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九十九章·“HE·梔子花開”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第1449章九十九章·“he·梔子花開”

  老人仿佛看到,遙遠的東方,有一座航船,正向這個世界駛來。

  月光升起,燒灼著海的洪流與天的蔚藍,撞破冰山,將宏偉的澄白灑向人間。

  天際線橫闊盡頭,寧靜地注視著一切的升起又陷落。

  與之相比,老人眺望的身影,顯得那么渺小。

  他欲要乘風飛起,欲要躍下高山,欲要登上天穹,欲要做盡一切凡人不能做之事。然而他被束縛手腳、堵塞喉嚨,僅能注視著那宏大而高尚的月光。

  一束月光落入掌心,他垂頭,見那銀白月光流過他的指縫,流過他的眼眸,溪水般涌動。

  這一瞬間,他的胸腔仿佛也擁有了相同的涌動,其名為“永恒”。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少年走過很長很長的路,提著油燈,終于走向了他熟悉的方向。”

  “他看見了,一片有著白色海鷗、連綿山巒、金色沙子的荒原。”

  “是的,那是一片荒原。”

  “少年躊躇著,還是走了過去。”

  “難道他走了這么久,最后仍是一無所獲嗎?”

  “他的朋友,一只夜鶯,停在了他的肩膀上,高聲叫著:”

  “‘你的故鄉,你的故鄉,被填平啦!’”

  “‘被那大樹的怒火,被那遙遠的諸神,填平啦……’”

  柔軟的聲音猶如流水。

  司鵲·奧利維斯坐在床頭,讀著林何錦的《致司鵲·奧利維斯》。

  這是一個少年尋找家鄉的故事,少年提著油燈從森林出發,一路遇見了夜鶯朋友、壞壞的冰凍人、葉子兄長,最后少年終于抵達了家鄉——大海。然而,大海已經被填平,少年再也回不去了。

  司鵲本以為這是一個悲劇故事,直到他又翻了一頁,這是最后一頁:

  “少年缺水過度,再也走不動了,倒在了荒原。”

  “‘至少,這里是我的家鄉,我也算是葉落歸根……’少年這么想。

  “少年快要死了,但他依舊很想回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朋友一起回家……”

  “就在他快要死去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海水的涌動。”

  “原來,是他一路走來幫助的朋友們,齊齊來到了他的身邊。”

  “‘嘩啦’一聲,荒原下陷,海水涌了上來。”

  “少年這才知道,他已經不止一次走到了這里,每一次他與他的朋友們留下的腳步,都會讓荒原下陷幾分。直到這一次,海水終于涌了上來。”

  “夜鶯與葉子是不能入水的,就在少年被海水吞沒的這一刻,它們揮揮手,微笑著告別了少年。”

  “少年回到了海中,回到了他的家鄉。”

  “在這里,他得到了幸福。”

  “但有一天,他在海底偶然看到了夜鶯與葉子的尸體。他才知道,海水涌上、他成功歸鄉的這一刻,海水溺死了無法離開的夜鶯與葉子。”

  “于是,少年與海底的女巫做了交易,以消除自己的記憶為代價,復活夜鶯與葉子。他離開了大海,提著油燈,將夜鶯與葉子送向森林……”

  “他走后,邪惡的女巫填平了大海。”

  “若干年后。”

  “森林里的少年完成了夜鶯與葉子的復活儀式,他失去了記憶,只記得自己的家鄉在海里。他提起油燈,踏上了歸鄉之路。在路上,他遇見了夜鶯朋友與葉子兄長……”

  (全文完)

  “啪嗒”司鵲合上書籍,他笑著嘆息一聲:

  “……你確實該有更高的聲譽,林何錦。”

  在他看來,這是個不錯的故事。

  老人露出了一個純粹的、快樂的、幸福的笑容。

  也許他的內心仍舊不甘心。

  ——如果他真的不感到遺憾,為何他還在落筆,還在眺望,還在期待?

  “我很喜歡故事中的主角少年……”司鵲的手指撫摸著書頁:“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純粹的人……以后,我可以把他復現出來嗎?”

  “這是我的榮幸,感激不盡……”林何錦的呼吸愈發微弱。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到時候了。

  眼皮沉重地耷拉,他仿佛——仿佛看見年輕的自己,捧著《生命女神洛塔莎》,從窗外跑過,健步如飛。

  笑容。

  年輕的自己有著狂放肆意的笑容,滿腔熱血,仿佛世界盡在腳下。

  這世道是個理想主義的絞肉機,任何理想投進現實里,都會被攪碎丟進湖里,連一道水花都濺不出來。

“以前我一直在期待……”林何錦低低說:“我窗外枝頭的那幾朵梔子花,究竟什么時候會開放……羅瓦莎的四季溫度很特殊,然而,我等  了一整個秋天與冬天,它始終含苞待放。這是否代表著,我心中的的花朵,也只能枯萎呢……司鵲先生。”

  司鵲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說:“你想回到過去嗎?林何錦。”

  林何錦睜大雙眼,心中涌上一股驚喜:“真的……真的可以嗎?”

  對啊,他聽說司鵲·奧利維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也許真的能讓他回到過去……

  司鵲溫暖的手靠近了他,輕輕貼在了他的額頭:

  “你的心中仍有憾恨。不必關注窗外的梔子花了,請回到過去,回到那一刻……彌補你的遺憾吧。”

  林何錦眨了眨眼。

  當他下一刻睜開眼——

  鏡面倒映著凌亂發絲、老舊西裝、廉價腕表塑成的年輕人,他怔怔地望著前方,懷里捧著一本《生命女神洛塔莎》。

  宴會廳的熾白燈光打落,猶如溫暖的月光,灑在他懵然的眼中。

  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林何錦心中一跳,他望見了一道紫色的身影……他下意識追了上去,毫不猶豫喊道:“——司鵲·奧利維斯先生!”

  是的。

  即使回到過去,他依舊要追上司鵲·奧利維斯。

  只不過,不再用那么激進的方式表述,他已經發現,這位先生是如同天使一般的人,只要他好好說話,司鵲會聽取意見的。

  宴會廳耀眼的燈光下,“天使”回過頭,金色的雙瞳溫和地回望他。

  “司鵲先生,我很喜歡您的《生命女神洛塔莎》,但我見識淺薄,有些地方看不懂,我十分想與您探討,希望您給我一個機會……”林何錦露出微笑。

  這一回,旁人奚落的目光沒有投來,旁人嘲諷的笑聲沒有灌入他的耳朵。

  他的耳畔,很寂靜,很寂靜。

  紫色的長發劃過,將璀璨的燈光切割得斑駁,“天使”先生接過了他手中書籍,微笑道:

  “好。”

  “我很期待與你的聊天,林何錦先生。”

  ……這個時期,司鵲先生應該不知道我的姓名吧……奇怪的思索一閃而過,林何錦連忙跟上了前方的紫發青年。

  燈光照耀在林何錦年輕有力的步伐,他的笑容,猶如握住了“永恒”的月光。

  還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在他的心中,等待他寫出來。既然時間倒流,他再也不要做那個被柴米油鹽困住的無趣的成年人了……

  這一輩子,他一定要寫出一本更精彩的書籍,送給司鵲·奧利維斯先生……

  床上的老人停止了呼吸。

  白熾燈猶如月光灑在他微笑著的臉頰上,蒼白的發絲流瀉于霜白的月光。

  司鵲緩緩收回手,創生之術最后造出了一個幸福的夢。

  老人的病情已經無法挽回,他沒有在病痛中孤獨地死去,而是在幸福的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他的手邊,《致司鵲·奧利維斯》隨著再無力氣而垂落的蒼老手掌,掉落在床上,合上了最后一頁。

  仿佛在回應他心中最后的回響,窗外的梧桐樹沙沙摩擦。一顆辰星自遙遠的天際,緩緩下落。

  風吹起滿頭霜白的發,一滴未曾落下的眼淚,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墜落。

  窗外,潔白的梔子花,不知什么時候已然綻開,悄然無聲。

  “起風了……”司鵲呢喃。

  葉子兄長,夜鶯朋友,壞壞的冰凍人,提著油燈的紅衣少年。他們的身形仿佛具象化,站在床前,摘帽行禮,送別他們躺在床上闔目的創造者。

  昔日,創作者賦予他們靈魂與生命,今日,盡管尚未成生命,卻輪到他們來送別他們的創作者。

  “啪啪啪啪——”

  掌聲。

  原文在六#9書/吧看!

  角色們齊齊鼓起掌,毫不吝嗇地給予掌聲。

  掌聲此起彼伏,響徹于這間閉塞狹窄的破屋子,仿佛這里是被世界注視的大舞臺,予以參演者謝幕掌聲。

  司鵲單手摘下貝雷帽,向著床上安靜的老人,微微鞠躬。

  “你寫出了一個很棒的故事。”

  “林何錦先生。”

  “愿你謝幕愉快。”

  在生命的最后,一個人躺在床上,孤獨地忍受著身體的病痛,心懷廣闊的星辰大海,雙眼所見卻唯有窗外的半寸屋頭與梔子花——林何錦在最后的人生時期,心里在想什么呢?

  縱然他握住了“永恒”,卻還是沒能寫出一個十分完美的故事,若非司鵲·奧利維斯最后趕來,他將懷揣著一輩子的困惑憾恨而終。

  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得到任何讀者的鼓勵與愛。直到最后,耳畔縈繞了一輩子的嘲笑聲才在風聲中泯沒。

  “啪嗒。”

  一部薄薄的書,躺在老人的胸口,書名為《林何錦》。

司鵲曾說過,羅瓦莎的本質是一部書,因為羅瓦莎有諸多劇憶鏡片,可以像  書本一樣重新翻開。

  其實,還有一層最深的意義——羅瓦莎,是一本由每個人組成的總集之書。

  大多數人的人生既不圓滿,又不有趣。但只要納入了這部總集之書,偶然被翻到、觀測到、閱讀到,也許,他們與他們的角色將“永生”。

  司鵲閉上眼。

  盡管他竭盡所能“品味”他人的喜怒哀樂,站在他人的悲慟與不幸中鑒賞痛苦,但他依然無法生出原質化的理解。

  他盡情打開潘多拉的魔盒,不拘于里面是驚喜還是毀滅。

  是啊,痛苦怎么能夠“鑒賞”?他從一開始就推到了錯誤的觀察角度。

  就像如今,他一面為林何錦的逝去感到悲傷,為其送別。一面又無可奈何地發現,林何錦的經歷被他記住,成為了他腦中一份“郁郁而終的創作者”的新靈感,隨時可能成為他筆下的文字、成為他新角色的構成部分。

  一瞬間,司鵲的腦中閃過一道電光,他忽然震驚地望著林何錦。

  “……啊。”他呢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林何錦口中的“永生”嗎……

  你成功了,老先生。

  你的痕跡,在我的筆下永存了。

  貝雷帽摘去,司鵲頭頂的幾根青色羽毛露出,他拉下衣袖,遮掩住一些外漏的羽毛。

  唯一遺憾之處在于,站在這里的“司鵲·奧利維斯”,是寵物喜鵲所化。不過,這份遺憾唯有喜鵲自己知曉。

  嘩——嘩——

  窗外的樹葉摩擦,風聲灌入安靜的房屋。

  “依照之前你的遺囑,老先生。”紫發青年金眸熠熠:

  “我將完成你的意愿,將你書中的主角少年——復現出來。讓他成為真正的生命。”

  “由于林先生你本人只是d級創生者,我構寫出來的少年將只有靈魂,沒有肉體。不過,相信他會漸漸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一條‘正義,純粹,善良,責任,自由,勇氣,犧牲,理想主義’構成的孩子靈魂啊。在羅瓦莎這個逐漸浮躁的世界中,真是世上很稀有的東西,唯有同樣的創生者才能寫出來吧。”

  喜鵲閉上眼。

  書籍開始發光——

  白光閃爍,紫發飄揚,空氣里散發著一股紫藤與梔子花的清香。

  樹影搖晃,桌上黯著的煤油燈自動亮起。

  書頁急劇翻動,無數文字從書頁蹦出,逐漸凝成一個白色的身影,隱隱可見紅衣與手中的油燈。

  主角少年成功具現了出來,漸漸化為生命。

  “林先生,再見。”喜鵲戴上貝雷帽,最后輕輕鞠躬:

  “愿你做個好夢。愿夢中沒有痛苦。”

  “你寫出了一個驕傲的孩子,一個擁有海風、麥穗,與梔子花氣息的孩子。”

  “我將以您的姓名,‘林何錦’的單字‘錦’為孩子取名。”

  “——蘇琉錦。”

  白色的身影,睜開了金色的眼瞳。

  它呈現靈魂狀態,神情懵懂。

  喜鵲帶著蘇琉錦,離開了暗面,前往目前的真實時間線——154年。

  第二紀元195年12月27日,上午11點35分。

  林何錦的人生在這一刻終止了。

  蘇琉錦的人生在這一刻開始了。

  窗外,梔子花開。

  被設定為“家鄉在大海,渴望歸鄉”的少年,以尚未成型的靈魂,本能地向著大海望去。

  命運前與后的腳步,在這一刻開始連接、揭露、成型。

  “喜鵲先生,我的名字叫什么?”

  “蘇琉錦。”

  “我的種族是什么?”

  “這個還沒有設置,你現在只是靈魂形態,需要給你找一個合適的肉體。”

  “我的父母……是誰?床上的這位老人,讓我感覺有種落淚的沖動……他是睡著了嗎?”

  “嗯,他是你的父親……一位偉大的創生者。”

  “偉大?可他看起來很弱小啊,也沒有人為他哭泣、為他送葬。”

  “偉大不對應渺小,一個傾注了一輩子熱愛的人,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偉大的。這世上追名逐利的浮躁之人太多了,還有多少這樣一輩子只專注熱愛一件事的人了呢……”

  “那他是您的什么人?”

  “……”喜鵲露出微笑:

  “學生。”

  “他是我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學生。”

  “從此以后,我不再會成為任何人的老師。”

  喜歡歡迎回歸世界游戲。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