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邑迎來了第一次春日暴雨,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整個天空都是黑壓壓的一片,街道上的行人全都躲藏在了房屋中。
往來的大牲口也都在圈欄中瑟瑟發抖,這種極端天氣,便是京中「人瑞「,也是七八十年沒見過一次。
「法場開始凝聚。」
所有法力高深之輩,都能感覺到那種威嚴。
而大夏朝廷的刑部官吏們,則是抬頭挺胸、與有榮焉。
明正典刑、法律森嚴,要的就是如此威嚴。
沒有情面可言!
「斬龍啊……」
刑部尚書非常激動,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官場生涯,竟然還能有如此際遇。
斬龍的法場,需要醞釀很久,案犯可以逃,隨便逃,但他只要在人間,就逃不掉。
這是歷代人祖人皇加持下的規則,逃到天涯海角,「天刑枷鎖」也會甩出鎖鏈,將案犯捆住,然后拖入法場。
沒有逃跑的可能,沒有逃跑的機會,這是人祖人皇們精神意志的融合,跟人間頭頂的天、腳下的地,早就融為一體。
天地在,人道昌。
嘩啦。
不是雨聲,而是鎖鏈聲。
咔嚓!
不是雷聲,而是枷鎖聲。
饒是皇城有皇氣國運加護,在大元宮中的太后、皇帝,都是臉色煞白,他們沒有見識過天地之威,這一次,不過是小小地上了一課。
涵蓋百二十里的規模,巨大的法場出現了如真似幻的法場圍欄,這圍欄,不是金銀銅鐵,不是竹木玉石,而是一道道粗如巨蟒的雷電,賈穿天地,以烏云為頂,以大地為座!
法場中央,祭壇逐漸忽明忽滅,以夏邑朱雀街為中軸線,懸浮在其上空,一個斬龍的鍘刀,在電閃雷鳴中顯現。
普通百姓早就被嚇得不敢外出張望,惟恐遭了雷劈,但也不是沒有膽大的,湊在屋檐窗前,觀看這難得一見的春日雷雨。
轟隆!
一聲驚雷,伴隨著烏云壓城之后的閃電,剎那宛若太陽高照,這些膽大的家伙,終于在云層中瞥到了神異。
巨人,一個巨人,正端坐其上,腦后巨大的齒輪正在緩緩旋轉,眼神沒有憐憫、慈悲,只有威嚴、殘酷以及憤怒。
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人嚇得趕緊鉆回被窩,唯恐被鬼神盯上。
京中鬼仙人仙看到魏昊那法天象地的形象,都是震撼無比,諸多修真宗門的精英弟子,都是產生了恐懼。
以肉身施展法天象地,這真的是可以做到的事情嗎 「法場,法場讓他拿到了權柄!」
「在法場之中,他神通廣大!」
諸多仙奴已經產生了退縮的念頭,但是,「金鴉仙」正色道,「我們拼的是一個剎那,不是跟他正面交鋒。他掌握一日監斬官的權柄,天地之間,這一日,不得不承認,他很有可能是最大的。」
「他掌握如此強悍的權能,必然狂妄無比,怎會想到我們會劫法場!只要成功,他身敗名裂,更會被天地拋棄,有心算無心,我們勝算很大!「
心中同樣忐忑的「木鹿大仙」,不知道是給自己還是別人打氣,似乎是要堅定心神,免得到時候心生恐懼,最后功敗垂成。
深知天威難抗,神仙才會想方設法自己掌控天威。
這就是修行。
轟隆、轟隆……
悶雷一直在持續,安康坊的勾欄中,娼優們也是難得輕松,如此雷暴大雨,除非是色中餓鬼,否則老嫖客都不會上門。
「添香閣」中,魏昊閉門不出,整個「添香閣」都有一種動中有靜的安逸,
樓閣中的姑娘們也是覺得奇怪,明明外面天雷滾滾,自己竟然不覺得害怕。
給「赤眼白眉神」拜一拜,上柱香,閑來無事的娼優,便想著是神明保佑。
識海深處,魏昊不斷感受著「天刑枷鎖」的具現,這是一件極為特殊的寶物,看上去降臨人間,卻又不會在人間曝露全貌。
就仿佛,實在不同的維度、次元之中。
「這整個法場,就像是臨時凝聚而成的洞天……」
魏昊原本以為會是結界,但沒想到,這比結界強悍得多,連護城國運都不能阻隔,只能跟虛空法場融為一體。
從中,魏昊感知到了大量權能,這些權能,可以讓他在法場之中,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天地人神鬼,一律平等。
剎那,當「天刑枷鎖」上的鎖鏈飛舞出去的時候,魏昊感受到了其中的冷酷無情。
只不過,這種冷酷無情,不是因為無情而無情,而是有情還是無情,都是一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是最大的法,也是最大的公平。
「難怪天界沒有這種手段。」
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神仙掌握過「天刑枷鎖」,這不是哪個神仙的神器法寶,也不是哪個大能的工具。
不因大能的意志而左右,是完完全全天地之間獨有的秩序。
由人祖人皇主導,從眾生中誕生而來。
這個眾生,已經不僅僅是人族,九州之內,盡數如此。
魏昊繼續參悟著,神識深處浮現出諸多形象,這些都是歷代監斬官意識,他們留下了自己的痕跡,自己的事業。
有的為人所知,為人傳唱數千年;有的不為人知,卻也無怨無悔。
歷代監斬官,都是眾生認可的無私之輩,他們不會徇私枉法,不論來自哪個種族,卻都為這一方天地認可,為當時的眾生認可。
一卷奇特的竹簡出現,有點像「云中君子符「,但比「云中君子符「要更加肅然。
刀筆雕刻出來的文字,一根竹簡,就是一個片段,一次行刑。
魏昊翻開這一卷久遠古老的書籍,其上第一個片段,就是人族中的一個理官,監斬了一位人皇之子。
人祖之孫、人皇之妻、龍帝之后、先天善神、妖帝太子……
每一個片段都是驚心動魄,每一個監斬官都是剛正不阿,他們秉承的不是冰冷殘酷,冷酷無情只是他們的外在,追求的,是天理昭昭。
「代天行刑,是為「天刑「。」
魏昊喃喃自語,明白了其中的規律,這不是上界神仙可以掌控的力量,也難怪當天界定罪之后,根本不在意案犯會逃走。
歷代人祖人皇的加持,以及歷代監斬官的意志凝練,這法場,充斥著森嚴。
這不過是天威一小部分中的一小部分,百二十里的法場,跟歷代監斬官們的規模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哂。
「罪無可恕,當誅。」
隨便一片竹簡上的文字,都有這句話,不同時代的文字并不相同,但魏昊卻看懂了。
這一次,到他了。
「……茲有」濟瀆龍神,……」
「……罪無可恕,當誅!」
以手指為刀筆,以時光為竹簡,刻下罪孽,刻下審判!
嘩啦啦啦……
「天刑枷鎖」的鎖鏈,陡然加速了飛舞,宛若巨蟒游龍,在烏云中翻滾,鎖鏈朝著東方而去,那里是「大明氏」的祖庭大明州。
都畿東南的一處小山草廬中,邋遢道人在雷霆滾滾之下飛快地推算,然后嚇了一跳「居然這般大動靜 !‘濟水龍神,應該不夠這個資格,那說明,是他提升了這次行刑的層次……」
被斬的東西原本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但監斬官的檔次太高,所以,被斬的案犯,擁有了最高層級的法塌。
「違還真不知道該說「濟水龍神「體面還是不體面……「
邋遢道人嘆了口氣,旋即又攥著拳頭興奮起來,「不過,這樣豈不是正好?!魏大象越來越強,追是好事,這是好事啊!「
因為「天刑枷鎖」大肆搜捕案犯的緣故,邋遢道人這一次沒有遮掩氣息,難得大搖大擺地行走,享受著難得的愜意。
否則,往日里東藏西躲,唯恐突然來一道神雷劈死自己,還真是受罪。
大明州,此刻水脈已經枯竭,求雨的村社多不勝數,城內坊市水價如油,仿佛整個大明州,都被甘霖所拋棄。
而當滾滾春雷襲來時,州城百姓歡天喜地,以為終于要降雨了。
然而,春雷只有春雷,哪里有半點下雨的意思。
正當人們以為干打雷不下雨的時候,吧嗒吧嗒,吧嗒吧嗒……黃豆大的雨點突然掉了下來。
家家戶戶都拿出了鍋碗瓢盆準備接雨水,然而很快,這雨水像是一個噴嚏,一閃而過,再也沒有了。
全城百姓懵懵懂懂時,忽然見云層中傳來龍吟,一頭前所未有的巨龍,突然在那里翻滾、掙扎。
「不!不!不———」
「孤不能死!孤不能死——」
「孤絕不接受審判!孤立有大功————」
」該死!該死!該死的人間!孤要滅世泄憤————」
嘩啦!
一條鎖鏈甩了出來,纏住了巨龍的嘴巴。
嘩啦!
又是一條鎖鏈甩了出來,將巨龍的身子纏了一層又一層。
嘩啦!
巨龍的龍爪、龍尾,全都被纏住!
鎖鏈瞬間收緊。
幾乎就是要將巨龍勒死,不論巨龍如何掙扎,那鎖鏈只是緩緩地收縮,朝著西方而去。
那里,是夏邑,是中原腹心。
吼!!!!
「孤不甘心——」
「孤不甘心——」
百二十里的巨龍,竟然這時候顯圣,而且是以這種形式,自然是嚇到了數百萬百姓。
「原來世上真的有龍啊。」
「求龍王爺降雨啊———」
」老天爺,為什么要捉了龍王啊——」
「讓龍王爺降雨吧……」
神龍出行,云雨相隨。
只可惜,這百二十里的巨龍,在大明州沒有停留太久,降落的雨水,也只是片刻。
千里云海,被拖拽出了一條溝槽,巨龍被鎖鏈捆扎成蠶繭一般,任由它如何掙扎,也是無用。
唯有沉悶的龍吟聲,還訴說著它的存在。
抵近都畿之時,汝水、穎水、洛水,三條大河名川頓時魚蝦亂跳、碧波污濁,一陣陣龍吟應和,天上的巨龍一聲響,地上同樣傳來龍吟呼應。
只不過,這不是一唱一和,仿佛是嘶吼、警告。
汝水龍宮之中,汝水龍王現出原形,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現形,巨龍膨脹、低吼,雙目逐漸赤紅。
「閉嘴——」
汝水龍王咆哮著,」「濟瀆,罪孽深重,當誅——」
「給本王閉嘴!閉嘴!閉嘴!你理應伏法!你怎敢死到臨頭,還要惑亂同族——」
龍族的悲鳴、怒吼,都能引發共鳴,會讓龍族同仇敵愾。
但是,一個當誅的孽 龍,怎敢讓同族同仇敵愾!
這是拉人下水!
然而垂死掙扎的「濟水龍神」根本不管那許多,沿途不知道多少水族受到蠱惑,它們法力低微、境界弱小,陡然被牽引氣機,自然是跟隨巨龍變化。
不過,正當水族要起變化之時,鎖鏈聲傳來。
龍吟戛然而止。
巨大的鎖鏈,將巨龍脖頸勒住,死死地勒住,仿佛就要這樣勒死它。
雷聲從白天持續到傍晚,從傍晚持續到黑夜。
不管什么人,該做的準備,都已經準備好了。
「添香閣」中,魏昊酒足飯飽,而后沐浴更衣,待房中焚香,這才閉門就寢。
樓閣內平添肅殺,「赤眼白眉神」入夜巡邏,似乎是為風流藪澤之地護法。
再度入夢,天地色變。
「「濟瀆龍神「,還不速速伏誅————「
魏昊的聲音響起,而現實的天地之間,電閃雷鳴,比白天的春雷要激烈不知道多少倍。
噼里啪啦的閃光,一陣陣好似白晝,嚇得被窩中的百姓都是倉皇不已。
不知道多少小兒被嚇哭,這雷霆之威,實在是令人心悸。
子時一到,狂風大作,雷霆更盛,時有高樓的屋頂被雷電擊穿。
哪怕是「護國大法壇」也不能避免。
袁洪掐指一算,神色劇變∶「怎會如此大的規格!這是監斬先天神靈的規模!」
「該死的人彘!該死的凡人!你怎敢高高在上,你怎敢俯視孤———「
百二十里的巨龍扭動著龐大的身軀,它詛咒著、唾罵著,然而當看到側刀的時候,它驚叫道「孤還不能死————」
」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魏昊的笑聲響了起來,法天象地的巨大身軀彰顯著威壓,腦后的巨大齒輪飛快旋轉,詭異的星光垂落,完全沒有讓人愉悅的氣息,只有死亡,只有毀滅。
」三足爬蟲,終歸怕死……」
此言一出,將過往的記憶全部翻了出來,巨龍掙扎著咆哮∶「你這個的凡人,你連向我進貢的資格都沒有————「
「子時已到。「
令箭緩緩地亮出,魏昊將令箭朝前一拋,「開鍘————」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鍘刀緩緩抬起,「天刑枷鎖」將巨龍瞬間固定,龍首毫無辦法地架上了鍘刀,這一刻,巨龍終于忍受不住了,咆哮道∶「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此言一出,法天象地的魏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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