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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1先撩者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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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穢董道沒想到會在醫署看到祈善。

  問道:“可是君巧身體不適?”

盡管董道收了祈妙為徒,但這幾年跟祈善卻沒多少往來,一來祈善忙,二來自己也忙。天底下的病患那么多,怎么看也看不過來。醫家修煉又必須出診,他能擠出時間帶徒弟都很不容易,哪還有精力跟學生的家長人情往來?祈善作為文心文士,一年到頭不生玻  他對于醫署而言,真是稀客。

  祈善道:“不是因為君巧。”

  董道頓時精神一震,壓抑著想要探出手給祈善把脈的沖動:“是祈相身體不適?”

  這可是極其稀罕珍貴的病例!

  祈善又搖頭:“也不是,是它。”

  說著,他低下頭將袖中的素商和素商叼來的小貓掏出來,董道唇角揚起的弧度僵硬在半道。他看著素商,素商也睜著水汪汪的眼看他,一人一貓面面相覷,另一只小貓還不知發生什么,伸爪想去探探祈善手腕的繩子流蘇。董道驀地明白祈善的意思,惱羞。

  道:“祈相莫不是來消遣老夫的?”

  祈善急忙向董道解釋:“非也非也,今日是誠心來求醫的,還請您給素商看看。”

  董道原本要拂袖走人了。

  祈善是中書令又如何?

  跑過來消遣自己,他也不想賣面子。

  但聽到祈善話中誠懇與挽留,董道邁出去的步子又停下來,視線斜向素商和小貓。

盡管他和祈善這幾年往來少了,但也知道這位祈中書早年惡名,如此人物卻為一只貓跟自己服軟解釋,這倒是稀奇。光是沖著這點,董道也不介意當一回獸醫給貓看玻  董道撤回一個步子。

  年輕面龐隱約帶著幾分探究好奇。

  他問:“哪只病了?還是兩只都病了?”

  董道看了一眼醫署外的日頭,突然發現一個盲點——這個點兒,前朝不是在開朝會嗎?作為中書令的祈相該出現在這里?祈相,總不可能為了給貓看病,翹了主上朝會?

  他心中泛起了嘀咕。

  祈善舉起了素商的前爪。

  道:“是素商,后廚說它這幾日沒什么食欲,進食的量比往常少了七八成,還時常嘔吐,清醒時間少了,睡覺時間多了。”

  他抬手將想要湊到素商身邊的小貓隔開,方便董道給素商看診,那只小貓倒是一點兒不認生,兩只前爪抱著他的手指,歪著腦袋就想往嘴里塞。小貓力道很輕,僅有些微的疼,祈善也沒阻止。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素商身上:“董老可有給它延壽的辦法?”

  董道一邊聽,一邊給素商檢查身體。

  翻看毛發,查看爪子,看鼻子,看耳朵,看牙齒,甚至連那朵小菊花都沒放過。

  他道:“這貓年紀不小埃”

  祈善點頭:“十一歲,快十二歲了。”

  董道一聽這話就知道癥結在哪兒。

  很少能聽說誰家的貓能活這么多歲。

  而素商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貓。

  方方面面都看得出來,這只老貓被照顧得很好。要知道上了年紀的老貓沒什么精力打理自己的毛,時間長了發色變暗,還會打結成一縷一縷,毛發下藏污納垢,看著邋里邋遢。

  素商被金尊玉貴地教養著,毛發雖無年輕時候的油光水滑卻也稱得上干凈茂密。

  由此也能證明——

  素商真是祈善心頭肉。

  祈善擔心道:“可是有蟲病?”

  若是蟲病,還需要開點打蟲湯。

  “不要著急,待老夫給它里里外外檢查一遍就知道了。”董道檢查素商外表一圈沒發現什么毛病,又在指尖凝氣,順其經脈游走其全身,祈善坐在一側,輕聲安撫素商。

  良久,董道收回了手。

  否決了蟲病的猜測。

  尋常家貓或者外頭的野貓,一百只里面有九十九只有蟲病,不是毛發藏了跳蚤就是體內長了蟲,謂之蟲玻這種蟲在人體臟腑腸胃也能看到。不管是人還是貓,患病嚴重的,貓和人一般都會腹大如孕,無甚食欲,反胃嘔吐,初時腹瀉如注,之后大便秘結。

  素商目前的病癥跟蟲病很相似。

  不過董道查了一圈,并未發現它體內有長成的長蟲,只是很正常的內臟衰老罷了。

  祈善疑惑之下,憂心更重三分。

  “哪里都好,也不是蟲病,那素商為何會三不五時嘔吐,還不肯進食?”他寧愿董道告訴自己素商病在哪里,也不想聽到素商哪里都正常。找不到癥結就無法對癥下藥。

  董道看著素商良久:“換個食譜吧。”

  祈善:“……董老這話是認真的?”

  董道點頭,見祈善不肯接受,提議:“或者老夫隨祈相去貴府一趟,看看情況?”

  祈善對此求之不得:“如此甚好。”

  董道:“……”

  想他堂堂太醫令,給貓看病就算了,居然還要上門看病,但誰讓祈善是中書令呢?

  醫署和醫士們的發展還指望人家。

  正常情況,醫療資源是王室宗親專享的,醫署醫士不能隨意出去給人看病,請他們需要走流程,至少獲得宮內三省女官許可。但醫士修煉需要靠出診積攢,而王室目前就沈棠一人,醫署的某些規矩就顯得不合時宜了。沈棠大手一揮,改了醫署的諸多規矩。

  董道只需報備一聲就能出去。

  若他今日不當值,連報備都不需要。

  祈府很近,董道讓后廚給素商準備的食材取出來,照著它平日食譜準備一份貓食。

  主事點頭答應,后廚這邊卻磨磨唧唧。

  董道可是人老成精。

  一瞧這般便知有貓膩。

  祈善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沖著身邊主事使了眼色:“查1

  這事兒查起來非常非常簡單。

一句話概括就是后廚私吞貓糧,新鮮食材給自己,過夜但還沒發臭的食材給素商和其他貓。其他貓比較糙,短時間改換口糧沒啥問題,但素商是老貓,吃幾頓就受不祝  祈善眸色瞬間陰冷下來。

  “你們就是如此虐待素商?”

  董道在一側說句公道話:“依老夫看,這事兒應該沒持續很長時間,猜測是祈相和君巧不在府上盯著,后廚的人才懈擔”

  跪地上的庖子、廚娘和粗使連連點頭。

  他們一開始真沒有怠慢這些貓。

  只是偶爾,頻率并不高。每天看著這么多上好食材被做成貓食喂貓,而自己一家老小一日的嚼用還抵不上一只貓的一頓,心中如何平衡?他們也知道這些貓是家主的心尖寵,不敢用劣質食材糊弄它們,以免生出大病,回頭葬送了性命。他們只是用比較次的、不新鮮的食材替換原先的食材,人吃了都沒事,貓如何不能吃呢?這種小動作,只敢趁家主不在家的時候搞。

  這次是因為家主因故提前歸來,后廚來不及重新采購。若是祈善在預計時間回來,他們也早換成正常的食材了。這些人的話,聽得董道大開眼界:“可這不是臧穢么?”

說破天了也是貪污賄行埃  素商是主人家的貓,人家想用什么好東西喂貓也是祈相自己的事情,后廚采買擅作主張,以次充好,將差價挪到自己的腰包,這不是臧穢是什么?結果,卻拿貓當借口。

  祈相可是將素商當女兒養的。

  人家女兒有好的不給吃,給吃差的?

  董道有些看不懂這些人的想法。

  祈善斂下眼眸,抱著素商起了身,不帶感情地道:“管事,查清楚賬目,將他們扭送到府衙那邊,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這些人并未賣身給祈府。

  祈善作為中書令也不能隨意打殺他們,算清楚他們貪昧的金額,送去吃牢飯就行。

  管事羞慚請罪。

  家主和女君不在府上,府上就是他打理,結果出了這么大的漏子,嚴格計較,他也要去官府走一趟。祈善沒有計較,他心中只剩慶幸和擔心:“家長,若扭送官府……”

  要不了第二天,下午整個都城都會知道祈府家的貓糧被后廚克扣,鬧到見官地步。

  這也,太丟人了。

  祈善道:“讓你去做就去做。”

  管事不敢再勸。

  后廚幾人面如死灰。

  他們也知道自己見官的下場會如何,一個個跪在地上跟祈善求饒,但他不為所動。見求饒沒用,庖子被拖出去的時候悲憤大喊:“那只是一只貓啊,它只是一只貓。”

  一只貓吃的比人還好。

  這還不荒誕嗎?

  七八年前,家鄉發生糧荒,餓到吃草根吃樹皮吃泥巴,最后甚至是人吃人,到如今也才堪堪溫飽而已,靠著辛勞干活一年到頭終于能吃上幾次葷腥。他妻子兒女一輩子都沒吃過那樣好的食材,卻只是祈善收養的畜牲的每日貓糧。這一幕是何其的諷刺離譜?

  如今又為了貓吃了幾回次等的貓食,便要將他們捉拿去見官,這讓他家人怎么活?這些貓吃的次等貓食,也是多少人一年到頭吃不到的美味。自己又沒有毒死它們……

  只是讓它們吃的差了點而已!

  幾人被拖出門,拖入院中。

  眼瞧著事情再無轉圜的可能,害怕、惶恐、絕望糅雜成團,最后變成了歇斯底里。

  “狗官,狗官——不,貓官——”

  董道沒想到還能看這么一出。

  待聽到祈善被罵,擔心看了過去。

  “祈相,這——”

  祈善神色波瀾不驚,顯然沒有受影響,他將捂著素商雙耳的右手拿開,漠聲道:“如此家丑,讓董老看笑話了。素商身體雖無礙,但年紀擺在這里,可有延壽之法?”

  董道差點兒被祈善整不會了。

祈相這是認真的埃  他誠懇搖頭:“老夫沒有這法子。”

  董道連自己返老還童都還一頭霧水呢,只知道是天地之氣滋養了身體,讓他年邁身體煥發新生,具體什么原理仍是不知。讓素商延壽,總不能讓這只貓也能學習修煉吧?

  沒聽說動物也能的。

  這不成了話本中的精怪妖獸?

  祈善聞言,自是失落。

  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原則,他又麻煩董道給府上的貓兒體檢。看在“重金酬謝”的份上,董道也沒拒絕。還真查出幾只體內有蟲病的貓,不過都不嚴重,喝點打蟲藥就行。

  正如董道說的那樣,祈善府上養貓資金被貪污一事很快傳遍了王都,連蹲在王宮的沈棠都聽說了。市井庶民去打聽一圈,竟有不少人贊同庖子他們,還希望官府能輕判。

  貓,怎么能跟人比呢?

  這些人只是以前過得太苦了,見家人過得還不如貓好心疼了,這才動了歪腦筋,克扣貓食。人家真有壞心思,這些貓早被毒死了。他們確實做了錯事,但本性并不壞的。

  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

  此人就住附近,聽說還是官。

  “重點是人過得苦,貓被克扣貓食?”

  “難道不是這幾個刁仆臧穢嗎?”

  什么時候對待臧穢之人都如此善良了?今日縱容高官家中刁仆臧穢,明兒是不是能寬恕官員貪污?官員回頭賣個慘,說自己家中妻子老母吃穿用度沒有誰誰好,于是動了歪心思,想要孝順父母,這才貪污受賄?

  “這兩件事情,豈可并論?”

  “嚯,這兩件事情哪里不同了?是刁仆沒有臧穢?瞧不起貓便能克扣貓食,瞧不起人怎么不能克扣人糧?臧穢就是臧穢,拿自己家人和一只貓說事兒,難怪是刁仆呢。”

  也就是現在,擱在以前尸體都能涼了。

  市井為了這事兒吵得熱鬧。

  朝堂也吃了一波瓜。

  因為第二天,就有御史參祈善,說他治家不嚴,居然連下人都管束不好,家中冒出了個刁仆。如此眼光,實在是令人擔憂。一屋不掃又如何掃天下?祈相該為此受罰。

  朝臣們目光敬佩地看向這位仁兄。

  好家伙,熟面孔。

  不正是上次參祈相貪污的小伙兒么?

  跟著,視線又聚集在顧池身上。

御史大夫帳下人才濟濟埃  顧池:“……”

  “臣有本奏,參祈相奢靡……”

  他家住在熱鬧繁華地區,出門就能吃瓜。哪怕祈善占著理,但民間因為他養貓資金過多引起輿論爭議,祈相也該為此負責,稍微收斂,而不是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祈善對這種程度的騷擾完全免疫,御史臺是群見誰都咬的瘋狗,而他最討厭狗了。

  “本相養貓花你錢了?”

  “這倒是沒有。”

  “貴府一等丫鬟吃穿用度比尋常富戶閨秀更好,本相是不是也能說你奢靡無度?”

  “下官祖上是幾代積蓄……”

  祈善冷笑:“區區不才,一代積蓄便足以將素商當大家閨秀養著,不勞你操心。”

  百官:“……”

  素商居然是祈相家的貓???

  你們怎么知道元良會為了素商去找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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