看了看門口。

  這幅做派逗得周永遠忍不住一笑,隨即說道:“放心吧,冤有頭,債有主。”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講道:“當年都是誰給他下的絆子,這些年又都是誰給他的沒臉,別人不記得,他自己一定記得。”

  “我連他是誰都不記得,有怎么會得罪他,真是好笑——”

  緱震北不以為然地端起茶杯搖了搖頭說道:“就算昔日得罪了他又能怎么著?他難道還要一個一個地找咱們算賬?”

  “呦——這話可不能亂說。”

  周永遠謹慎地瞅了門口一眼,隨即輕聲講道:“你還看不出來啊——”

  “什么?我看出什么?”

  緱震北茶杯都舉到嘴邊上了,卻又頓住,挑了挑眉毛問道:“你倒是說啊。”

  “廖主任這次恐怕——”

  周永遠遲疑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這才輕聲繼續講道:“秘書長的心思太深,一般人摸不透。”

  他認真地看著緱震北說道:“我瞅著秘書長這次不像是要重用他。”

  “你還說——”緱震北一激動,手里的茶杯差點灑了,忙放下還沒喝到嘴的熱茶,看著周永遠講道:“我昨天聽著消息說他又被領導重用,就想著這事玄乎。”

  這么說有點馬后炮的嫌疑了,他還認真地解釋道:“我當時沒敢說啊,就怕這事不對頭,回頭他沒臉,咱們也跟著沒臉。你瞧瞧,還真叫我給說著了——”

  “這話只是咱們自己說,你可千萬別往外頭說去。”周永遠提醒他道:“我是讓你下去想一想,別冒冒失失往機關里闖,現在這兒不太平,小心撞槍口上。”

  “我——”緱震北剛想說自己不在乎,可又想起秘書長的威名,這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再沒有了下文。

  周永遠瞧了他一眼,也知道這老小子外強中干,不是個能打頭陣的。

  不過在車間主任這個圈子里,緱震北是出了名的講義氣,很得大家的親近。

  之所以是親近而不是尊重,原因跟他的性格也有關系,緱震北就像一盆狗肉,有些上不得臺面,但品嘗起來真好吃。

  但要想聯系這個圈子,走緱震北的路子絕對沒有問題。

  這老小子上不去了,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表現的很是寬容隨意。

  受年齡、學識、技術、管理等諸多因素限制,像是他這樣的基本上沒有指望了,集團正在推進干部年輕化、專業化,早前走了主管領導的路子當的這個車間主任,能在未來保住這個位置都算不錯了。

  沒錯,緱震北當初走的是老羅廠長,也就是羅家坪的路子,跟主管工業的副廠長馮行可關系相處的也很融洽。

  按理來說廠長安排的人一般都不會得主管副廠長的青睞,但緱震北是個例外,這老小子有股子艮勁,說白了就是傻。

  當初搞大建設的時候,他舍命參與生產建設,立了不小的功勞。要不是吃了沒有太高文化的虧,早就應該提拔任用了,也不能擱淺在這個位置。

  對哪位領導都是實心實意的,有股子江湖義氣,所以馮行可也沒給他小鞋穿。

  直到羅家坪、楊明肅等人被抓,馮行可調職回京,他的關系網才算是斷了。

  但在董文學、楊宗芳等人接手煉鋼廠以后,同樣來自京城軋鋼廠作為主管生產工作的楊叔興也是這么一副混蛋性格,兩人一接觸,頗為投機,倒又便宜了他。

  所以這些年雖然緱震北有些濫竽充數的嫌疑,但倉儲車間主任本就不用承擔多大的責任,只要手里緊一點不犯大錯誤,一般的板子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再加上他耿直的性格,大家也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甚至還逗著他玩。

  周永遠也是蔫壞損,他鼓搗廖金會去試探李學武不成,轉頭又來琢磨緱震北。

  他是想攛掇緱震北得罪了廖金會,或者主動得罪孫佳,反過來得李學武注意。

  萬一領導喜歡這樣性格的干部呢,那大家往后也方便投其所好。

  裝傻子嘛,誰不會啊。

  有人問了,那萬一領導不喜歡這樣的莽撞人呢?緱震北栽了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那不是緱震北自找的嘛,就他這樣水平的早都應該下去了。

  用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

  對,給好干部騰個地方。

  你說周永遠心狠,還有比他更狠的呢,這機關里不存在好人的。

  “傳達一下,領導要在3月1日召開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工作會議。”

  張兢從辦公室隔間里出來,對著馬寶森說了一句,而后又看向張恩遠問道:“冶金廠的工作會議時間定下來了嗎?”

  “定下來了,就在第二天,3月2號。”張恩遠從辦公桌后直了直身子,回了辦公室主任張兢的問題。

  這間大辦公室有點特殊,是前些天受秘書長的交代騰出來的,為此有不少科室也跟著做了調整,騰出辦公空間。

  當時大家還不知道這間辦公室是用來干什么的,現在知道了。

  張恩遠此前并沒有自己的辦公室,即便他已經是李學武的秘書了。

  廖金會不滿他的態度,也遲遲沒有叫人把張偉的小辦公室收拾出來。

  張偉就是董文學的秘書,是董文學怕李學武對遼東工業和冶金廠的業務了解不及,才讓張偉暫時留在遼東幫忙的。

  這才回京李學武并沒有叫上張偉,但在過年期間已經同張偉談過了。

  他對遼東工業和冶金廠的情況已經了解,就不需要張偉繼續留在遼東了。

  董文學那邊不能一直沒有秘書,這么拖延著董文學不方便,張偉心里也不舒服。

  秘書就像領導的影子,離開時間長了怕領導有了另外的影子。

  能跟著董文學回京,可見張偉的工作做的確實很到位,很得董文學的喜歡。

  一般領導進步,都會將秘書就地安置,似這般帶回集團,那一定是看好的。

  張偉未來再下放,那也是從集團機關的位置下來,級別和位置大不一樣。

  張偉回京,他在冶金廠辦公室里的東西就都不要了,省得往京城搬運了。

  他走的時候也跟張恩遠說好了,算是賣了張恩遠一個人情。

  什么人情呢?

  就是他辦公室里的那些資料和筆記。

  當過秘書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領導秘書,能得到上一任前輩的筆記多么重要。

  當然了,張偉沒給李學武當過秘書,他的筆記對張恩遠來說就有些雞肋了。

  不過其中對于工作的理解和安排還是能幫助張恩遠快速展開工作,進入角色。

  張恩遠在做事這一方面有多么的謹慎,雖然得知張偉已經回京,那些資料也已經交給他,當然也就包括那間辦公室。

  那間小辦公室就在李學武辦公室的對面,隨時都能聽到領導的吩咐。

  可李學武沒有發話,他就沒搬進去。

  甚至在擔任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以后,借著新同事搬進來的工夫,自己也找了個位置安排了自己的辦公用品。

  這些都是從大辦公室搬過來的,小徒弟馬寶森勸他去小辦公室,還被他訓斥了一頓,他覺得在這邊更能得領導信任。

  果然,秘書長幾次路過這間辦公室都往里面看了一眼,見他在這邊辦公并沒有強調什么,也沒說讓他去小辦公室辦公。

  在哪里辦公不重要,重要的是辦什么公。

  前些天他被廖金會擠兌,真就一點反應都沒有,仍是同以前一樣在大辦公室里辦公。

  他不僅沒有抱怨和自作主張,反而借著陪同秘書長調研的機會躲開了廖金會的明槍暗箭,非常的懂事和大度。

  那他張恩遠是真的大度嗎?

  別人不知道,但他的小徒弟知道,最近的兩份人事通報都是出自他之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只要能得領導信任,他就是要把姿態做足了,就是要做好這個辦公室副主任。

  張兢這個辦公室主任見他搬進來沒有說別的,因為張恩遠有這個資格。

  另一個,張恩遠太過于老道,一般人還真就玩不了他。

  就拿他這次的舉動來說,張恩遠完全是為了討好秘書長,擺正謙虛的姿態嗎?

  狗屁,張恩遠再牛嗶也只是個秘書,就算他是領導秘書也得受廖金會管理。

  但只要他搬進這間大辦公室,那他的身份就側重在了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廖金會還怎么管著他?

  他現在是集團秘書長的秘書,是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組長的秘書,你廖金會只是冶金廠的辦公室主任,管得著我嘛——

  意思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張兢也算賣了個好,完全沒有意外他的做法。

  反倒是科室里幾個新來的年輕人已經被張恩遠這個老油子征服了。

  秘書長的秘書都來同他們坐在一起辦公了,這足以看出秘書長對他們的重視。

  這幾天他們還在熟悉工作,張恩遠在李學武的授意下將集團在遼東的所有工業企業情況收集上來交給了他們參閱。

  下一步這四個年輕人還得邊學邊做,各自承擔起一方面的對接工作。

  也就是說,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直接對接各工業企業負責人,實際上對接各工業企業的管委辦或者廠辦。

  這間大辦公室原本是辦公一科的位置,就在李學武辦公室的旁邊。

  因為科室人數不多,所以內部用木板隔出一個空間,給張兢使用。

  張恩遠自己選了靠近門口的位置,方便服務秘書長,也方便觀察過往的人。

  “開會的消息今天傳下去,注意反饋,尤其是營城和奉城。”

  張兢點了點馬寶森,特別強調了一句,而后又看向張恩遠問道:“冶金廠工作會議是誰張羅的?孫副主任嗎?”

  “應該是,我上午跟他說的。”

  張恩遠點頭,回應道:“廖主任還在忙實施方案的事,應該顧不及這邊。”

  說起來真是笑話,工作會議都要召開了,廖金會還在做方案。

  工作會議的目的是什么,消息傳達下去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就是要討論并公布未來三年的工作目標、計劃和實施方案。

  這幾天圍著廖金會上躥下跳那些人都老實了,一個個噤若寒蟬,如喪考妣。

  他們怎么都沒想到秘書長會拿廖金會當猴子耍,還把他們給忽悠住了。

  現在想要后悔都來不及,上了廖金會的惡船,就等著一起遭殃吧。

  “盯一下,別出了差錯。”

  張兢看了張恩遠一眼,別有深意地講道:“順便感謝一下廖主任,上午他讓人送了嶄新的茶柜,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是嘛,你不說我都沒看見。”張恩遠特別往門口方向瞧了一眼,這才回頭對馬寶森說道:“聽見張主任說了嘛,千萬別忘了跟廖主任道一聲謝。”

  “啊?我嗎?——”

  馬寶森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滿腦門的都是問號。

  他好像聽見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務,就像九頭蟲對奔波兒灞說你去把唐僧師徒除掉這么讓他驚訝。

  張兢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轉身回了辦公室。

  周佩蘭等人剛到鋼城,還不了解這邊的情況,只是看著熱鬧。

  張恩遠也是等張兢走了,這才瞪了徒弟一眼,輕聲說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嘛,還知道給周副科長下絆子呢。”

  “我哪——我那是——”

  馬寶森剛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能委屈著團了個臉。

  張恩遠瞪了他一眼過后也沒再說他,周永遠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他早就清楚了,相信這會兒秘書長也都清楚了。

  就算馬寶森得罪了對方他也不怕,因為這些人早晚得完蛋。

  “行了,去忙你的吧。”

  張恩遠對小徒弟知會了一聲,便低頭繼續工作了。

  可這邊馬寶森還愣著,湊到師傅耳邊輕聲詢問道:“那我還用去感謝廖主任嗎?”

  “感謝他八輩祖宗嗎?”

  3月1日,李學武到任遼東以后首次正式召開工業領導小組工作會議。

  營城船舶徐斯年,鋼城軋鋼鄺玉生,鋼城汽車呂源深,紅星電子畢毓鼎,奉城機械蕭子洪,鋼城飛機孔曉博,聯合能源紀久征,辦公室主任張兢、副主任張恩遠參加會議。

  在會議上他就前期對遼東各工業企業的調研情況做了通報,就集團領導對調研報告的意見和指示做了宣貫。

  他在講話中指出,工業領導小組在過去兩年時間里是做出了重要貢獻的,是代表了集團在遼東的最高管理機構。各工業企業在領導小組的帶領下齊頭并進,勇于創新,開拓進取,各工業企業為紅星廠實現集團化、系統化、專業化做出了貢獻。

  李學武在會議上充分肯定了過去兩年時間里各工業企業在董文學主任的帶領下所做出的工作,這一點非常的重要。

  其次,他在講話中明確地指出紅星廠在步入《三年計劃》的最后一年,也是最后的攻堅階段所要面臨的調整和責任。是紅星廠進行集團化最為關鍵的一年,各工業企業,尤其是集團布局在遼東的各工業企業在發展建設過程中還存在著很多問題。

  真就沒有藏著掖著,李學武開誠布公地在會議上就前期所調研和了解的情況進行了強調,就一些問題進行了點名批評。

  會議室內眾人表情嚴肅,神情認真,即便他們早就知道秘書長的這把火要燒起來了,心里在有準備的情況下還是覺得臉紅發熱,尤其是在這間辦公室。

  大家都是各企業的負責人,自己的一攤子出了問題,不是臉都丟盡了。

  他們也都看出來了,李學武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也不是一個好說話的。

  李學武實在是太年輕了,手段高明,不受外物所限,在集團影響力深厚。

  在場眾人雖然資歷深,年齡大,但在他的面前沒有一點還嘴的余地。

  先禮后兵,李學武到任那天就請他們喝酒吃飯,算是全了同志之誼。在調研過程中雖然點出了問題,可也沒有發火批評,更沒有吹毛求疵,豆腐里挑骨頭。

  他做事非常有原則,就一些問題是要聽他們的解釋和意見,但也會強調原則和紀律,更是從多方面討論解決這些問題。

  李學武不把問題往下壓,不武斷、不自傲,已經把姿態做在了前面。

  現在他們坐在這里聽李學武講問題,完全沒有抱怨的心態,只能理解成就事論事,李學武真就沒有針對他們任何一個。

  所以問題講出來了,也點名了,把工業領導小組的管理名義定下來了,也把往后開會和執行管理的組織紀律定下來了。

  那就是開誠布公,有問題說問題,他第一次召開會議都沒有藏著掖著,往后也不會,誰做的不好了,等著現場丟人吧。

  與董文學在遼東做管理的時候不同,李學武一上來就擺足了姿態,是要緊抓對遼東各工業企業的管理權,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誰不服管理,他就要摘誰的帽子。

  他們也都是集團的骨干力量,在集團內部有著多方渠道,早就探聽到了集團領導的態度和相關的消息。

  李學武不是在嚇唬他們,從李主任往下,所有人都主動或者被動地達成了一項共識,那就是現階段李學武對遼東工業的絕對管理權,沒有人能動搖。

  部陸主任已經同李懷德主任談過話,就遼東工業的未來提出了意見和希望。

  具體是怎么談的李主任沒有說,但既然消息已經傳出來了,那就證明陸主任對秘書長去遼東是關注的,是看好的。

  這個時候誰露頭誰挨打,從集團到遼東都一樣,集團領導都沉默了,他們又怎么敢違背李學武的意愿。

  所以集團在遼東的工業領導小組是從李學武開始真正地執行了相關的權利。

  也正是從今天開始眾人必須端正態度,認真對待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出的每一道命令,注意,是命令,不是通報。

  李學武對冶金廠那幾個副主任都從來沒有商量的余地,對他們也是一樣。

  會聽取他們的意見,也能聽得進去困難,但命令只要下達,玩了命也要完成。

  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就是確定工業領導小組以及小組辦公室的地位。

  其次,李學武也在這個時候宣貫了他對集團遼東工業企業發展的思路和規劃。

  他是站在集團領導的角度,是根據集團未來對遼東發展規劃的角度制定的相關思路和規劃,所有人要認真對待和期待。

  李學武在講話中提出了“一年一條線,三年東三省”的發展思路。

  一年一條線是指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要用一年的時間來打通遼東到出海口營城的工業和貿易發展路線,并持續開發完善。

  第二年則要打通遼東到吉省的工業和貿易發展路線,第三年目標則是龍江省。

  在建設和發展每一條工業和貿易路線的同時也要深挖各線路的發展潛力,在三年時間里將這三條線勾勒匯聚成面。

  李學武在闡述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發展規劃時指出,集團未來側重布局工業和貿易發展,遼東有著兩項絕對的優勢,向內和向外發展已經成為了工業領導小組的使命和任務。

  向內積極開發市場,拓展合作空間,對外積極聯系,開展貿易,努力要在三年時間里將集團在遼東的影響力提上一個臺階,努力將集團的影響力擴展到東三省。

  他在會議上又分別對各工業企業的發展方向進行了意見性的要求和指示。

  李學武要求營城船舶深化船舶制造工藝變革,積極推進新工藝、新項目的落地,要緊抓時代發展機遇,開啟新篇章。

  講到工藝變革和發展,他又提到了其他工業企業,順勢講到了軋鋼廠、汽車制造廠等等,分別就相關項目進行了強調。

  會議持續了四個多小時,會議室的大門始終關閉著,給外面的人留下了太多猜想。

  秘書長到遼東以后的第一次會議,被他們視作為杯酒釋兵權的杰作。

  冶金廠那些別有心思的人也都垂頭喪氣,再沒有了幻想和希望。

  各工業企業一把手都乖乖聽話了,他們又有什么資格豪橫呢。

  “周姨,這個我看不懂啊。”

  棒梗拿著一本書找到了正在廚房忙碌的周亞梅,皺著大胖臉說道:“我都讀了快一周了,還是看不懂,想睡覺。”

  “你說《西游記》看不懂?”周亞梅回頭看了他,眉毛一挑道:“你上學的時候都看什么了?連環畫都不看的嗎?”

  “看啊,這上面哪有畫啊?”

  棒梗翻了翻手里的書說道:“我不喜歡看字,我喜歡看畫。”

  “字讀進去了,腦子里就有畫了。”

  周亞梅繼續忙著手里的活計,嘴里則是耐心地講道:“你只看簡單的畫,腦子里是存不進什么知識的。”

  “這不就是唐僧西天取經的故事嘛,能有什么知識?”

  棒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又不需要當和尚,也不需要去取經……”

  “但你需要培養閱讀興趣。”

  周亞梅認真地解釋道:“你現在正是讀書的年紀,我給你更專業的書你也看不懂,應該從興趣出發,了解人情世故。”

  “這里面哪有人情世故啊——”棒梗不信邪地翻了翻手里的書,說道:“我怎么沒看見。”

  “嘻嘻——”付之棟正在書房寫作業,這會兒聽見廚房門口的對話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棒梗回頭看了一眼,嘴角一撇就要罵街,可隨即想到這里不是京城了,又努力忍了下來。

  來鋼城一周了,他已經體會到了母親訓斥他時講到的社會上的苦。

  背井離鄉,孤苦無依,還得學習,你就說他該有多苦吧。

  “人情世故不是講出來的,而是理解出來的。”周亞梅準備好了晚上的飯菜,轉頭看著棒梗說道:“你看書中有寫太上老君的坐騎青牛下凡為禍,孫悟空為啥沒有打死那青牛,反而放他跟著太上老君回了天上?”

  “這我哪知道啊,我也納悶呢——”

  棒梗胡亂地翻著手里的書,想要找到那一章,他沒看過書,但他看過連環畫,上面有關于太上老君坐騎青牛精的描寫。

  “孫悟空為啥不打死他,他都禍害了多少人……”

  “這就叫打狗還得看主人。”

  周亞梅講道:“太上老君是天上的神仙,也是孫悟空上天做官的引路人,他的坐騎惹了禍自然有他來處置,孫悟空是要給他這個面子,讓他把青牛精帶回去的。”

  “啊?還能這么理解?”

  棒梗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周姨說道:“那太上老君也不是個好東西啊。”

  “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周亞梅抬了抬眉毛,道:“站在孫悟空的角度,太上老君是他在天上的關系,站在凡人的角度太上老君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就算青牛精傷害了凡人,又能去哪里說理去。”

  棒梗好像聽懂了這些,微微皺眉站在那里,滿眼的茫然。

  周亞梅又繼續講道:“咱們換個角度來思考問題,如果是你在我這里惹了禍,我應該怎么處理你?”

  棒梗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開始認真思考起了周姨的問題。

  付之棟扒著書房的門笑著說道:“當然是要像孫悟空那樣打死對方了事。”

  “去,寫你作業去——”

  周亞梅瞪了一眼兒子,付之棟從小就把西游記看完了,還是好幾版的。

  兒子雖然才8歲,但他的閱讀量完全碾壓了棒梗,說出來的話都能看得出來。

  而棒梗倏地一驚,想到了自己,如果他在鋼城惹禍了,那周姨怎么對他?

  難道真要像孫悟空對待青牛精那樣,是他希望的那樣一棍子打死?

  不……好像是不行啊……

  “你是有媽媽的孩子,你犯了小錯誤我會提醒你,糾正你,警告你。”

  周亞梅抱著胳膊看了棒梗說道:“但你要犯了大錯誤,那我就不能處置你了,我會告訴你母親讓她來接你回家處置。”

  “啊?我媽是太上老君嗎?”

  棒梗好像是懂了這里面的道理,臉色都變得認真了起來。

  周亞梅點了點頭,說道:“你可以這么理解,我跟你母親是認識的,在處理你這件事上得看她的面子。”

  “當然了,你在鋼城生活和學習,也是我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再有你武叔的囑托我才這么做的,你懂了嗎?”

  她看著棒梗點了點頭,道:“我能要求你,幫助你,都是看在這些面子上,如果你沒有這些關系,我是不會幫你的。”

  “這就是人情世故。”

  “這……這就是……”

  棒梗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西游記》,微微皺著眉頭翻開了第一頁,他好像第一次閱讀這個故事一般,是從另一個角度開始看這本書,努力用剛剛的理解能力和思維模式去思考書中人物的所作所為。

  李學武下班回來看見的情況便是棒梗同付之棟一樣,一人捧著一本書坐在沙發上閱讀著,卻是跟前幾天不同了。

  棒梗到的那天付之棟去他姥姥家了,回來以后兩個小孩重新認識了一下。

  付之棟不太記得棒梗,但棒梗還記得付之棟。那次見面時他就對這個穿著很干凈,說話很規矩的小孩有了深刻印象。

  兩個小孩聚在一起要么很投機,要么很疏離,可兩人哪頭都不占。

  棒梗白天跟著周亞梅去單位,晚上回來幫忙做飯和讀書,付之棟自己在家學習和玩耍,跟棒梗沒什么交集。

  就算是晚上看書的時間,付之棟也只是在書房,或者回自己的房間。

  李學武都能看得出來,棒梗這小子一看書就想睡覺,付之棟有些瞧不起他。

  今天情況發生了逆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棒梗都能看得進去書了。

  當他用驚訝和意外的目光看向周亞梅的時候,這娘們用一種自信和得意的表情做了回復,好像在說:搜易賊——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