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臨涯不是一個熱血青年,英雄救美的橋段不會讓他熱血沸騰,只會讓他頭疼。
不過看到河部平次要對宮城美咲動手時,他還是忍不住了。
“哈?你丫是誰?哈?跟美咲認識嗎?”河部一手抓著宮城,轉頭問她,“喂,美咲,這人是誰?你的追求者?我們的事輪不到別人插手吧?快讓他滾!”
一般河部擺出兇狠的樣子,就足夠嚇退一船人了。宮城美咲偏著頭,手腕被牢牢攥住,疼痛讓她眉毛微蹙,眼睛潮濕,看著地面,發出微弱的聲音:
“喂,千,不要管我的事了,和你沒關系。”
千臨涯有些吃不準兩人的關系,看宮城美咲逆來順受的表情,好像這種事情是家常便飯。
他說:“不管你是什么人,和宮城美咲又是什么關系,既然我看到你在打女人,那這件事便和我有關系。”
宮城露出驚訝的表情抬頭看他。在她的印象中,千臨涯也一直都是溫文爾雅,臉上總是掛著不討人厭的笑容,“前輩前輩”地叫著自己,她還是頭一次他用這么冷峻的口吻說話。
可惜河部是個地道的日本人,并沒有“不打女人”這種文化基因,不太能理解千臨涯來自古老禮儀之邦的義憤。
“我教訓碧池,跟你有蛋的關系啊!想找死嗎?!啊??”
河部相當猥瑣地把胸膛往前一挺,已經離千臨涯近在咫尺,還把脖子上的青筋都脹出來,不斷逼近千臨涯,挑釁著他,就跟晨間劇里的龍套一樣。
然而下一秒,他的腹部就傳來一陣劇痛。
手肘……那家伙用手肘狠狠地撞擊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河部平次痛苦得幾乎無法發布出聲音,倒在地上蜷縮起來,緩過了勁,才發出凄厲的叫聲。
“你居然敢打我!啊啊啊啊——”
千臨涯拽起了他的后衣領,把他拖到一旁陰暗的巷子里,河部的雙腳在地上亂蹬,但他剛想反抗,臉上就挨了一拳,可憐的河部像被卡車碾過一般,腦子嗡嗡作響,思考能力斷線了。
宮城美咲一屁股坐到地上,雙腿岔開,臉色驚疑不定,胸口的山脈隨著呼吸起伏。
“喂、喂,放開!”
意識到不妙的河部還想掙扎,接下來就被千臨涯扔到了墻上。
“我不管你是宮城美咲的什么人,但她現在是我的前輩,四舍五入,就是我的人,你想對我的人動手,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能量。”
他把河部平次頂在墻上,掐到他臉色發紫才松手。河部平次從墻上滑落,大口呼吸著空氣,表情恐怖。
宮城美咲踉蹌地跑過來:“你沒事吧?”
千臨涯回過頭,本打算回答,卻發現,宮城美咲眼睛注視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倒在地上的河部平次。
她并不是在關心他,而是在關心被打得流鼻血的河部平次。
河部平次從地上爬起來,聲音顫抖:“大哥,你也看上美咲了?對不起,我讓給你好了。你也是極道人士吧?早點說嘛,何苦非要打一場……”
他顫顫巍巍地往巷子外走,宮城美咲跟上了他:“他只是一起打工的同事而已,并不是……”
“滾啦!碧池!我被揍這么慘都是你害的!”
河部平次朝她飛出一腳,把宮城給逼退了,接著甩下他們悶頭飛似的跑了,似乎想要逃離剛才經歷的一切。只要他跑得夠快,挨打的那一幕記憶就追不上他。
千臨涯站在原地,啞然無語。
宮城美咲神色冰冷地回過頭。
“你為什么要管我的事?”
這話問得千臨涯措手不及。他從小接受的教育是“打擊小日本兒,是每個中國公民應盡的義務”,這種渣滓一樣的小日本,不狠狠打擊其囂張氣焰,深夜想起來心中不會有虧嗎?
可是這話說出來,宮城美咲是不會懂的,因為理解的前提是相信。宮城美咲對于千臨涯,兩人之間或許吹拂過絲絲悸動的風,但并不存在“相信”這種最為稀有的感情。
他也只能說:“因為前輩是前輩啊。”
“什么前輩后輩的!”宮城美咲跺著腳,生氣了。
“河部平次雖然是個渣滓,但他是我初中唯一的朋友,他家離我家只隔了一條街,而你,你只不過是和我同一家店打工的人而已,三天前我們還互不相識,像你這樣的我見過無數個,離職兩天后連名字都回想不起來,你憑什么要來干涉我的生活?等你離開之后,讓我掉到更不幸的地方嗎?”
千臨涯也覺得心頭蹭蹭火起:“我只是想幫你而已,難道幫你也有錯?”
夜色更加濃厚,不知不覺間已經看不到月亮了。一陣帶著些許寒意的夜風吹過,隨著皮膚感覺到涼絲絲的濕意,天空居然就此下起雨來,并且很快就變成了暴雨。
雨水順著宮城美咲白皙的脖頸滑落下來,浸潤到她白色校服襯衫里,她胸前起伏的輪廓隨著呼吸,逐漸浮現了出來,浸潤了雨水的校服變得濕重,粘黏在皮膚上,浮現出異樣的黑色.
“幫我有什么錯?”宮城美咲用低沉的聲音重復了一遍千臨涯的話,“我活到這么大,只有你一個人幫我。為什么所有人都不幫我,只有你幫我?你就是有錯!”
說完,她轉身就朝東京4月綿密的雨簾中跑去。
千臨涯站在原地,居然連生氣都忘了該怎么生氣,他伸手,攔下一輛疾馳而來的計程車。
坐在副駕駛上,身上還在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他感覺浮躁的情緒并沒有隨著雨簾被關在車門外。
好心的司機連忙掏出許多衛生紙遞給千臨涯,讓他擦趕緊頭上和衣服上的水珠。手忙腳亂一陣子后,千臨涯才靠在了柔軟的皮椅上。
“客人桑,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好,冒昧問一下,是因為女人吧?”司機開啟了聊天模式。
“沒錯,因為一個很功利、很庸俗,卻沒有辦法丟開不管的女人。”千臨涯說。
“啊,我明白,就跟我前妻一樣,”司機樂呵呵地扶著方向盤,“趁早遠離吧,那種女人啊,就是會讓你覺得不對她好不行,裝出很可憐的樣子,等把你榨干了,回頭一看,她已經跟別人跑了。”
“也不完全相同吧。”千臨涯擦著胸口的水珠說。
車載電臺里飄揚出不知名的輕音樂,主播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似乎在探討文學上的什么東西,沒頭沒尾的,也聽不太懂,只有當中念過的一首英文小詩讓人印象深刻: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 成為更新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