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嘛,現在山上的墳,很多也是這兩年遷過來的。
前年洪水來的時候,沖毀了很多新墳。
就陳凌家農莊前面那里的亂葬崗,加上墳地。
亂葬崗不多說了,那些新墳和老墳很多都遷過來了,只要能辨認出誰家的,就一個沒落下。
這兩年時間呢,就時不時有人在自家墳頭種幾棵各種各樣的樹苗。
以松柏居多,也有其他樹種。
到了現在這個季節,別的樹種不明顯,松柏倒是都長勢良好,樹干不粗呢,但樹冠都鋪散開了。
很是漂亮。
“富貴,來年給你達墳上也種棵樹吧,長起來好看。”
墳頭的樹長起來后,生機勃勃,比光禿禿的,或者野草叢生,住各種老鼠山貍子來的好。
“嗯,我也想呢,等開春吧。”
陳凌笑著點頭,他其實是想給父親還有爺爺奶奶換一下墓碑,簡單修一下墳。
種樹倒是之前并沒有考慮太多。
這也算是一種國人獨有的情意結吧。
“反正俺總覺得,咱們村是個寶地,等開了春,就找個陰陽先生給看看,以后俺們家老兩口哪天走了,就找個好地方埋了。”
王來運這樣說著,語氣帶著肯定和憧憬。
這兩年村里變化太大了。
鱉王爺什么的都出來了。
有些事他們漸漸地就更加相信起來。
“叔,你咋說這話,你才剛五十出頭,想那么遠干啥,大年過年的說點好的,俺哥有出息,你還要抱重孫子嘞。”
王聚英兩個蠢笨歸蠢笨,還是心疼叔叔的,急忙說道。
“還重孫,你倆有富貴一根小指頭那樣,趕緊討到媳婦,你叔我就知足啦。”
王來運嘴上說的是很嚴厲,但是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很欣慰。
兩個侄子不白疼。
知道緊張和關心他。
而后回過頭來,沖著陳凌他們說道:“富貴,永勝,俺們就往上走了哈!”
他們老王家的墳和陳家的墳不在一處。
雖然現在陳、王兩家里面都不論什么大宗小宗,建國前避過難后,各家關系都是亂的。
但和兩家中那些亂糟糟的關系相比,陳和王兩個姓氏就好區分多了。
兩家在山上的墳,一南一北,一上一下。
說是在一處,其實王家的墳都在更遠的地方。
相隔差不多一里地呢。
陳永勝和陳永剛兄弟兩人到了墳前這時候也不再拌嘴吵鬧了。
等他們都散開,各忙各的去。
陳凌就抱著兩個小娃,王素素牽著睿睿,跟在馱馬后面,一步步的向著父親陳俊才得墳前走去。
到了墳前,陳凌把兩個娃交給王素素,自己從馱馬身上拿出鐵鍬和鋤頭,把墳堆周圍的雜草等物清除干凈。
露出了父親墳前的石碑。
陳凌再拿出掃帚,把墓碑上的塵土清掃掉。
先前家里的條件很差勁,給陳俊才立的墓碑也是很簡單的普通石材,現在四年多過去了……
碑上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按說不該這樣的,老年間的石碑刻文,大幾百年都還清晰可見。
惟一的解釋就是石材料子太差勁。
掃完了父親的墳頭,陳凌又去到爺爺奶奶那邊。
爺爺奶奶是合葬墓。
周圍也有其他先人,陳凌想著既然來了,那就都清掃出來一塊地方,留著待會祭拜和擺祭品用。
當然還是父親的墳是重點照顧的。
陳凌是個向來不為負面情緒困擾的人。
但來到父親墳前,想到自己從小到大,他又當爹又當媽的。
自己生病時,他整夜跟著睡不著的守在床邊。
自己想娘時,他會帶自己到處玩,變著法哄自己高興,眼神專注的給自己做木頭小玩具。
自己長大,叛逆期來了,對世界認知幼稚,急功近利,不知上進,一天天墮落……
他那復雜和失落的眼神。
陳凌心里忽的發堵,忍不住鼻頭一酸。
“爹,我帶素素和孩子來看你了。”
王素素比陳凌要感性得多,聽到丈夫略帶哽咽的聲音,她直接掉下淚來。
抱著兩個娃急忙上前。
待陳凌接過后,她便拉著睿睿,一家人跪在墳前,燃香燒紙。
一邊擺上祭品,一邊訴說近況。
陳俊才很少喝酒,他送信的時候喜歡帶雞蛋,半路餓了吃。
到老了病了后,也不肯吃太多好的。
只想給陳凌省錢,那時吃點好的,最多也是吃雞蛋了。
陳凌每年上墳,給父親帶的最多的,也是雞蛋。
但實際上,陳凌知道,父親極喜歡吃肥肉,別人吃了會膩,肚皮會頂,他沒事,一次能吃半鍋肉,不吃饅頭,干吃肉都行。
“爹,家里現在很好,素素和孩子也好,能天天吃到肉了,日子好過多了。”
“過年了,你給我托個夢吧,你不在了后我一次也沒夢到你……”
“我知道,你怕我夢到你了害怕,我以前怕,我現在不怕的。”
陳凌小時候,爺爺奶奶去世。
他很害怕爺爺奶奶變成鬼回來,都不敢去爺爺奶奶生前住的屋子。
覺得那老屋的兩扇黑漆木門也變得邪惡的像是鬼門一樣,讓他心生驚懼,從不敢靠近,晚上吃過飯,幫父親喂豬,也會專門躲著那邊老屋走。
陳俊才知道小陳凌的想法后,笑著問他怕爺爺奶奶嗎?
小陳凌就搖頭說不怕,但是他怕鬼。
陳俊才從那以后就記在了心里。
陳凌不是個隨便迷信的人,但他卻一直覺得,肯定是自己這個原因,才讓父親一次也沒出現在自己夢里。
他是怕嚇到自己。
“爸爸,不哭。”
睿睿還從來沒見過陳凌掉眼淚,臭小子驚訝的瞪大眼睛,帶著嬰兒肥的小胖臉上明顯出現了可憐和心疼的情緒,慌忙站起來伸著臟兮兮的小手給陳凌擦淚。
陳凌原本就控制不住的眼淚,瞬間更加洶涌。
一下泣不成聲。
一家在墳前逗留許久,一直到了下午四點,氣溫明顯轉涼才隨著馱馬,帶著兩狗下山來。
回到農莊,梁越民和趙大海兩大家子,老的少的都在廚房內外準備食材。
氣溫降下來后,他們也點燃起來廚房外的火塘。
熱熱鬧鬧的,各自忙碌著。
看到陳凌明顯通紅發腫的眼圈,誰也沒說什么,只是幫小兩口收拾東西,讓他們放好孩子后,就準備新年最重要的一頓大飯。
大飯,刻在國人骨子和血脈里,不管窮富,是必備的。
一家人在大大團團圓圓吃大飯,這就是天大的事。
陳凌家的大飯不用多說,那必然是十分豐盛的。
雞鴨魚肉應有盡有,蔬菜瓜果樣樣齊全。
今年還有馬肉、麂子肉等。
“我好開心呀!”
秦月茹像是個大姑娘一樣,雙手做喇叭狀大喊。
以前過年她們家可沒有像這么熱鬧歡樂的時候。
梁紅玉之前沒退休的時候,在家管的事多,除了秦容先,家里沒誰顧得上她和梁越民。
退休后又跟家里鬧矛盾,過年都沒什么消停的時候。
哪里像是陳凌這里,弄這弄那的,一起準備過年,儀式感滿滿不說了。
整個村子都是喜氣洋洋的一派熱烈氣氛,就連來回跑來跑去的狗子,似乎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悅。
空氣都在彌漫著過年的味道。
“我也好開心!”
小栗子跟著媽媽一起叫喊。
“喲,這么熱鬧。”
鐘教授跟著山貓回來了,看到陳凌家的景象,立即笑呵呵的。
新的一年,他家添丁了,臉上的笑容是怎么都下不去的。
“這香味也飄出來了,比前兩天的味道還濃厚啊……”
山貓聳著鼻子,晃著腦袋,一臉沉醉。
陳凌問:“別想著吃了,你們問醫生了沒,杜鵑今天能回來了吧?”
“能回來了,我和我爸回來就是想找你們開車去接一下的。”
山貓喜滋滋的說道。
他說完,鐘教授趕緊補充:“不過,這過年了,剛生完孩子的產婦進家是不是不太好啊,咱們這里有什么說法沒?”
“有什么說法?過年就是要的團圓嘛!人到齊了就是大吉大利!叔你不要想那么多!”
陳凌站出來,要去開車接人。
王素素也說:“把杜鵑姐姐接回來吧,不然我在屋里閑不住的,讓她抱著娃娃,在房間守著康康樂樂挺好。”
“哈哈哈,讓她回來干瞪眼,不能上桌,讓杜鵑知道,她肯定不想回來了。”
山貓哈哈笑起來。
“別傻樂了,等杜鵑做完月子,有你好受的。”
陳凌撇撇嘴,扯他一把,跟著出去開車接人。
今年不下雪不下雨,也不上凍的。
道路好走,很順利的把杜鵑接回來。
天也黑下來了。
到了大年三十了,今年村里的各家各戶也不說什么節儉了。
家家戶戶亮著電燈。
砰砰嗙嗙的炮聲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把杜鵑接回來后,就把她和孩子暫時安置在客廳里。
這里也有火炕,只是沒有木屋那么熱,但關上門,棉布簾子垂落下來,擋著冷風吹進來,那也很暖和了。
而后就開始擺上一道道的菜。
雞鴨魚肉,鵝肉、鴿子湯,大菜小炒各種都有。
今年人多,四家子人一起過年。
陳凌直接把客廳的沙發和茶幾搬開,搞了兩個大圓桌過來。
桌上的菜擺的滿滿當當的,打開的電視上也播起來了春晚。
杜鵑和孩子被大家安置在客廳角落挨著暖墻的火炕上。
旁邊的小床是康康和樂樂。
兩個小娃第一次在臥室外見到這么多人,這么熱鬧的常見,也不哭鬧,只是咿咿呀呀的張圓小嘴巴,到處轉著腦袋亂看。
“阿凌,大飯上桌了,該放煙花了,今年咱們買了那么多煙花的。”
大大,吃飯前放炮放煙花,到了十二點跨入新年的時候,再放一次。
“走,小明,小栗子,丫丫,睿睿,都出來,咱們放煙花啦。”
陳凌招招手,娃娃們就從桌邊的椅子上出溜下來,高興地叫喊著往外跑。
雖說這年月的煙花沒有后世那么多的花樣,但也足夠讓孩子們高興了。
各種煙花爆竹帶著驚艷的火光在農莊院子里沖向夜空炸開。
回到客廳,陳凌舉起酒杯,對著大家笑道:“感謝大伙能一起來過年,吃團圓飯,除夕快樂!”
“除夕快樂!”
眾人也紛紛舉杯。
大飯為的是團圓,對酒水沒什么要求,所以連睿睿他們幾個娃娃也舉著杯子用酸奶代替,嚷著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