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聞言搖搖頭,“我不知道,見過悠澗長老,您現在這是……”
“分神無望,”白發老者很坦然地表示,“沒幾年活頭了,出來走一走。”
“長老說笑了,”金戈笑一笑,“壺中子祖師的老路,未嘗不可借鑒……”
“別跟我提他,”悠澗長老很干脆地表示,“我可不想活成那樣的笑話。”
“若不是受他化道的影響,我也不至于出關……唉,算了,別提了。”
然后他看向曲澗磊和寒黎,微微頷首,“都是后起之秀啊,年輕有為……咦?”
他又看曲澗磊一眼,“不到四百歲的出竅……我生平僅見。”
“見過前輩,”曲澗磊不動聲色地抬手一拱,再沒多說半個字。
對方一來,先跟金戈聊擎空,視他和寒黎如無物,確實正如青檸所說,倚老賣老。
不過曲澗磊此刻,已經無意在乎這點細節了,他的心里生產了點警惕:對方隱約有敵意!
還是那句話,如果他還是元嬰,真的感受不出來這細微的情緒。
可是素未謀面,這敵意來自哪里?他有點想不明白。
不過也不用多想了,現在他已經出竅,哪怕對方看著自己這具身體年輕,那又如何?
出竅奪舍出竅……你奪一個試試?
只是對方的惡意不顯,所以他也不動聲色,保持基本的敬意,看看對方想做什么。
倒是寒黎聞言,訝然地看他一眼,那意思很明顯:你還不到四百歲?
當年他踩著五百歲的門檻出竅,已經膨脹得快報炸了,哪曾想這小曲更狠?
“我來找小友,有一事相商,”悠澗長老直接忽視了寒黎,面對著曲澗磊。
他在閉死關之前,也是常年閉關,跟外界聯系得很少,而寒黎進階出竅也不過六百年。
尤其是寒黎在出竅后,又休整和蟄伏了一段時間,以至于悠澗長老根本沒注意過此人。
而他這次來,就是為了找曲澗磊,看到一個不足四百歲的真尊,哪還顧得上關注別人?
見對方不說話,悠澗長老繼續發話,“老朽腆著臉,想跟你這少年英才討一分人情。”
這股子味道……曲澗磊是真有點扛不住。
他點點頭,“前輩的話,折煞后輩了,若是我做得過了,自當聽從前輩吩咐。”
這還是這么多年下來,他的棱角被磨平了不少,但依舊是個軟釘子,真的改不了。
——如果我做得沒錯,前輩你也別說什么討人情了,咱倆素不相識,你沒這么大的臉!
悠澗這一把年紀,肯定不是白活的,不過他就當沒聽懂了,“聽說長弓方家惡了你?”
這就是方青陽或者說方正豪所在的方家。
方家也曾經輝煌過,雄踞五個板塊,正是一張長弓的弓背形狀,一度被稱為長弓方家。
曲澗磊眨巴一下眼睛,然后點點頭,“嗯。”
“首惡那個方……方青陽已經被家法處置,”悠澗長老悠悠地發話,“你可知曉?”
“不知,”曲澗磊搖搖頭,很干脆地回答。
“這……”悠澗長老嘆口氣,“他的首級已經被送到了凌云宗山門。”
你能不知道?堂堂真尊,感應不出來一個元嬰的死亡?
“那是他跟貴宗的因果,”曲澗磊波瀾不驚地回答,“方家跟我的因果未了。”
方家得罪了凌云大護法,原諒不原諒,那是擎空的事。
但是方家又沒有把人頭扔在紅葉嶺,哪怕扔在閼逢三號,那也算有一定的誠意。
合著得罪了擎空是得罪,得罪了曲某人,那就沒事了?
“人都已經死了,”悠澗長老已經反應過來了,對方不打算賣自己的面子。
可是他來都來了,話也說到一半了,怎么也要把話說完不是?
老爺子快意恩仇一輩子,馬上就要隕落的年紀了,不可能再委屈自己。
“方家執行的是家法,還是下弒上……再大的仇,也該揭過了,”
“這個,我接受不了!”曲澗磊思索一下,還是堅決地搖搖頭。
他本打算給對方留點面子,然而,對面一直這么自說自話,他有再大的耐心也無濟于事。
“此人以小謀大,以下謀上,差點阻我道途,還為我引來了應劫之人……”
“如果不嚴加處置,還請悠澗前輩教我……真尊的威嚴何在?”
悠澗長老悠悠地嘆口氣,“那人是臨到老了,糊涂了,其罪當誅,其情可憫!”
“前輩您說反了,”曲澗磊不動聲色地反駁,“是‘其情可憫,其罪當誅’!”
同樣一句話,語序顛倒一下,意思截然相反!
“無非就是老糊涂了!”悠澗長老索性不跟他講理了,“大壽將至,誰不恐慌?”
“我也壽數將盡,分外能理解……何必波及后人?”
最后這句話才是重點——站在一個垂垂老矣的生命角度,理解一個將死的人,有錯嗎?
對于這話,曲澗磊有無數個辯解的角度,他也不缺邏輯和辯才。
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抱歉了前輩,我念頭不通達!”
你光顧自己爽了,可是別人呢?既然你讓我不爽了,那大家就都別爽!
“你這……看來還是我老了!”悠澗長老悠悠地嘆口氣,“年輕人,火氣別那么大的好。”
“呵呵,”曲澗磊不以為意地笑一笑,給出一個經典答復,“火氣不大,能叫年輕人嗎?”
悠澗長老默然,過了半天才回答,“你跟凌云有不少合作,對吧?”
“呵呵,”曲澗磊聞言又笑,真是青檸說的那樣,太喜歡倚老賣老了。
他愿意尊重長者,但問題是,長者也應該體恤年輕人才對吧?這才是和諧的社會關系。
百橋說的凌云沉疴難起,還真就是這樣,各種的尾大不掉。
但是他沒必要慣著對方,于是委婉地回答一句,“您都說了是合作,受益者不止是我!”
“是嗎?”悠澗長老不以為意地回答,“攻略異世界的份額……我認為凌云明顯吃虧了!”
“嘿!”寒黎一直默默地聽著,并沒有說話,但是聽到這話,實在無法忍受了。
他沉聲發話,“悠澗長老,您這壽數,還可以閉關嘗試沖階一下,何苦分心他顧?”
話是好話,但是帶著刺——你一大把年紀了,折騰個什么?
“你……”悠澗長老側頭看他一眼,思索一下發話,“寒黎?”
他此來的主要目的是曲澗磊,不過相關的事情,他也大致弄明白了。
他知道有這么一號人物,比較難纏,但他真沒想到,此人竟然就是這位年輕出竅。
主要還是關注重點的問題。
寒黎見他知道自己,于是干脆地點點頭,“那異世界的份額,有我一份,還不少!”
這就是直接硬杠了,沒辦法,他沒有別的選擇,躲都躲不掉了。
這時候裝聾作啞不出聲,別說別人會小看他,他自己念頭也不會通達。
“我知道,”白發老者點點頭,淡淡地表示,“可是凌云的真尊也有參與其中。”
“宗門這么大,日常支出頗多,靡費也不少,須從長計較。”
這不軟不硬的話,把寒黎都噎得不輕——站在宗門的角度上說,這話沒毛病。
悠澗長老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看向了曲澗磊,“我建議小友,還是三思而行的好。”
然后虛影緩緩消散,根本沒有跟金戈再說什么,只是最后,隱約有個頷首的動作。
“這特么……”寒黎氣得嘟囔一句,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倚老賣老啊,”青檸真尊現出身形來,臉上有點幸災樂禍,“居然公然威脅寒黎大尊。”
這事確實挺讓人鬧心,但是看青檸的態度就知道,問題也不大,否則他何至于開玩笑?
“這才真是,”寒黎郁悶地嘆口氣,又看向了金戈,“百橋會聽他的?”
“這不是聽不聽的問題,”金戈沉聲回答,“他如果想發出雜音,誰攔得住?”
“百橋的入門師尊,好像還受過他的照拂。”
真不愧是百科全書級別的存在,知識面足夠豐富,了解的八卦也不少,主要是活得夠久。
“煩人,”青檸收起了嬉皮笑臉,也搖搖頭,“大宗門就是這點不好,但還不便動粗。”
他是習慣用拳頭說話的人,碰到這種不軟不硬的釘子,也是沒轍。
寒黎沒理會他,而是看向了曲澗磊,“你什么意思?”
“大公司病……”曲澗磊輕聲嘟囔一句,有些人成事不足,可壞事是真的有余。
他想一想之后發話,“臨老了發癲,厚德修者一向怎么看?”
“是麻煩事,”金戈和寒黎異口同聲地回答。
前者更是補充一句,“誰家老祖不會老?總不能都殺了……方青陽這次是撞到鐵板了!”
如果方青陽不是撞正大板,方家也只能任由老祖折騰。
寒黎則是冷笑一聲,“每一個迅速衰敗的家族,基本都是出現了一個能折騰的老祖!”
他對這種情況非常鄙視,但是必須承認,換了誰身處其中,都要頭疼。
就連悠澗長老說起方青陽之死,也是“下弒上”,用的是“弒”字!
曲澗磊的眼珠轉一下,出聲發問,“若是悠澗長老也老糊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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