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兩個孩子補補身體，李安計劃中午搞得豐盛一點。
紅燒排骨和鯽魚湯再來一碟炒菜心。
美中不足的就是兩個孩子回來的時候他什么都沒做好。
“你倆先看會電視吧。”
把兩個孩子趕出廚房李安繼續忙碌起來。
接著他就聽到書房傳來琴聲。
彈琴的是阿星同學，下午要上課，她得再臨陣磨磨槍。
一旁阿琳同學戴著耳機聽上午的排練。
二十分鐘的時間轉眼過去，一聲開飯兩個孩子默契地停下手里動作。
阿星同學蓋好琴蓋，阿琳同學把耳機扎下裝回耳機倉。
午飯過后兩個孩子回屋午休。
兩點鐘鬧鐘響起，兩個孩子起床。
李安已經在客廳等待，阿星同學帶著譜子師生二人一同去了2201。
阿琳同學則是回到書房開始了她的今日份練琴，預計下午能練兩個小時。
來到2201的師生二人直接開始上課。
利用唐小星的熱身時間李安泡了杯茶。
“差不多了？”端著茶杯回到鋼琴前，李安坐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嗯。”唐小星收手點頭。
李安放下茶杯：“開始吧。”
唐小星起手開始演奏740第一條。
剎那間，音符如驟雨般從鍵盤上的十指尖傾瀉而出。
上下行的音階如同過山車起起伏伏，很快便勾勒出了一條硬朗的旋律線。
比起上節課，唐小星今天在該曲目的演奏中更加凸顯了其旋律核心。
“好。”
隨著琴聲落下，李安點了點頭。
“這條可以過了。”
聽到老師說可以過了，唐小星搓搓手長出一口氣。
終于過了啊！
上節課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給老師彈第一條，老師聽完搖了搖頭。
雖然她當時知道自己可能過不了，但真的看到老師搖頭的時候她還是受到了一點點小挫折。
“知道自己為什么今天這遍能過嗎？”李安問。
唐小星：“有旋律的中心了。”
李安：“自己能明顯感受到對不對。”
唐小星：“嗯。”
李安：“我們在討論旋律表現手法的時候通常都會聚焦在兩個點。”
“第一點是以一個音為中心的旋律進行。”
“第二點是旋律的走向。”
唐小星拿筆在譜子上記下了老師的話。
李安：“你在計劃里希望在這一階段解決旋律進行的問題，我們上節課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
“它就是圍繞一個音展開的。”
“當你明確旋律以某一個音作為起點開始，隨后一直到目的地，也就是這句旋律的終止，這個過程就是旋律進行。”
“你之前的疑惑其實不是旋律進行的問題，而是你不明確你需要走哪一條路徑。”
唐小星點頭：“是的老師。”
李安：“當然了，這和你之前的學習方式也有關系，很多時候你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演奏，需要考慮教授的建議，從而導致漸漸地你的下鍵不能堅定，結果就是會出現混亂。”
“但事實上如果不對你加以限制，你就一定能彈出你最想要的旋律進行嗎？”
唐小星露出靦腆笑容，之前她以為是這樣，可正如老師所說，她并沒有做到。
上節課她所演奏的內容就是最好的做證，來到蓉城之后沒有人再要求她該如何演奏。
所以五首車爾尼練習曲全部都是她按照自己想法所練習的。
但結果是她上節課上課之前自己心里都沒數。
李安：“現在清楚了這個問題并沒有那么簡單。”
唐小星：“是的老師。”
李安：“不過它也沒有多復雜，我們接著上節課的內容繼續，上節課我給你了一個建議，我建議你把旋律當成一種語言。”
“這不是一種抽象比喻。”
“有些人彈東西聽起來嘟嘟嚕嚕，讓人不知道他在彈什么，盡管他的音符是正確的，他的節奏是正確的，但就是讓人不知道他想表達什么，有沒有？”
唐小星：“有，我在莫斯科和柏林也遇到很多這樣的同學。”
李安：“有的人彈東西讓你一聽就能感受到他在對你講話一樣。”
“二者區別在呢？”
唐小星：“第一種演奏是嘟嘟嚕嚕，第二種在講話。”
李安笑：“對咯，嘟嘟嚕嚕誰能聽清，所以我們說旋律是一種語言，只有口齒清晰才能讓人聽清。”
“那么是不是能夠讓人聽清的旋律就是好的演奏。”
唐小星搖頭：“它還需要情緒和內容。”
李安：“說得很精準，我們現在做一個實驗你感受一下。”
說著李安起身，唐小星也跟著站了起來。
李安坐到鋼琴前彈手便演奏了一段暴風第二樂章的末尾，彈至幾處顫音他手指打得飛快，極為絲滑，絲滑到讓人都聽不出這是具有裝飾效果的音。
“如何？”李安收手問。
唐小星：“很清晰，但沒有情緒。”
李安：“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幕平淡的電影尾聲，男主角最終決定離開這座讓他牽掛的城市，在等待動車的時候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拿著喇叭對他喊道，靠外站！”
唐小星哈哈一笑：“好有畫面感，他站在黃線里面了。”
李安：“對啊，是不是這種感覺，很自然，也很清楚，但是這應該是這樣一部電影的尾聲嗎？”
說著李安再次抬手，奏至同樣的顫音處，他先讓音符保持了一個瞬間然后才用一種漸快的方式奏出顫音，連續兩組顫音的速度又有著快慢強弱差異，最后一個音符輕輕一點，樂章戛然而止，像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令人回味無窮。
唐小星聽傻了，只覺得脖頸處生出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感覺太奇妙了.
李安：“這樣的結局如何？”
唐小星：“喜歡。”
李安：“說說你聽到了什么。”
唐小星：“就好像男主角安靜地站在車站等待火車，他的腦海中在回憶這些年在這座城市生活的一幕幕，不知道他回憶到了什么畫面，情緒一下出現了巨大波動，或許他堅定要離去的想法在這一刻動搖了，最后一個音符就像列車到站的開門聲，誰也不知道他最終是否離去。”
李安：“很浪漫，但我也不知道故事的結局是什么，我們要從提取的重點是，演奏清楚是絕對不夠的。”
讓開鋼琴回到椅子上，李安繼續說道：“音樂作品一定是要有藝術形象的，然后把話講清楚是前提。”
“如果不能清晰地彈出一段旋律，那所有想表現的藝術形象都會被扭曲。”
“有的人在音樂表達上并不是無病呻吟，他只是說不清楚話，所以讓強烈的情感變成了軟弱無力的掙扎。”
唐小星：“說把旋律彈清楚。”
李安：“那么我們就來看看旋律線條究竟該怎么勾畫，我提供給你一個參考，來，舒伯特G大調奏鳴曲，應該是你非常拿手的作品吧。”
唐小星嘿嘿：“是的老師。”
李安：“來，前兩小節，只要右手。”
唐小星一愣：“只彈右手的前兩小節？”
李安：“對。”
唐小星思考片刻，抬手演奏。
兩個小節很短，一口呼吸的時間都用不了，彈完唐小星將手收起看向老師。
這一遍她在彈的時候有思考該怎么彈。
李安：“還不錯，結尾處有點可惜。”
聽老師這么一說她馬上明白了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
李安：“不急，我們分析，這兩個小節一共出現了幾個xi。”
唐小星：“四個。”
李安：“你第一個xi是以很弱的音量出現，像是一個引子讓人忍不住想聽到接下來會是什么樣的，到了第二個xi出現的時候你用了一倍的音量，這里很精妙，你堅定了第一個xi，這里戲劇效果就已經出現了，到了第三個xi你延續了這種效果，回到了第一個xi的音量，做了一個很好的推進，帶出了接下來的句子，到這里是完美的，問題就出現在了最后一個xi，你選擇了回到第二個xi的音量，你可以說你是為了下一句做準備？是嗎？”
唐小星搖頭：“不是。”
李安：“如果你想為下一句模進做準備，你應該用更大的音量來處理，你甚至要把它彈得更短促。”
唐小星：“是的老師。”
李安笑：“還沒想好還怎么彈就讓我催著開始了。”
唐小星：“抱歉老師，我”
李安擺手：“什么是一句清晰的旋律，從上而下一條完整曲線，過程中每一個音的處理就是旋律進行。”
“旋律進行中的每一個音都需要捏清楚，它們不只是上一個音的目的地，同樣也是下一個音的起點，尤其到了最后一個音，它將決定整個旋律的表現手法。”
唐小星：“老師我記住了。”
李安：“先消化一下，下節課我們會講以主要音為主導的旋律進行。”
一頓，“現在我們來看看肖邦的練習曲，先想彈什么。”
唐小星：“圣詠。”
李安：“圣詠，我昨天在門口聽了聽，我覺得你這兩首變化挺大的，你覺得呢。”
唐小星笑：“改了觸鍵之后聲音確實不一樣了。”
李安起身：“來。”
“噹——”
一枚沉重的低音從身后襲來，李安繼續走到窗前。
隔著玻璃他能感受到窗外的火辣驕陽。
彈得不錯，唐小星今天的肖邦練習曲比昨天彈得還要好。
有可能是鋼琴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為剛才師生二人溝通了許多。
李安更偏向于第二個原因，因為他已經從旋律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情緒。
大概這就是頂級天賦吧。
兩個小時后，唐小星回到101。
“琳琳上課！”
聽見書房沒有動靜她便大喊了一聲。
接著書房的門被推開。
“怎么樣？”小車笑問。
唐小星比出勝利手勢：“老師讓我可以繼續往下練740了。”
小車：“第一條過啦！”
唐小星：“過啦！”
歷時半個月，唐小星的740進度條終于往前移動了。
從剛一開始三天練完計劃內的五條練習曲，到被老師要求先不用練其他的只練第一條，天知道唐小星頂著多大的壓力。
從0到1永遠是最難得。
不過她終于抵達了1！！
“琳琳加油！”
阿林同學抱著譜子去往2201上課，阿星同學則是來到書房繼續練琴。
時間很快來到了傍晚七點。
阿琳同學順利地拿到了第五條練習曲的合格證。
計劃里的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指法也在今天的課上得到解決，她接下來幾天的任務就是完成這套奏鳴曲。
下課回101的電梯里，李安對小車說：“琳琳，接下來這幾天打節拍器練。”
“收到！”
嘴里說著收到，小車心里卻是打起了小九九，老師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專門強調開節拍器了，雖然她經常在需要的時候會主動使用。
李安：“在兩組相同的節奏型中，都是從強拍開始，結束在第二拍，你告訴我這樣的結構給演奏者帶來了什么樣的演奏問題。”
小車思考片刻：“節奏和律動。”
李安：“繼續。”
小車：“從節奏的角度來說，演奏者必須清楚地彈清楚兩個節奏型，它們必須是一模一樣的。”
“從律動的角度來說，演奏者必須讓觀眾聽清楚第一組節奏中的弱拍節奏，它實際上代表著下一小強拍的開始。”
李安：“所以它們又得彈得一樣，又得彈得不一樣。”
小車：“額”
李安：“顯而易見的，律動和節奏很多時候都是自相矛盾的，我們應該有針對性地是具體情況來分別解決。”
電梯門打開，李安先走出電梯。
小車快步跟上：“老師我明白了。”
李安：“你作品彈得還是太少，所以遇到的情況也少，之前遇到類似問題你會通過自我感覺來處理，算是一種意識流吧，這樣沒錯，但有取巧之嫌。”
小車：“嘿嘿。”
李安：“節拍器會限制你，先練上一年吧。”
小車：“吼！”
李安：“傻樣。”
小車：“老師，那是不是我得把計劃目標改一改了？”
李安：“就一周了，還改嗎？”
小車：“不然我等于沒有達成計劃目標啊，我的計劃目標是解決段落的準確性，現在估計要等到明年夏天才有可能完成，可能到時候還完不成，所以我得換個目標。”
李安：“.那你說吧，你想換個什么目標？”
小車：“我想多練一首練習曲。”
李安：“這算哪門子目標，準了準了。”
實際小車所謂的段落準確性問題就是自身的節奏和律動開始打架了。
小車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提出了想解決這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從小車比賽結束之后李安就打算好從這個假期開始給小車解決。
師生二人也算是不謀而合了。
回到家師生三人都已經餓得肚子咕咕叫，好在李安在給小車上課的時候提前訂了外賣。
今日份外賣：披薩。
李安需要極大的熱量補充，因為給這兩個孩子上課實在是太耗費能量了。
“你們明天下午排練？”
“對啊，明天上午返校拿成績。”
“對對，”李安一口滿滿芝士卷邊塞進嘴里，咕嘰咕嘰道：“那你倆晚上再多練一會吧。”
這還用說！兩個小女生紛紛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她們就算明天什么事都沒有今晚也得練到十點！
飯后師生三人各自練琴，時間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