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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純黑的藝術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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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隨口一問。”顧淵右手握著筷子,在半空中微微晃蕩,斟酌著詞匯,“當然不是不關心你的意思,而是如果你覺得不想說或者是說出來會難過的話,我完全可以不問。畢竟是你們之間的私事。”

  “……嗯。”

  “那……你想說嗎?”

  “當然……就像是我上次和你說的一樣,其實沒有什么不能說的,關于我的部分。”齊羽眼瞼微微垂下,望著翻騰的湯鍋,“你知道我和他小時候是鄰居對吧?”

  顧淵點點頭。

  “其實因為我爸媽的事,我特別膽小,晚上睡覺都不敢關燈,也幾乎沒遇到過什么好事,甚至連在路上撿到錢這種事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毛都沒有。”

  “……”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沒有,你繼續。”

  “經常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有很多很多想法,但總擔心自己做不好,又很在意別人的目光,雖然被你說是自尋煩惱的那一類,但自己對此完全沒有辦法。”齊羽歪著頭,眼睛看向一邊的水晶吊燈,“大概是因為性格比較虎的吧,遇到的男生沒有一個是真正喜歡我的。從小到大,能一直說得上話的也只有子秋那個笨蛋,所以,他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吧。”

  “只有他嗎……”顧淵低著頭小聲呢喃了一句。

  “你知道嘛,從小沒有媽媽的女孩的生活無趣又陰沉。雖然沒有電視劇里那種遭遇生離死別的重大悲傷,但小的煩惱卻從來沒有停過。有段時間我被同學孤立,回家又沒人安慰,就非常的……非常的絕望。我拼命地想找生活中的閃光點,但卻很難找到,想到以后的人生也將如此慘淡的繼續下去,我就……”

  “不過,當爸爸每次往我口袋里塞錢讓我出去玩的時候,當天氣晴朗能夠和那個家伙一起上學的時候,還有后來,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當然,還有你,每次和我扯皮抬杠的時候……我就覺得,我還是有機會幸福的。”

  “天氣晴朗的時候……就是和他嗎?所以……后來發生了什么?”

  “我和他初中的時候是同桌,那本該是我們關系最近的一段時間,但是初三開學后不久,他卻忽然搬家了,而且完全沒有提前告訴過我。那天早上我找不到他人,眼看著快遲到了,就跑去他家找他,結果卻只看到了空蕩蕩的房子。我瘋了一樣地跑到學校,座位上也沒見他人,之后一連好幾天,他都沒有來學校。”

  “我當時什么都不知道,只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又沒有什么別的朋友,每天就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呆,生活一團糟。就這樣過了一周后,他又突然回來了,我問他怎么了,他只說搬家了,其他什么都不肯說。后來我從其他人那里知道,原來是他家里出了變故。”

  “變故?”

  “嗯,自那以后,我們就不是鄰居了,也沒法再……一起上學了。”

  需要搬家的變故,顧淵在腦海里轉了一圈,齊羽家所在的小區是城內的高檔住宅區,不是普通人家能夠住得起,如果是因為什么不得不搬離那里的話,大概是經濟上的原因吧。

  “短短一夜的時間里,仿佛我們之間……一下子就相隔了許多距離一般。他變得沉默,話少了,有時候在校外碰見他,喊他,他也會裝作沒看見扭頭走掉。我很想靠近他,很想和他說話,想和之前一樣去關心他——但是,卻常常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而且,他也不再主動找我,即使我們還是同桌,即使我們就坐在彼此的身邊,卻好像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明明相隔沒有多久——只是一周的時間而已,卻感覺和我并肩坐在教室里的那個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完完全全的陌生,而那份屬于我和他之間的特別,也似乎……再也找不回來了。他的生活里似乎再也沒有了我的位置,只剩下了學習,我看他一罐又一罐地喝咖啡,然后是能量飲料,最后是抗疲勞藥,他常常連續一個月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我很生氣也很擔心,于是就偷偷把他買的提神飲料藏起來,被他發現了以后,他對我大發脾氣,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

  “那是快放寒假的時候吧,我記得吵架完的那天過了沒多久就期末考試了,等過完年新學期開學,我再回到學校,發現他已經把位置調到了最后一排,而我旁邊的座位,也就此空了出來。之后,我們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一直到中考都沒有。”

  顧淵想起剛認識齊羽時,她和馮子秋只要共處一室就會有的那種奇怪氛圍,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可是后來不是……大家一起,相處得很好嗎……而且你們還……”

  “到了高中,還是同一個班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而且加入文學社以后,可能是因為大家吧,也可能是因為……紫楓姐……總之,慢慢地又能說話了,也能一起參加活動,雖然他不再是我的同桌,而是換成了你這個討厭的家伙,但新的生活讓我覺得,一切都在變得不一樣,所以我以為,我們很快就能變得像以前一樣。”

  齊羽停了下來,顧淵看著鍋里的水都快煮干了,默默地伸手關掉了電磁爐的開關。

  “后來呢?”

  “誒?”

  “后來,他給我寫了一封信,信里面解釋了他初中時變化的原因,和我說了對不起,他說他也不想那樣,但是他沒有其他選擇,只能一條路走到黑,去賭路的盡頭是一片光明。”

  “就是那封……所以,你給他的回信里,寫了什么?”

  “沒寫什么,就是一些發牢騷的話而已。”

  用歌聲加密的信件里只有一些發牢騷的話,顧淵不相信這個回答,但是女生不想說實話,他也沒有什么辦法。

  “那現在……是怎么回事呢?”

  “他現在,又開始了……具體是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現在的樣子,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所以,我想,一定是他家里又……今天演出結束后我看到他一個人離場,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沒見到過他。”齊羽抬起頭看著他,“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就和三年前一樣,感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個人在家里待著很悶,又不知道能去哪里,想了想,就到你這里來了。”

  齊羽看著他,這個叫做顧淵的男生,在過去兩年多的時間里,那些關于他的細枝末節一點一點變成習慣。雖然嘴上總是說著嫌棄人的話,但實際上從來沒有拒絕過任何她的事。和他相處的時候似乎不用考慮哪些和別人在一起時需要考慮的東西,只需要純粹和真誠。

  于是漸漸習慣他。

  變成最好的朋友。

  可以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帶著食材跑到他家里煮火鍋,說著一些不著邊際不得要領又沒有重心的話,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想說的東西表達清楚,但至少是把想說的都說了出來,于是一下子就變得輕松起來。

  對面的男生在自己碎碎叨叨的話語里默不作聲。

  只看到他提起手邊的開水壺,往鍋里加滿了水,然后伸手在塑料袋里摸了摸,找到了剩下的一包底料,倒了進去,打開電磁爐的開關。于是熱氣重新開始升騰,鍋里也咕嚕咕嚕冒氣泡來。

  能想到的話已經全部說了出來,面對沉默,齊羽忍不住感嘆:

  “不管怎么樣,在這樣的夜晚,兩人坐在一起煮火鍋好像不那么寂寞了。”

  聽到她這樣滄桑的感嘆,顧淵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啊!”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終于把心里憋著的東西都說出來了,替你開心。”

  “這樣嗎……”

  眼前的視野被熱乎乎的水汽所遮蔽,男生的聲音悶悶地穿透過來。

  “其實我今天,也收到了一封信。”

  “誒?誰給你的。”

  “還能是誰。”

  “是思思嗎?”

  “是池妤啊,你怎么會……為什么會想到她?”

  齊羽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男生似乎也因為這個回答而陷入了思索,于是空氣再次沉默了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在齊羽盤算著該想個什么樣的理由搪塞過去的時候,聽到了男生的聲音。

  “你想看嗎?池妤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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