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八中合唱團的表演結束，馬里奧兄弟帶著合唱團的同學鞠躬謝幕，現場掌聲響起。
掌聲很明顯是從觀眾席后方壓過來的，李安后耳根子嗡嗡的。
按照他當評委的習慣，通常不會給首位登場的選手一個過高的分數。
哪怕對方舞臺表現還不錯。
這是為了給后續賽程留下足夠的控分空間。
這也是大多數評委的習慣。
這也是音樂比賽靠前出場的弊端。
可是李安此刻毫不猶豫地給八中的孩子們打了一個97分。
因為他確實被這群孩子的歌聲打動了。
也可能是第一次當合唱評委缺乏經驗，他有點情不自禁。
都說人聲加成的力量是無窮的。
即便不用任何樂器伴奏，也能演繹出獨一無二的魅力。
當觀眾的時候他的體會還沒有這么深刻，但是坐在評委席上，他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內核。
那種撲面而來的少年混聲，展現的一種精氣神，是一種對生命的體會。
方正和他說過一句話——人聲永遠比器樂多一絲人味。
當時李安還說這不廢話嗎，人聲是肉嗓子發出來的聲音，可不比其他器樂多了一絲人味兒。
現在他有點體會到方正這句話的意味了。
“接下來登場的是外國語學校合唱團，比賽曲目感恩的心，指揮張楠，鋼琴李菲菲。”
聽到李非的名字李安腦海中馬上浮現出一個話癆身影，是他嗎？
隨著一個胖胖的黑色身影尾隨合唱團出現在舞臺，李安笑了，心道這家伙原來是外國語的老師啊。
李非報名參加他的青年鋼琴教師培訓班的時候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即興水平很高。
“嘩——”
外國語合唱團的男生們穿著筆挺的白襯衫，系著藍色領帶。
女生們的紅裙子在燈光下鮮艷奪目，馬尾辮隨著她們的小碎步一甩一甩的，很是可愛。
感恩的心也是一首常見的合唱曲目，李安低頭掃了一眼外國語提交的作品信息。
改編：李非 從詞段的編排來看，外國語這首作品應該是混聲二部合唱。
相比四部合唱，二部相對簡單許多，適合人數較少或演唱水平相對低的合唱團。
不過外國語昨天在昨天的區賽可是拿到了第二名，再加上舞臺上的架勢，李安心道恐怕沒這么簡單。
聽聽怎么個事吧。
收回目光，李安抬頭看向舞臺，安靜地等待起來。
約莫五六秒后，李非和指揮對視一眼，圓溜溜的眼珠子像是會笑似的，接著抬手落指奏響前奏。
舒緩平穩，純凈柔和。
鋼琴的琶音極其適合這種抒情作品的伴奏開頭，幾吸間，李非便用琴聲制造了一個寧靜的舞臺空間。
“可以。”
李安心道當時李非向他請教長琶音怎么處理更有意境是不是就是為了今天。
“我來自偶然——”
伴著琴聲，外國語的孩子們開了口。
他們面對微笑，眼神專注，神情與歌詞的適配度極高，給臺下說不出的感覺。
用心的編配就是這樣，只要搬上舞臺就能夠讓臺下發現。
盡管是二部合唱，但在孩子們的傾情演繹之下，每一段歌詞所展現出的效果都不輸四部的現場。
待到臺下掌聲再起，李安猶豫片刻給外國語打出了95.5的成績。
相較四中的舞臺，外國語整體上還是差了一些，其主要差距還是在兩隊隊員演唱水平上的差距。
李安把95.3給合唱團，多出來的0.2給到李非。
若是沒有李非的鋼伴加持，剛才的舞臺勢必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嘩————”
“接下來登場的是蓉西中學”
就這樣，我們的李老師漸漸地適應了今天的角色。
作為一名合唱比賽的評委，他漸漸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既然無法從專業的聲樂角度來給出評價，他的重點關注部分就放在了每支隊伍的伴奏、編排，以及隊伍的精神面貌上。
同時他也在虛心學習。
剛才在會議室林輝還和他聊到年底在燕京舉辦的全國青少年合唱展演活動，蓉城這邊排出的隊伍由蓉院推薦，林輝半開玩笑地問他愿不愿接這個苦差事。
李安當然愿意吃這個苦，早在前幾天老魏就和他提這個事了。
到時候書人出錢，他帶著孩子們去燕京玩一圈，豈不美滋滋。
但若是想贏得生前身后名，光靠他手下這些老師自然也夠，不過到時候他也得真正參與制作。
而眼下這些隊伍基本是蓉城該年齡段最好的合唱團，最快的進步方式嘛，就是從別人的作品中發現優點，然后吸收消化變成自己的。
經過李安的觀察，他還真發現了一些共性。
但凡是夠得上優秀的舞臺，基本在編排形式上都處理得格外細致。
其中林輝幫忙排練的鐵二中合唱團在“細”的文章上做得最好。
同樣都演唱萱草花，第六位出場的三中唱得也很好，可是比起后面出場的鐵二中，就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林老師，這部作品也是您編排的嗎？”
“嗯，還可以吧？”
“太好了。”
首先在節奏變化上，鐵二中為了增加歌曲的表現力，在相當多的段落改變了節奏。
比如在“如果有一天，懂了憂傷”這一句，三中是靠和聲帶來的天然美感烘托氣氛，而鐵二中在這里的處理做了自由速度變化，加重語氣的同時，也突出了歌詞的意境。
在最后一遍“好像你，從不曾離開我的身旁”這一句，三中是用漸弱的方式來處理，鐵二中在這里采用了先強后弱，類似器樂演奏中的sfp——即在對某個音符進行特別加強后立即回到溫和的音量，使音樂在動態變化中表現出了強烈的對比，可謂是戲劇性十足。
說起來和器樂演奏的處理有同工之妙，但是人聲又多了一絲人味兒。
“人味兒？李老師總結得妙啊。”
聽到李安嘴里蹦出這兩個字，林輝仔細品了品，臉上露出了些許得意笑容。
李安見狀心里又給方正大寶貝點了個贊，看來林輝和方正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
提筆給鐵二中打了個99分。
“接下來登場的是林蔭一中合唱團，比賽曲目送別，指揮馬夢瑤，手風琴朱玉華。”
繼吉他口琴之后，又一件非鋼琴伴奏的樂器登場了。
比賽早已進入白熱化階段，而坐在東北角的幾個孩子們也沒閑著。
這不王小虎和小車兩個人又在手機上爭論起來。
畢竟臺上正在進行比賽，二人也不能發出聲音。
王小虎：鐵二中明顯就是靠音量推進情緒，特別是幾段副歌，你沒注意到嗎？每一次他們進副歌的音量都會比上一遍大一點！！！
小車：明明是鋼伴的作用好不好，每次進副歌之前鋼伴都在做漸強，沒有鋼伴的鋪墊他們的副歌出不來這樣的效果！！！！！！！！
比感嘆號小車還沒輸過。
發完這句小車似是還不夠，直接把手機遞到唐小星手里。
唐小星快速編輯：琳琳說得對！！！！！！
王小虎被氣笑了：好好好，都是鋼伴的功勞，你們彈鋼伴的是一點道理都不講啊。
小車：誰不講道理？
王小虎：你倆！合唱的本質是什么，是歌聲啊，其他都是花里胡哨！要不要我給你們科普一下？四部合唱分為女高女低男高男低，為什么這么分？因為每個聲部都有它必須存在的意義，女高音色明亮，負責主旋律，女低聲音溫暖，負責和聲襯托，男高與女高相呼應，增強旋律的表現力度，男低低沉有力，是整個合唱團的基礎！毫不客氣地講，合唱要不要伴奏都一樣！有這四個聲部就足夠了！
王小虎編輯這段信息期間，小車感覺對方就像是在和手機屏幕打仗。
看完這段所謂科普小車也樂了：太長不看 王小虎：你給我看！！
“天之涯——”
“海之角——”
伴著林蔭一中的歌聲，小車有節奏地編輯起來：那歌劇沒有管弦樂團伴奏可以嗎？
王小虎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你.這是一碼事嗎？！
小車：你什么你，為什么不是一碼事，給合唱團伴奏和給歌劇伴奏的區別在哪，不都是器樂給人聲伴奏！
小車接著把手機遞給唐小星。
唐小星啪啪啪的編輯起來：伴奏可以根據歌曲的節奏和情感進行適當的變化，如果換成樂團伴奏更加能夠豐富歌曲的音色和表現力，不同的管弦樂可以在不同的段落發揮各自的優勢，弦樂器在抒情段落能夠更好地表達情感，管樂器在高潮部分則可以增強氣勢！
小車接回手機：作為一名指揮，你不會連這些都不清楚吧，啊？不會吧不會吧 王小虎真要被氣到吐血了，他說doremi，得到的回復是夏春冬，可偏偏對方二人說的讓他一點脾氣都不沒有。
王小虎心想好男不與女斗，在一打二的情況下，尤其還是面對這兩個人，他確實勢單力薄：既然如此我們就一會舞臺上見吧 小車：一起加油！
王小虎一怔，他以為小車又要說什么讓他血壓飆升的話，可心里還沒溫暖一秒。
下一秒。
小車：反正你們也贏不了我們王小虎心里一聲長嘆，好好好，他要的就是這種殘忍的感覺：走著瞧 小車也懶得再回，她倒是沒生氣，就是一開始王小虎那種趾高氣揚的勁讓她有點不爽，所以她懟了王小虎幾句。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可就在聽到最后這幾句歌詞，小車忽地又有點心軟了。
就好像王小虎馬上就要走了似的。
轉念間她心里生出兩分惆悵，王小虎確實馬上就走了。
尤其是在最后手風琴的尾奏，那低沉的聲音似是遠方傳來的裊裊余音，又像是微風中輕輕搖曳的燭火。
隱隱約約，卻觸動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也不知道虎子出去能不能照顧好自己，站起來都快比徐阿姨高了，還是冒冒失失的。
想到此處小車掏出手機：合好！
王小虎一直在用余光注意身旁，見小車拿出手機又放下，接著他腿上的手機就亮了。
待到手風琴伴奏緩緩落下，王小虎才假裝毫不在意地拿起手機。
‘合好’
看到這兩個字，王小虎愣了一下，他下意識轉頭，正好印上小車清澈的眸子，不知怎的嘴角控制不住似的咧了一下。
而坐在王小虎另一邊的喬芝芝正好捕捉到這一幕。
接著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可名狀的感覺，其實她早就注意到了，王小虎和琳琳姐之間有時會出現一種超越好朋友的狀態，就比如此刻。
“接下來登場的是蓉城大學附中合唱團，比賽曲目如愿”
阿劉登場，那必須全場起立！
王小虎歡脫地拍起雙手，比他更歡脫的是坐在最后一排的林果果。
林果果等了快一個上午了，終于等到了阿劉哥哥登場！
雖然阿劉哥哥有點菜，但還是給她買過好吃的！
“馬可哥哥，好久才到琳琳姐姐。”
“你阿劉哥哥唱完，再過一個，就是小虎哥哥，小虎哥哥唱完再過一個，就到琳琳姐姐了。”
“唔，馬可哥哥我想尿尿。”
小季師姐聞聲把手機交給了馬可，帶著林果果悄悄溜出了音樂廳。
這小妮子也真是，大師姐在這是擺設嗎？怎么這么黏著馬可哥哥！就因為有牛肉粒？
不多時，舞臺上響起了鋼琴聲。
“你是遙遙的路——”
“山野大霧里的燈——”
加油兄弟，王小虎聽到一半就示意合唱團成員做準備，一會掌聲響起他們就得從安全通道去后臺做登臺準備了。
“嘩——”
“芝芝？”
“啊？”
“你怎么了？該去后臺了！趕緊動起來啊！”
“哦哦！”
踩著掌聲，書人合唱團全體成員動了起來。
身后是石坡兄弟們的加油聲。
阿謙就很激動啊，雖然是對手，但是他真心希望書人能夠像昨天一樣呈現出一個最完美的舞臺。
“加油！”
“加油！”
“加油！”
“加油湯老師！”
老湯跟在隊伍最后面，轉臉送上了一個勝利手勢。
八分鐘后，臺下再次響起掌聲。
“接下來上場的是書人雙語學校合唱團，比賽曲目勇氣大爆發，鋼琴湯少沖。”
竟然是勇氣大爆發？
臺下集體震驚，心里種下一顆種子也能上合唱比賽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