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朱仙鎮慶賓樓的酒宴從未時一直持續到酉時初,方才結束。
不過,永寧伯張誠并未與大家一起推杯換盞,他在敬了三杯酒后,便即以軍務繁忙立場退去,將宣大商社河南總社的大掌柜張朝旭留下陪大家吃好喝好。
除了河南總社大掌柜張朝旭外,還有新任朱仙鎮鈔關巡檢司巡檢的副千戶銜祁波,以及河南總兵陳永福、山西總兵李輔明、沇河營游擊陳忠等人,也都留下來陪著一起吃酒。
當晚,自酉時正開始,陸續有當地的各大商號的掌柜到永寧伯的剿賊提督行轅,登門拜訪。
對于這些人等,永寧伯自然是沒有時間一一接見,但是他仍命人對前來拜訪者的身份、姓名、所送禮品都如實登記造冊,以備后查。
只有各大商會的會首或大掌柜,以及那些規模較大、且聲望較高的商號東家或大掌柜,才受到了永寧伯的親自召見。
滿打滿算也沒有超過二十個人,但即使如此,也折騰到了亥時初才算完事。
“督帥,今天商社收的賀儀,還有各家掌柜來拜望送的禮金……”
張誠揮手攔住了劉承祖,道:“我累了,這些你記下了就是,無須細報。”
“入公冊,還是私冊?”
張誠毫不思索地回道:“賀儀留在商社的賬上吧,算作他們的運轉資金。”
劉承祖會意,又再說道:“明天去開封么?”
張誠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他道:“二虎,最近如何了?”
“夫人那邊傳來消息,言劉體純整日酗酒不休,總說著要去尋闖王問個清楚的話。”
“慧梅咋樣啦?”
“慧梅那孩子越發懂事,她聽聞闖王雖敗,但卻無性命之憂,便不再多言語,只是陪在夫人身邊,安心靜養著。”
“嗯。”永寧伯隨口說著:“這樣很好。”
他來到案前,端起茶盞猛喝了一口涼茶,才又問道:“李邦華那邊有何動靜么?”
“開封傳來的消息說,都御史李老爺先是拜會了周王千歲,又在府堂同高撫臣等人見了面,相談許久。不過之后的宴請,他只參加了頭一次的宴會,而后便再不前往,只有其他隨行人員前去赴宴。”
“嗯。還有一個副使?”
“副使是大理寺卿凌義渠。”
“此人如何?”
“據傳這位凌老爺也是一位清廉剛正,不阿附權貴的人。”
“嗯。清正剛直的人好相處啊!”
永寧伯又喝了一口涼茶,淡淡說道:“今兒早點歇了吧。”
“是。”劉承祖輕聲答著,又隨口問道:“明兒可有何安排?”
張誠看了他一眼,問道:“明遠回來了么?”
“小哥兒,戌時初就回來了,因督帥一直接見訪客,便先叫他歇了。”
“好。明兒咱們啟程去歸德府。”
“歸德府?”劉承祖聞言一愣,旋即問道:“督帥,咱帶多少人馬?”
張誠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回過頭來看著他笑了笑,道:“你說帶多少人合適?”
“帶……”劉承祖想了想不知該怎么說,他滿臉關切地回道:“曹賊才降順不久,其部尚未整編完成,不能完全放心,自然是越多越好。”
張誠卻不以為意地隨口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咱既然收了他,總不好再處處防著他,那樣又如何使他歸心呢?”
“可是……我總覺著羅汝才這人,反復無常,不好使人信服啊!”
“嗯,讓林芳平帶著羽林、虎衛兩部騎兵隨行護衛就是。”
“羽林、虎衛除去戰斗減員,現今加起來已不足千騎,是否薄弱了些?”
張誠一愣,卻也并未在意,只淡淡說道:“就這樣,睡吧。”
這一宿,永寧伯輾轉反側一直睡得不是很踏實,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永寧伯張誠一忽兒在喝酒,一忽兒又在觀陣,一忽兒又感到自己似乎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每當到這個情節的時候,他都會驚醒。
初時,他也并未太過在意,可這樣的夢境卻在他的腦海中反復演示了三次,每一次都是被束縛和捆綁的感覺,可偏偏還看不到是被何人將自己捆住。
直到第三次從夢中驚醒,永寧伯張誠已是困意全無,他披著一件袍子坐在床榻上,腦海中猛然想起劉承祖的話語“羅汝才這人,反復無常,不好使人信服啊”。
他緩緩起身下了床榻,趿拉著布鞋來到外室,坐在了自己的太師椅上,閉目冥思著……
“吱呀兒”一聲輕響,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張誠身前。
“明達,今兒是你當值啊。”
義子張明達來到永寧伯身前,輕聲回道:“父帥,時候還早,您不再歇會兒?”
“不歇了,現在是什么時辰?”
“差不多五更天了。”
“走,陪父帥外面走走。”
張明達二話不說,立刻伺候著父帥張誠穿衣戴帽,臨出屋前還夾起一件大紅斗篷,披在了永寧伯的身上,嘴里說著:“天涼,父帥要注意身子。”
朱仙鎮提督行轅是一座四進大院,原是當地一位大富商的宅院,因地處朱仙鎮北門附近,又建有朱仙鎮內最高的木樓,所以被永寧伯一眼相中。
這位富商正是會賓樓的東家何振東,他家里原是朱仙鎮的牙行出身,因職業的優勢逐漸在貿易上占據了一席之地,其家族貿易主要還是以經營貨棧、倉場為主,在朱仙鎮很有聲望。
對于自己宅院被永寧伯看上,何振東認為是家族的榮耀,也是自己攀附永寧伯這棵大樹的一個路徑,因此他曾表示要贈與永寧伯,自己分文不收。
對此,永寧伯倒是沒有任何的推脫,但卻與他言明,自己只是暫借此地設立提督行轅,待河南賊亂平定,自會將這處宅院歸還原主。
第一重院子是行轅各衙門所用,第二重院子是行轅幕僚和各參謀、中軍等重要人員辦公之處,而第三重才是永寧伯張誠的辦公之所,至于第四重院子便是永寧伯的休息之地,也是內眷的居住之所。
永寧伯張誠就在第四重院子,這里原本就是給女眷們休息使用的院落,所以修建得很有韻味,也更為私密。
農歷八月二十四日,已是后世公歷的十月中旬,按照現在的制度再過六天就要開始供暖了。
所以,永寧伯張誠出了屋后,立刻將身上披著的大紅斗篷緊了緊,走向了院子右側的一座亭子,就在永寧伯要坐下的一瞬間,卻見張明達及時地將一塊圓形的毛毯放在了石凳子上面。
“明達,你覺得羅汝才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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