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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置辦年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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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君來了!”

  “這便是沈君?”

  “居然這般年幼……”

  竊竊私語不斷,沈棠目不斜視徑直穿過人群,提起衣裳下擺走上簡陋高臺。圍觀百姓被兵卒阻攔。高臺簡陋,三層臺階,拾級而上,圍觀百姓能輕易看到發生什么。

  沈棠忽略人群紛雜議論聲。

  端坐在上首,沖底下一擺手。

  很快便有兵卒抬著沉重簡書上來。

  咚的一聲。

  重物落地掀起薄灰。。

  沈棠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打開。

  讓她挑選一個“幸運兒”打頭陣。

  “哦,還挺巧合,將張家刁管事帶上來。”沈棠隨手掩卷,擱置手邊,貍力抓小雞一樣將一人拖到臺上。百姓定睛一看,當即便認出此人的身份,正是張氏刁姓管事。

  此人母親是張氏家主的奶娘。

  他一向以張家家主的奶兄自居。

  再加上一家都在張氏效力,幾口人頗得重用,他借著這層關系干了不少人神共憤的事情,諸如強搶民女、搶奪良田、打死佃戶、逼死孤兒寡母之類的事情,沒少干。

  為了利益能不擇手段的主。

  張氏明面上有良田六百余頃,替他們耕種的佃戶有五百余人,刁姓管事負責其中一部分管理事宜,暗中欺壓佃戶一家幾口,強占人妻人女,惡行令人發指。

  至于沈棠先前無意間看到的卷宗——刁某誣賴人家兒子偷吃斗雞,逼得寡母生剖兒腹以證清白,這事兒在刁某所有罪行之中,嚴重程度甚至連前十都排不進去!

  沈棠看著眉頭大蹙。

  “不是,這還有審的必要?直接拖下去剁了腦袋,一了百了,別浪費時間了。”

  奈何祈善幾人根本不贊同她的提議。

  沈棠嘆氣,對著眼窩被打烏青、瑟瑟發抖的刁管事道:“行行行,我懂我懂,程序還是要走一下的。令德,你來給他念念。”

  這瑣事本來是褚曜負責的。

  不過他推說自己上年紀,又熬了一夜,嗓子有些嘶啞,便讓林風這個徒弟代勞——小孩子要多多磨練,力求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文心文士就要有一顆鐵打的心臟。

  任何大小場景都能游刃有余。

  林風忍著緊張,稚嫩的聲音從高臺傳入底下百姓耳中。她咬字清晰、抑揚頓挫念完一封,沈棠便問刁管事認不認罪。刁管事磕頭求饒,將高臺磕得梆梆響——若只有張氏被端,他還能嘴硬,但沈棠一夜挑了七家(堂口),可見對方手腕之雷霆。

  不嗶嗶,直接干!

  落到這種人手中還能有活路?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情,他以往只是有恃無恐罷了——張家是他最大的靠山,他作為家主奶兄,動他就是不給張家面子——現在靠山倒臺,連靠山自身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己焉能有活路?

  現在只求不是死刑。

  只要能活著……

  沈棠淡聲問道:“你認罪不認罪?”

  刁管事道:“認、認罪。”

  事實上,他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做過、做過幾樁、何時干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見刁管事認罪,沈棠問顧池。

  “如何量刑?”

  顧池道:“應施以劓刑。”

  沈棠笑道:“行,那就劓刑。”

  底下百姓聞言喧嘩開來,高臺之上的刁管事卻劫后余生般露出一絲絲慶幸笑容。

  所謂“劓刑”就是割掉人犯的鼻子。跟丟掉性命相比,失去一個鼻子算不得什么。百姓則是不滿刁某干了這么多惡事還能撿回一條命,僅僅只是割一個鼻子!何其不公!

  當即便有人看不下去準備離開。

  但——

  只聽刁某慘叫一聲,鼻子混合著鮮血落地,被行刑之人往傷口抹了草木灰止血。沈棠看也不看他的鼻子,隨手又拿起一卷,看了兩眼唇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遞給一側的林風。

  “令德,你念。”

  刁管事登時傻了眼。

  沈棠把玩著腰間配飾,笑得明媚陽光:“你以為這一筐的書簡寫著誰呢?劓刑,那是你剛才那樁事情要付出的代價。現在要審問的是另一樁。兩碼事情,一碼歸一碼,我這人仁慈得很,臨近年關不宜殺戮太多,數罪并罰暫時免了,我一樁一樁跟你算!”

  刁管事瞳孔劇烈顫抖。

  他看著沈棠手邊那一大筐書簡。

  疏忽劇烈掙扎,卻被貍力一腳踢倒在地,雙手擒拿負在背后,掙扎也掙扎不得。

  林風念了第二卷。

  刁管事這次不肯認帳。

  不過沒關系,嚴刑逼供這些不文明的血腥手段她也不屑用,大家是文明人就講文明,文心文士可以讓你口吐真言!

  待刁某不受控制地認罪,沈棠笑著回頭問顧池:“望潮,這又該如何量刑?”

  “當施以剕刑。”

  所謂“剕刑”就是斷足。

  沈棠道:“那不行吧?砍他腳,那么大的傷口他還能撐幾口氣?大過年太血腥了。”

  顧池:“可斬右腳趾減罪。”

  沈棠點頭允許了。

  于是命人斷下刁管事的右腳趾。

  第三卷,重刑,“剕刑”。

  第四卷,重刑,“剕刑”。

  第五卷,重刑,“剕刑”。

  沈棠看著眉頭皺了又皺。

  故意嘀咕地臺下百姓都能聽到。

  “哎,你爹娘沒給你生出七八條腿,也不知你哪里來的底氣犯這么多夠得上剕刑的罪?生而為人,還請善良。做事之前先想想你爹娘給你這副肉軀,夠砍幾次!”

  按照手中現有的卷宗書簡,哪怕是往輕了量刑,刁管事全身上下十根手指、十根腳趾、眼耳口鼻乘以二都不夠砍。沈棠目的是為威懾,不是為現場傳授人彘教程,直接給了刁管事一個痛快,命人提刀砍下他的頭顱。

  腦袋在噴涌鮮血助力滾了幾圈。

  鮮血噴濺,沾到了林風鞋襪。

  她只是臉色有些慘白,還能穩住。

  沈棠讓林風念完剩下的刁某相關卷宗,按照這些內容,莫說他一人,他全家老小都得陪著下葬好幾回。當下的環境,沈棠也沒提什么禍不及家人——且不說刁某父母兄弟姊妹妻兒也不干凈,即便他們無辜,也是刁某所獲利益的直接受益者。

  倘若無知無覺,倒也能喊冤兩句,但作為實實在在的受益者,他們哪里無辜了?

  光是被刁某直接害死的人命便有五十八條!間接殘害的,數字怕是要翻上一翻!

  沈棠:“將刁某妻吳某提上來。”

  一家人嘛……

  還是整整齊齊比較好。

  沈棠面色淡定品著熱茶,兩刻鐘不到,高臺之上多了八顆人頭,她看著人頭覺得不太舒服,讓人將人頭整齊擺列好,整齊面朝一個方向——嗯,這樣看著舒服多了。

  這一家唯一的罪行比較輕的女兒,也是笞刑五十再入舂槁,日后要舂米為生。

  刁某這家結束,下一筐就沒那么墨跡,因為是重頭戲河尹張氏!沈棠隨便撈出一卷,上來就是死刑大辟!她不信邪再撈一卷,還是斬首,還有絞刑的,甚至有俱五刑。

  這家是死刑大禮包啊。

  顧池道:“倒也沒那么麻煩,以張家家主所犯罪行,最輕也是夷三族、俱五刑。”

  沈棠:“……”

  所謂的“夷三族、俱五刑”很好理解,簡單來說就是夷人家三族之前要向將人鼻子割掉、腳趾砍了、笞刑杖殺之后割下腦袋懸吊示眾,最后再剁吧剁吧剁成肉醬……

  辛國和庚國的刑罰不同。

  前者一般以杖打流放為主,傷殘肢體的不多,那都是罪行極重才會用,而庚國動不動就是提刀子砍人眼耳口鼻手足。現在在庚國鄭喬統治,張家自然沒好果子吃。

  以往是可以用家財免罪的。

  現在不行。

  因為庚國習慣先抄家再搞人。

  張氏家產又被沈棠當成年貨“置辦”,想贖罪也不行,于是每一卷卷宗都能開出“死刑”大禮包。劊子手提刀提得手都累了,連那柄特地磨鋒利的大砍刀都卷了刃。

  看著整整齊齊排列的腦袋……

  底下百姓并不覺得殘忍,只覺得痛快。

  唯一覺得殘忍的,只有混在人群之中看著行刑的“漏網之魚”,他們看著一張張熟面孔被沈棠命人拖上高臺,又被毫無尊嚴地抓著頭發露出脖子,引頸待戮……

  強烈的悲憤和恨意彌漫心頭。

  此仇不報非人也!

  怨毒目光射向高臺之上的少年。

  他們只看得到自己族人被殺,只看得到沈棠的殘暴無情,是沈棠讓他們一夕之間從云端跌落泥淖,累累若喪家之犬,不得不穿著庶民衣裳東躲XZ……

  他們要蟄伏起來,哪怕臥薪嘗膽也要暗中積蓄力量,再給沈棠致命一擊!

  也有人準備謀劃劫獄。

  顧池:“……”

  啊這……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的文士之道?

  顧池眸光微冷,嗤笑一聲,抬手招來共叔武,跟他說了“漏網之魚”的大致方向和模樣——明知是隱患還留著作甚呢?

  殺了才能永絕后患!

  顧池早年走南闖北,見多了所謂“舊國勛貴”,這些人骨子里是一樣德行,放不下曾經的榮華富貴,潛藏民間,暗中圖謀試圖復辟舊國!只要能復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專找機會搞破壞,落草為寇,截殺新國家庶民,往村落城鎮投毒投疫病源。

  這些遺毒……

  殺之而后快!

  顧池眸底是前所未有的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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