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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4師出有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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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謙卑恭順垂下眼,不敢直視沈棠。

  無法通過對方的表情判斷喜怒,她心中忐忑更甚,七上八下打著沒有節奏的鼓點。

  在決定找康國求助之前,她的國家對沈棠的了解多源于民間道聽途說,以及盟國給的消息,內容毀譽參半,使者對沈棠的初始印象也源于此。只是后來無意間從商賈手中淘到一本以沈棠為原型的話本子,從諸多文字中窺見一個與初始印象截然不同的形象。

  陪同接見使者的顧池猛地抬眼。

  見眾人沒有注意到自己,默默垂回去。

  使者心聲跟車轱轆一樣繼續往前滾,不僅有聲音,還有畫面,臺詞還帶抑揚頓挫。

  權力地位是永葆青春,延年益壽的大補品!對男人如此,對女人更如此。女君天姿國色,順了吳昭德,換來多年養尊處優。但女君今日若愿隨孤,他能給你的,孤能!他不能給的,孤也能!在吳昭德身邊獲得的滋補,跟孤給女君的補品,難道會不同?

  俏麗女君為她輕薄無禮而生怒。

  道:歪理邪說。

  表面好色浪蕩的國主捏住女君下頜,略施巧勁便讓對方不得不直視自己的眼:這如何是歪理邪說?達官顯貴身邊的女君各個雍容富貴,這些氣質不是她們男人用權勢滋養出來的?同樣都是權勢,女人手中的權勢跟男人給的權勢,滋補效果哪有不同?女君若是隨孤,孤不僅會用權勢滋養你,還會讓你共享孤的權勢,雙倍滋補,加倍保養。

  顧池面無表情,內心嘖嘖稱奇。

  好家伙,這還是一本磨鏡話本子。

  一國之主跟話本女主共享天下,這份補品確實能將人滋補到永葆青春。盡管跟一只金絲雀共享天下的橋段很離譜,但筆者能將主上那股子流氓氣質抓死,也算可圈可點。

  顧池以為這就差不多了。

  結果使者心聲內容急轉直下。

  一大片不太和諧的畫面正面沖擊顧池。

  “咳咳咳——”

  他猛地咳嗽起來。

  包括使者在內的眾人移來視線。

  顧池的反應能力不是蓋的,當即捏了捏嗓子,刻意沙啞聲音道:“請主上恕罪,臣昨日貪涼受了風寒,今早喉嚨不是很舒服……”

  沈棠:“……”

  她的眼神在問顧池搞什么東西。

  什么喉嚨不舒服?

  顧池還記得他今天朝會跟人激情開麥,字正腔圓,洪亮聲音幾乎翻過宮墻,讓早市都聽到?七八十歲的老臣本就傷心家中小輩誤入歧途,被噴得當場破防,恨不得自盡!

  連沈棠看了都生出一丟丟不忍。

  現在顧池說自己嗓子啞了?

  呵呵,別不是聽到什么古怪心聲吧?

  沈棠吃不準使者內心所想,擔心影響大局,借翻來覆去查驗機密書簡的由頭,暗中私聊密語顧池。根據使者真實所想,再做判斷。

  顧池:“……”

  別問了,真的別問了。

  他感覺自己都要萎靡不振了。

  再香艷的橋段文字,一旦其中一方主角是天天壓榨自己干活的上司,那簡直比抄寫一萬遍清心咒還要讓人四大皆空。這位使者也是有膽量,敢在這種場合走神回憶話本。

  顧池只能含糊其辭:無甚,就是這位使者的來歷有些意思,竟還是主上擁躉。她本是內廷女官,原先沒這機會出使,但有傳聞主上甚愛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才來了。

  派遣女官而非其他官員,就是隱晦討好沈棠,這點兒小心思沈棠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使者還是自己的擁躉,態度稍稍和善了點。

  顧池:……

  酷愛看主上同人,怎就不算粉絲了?

  沈棠故作深沉地放下機密書簡:“這卷書簡內容記載詳細,不似偽裝,但正因為太過真實,孤還有個疑問——你們是怎么得到的?如此機密,豈會讓人簡簡單單得手?”

  使者來之前被告知如實交代。

  她沒有猶豫便坦白了前后細節。

  這份機密書簡原本在戚國權臣手中,權臣府上防守森嚴僅次于王宮,自然不會輕易泄露出去,可凡事都有例外。也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武者將其竊出,拿到外頭拍賣!

  “拍賣?”

  使者對這部分內容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倒不是她故意隱瞞,而是她也不知道。來的時候,國主親自跟她交代,只說有這么一個地方百無禁忌,還說沈棠作為一國之主,多半也是接觸過的,雙方心有靈犀就行。

  有些東西,不必暴露天底下。

  沈棠也沒繼續為難使者。

  眾神會社員一直都是目無法紀,玩弄權術、操控更替的手段更是百無禁忌。他們在這個平臺互相交換利益,任何利益都行,活的、死的,其中也包括這種機密信息。只要有本事弄出來,有人敢買,就有人敢賣!西北分社是祈善的地盤,康國這邊還算安穩。

  西南分社這邊就比較自由了。

  沈棠跳過這個話題,直指核心。

  “消息可屬實?”

  使者想起國主險些愴然淚下的忐忑模樣,坦誠道:“吾國國主拿到的時候,便派遣人手去標注地點探查,那些地方不僅有重兵把守,還有要塞雛形,糧倉也都對得上。”

  這批人還差點兒被發現蹤跡。最后還是靠著放了一把火調虎離山,得以僥幸脫險。

  朝中數位心腹重臣原先還懷疑書簡的真實性,覺得有人在暗中挑撥離間,猜測是歹人從內部瓦解西南諸國聯盟,將他們拖入猜忌混戰的陰謀詭計!證據出來,全部噤聲。

  戚國是真想搞死自己!

  這還能忍?

  然而,他們仔細想一圈才發現西南諸國,居然沒有能救自己的,能力夠的不會冒這個風險,能力不足的出手了也是一起來挨打。最后只能將目光投到西南大陸之外地區。

  中部大陸絕對沒戲,出兵路徑上的國家不可能為援兵讓道,生怕又是一出假道伐虢的大戲。算來算去,符合條件的救兵就一個!

  沈棠追問:“當真?”

  “當真!”

  沈棠開始跟使者打太極:“一旦戚國發現消息泄露,勢必會收手,一時半會兒不敢輕舉妄動,不一定非千里迢迢來借兵求援……”

  使者心中有不祥預感。

  她聽出沈國主對此事興致缺缺。

  對于如今坐擁整片西北大陸的康國而言,區區彈丸小國的依附不僅沒有好處,還是個累贅,徒留虛名。按照規矩,屬國要是被打了,康國還得派兵過去撐腰。圖什么呢?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這些可都是不小的軍需開支。

  思及此,使者不由流露出哀戚之色:“戚國收手一時,不可能收手一世!一夕安寢又有何用?以戚國如今地位,或許會因為機密泄露而謹慎收手,但也可能撕破臉皮!”

  說打就打,都不用管出兵名頭。

  那時候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沈棠仍是不為所動。

  神色為難道:“使者也需體諒出兵難處。震懾戚國,怎么著也得兩三萬精銳吧?為了保障這些武卒糧草不絕,也得派兵護送運糧隊伍,一前一后就是十萬規模。這些兵馬待在康國,便是樹茂根深的參天巨木,但出了康國國境便是無根之木,風險何其大?”

  沈棠兵馬打仗,糧線壓力都是最小的。

  不過,這些細節就不用跟外人說了。

  她能心安理得糊弄使者。

  沈棠“盤算”過后覺得此舉太虧。

  使者見沈棠想拒絕,心中焦急如焚。

  “只要國主愿意伸出援手,我國在一日,便永遠臣服于康國!”此行跟人搬救兵,說得難聽一些就是搖尾乞憐求生存,既不能將姿態放到塵土,又不能不夠謙卑惹人不快,專業的人來了都把握不好,更別說使者原先只是輔助內廷的女官,哪有出使經驗。

  沈棠流露出失望神色。

  使者在本國都沒什么地位分量,她能代表一國之主做決定?呵呵呵,就算一國之主親自簽下白紙黑字的盟誓,那都是說撕就撕。

  “下官以性命在天子殿前發誓!若有一字虛假、一語欺瞞,此生全族絕后而終!”

  顧池的密語在她腦中響起。

  主上,這位女君還是宗室女。

  她的全族就是王室了。

  這個誓言真的夠狠,別說內廷女官了,就算是正經滿朝文武也沒一個敢輕易開口。

  沈棠:“……”

  她適當流露出對使者此舉的詫異和欣賞,一番遲疑過后,似乎心軟了:“此事事關重大,不能三言兩語就定下來。你先別心急,待孤與文武大臣商議,來日再給答復。”

  使者是個上道的。

  或者說,她來之前看過小抄,知道什么話最能打動人。康國不愿意出兵的理由,無非是出兵損失太大,沒必要做無本買賣。但,如果此次出兵能賺到錢,甚至擴張領土?

  她不由想到某個話本子。

  年輕有為的王者終于得償所愿,與心頭好耳鬢廝磨之間,愉悅從胸臆滿出,額頭汗涔涔的水珠沾著發絲,襯托出那雙寫滿野心的眼。待身邊人問她為何發笑,她撿起一縷青絲輕嗅,曖昧不明又一語雙關:孤這輩子最大的愛好便是開疆拓土,如何不喜?

  彈丸小國滿足不了年輕王者的野心。

  戚國總能讓她盡興吧?

  她奉命出使之前,國主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倘若基業保不住,至少要保下性命。

  戚國跟尋常諸侯勢力沒什么區別,對待前朝王室都沒什么慈悲之心,生怕余孽哪天死灰復燃,干脆斬草除根。相較之下的康國就仁慈得多。聽說市井庶民常常能看到曾經的高國國主吳賢在外溜達,興致高的時候,他還與人外出同游,切磋武藝,日子和美。

  康國還給人家封了爵位,將人榮養起來。

  跟全族被清算相比,這日子算得上美!

  當然,眼下還不到這一步。

  使者國家這邊的意思,必要時候可以禍水東引,攛掇康國跟戚國打,兩國打起來就顧不上彈丸小國了。就算最后還是要滅國,戚國也別想安逸,大不了拼一個魚死網破!

  顧池:“……”

  這種話本子就該在民間杜絕!

  不過,有句話還是說對了。康國國主有專屬貓草,開疆拓土是她無法拒絕的誘惑!

  使者不知道的是康國早就開始備戰。

  要不是不能表現太明顯,沈棠甚至可以當天就點齊兵馬出發,而不是按照流程進行所謂“調兵遣將”。使者再心急,也不敢催促。

  檀渟此次也在隨軍行列。

  除了讓檀渟展示一下實力,還有便是給他機會建功立業,有了軍功才有威望,否則根本壓制不住那群心高氣傲的武膽武者。檀渟也知道此戰真正意圖,私下少不了籌劃。

  “此番出動的精銳之師,想要救下是能救下的,但——救下了也有大麻煩啊。”檀渟略有些苦惱地看著沙盤戰場的局勢,他的對手是秦禮,此局勝算連五五之數都不到。

  “麻煩?”

  “哪有強國吞并依附自己的屬國?”不吞并,看著那一塊彈丸之地不屬于自己,又十分鬧心。他就不信,滿朝文武之中能挑出幾個真心去支援的,各個都揣著各自心思。

  秦禮意味深長看著檀渟。

  “這就看時機把控精妙不精妙了。”

  檀渟試探問:“能拖著就先拖著?”

  秦禮莞爾搖頭:“拖著不出兵,意圖就太明顯了。祈元良幾個如此愛惜主上名聲,哪里愿意讓主上頭頂這么個污名?咱們不僅要出兵,還要干脆利落,片刻都不耽誤,讓外人看到康國支援誠心。只是,咱們頂天只能管得了自個兒,管不了敵人,不是么?”

  要是戚國先將彈丸小國滅了呢?

  康國雖不會幫小國復國,但會以小國作為借口將場子找回來,師出有名。誰阻攔,誰就是下一腳被踢開的絆腳石!日后收復疆土,也不可能再還給小國,一切順理成章。

  沈棠的安排,顯然不止于此。

  她一番話就將使者感動得不知手腳往哪兒放,道:“知你心急非常,孤已命令帳下大將,率精銳三百,一切從簡,喬裝一番過去。若戚國有動靜,他們也能派上用場。”

  實際上么——

  公西仇人還沒到,消息都傳到戚國了。

  沈棠跟寥嘉一個勁兒得兩頭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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