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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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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棠詫異地看著楊都尉。

  直看得楊都尉神情不爽起來。

  他反問:“怎么?不肯領老夫這個情?”

  沈棠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只是以為……楊都尉會一直不原諒我呢,畢竟之前那些事情,我雖問心無愧,但站在彼此的立場,楊都尉一直憎恨著我也能理解……”

  楊都尉被她這話說得噎住,老臉一黑,道:“老夫是那種不分恩怨、毫無氣量之小人?”

  沈棠哪里敢說“是”啊?

  她笑嘻嘻道:“楊都尉自然不是。”

  只是,沈棠那些前科擺在這里,楊都尉才不信她的狗屁話,說話再好聽也就聽聽。

  雖然楊都尉主動提了,但沈棠卻沒打算真讓他這么去做。且不說這些“老交情”是真交情,還是因為利益結交的交情,楊都尉如今實力不在,只是個沒有依仗的普通中年,他要真舍了老臉上門求助,會得到怎樣的待遇,還真不好說……

  吃個閉門羹還算好的。

  要是被人冷嘲熱諷一番,施舍一般給了點東西打發,其中滋味怎么好受得了?再者,楊都尉也是為了守孝城才淪落如今境地,念著這個,沈棠也不會讓他去碰這種釘子。

  她還沒山窮水盡到那個份上。

  餞別宴當天。

  眾人依舊喝酒,沈棠依舊喝茶。

  酒酣之時,吳賢盟主動情地跟她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還當著眾人的面讓帳下悍將趙奉過去幫助沈棠還恩。聯盟軍眾人聞言,又是一番“盟主高義”之類的溢美之詞。

  高光和名聲都被吳賢盟主要走。

  眾人都稱贊他為了兄弟做到這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親兄弟也不能比他更好了,無人再提河尹是啥龍潭虎穴。這雖然是沈棠求的,但看著吳賢盟主的笑臉,她臉上笑嘻嘻。

  至于內心?

  顧池又被迫更新了一下罵人詞庫。

  聯盟軍眾人喝得東倒西歪。

  沈棠感覺喝得差不多,起身告辭。

  入了營帳正要合衣睡下。

  倏忽睜開眼睛。

  “大晚上的,笑芳怎么還不睡?”

  不僅不睡覺,還用石子兒丟她營帳?

  翟樂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拉著她肩膀道:“走走走,沈兄別睡了,咱們也去喝一杯。”

  沈棠被他推著走:“我還要睡呢,”

  翟樂道:“你這不是還沒睡?”

  沈棠:“你不吵我,我會醒著?”

  所謂找她喝一杯,就是為了白嫖酒。

  沈棠已經看穿這只酒蒙子了。

  翟樂厚著臉皮笑笑,不反駁。

  最后,二人爬到了一家還沒被燒干凈的民宅屋頂。翟樂早有準備,一點兒不見外地遞來空空的酒囊。沈棠翻著白眼給他滿上,翟樂滿足地嗅了一口,贊道:“好酒!”

  沈棠打趣他。

  “不是好酒能讓你這么惦記?”

  翟樂仰頭喝了一大口,砸咂嘴。

  眉梢耷拉著,神情有些遺憾地感慨道:“可惜啊,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喝到了。”

  說罷,他上身向后一仰。

  仰面躺在屋頂上。

  只要不低頭,只看這皓月朗空,還真有幾分歲月靜好、世事安穩的錯覺。可他知道,夜景再怎么靜謐安寧,低下頭顱去看狼藉內城,他瞬間就會從虛幻抽離,回歸現實。

  沈棠可不想躺下來看夜景。

  衣裳臟了不好洗。

  她雙手撐著向后一仰,欣賞月色。

  問道:“這么快?”

  沈棠一早就知道翟樂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他和他的堂兄翟歡遲早會回到東南申國,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以當下的大環境,二人一別可能就是終生了。

  翟樂單手枕在腦后,側頭呷了一口酒,滿足地半瞇著那雙出彩的桃花眼,爽朗笑道:“也不算快,要是沒發生孝城這樁事情,我和阿兄可能早就啟程回申國去了……”

  他作為武膽武者,傷勢好得快。但沈兄還未扎下腳跟,他和堂兄翟歡在這個關頭離開也不太好,便留下來幫個忙。如今沈棠要帶人去河尹,他也能放心跟堂兄回去。

  只是——

  “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翟樂不似堂兄翟歡那般理智。

  他跟沈棠有過命交情,一起并肩作戰過,彼此脾氣相合,驟然分別,實在是有些難受。他左思右想、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想想還是爬起來找沈兄出來喝個酒,好好告別。

  翟樂這個問題,沈棠也回答不上來。

  不過——

  “一輪皎月照兩地閑人。只要共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必有重逢之際。”略有些傷感的氣氛讓沈棠也想喝酒,不過她擔心自己喝醉會撒酒瘋,強行按捺,“你我何必傷感?”

  翟樂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他看著那輪皎月道:“待我和阿兄平定了東南,請你來喝酒,屆時我做東,不醉不歸!”

  沈棠聞言詫異,她與翟樂相識多日,后者平日里的表現可沒有鋒芒畢露的一面。不是熱血單純便是開朗朝氣,總帶著股長不大的少年氣,但剛才這番話,卻是銳氣畢現!

  輸人不輸陣!

  沈棠也笑著回答翟樂。

  “哈哈哈,那你手腳可要快一些了。”

  翟樂不解問:“為何?”

  沈棠道:“因為我要平定四方。”

  吹牛就要吹得大一些。

  平定東南哪里夠?

  翟樂并未將她這話當真,而是苦惱地調侃她道:“沈兄啊沈兄,志向遠大,翟某自愧不如!既然如此,那你我未來交鋒的時候,可不要顧念舊情!你我真刀真槍戰一場!”

  說完,不待沈棠回復,他自己先皺眉咕囔:“唉,回去得閉關苦修,可不能輸得難看。”

  他現在就不是沈兄的對手,雖說他的潛力還未完全挖掘,但沈兄年歲也小,一樣會成長,真對上,自己幾乎沒什么勝算。沈棠回答:“這事兒好說,斷不會手下留情。”

  翟樂愁了沒一會兒,旋即又笑開。

  “行,你我共勉!”

  沈棠痛快跟他擊掌。

  “共勉!”

  沒有堂兄翟歡在一側限制他喝酒,翟樂這晚上喝了個盡興,喝到最后直接酩酊大醉。跟孩子一般抱著柱子嗚嗚大哭,一邊哭一邊道:“沈兄啊,沈兄,離了你,我以后可怎么辦啊?世間再無美酒能入口了……”

  站在一側的沈棠:“……”

  什么特地來告別?

  這廝就是為了白嫖酒!

  最后連拖帶拽,將翟樂以及被他死死抱住的一大截柱子一起拖回了營帳,交給面色發黑的翟歡。翟歡頗有些感覺丟人地撇過臉,他還第一次見到自家堂弟醉得這么厲害。

  沈棠道:“笑芳就交還給你了。”

  翟歡接過自家不爭氣的堂弟。

  臉色不愉地道:“麻煩沈郎主了。”

  “不麻煩,笑芳也是性情中人。”

  沈棠替翟樂說好話,奈何翟樂拖后腿,還抱著柱子喊“沈兄,給酒囊滿上”,聽得翟歡臉色又刷得黑了一層。沈棠看看天色還未徹底大亮,沾著一身淡淡酒氣回了營帳補覺。

  翟樂宿醉到晌午時分才醒。

  沈棠這邊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

  正如顧池擔心的,那三四千老弱婦孺也不是每一個都愿意背井離鄉,最后只剩一千八百余人愿意離開化作廢墟的故土。面對這個結果,沈棠也無法,只得尊重他們選擇。

  點齊糧草和人馬。

  預備太陽正好的時候啟程離開。

  翟樂大醉醒來,草草洗漱。

  吳賢盟主和谷仁親自過來送行,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沈棠領了這情,騎在花里胡哨的摩托背上,抱拳與二人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吳兄、谷公,二位他日再會。”

  吳賢盟主還禮道:“再會。”

  谷仁也道:“再會。”

  身側還有看著消瘦不少的少沖。

  為了壓制體內的蠱禍,他吃了不少苦頭,但整體精氣神還不錯,也學著谷仁抱拳。

  “再會!”

  沈棠單手拉著系在摩托脖子上的韁繩,控制著它調轉方向,手一揮道:“啟程!”

  行了一段路,走上官道岔路口。

  翟歡兄弟也正式向沈棠告辭道別。

  翟歡也學著沈棠那番說辭,爽朗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沈兄,未來再會!”

  沈棠道:“再會。”

  二人又一一跟祈善他們告辭。

  揚鞭催馬,朝著另一個方向駛去。二人身形越來越小,化作小點消失在叢山密林之間。

  沈棠長嘆一聲,扭頭看向祈善幾人。

  “我們也走!”

  “是,主公。”

  因為隊伍中間還有一千八百多老弱婦孺,行進速度并不快,所幸附近叛軍都已經撤離四寶郡,還有趙奉自帶的千號私屬部曲,即便碰上攔路截殺的盜匪也不怕。

  偶爾還能聽到豬崽吭哧的聲音。

  是的,豬崽還沒吃完。

  沈棠笑道:“有機會多養幾頭。”

  碰到好日子,宰殺了添點油水。

  祈善黑著臉道:“主公還想養?”

  沈棠露出一副“我養豬我自豪”的表情:“養豬怎么了?人不吃飯不吃肉能活?”

  祈善:“……”

  他不是反對養豬。

  他是反對沈棠親手劁豬。

  刀鋒所過之處,一蛋不留……

  這話傳出去能聽?

  顧池:“……”

  因為隊伍實力不足人又多,只能挑著大路走,兩個時辰歇一歇,吃點干糧補充體力。每逢這時候,沈棠就要消失一陣子,將空空如也的竹筐填滿大餅……

  他們攜帶的糧草有限。

  能省則省。

  路上要是有碰到其他流民,愿意跟著的也可以接納——不過他們一聽說是去河尹,留下的極少。一來路途遠,二來地方亂。沿路荒涼凄慘之景,看得沈棠心情大不爽。

  如此走走停停了大半月。

  “過了這處界碑便離開四寶郡了。”褚曜騎在馬上遙望身后,感慨萬千,不知不覺他在四寶郡這塊地方生活了五六年,也被拘束了五六年,人生最黑暗的低谷也在此度過。

  只要能離開四寶郡,他的人生就能擺脫這種令人窒息的囚禁——褚曜一直堅信自己有展翅高飛、掙脫無形束縛的一日!

  而且,就在今日!

  沈棠看了一眼頭頂高懸的金烏。

  道:“讓大家伙兒停下來歇一歇吧。”

  條件允許,沈棠也不勉強疾行。她騎著摩托都感覺自己臀有些受傷,更別說其他普通人和士兵是雙腿步行,腳上的水泡也不知破了多少個。附近又有溪水,正好補充。

  趙奉傳信讓士兵下去安頓百姓。

  剩下幾人湊在一塊兒,算了算還有多少日子才能抵達河尹,順便謀算怎樣入主河尹。

  先前說過,河尹這個地方民風彪悍,基本是全員惡人,吳賢盟主都覺得棘手。要么用米糧砸,砸到這些作惡的盜匪乖乖放下屠刀歸順,要么用重兵去清繳,將他們殺怕!

  兩條路子,沈棠都不具備操作條件。

  這也是祈善幾人這幾日發愁的。

  沿路招兵?

  一群沒經驗的碰上殺人如麻的盜匪,焉有勝算?最后浪費財力物力和精力,不可取。

  最后達成統一意見。

  兵書有曰:因糧于敵。

  他們何不依葫蘆畫瓢,學著去干?

因人于敵  一步步蠶食敵人擴大自身,再入主河尹,不然就憑他們手上這些人,碰上那些硬茬子——哪怕沈棠再能打,她也是一個人,哪里殺得過?趙奉對此倒是沒什么意見。

  殺匪這事兒,他擅長啊。

  甚至連他帳下千余私屬部曲,有一半也曾落草為寇,全是被他一個個打服收下的。

  沈棠嚼著大餅道:“這個可行。”

  河尹那邊局勢混亂,勢力斗爭厲害,沈棠這個空降下來的人想分一杯羹,要是沒有足夠硬的拳頭和足夠多的人手,地頭蛇哪里會服她?

  她又問:“從哪里開始?”

  沈棠一向是行動派,說干就干。

  祈善道:“這個不急,路上慢慢謀算。”

  倒不是他不想現在定下方案。

  實在是河尹那邊情況不明。

  去了才知具體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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