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里大學城戰場的核心區域,衛燃三人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廢墟間艱難的前進著。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了許多,雙方的炮擊也少了許多,但交火聲卻依舊三不五時的從各處響起。
一座殘破的建筑二層,略顯嘶啞的嬰兒啼哭聲在這交火聲中顯得那么不起眼卻又那么理所當然,仿佛就該存在一樣。
“那個房間里似乎有個孩子”
樓道里,一個叼著煙的國民軍士兵朝著傳出嬰兒啼哭聲的房間揚了揚下巴。
“放過他們吧”
另一個端著槍的中年士兵說道,“我們的敵人不是孩子。”
“有孩子肯定就有女人”
叼著煙的士兵色迷迷的抓住腰帶扣往上提了提,“我們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休息”那個中年士兵皺著眉頭說道。
“換個地方可不一定能遇到女人”
第三個士兵說話間已經把槍甩到了肩頭,“我們說不定等下就死了,老家伙,你的不中用了不打算享受,我們可還年輕呢。”
說著,這名士兵已經推著那個中年士兵的肩膀,粗暴的將他扒拉到了一邊。
“里奧斯老爹”
第四名士兵點上顆煙說道,“如果你沒興趣,不如就在外面幫我們警戒吧。”
這話說完,另外兩名士兵也跟著哄堂大笑,同時卻有些爭先恐后的走向了傳出嬰兒哭聲的房間。
在他們身后,被稱作“里奧斯老爹”的中年士兵已經皺起了眉頭,并且下意識的攥緊了手里那支裝著刺刀的步槍。
可最終,他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至少讓我把孩子抱出”
“哐當!”
他的話都沒說完,這個房間的房門便被走在最后的那名士兵重重的帶上,隨后他便聽到了門里傳出來的更加囂張肆意的笑聲和嘲諷。
低頭看了眼這個房間門口丟棄的一個臟兮兮的布娃娃,里奧斯老爹彎腰將其撿起來拍打干凈干凈,隨后將其別在了外腰帶上。
重新端起步槍,里奧斯拉動槍栓給槍膛里頂上了一顆子彈。隨后深吸一口氣將其對準了房門。
然而,還不等刺刀的刀尖挑開那扇虛掩的木門,這房門里面便傳來了一聲悶哼和咔嚓一聲不知道什么東西斷裂的悶響。
就在他猶豫要進去還是要離開以及是否開槍的時候,剛剛被同伴帶上的房門也被人從里面緩緩推開。
緊接著他便看到,剛剛推開自己的同伴正舉著一支沖鋒槍,一步步的后退著走了出來。
下意識的側頭,里奧斯老爹最先看到的,卻是個臉上帶著溫和笑意的黑發年輕人。
他的手里甚至連個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但在他的腳邊,卻有兩具他無比眼熟的尸體。
恰在此時,舉著手退出來的同伴也用后背頂住了他的刺刀,并且難免被嚇了一個哆嗦。
萬幸,他并沒有因此扣動扳機。里奧斯也終于隨著房門徹底打開看清,在這房間里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口處,正有兩個人或是舉著相機,或是端著沖鋒槍瞄準著自己和自己身前的同伴。
這倆人一個金色頭發一個黑色頭發,一個背著的包里還傳出嬰兒嘶啞的啼哭,另一個背上則背著一個受傷的小男孩兒。
“老爹,手榴彈,快準備手榴彈。”
舉著沖鋒槍在前面的士兵低聲用西班牙語催促道,“快”
“噗!”
這名國民軍士兵話都沒說完,里奧斯老爹卻端著槍往前猛的一捅,用刺刀捅穿了他的心臟。
“我參加戰斗同樣是希望西班牙變的更好,希望我的孩子生活在一個足夠強大的西班牙。”
里奧斯老爹從對方的身體里抽出染血的刺刀自言自語的說道,“去他嗎的國民軍,去他嗎的共和軍,誰傷害孩子,誰就是我的敵人。”
說完,這名老兵熟練的調轉槍托狠狠的砸在了那個年輕士兵的太陽穴上,徹底終結了他的生命。
做完這一切,他將手里的步槍隨手一丟,隨后坦然的轉身,背對著房間里的衛燃等人跪倒在地,將雙手交叉兜住了后腦勺,隨后用磕磕絆絆的法語說道,“請開槍”。
“我本來想抓個俘虜的”
衛燃一邊用西班牙語說著,一邊探手攙扶起了一臉錯愕的里奧斯。
“你不打算殺了我?”里奧斯老爹忍不住問道。
“我們來西班牙戰斗也是為了讓西班牙變得更好”衛燃認真的說道,“我們的敵人是法吸絲”。
“我不算嗎?”里奧斯問道。
“從剛剛開始就不算了”衛燃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具尸體,“你怎么稱呼?”
“里奧斯”
這個老兵看了眼衛燃脖頸上的紅色領巾,隨后用力搓了搓滿臉的絡腮胡子,“我可沒說要加入你們”。
“我也沒打算強迫你加入我們”
衛燃撿起對方殺死的那名士兵的沖鋒槍遞給對方來表達了誠意,“至少看在孩子的份兒幫我們個忙怎么樣?”
“你們遇到什么麻煩了?”里奧斯接過沖鋒槍甩在肩頭問道。
“他一直在哭”
衛燃略顯無奈的說道,這也是他們在這里停下來思考對策的原因。
在匯合了亞倫之后的這一路上,這個孩子就像個不知疲倦的防空警報器一樣嗚嗚哇哇的哭個不停,也不出意外的因此引來了不少敵人的注意。
偏偏,他們三個雖然各自都有女朋友,但卻都沒有孩子,自然也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安撫這個精力十足的小家伙。
而他們想找個俘虜,也是想問問看是否能找到敵人的進攻漏洞,讓他們三個能帶著這個防空警報器離開戰場。
“能把他給我看看嗎?”
里奧斯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將剛剛甩在肩頭的沖鋒槍取下來又遞給了衛燃。
“把那個防空警報給他看看,他說不定能幫幫我們。”衛燃立刻說道。
聞言,剛剛一直端著相機的亞倫立刻將背包摘下來,但在遞出去的同時,他卻陷入了猶豫,顯然,他信不過這個剛剛還是敵人的老兵。
略作猶豫,亞倫抽出了他的1911手槍,拉動套筒頂上了子彈,隨后這才將裝有嬰兒的背包遞給了里奧斯。
里奧斯卻像是沒有發現亞倫和虞彥霖對他的戒備一樣,接過背包走進了房間,挨著墻角坐下來之后,將那個小嬰兒從包里抱出來仔細的檢查了一番。
“沒有撒尿也沒有排便,她多久沒吃飯了?”里奧斯一邊用窗簾布將這個小嬰兒重新包起來一邊問道。
這個問題卻難住了衛燃三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家伙上次吃飯是什么時候。
又或者,他們其實考慮過這個問題,但這里是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的戰場,不是嬰幼兒超市更不是養牛場,他們就算猜到她或許餓了,卻也毫無辦法。
“中午”
恰在此時,趴在虞彥霖背上的小男孩兒有氣無力的用西班牙語說道,“中午的時候,一位護士給她吃了些奶水。”
“我可沒有奶水”里奧斯老爹無奈的說道。
“別看我,我也沒有。”衛燃攤攤手說道。
“我知道”里奧斯沒好氣的搖搖頭,他又不是傻子。
“你們在聊什么?”亞倫問道。
“她餓了”
衛燃將剛剛的對話翻譯了法語,這倆也異口同聲的說出了一句蠢話,“我也沒有奶”。
“還真是巧了”衛燃抽搐著嘴角嘀咕道。
“我知道一個地方或許能找到這個孩子可以吃的東西,而且距離這里非常近。”
里奧斯說著,將背包遞給了亞倫,“那里肯定有能讓她填飽肚子的東西,但需要冒險。”
“什么地方?冒什么險?”衛燃立刻問道。
“就那個方向”
里奧斯說道,“那里有一座三層的建筑,在二樓的一個房間有幾個國民軍正在準備休息,我們剛剛路過的時候剛好看到他們在熱牛奶了。”
見衛燃不說話,里奧斯頓了頓說道,“如果你們愿意相信我的話,我可以給那個孩子弄來足夠填飽肚子的牛奶。”
“稍等”
衛燃說著換上了法語,將里奧斯的提議復述了一番,隨后問道,“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
亞倫最先說道,“我們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而且他剛剛都準備好被我們殺死了。”
“你呢?”衛燃看向虞彥霖。
“死馬當活馬醫吧”
虞彥霖說道,“咱們也不知道這小囡囡喝了奶會不會安靜下來,但至少不會讓她餓肚子了。”
“也好”
衛燃說著點點頭,換上西班牙語說道,“里奧斯大叔,我們愿意信任你,但我們不會在這里等太久。”
“我會盡快回來的”
里奧斯大叔說著,已經接過了衛燃遞來的沖鋒槍,隨后彎腰從同伴的尸體身上搜刮了一些財物,轉身跑向了來時的方向。
“你覺得他靠譜嗎?”虞彥霖朝著低聲衛燃問道。
“當不靠譜處理”
衛燃用漢語說道,“你們倆帶著孩子去樓上,我去樓下,以兩顆手榴彈為號,等下你們上樓之后,我會在樓梯間布置手榴彈,你們到時候可千萬別下來。”
聞言,虞彥霖稍作遲疑之后點點頭,換上法語招呼著亞倫,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跑向了三樓。
從兜里摸出一顆半路撿來的手榴彈,衛燃又拽過來一具尸體橫在樓梯上,隨后用尸體的一條胳膊壓住了拔掉拉環的手榴彈。
布置好這些之后,他也抄起一具尸體身旁的沖鋒槍,邁步走向了更遠處的角落躲了起來。
在他的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頭頂嬰兒嘶啞的哭嚎也因為周圍交火聲越來越稀疏變得愈發的清晰。
但現在他們卻什么都做不了,尤其亞倫和虞彥霖,他們甚至不能去哄一哄那個可憐的小家伙,以免她時哭時不哭引起周圍潛在敵人的注意。
如此等了約莫著大半個小時,就在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夕陽也只能在樓梯間留下巴掌寬的一條晚霞的時候,一個人影也一瘸一拐的爬上了這座殘破的二樓。
“我我回來了”
里奧斯有氣無力的說著,人也已經靠著樓梯間的墻壁緩緩坐了下來,他手里一直拎著的沖鋒槍更是隨著他松開手滑了下去。
“你受傷了?”衛燃跑過去問道。
“他們不愿意分出一口牛奶”
里奧斯捂著自己的肚子露出了和照在他臉上的晚霞一樣溫暖的笑容,“我和他們.講了講.道理。”
說著,他伸手從懷里摸出了一個鋁制水壺,“還還是熱的”
匆匆按了下掛在脖子上的那臺相機的快門,根本沒有盯著對焦屏的衛燃接過水壺放在一邊,隨后看向了對方手捂著的位置。
那里插著一把刺刀,一把只剩刀柄在外面的毛瑟刺刀。
“你走過來用了很久吧”衛燃嘶啞著嗓子問道。
“等我死了.”
里奧斯抽著涼氣兒說道,“記得幫我.拔出來.太疼了。”
“好,我會幫你拔出來的。”衛燃認真的點了點頭。
“你們.”
里奧斯緩了緩力氣,“你們,真的能讓西.西班牙.人,過上好日子.嗎?”
“能”衛燃用力的點點頭,“只要趕跑了法吸絲,你們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讓我.”
里奧斯努力睜開幾乎快要合上的眼睛,“讓我.加入你們吧.詹.詹迪,詹迪·里奧斯,我叫詹迪·里奧斯,我為了西班牙.請求請求加入你們。”
“我接受你的請求,我同意你加入我們。”
衛燃一邊忙不迭的說著,一邊解下了脖頸處的紅色領巾綁在了里奧斯的脖子上。
艱難的抬起滿是鮮血的手,里奧斯摸向了脖頸處的紅色領巾,他蒼老的臉上,也在最后一抹夕陽中再次浮現起了最后一抹笑容。
“里奧斯?”衛燃輕輕喊道,“里奧斯?”
“他已經犧牲了”亞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順便也扣上了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相機。
“他確實犧牲了”
衛燃說著,從自己的領口摘下一枚三角星別在了里奧斯的衣領處,舉起相機認真的給他拍下了一張照片,隨后又取下了那枚三角星揣進了兜里。
“把這顆留給他吧”
亞倫說完,等衛燃回身的時候,把一枚從自己領口摘下來的三角星拋了過來。
探手接住三角星將其別在里奧斯的領口,衛燃握住對方腹部那把刺刀將其抽了出來,隨后在自己的袖口擦干凈了上面的血跡,仔細的別在了后腰處。
“想辦法把這些牛奶喂給那個小家伙吧”
衛燃將裝有熱牛奶的水壺跑拋給了亞倫,隨后扛起了里奧斯的尸體,走向了一個看起來最完整最干凈,而且有床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