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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鴛鴦織就欲雙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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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德的判斷沒出錯。

  天未亮,賀舞就被抓回去了。

  夫妻三人看著滿臉寫著不服氣的女兒,又氣又好笑。賀信忍下想要嚴厲斥責的沖動,試圖跟她講道理:“你離家出走,可有想過外邊危機四伏?萬一有人故意守著害你呢?”

  賀舞鼓著腮幫子生悶氣,不作答。

  父母在她這個年紀,做事遠比她出格。

  怎么他們做得,自己做了就被盯著?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有人暗殺怕什么?她也不是什么軟柿子,尚有自保之力。她不是聽不進父母勸導,只是不喜歡被人當瓷娃娃照顧。

  賀述一眼便看穿她別扭的心思。

  嘆氣:“此一時,彼一時。”

  亂世人均壽命才幾歲?

  哪怕是文心文士,運氣不好的話,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人生短短三十來載。正因為大家伙兒都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每個人都會覺得緊迫,成家立業生子都是緊趕著做。

  在只有三十多載的人生里面,十二三已是能當家做主的成年人了。賀舞不能用現在的條件去衡量以前,以前十二三的賀述兄弟在外人眼中可以扛起門楣,現在十四五的賀舞在父輩眼中還是個孩子,她出門就牽動他們的心……

  在他們眼中,賀舞是孩子。

  在政敵眼中,賀舞是稚嫩的獵物。

  從理智上出發,一個家族的興盛離不開有天賦悟性的后輩,殺掉一個賀舞的價值遠比殺掉其他子女更能讓賀述三人心痛。從情感上出發,賀舞也是所有子女中,在三人膝下長大時間最長的一個孩子,投注越多感情也越深。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打擊不可謂不大啊。

  賀舞癟了癟嘴巴,仍是不服氣。

  一直沒說話的母親說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國子學今年游學定在乾州,阿舞要不要去?那里,住著位阿娘神往并學習效仿多年的長輩,你若去,可替阿娘跟她問一聲好。”

  賀舞注意力被吸引過來。

  “阿娘的長輩?”

  夫人笑道:“是啊。”

  賀舞用余光觀察兩位父親的表情,側身往母親懷中躲了躲:“這次游學女兒要去。”

  瞧著賀舞孩子氣的表現,三人失笑。

  將離家出走不滿兩個時辰的孩子帶回家,窗外天色已蒙蒙亮,夫妻三人也無心睡眠,夫人直接讓管事寫拜帖遞給太師府。賀述湊過來看她寫的內容:“找祈元良這廝作甚?”

  交托畫院也不必急在一時。

  夫人側身讓出位置,賀述自然貼了過來。

  她道:“阿舞這件事情讓我有些不安。”

  賀述道:“是我與好古行事不周。”

  他就不該讓目標還有喘氣功夫。

  應該讓對方全家都死干凈才能真正清凈。

  夫人想聽的話可不是這些:“阿舞這孩子是有些天賦,但跟你與好古相比,終究還是差了一線,心性也沒定下來……雖說你倆為她鋪路,讓她為儲君元從,有這一份情分在,未來前程不說身居高位也能維系祖輩榮光不墮……只是,有些事情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賀述得罪的新貴舊豪可太多了。

  世事不會完全如他們兄弟計劃那般進展。

  她覺得還缺了一些東西。

  賀信聽到也湊過來。

  “這跟祈元良有什么關系?”

  祈善確實擅長丹青,可人家在朝中身居要職,三心二意經常開著,忙得時候真的腳打后腦勺,能勻出來給畫院的精力確實不多。夫人跟祈善的交集多是二人休沐的時候,王都這邊有什么民間畫集詩會,二人去湊熱鬧能碰上。賀信不知夫人找祈元良有何打算。

  “找他牽線。”

  祈善沒想到她要通過自己跟喻海搭上線。

  喻海這廝不喜歡王庭高頻率的全武行,延凰二年開始就任職地方,任期一滿就調去其他地方,王都這地方只有述職考核的時候愿意踏足:“冒昧一問,正院找喻歸龍作甚?”

  夫人只問:“圣殿之中可有畫家圣殿?”

  隨著四方大陸統一,人口經濟恢復的同時,文化方面也發生了質變。醫家圣殿與墨家圣殿廣為人知,民間百工也萌生出其他念頭——百家圣殿之中,可有其他圣殿仍在蒙塵?

  若能開啟圣殿……

  日后投身那家圣殿的黎庶都要尊稱自己一聲賢師,地位能與墨家北啾醫家董道看齊。

  祈善一聽這個問題就猜出她的打算。

  當即撫掌嘆道:“……夫人好志氣!”

  十分大膽且異想天開的想法。

  可有些事情總要做了才知道能不能成。

  不過,有些掃興丑話說在前頭:“祈某的文士之道妙筆丹青尚且不能叩開畫家圣殿的大門,夫人若想完成此壯舉,任重道遠。”

  喻海這廝經常偷渡去山海圣地。

  祈善也從他口中摳出不少山海圣地的情報,其中開啟的圣殿屈指可數,絕大部分都處于關閉狀態,如何讓圣殿開啟,這點始終是個疑團。不過,目前看來,每家圣殿的開啟門檻都是不一樣的,墨家圣殿相對不挑,醫家圣殿門檻是公認得高,公羊永業都三戰了呢。

  畫家圣殿的難度,估計也不小——山海圣地出現至今兩百多年,世間絕對不缺天賦超凡奇才,這都沒能讓圣殿滿意,難度可想而知。

  例如祈善。

  他總覺得畫家圣殿有一天要打開,那也是被自己親開的。他的畫工還不夠精湛?

  妙手丹青都被他肝圓滿了。

  祈善幫她寫了一封信。

  “拿著這封信,喻歸龍肯定會幫忙。”

  不肯幫忙也沒事,祈善還有后手。

  夫人感謝道:“多謝。”

  祈善:“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時間轉眼便到了國子學出發游學的日子。

  目的地,乾州。

  國子學的學生可是未來的康國棟梁,他們出行游學,王庭直接派了兵馬護送。當一眾學生看到同時現身的大將軍公西仇,瞬間歡呼。

  “\公西仇/\公西仇/\公西仇/”

  “\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

  公西仇騎著高頭大馬緩步而來。

  從來半副武鎧對付的他,這次罕見選擇了全副武裝,除了面甲,露出一張俊逸成熟、棱角分明的面龐,嘴里叼著木簽子,面對三四千學生高呼,他從容不迫揮手,打馬而過。

  “大將軍,讓我為你生猴子啊!”

  有個男學生激動想要跳起來。

  “犢鼻裈!大將軍給我你的犢鼻裈吧!”

  正在孔雀開屏的公西仇:“……”

  這不是有些夸張了?

  他眨了眨眼,隨即灰溜溜跑去隊伍前方。

  其他學生反應沒有這么激烈,但當他們意識到公西仇作為康國大將軍卻被派來護送他們游學,當即感動到一塌糊涂。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主君重視他們啊!真將他們當做未來康國棟梁看待!當然,也有學生覺得公西仇之所以出現,多半跟如圭殿下在隊伍中有關。

  只是,這個觀點不太站得住腳。

  沈德是臨時解了禁閉過來的,而護送他們的兵馬則是提前幾天就開始行動了。對于這些爭論,公西仇并未介入。他的任務是將這些學生當成行軍士兵看待,一路提溜去乾州。

  抵達乾州,任務就算完成。

  學生們一開始精神旺盛,興致勃勃。

  官道兩邊景色看得津津有味,跟身側同學嘰嘰喳喳議論。只是一成不變的景色會讓人感覺枯燥,他們逐漸歇了動靜,專注趕路。這條官道是武者先鋪了碎石地基找平,又運來黏土沙土鋪平夯實的。有些地區沙土不夠,便打碎了石頭鋪路……跟亂世那種爛路一比已經算得上平整,馬車在上面行駛也不會過于顛簸,可對這些出生于亂世末年或者改元之后的學生來說,實在是遭罪。趕路大半天下來,兩條腿已經有些麻木,感覺不是自己的了。

  兩天下來,有人鞋底都磨破了。

  第三天,過半學生腳上都磨出了血泡。

  他們有心想訴苦歇一歇,可面對護送士兵平靜肅殺的臉,那些話又被他們吞咽回去。

  “……乾州還有多遠嘛……”

  “游學不該是坐著馬車去的?”

  去歲的游學就是坐馬車,除了他們屁股比較受罪,其他條件都能忍耐。今年游學,看這個架勢是準備一步一步走到乾州,后面還不知有多少苦等著他們。偏偏貴為皇太女的沈德也沒有受到一點優待,他們的抱怨更顯得矯情。

  公西仇策馬而來:“都累了?”

  一眾坐在路邊躲陰涼的學生點頭如搗蒜。

  “嗯嗯嗯,累了。”

  公西仇大發慈悲:“行,既如此,晌午行軍就允許你們使用言靈輔助。你們可都是康國境內精挑細選加入國子學的,不會連這點都做不到吧?怎么配合,你們自己看著辦。”

  一眾學生:“……”

  他們指了指自己。

  國子學的學生有文有武也有醫家墨家。

  整體上,依舊是文心文士占多數。

  文心文士那個體格,跟最普通的武卒相比都顯孱弱,只是比普通人更加抗造一點兒。

  兩條腿趕路還要施展言靈輔助……

  有個學生舉手:“大將軍,學生有疑。”

  公西仇道:“你問。”

  學生:“大將軍以前戰場行軍,軍師謀士難道也是兩腿行路?應該有戰馬的吧……”

  他們是沒有上過戰場,但也知道武膽武者能用武氣化出武卒戰馬,自帶一支形成完整戰力的小型部曲。他們不求公西仇讓武氣武卒背著他們跑,但化出戰馬馱著他們總行吧。

  “戰馬自然有的,但你們又不是軍師。”

  一眾學生:“……”

  公西仇不掩刻薄:“此番游學是為鍛煉身體,磨煉意志,又不是一群貴族出行,還要讓人鞍前馬后地伺候著。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來日若真有戰事,康國能指望你們什么?”

  學生嘀咕:“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康土……來日的戰事跟海里的魚怪打嘛?”

  從小院啟蒙開始,小院講師便一遍遍灌輸康國是一個整體的概念,他們潛意識就不認為自己人會跟自己人打起來。若真有戰事,敵人也該是外來的,而不是他們內部自己人。

  “嘀嘀咕咕什么呢?”

  “沒,學生什么都沒說。”

  公羊永業不怕醫鬧,公西仇也不怕“軍中嘩變”,這些學生落到他手上,自然就成了如來佛手中的孫猴子,翻不出五指山。一開始磨合不行,但隨著時間推移,學生言靈軍陣運用愈發靈活,一天趕的路就勝過之前七八天。

  當看到乾州界碑,有學生喜極而泣。

  “嗚嗚嗚,終于到了……”

  “啊,不容易,我都要餿臭了……”公西仇每天只留五個時辰給學生吃飯睡覺,其他七個時辰必須疾行,這讓學生們都沒功夫清理個人衛生,再加上天氣影響一個比一個臭。

  不僅臭,還一個個蓬頭垢面,曬得黢黑,活像是哪逃難來的,沈德也不能幸免于難。

  收到通知來接學生的呂絕:“……”

  他都驚呆了啊。

  公西仇沖學生們一揮手。

  招呼道:“下河洗洗,別淹死了。”

  數千學生烏泱泱就往水里跳,沈德動作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清澈河水在眾人合力撲騰下明顯變色,她硬生生忍住了腳步。呂絕上前向她行禮:“殿下,游學營地已備好。”

  國子學學生在乾州期間,要聽他調動。

  沈德頷首:“勞煩呂將軍。”

  呂絕在延凰十三年赴任乾州。

  沈德跟他見面不多,只知這位將軍是姆媽元從,很早便為姆媽驅策征戰四方。幾次接觸下來也知道他性格穩重,非常有說服力的一點就是呂絕極少會參與朝中文武的全武行。

  不同于公西仇的嚴厲管束,乾州營地這邊就寬裕不少,呂絕給了學生七天自由活動。

  “殿下,學生聽說,乾州崇學風氣盛行,除了王庭開設的三院,還有為數不少的民間私塾……”興寧休整了兩日便恢復了精神,還沒溫習功課就被魏盛幾個拽著過來找沈德。

  既然來游學,不得好好交流啊。

  沈德視線一掃便知小伙伴們打什么主意。

  名為交流,實為踢場。

  她遲疑:“這,不好吧?”

  乾州學風再濃郁,教育資源也跟國子學差了許多。這幫學生跑去找人交流,不是明擺著“恃強凌弱”?再說了,講師那邊也沒公布之后的游學安排,他們貿然將人得罪不好。

  興寧也勸道:“我也覺得不好。”

  幾人聞言只能作罷。

  萬萬沒想到——

  他們沒有找麻煩,麻煩先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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