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市郊外。
“沈林”快速完成了自記憶中的重啟,因為他深知惡鬼的麻煩不是王察靈一個人可以攔的住的,可當他戴著兜帽和口罩匆匆走出后,看到的卻是蹲在地上含著一根草,看上去還挺悠閑的王察靈。
沈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尋找惡鬼的蹤跡,然后看到了一個同樣在拿著狗尾巴草逗孩子的長袍男人。
這長袍男人沈林并不熟悉,可被逗的那個孩子他可太熟悉了。
別看對方現在滿臉堆笑伴隨著一上一下的狗尾巴草蹦蹦跳跳,可沈林知道這家伙的名字。
惡鬼李常明!
壞了,重啟出問題了,我竟然看到了兇猛的惡鬼被一根狗尾巴草忽悠的左蹦右跳,這他媽還是真實世界嗎?給我干哪兒來了?
因為惡鬼的襲擊導致沈林的靈異出現了短暫的排斥問題,沈林的重啟時間比往常要延遲很多,可哪怕這樣,也最多不過五六秒的時間。
五六秒,他就離開了五六秒,就五六秒這世界就顛成他看不懂的樣子了嗎?
在沈林觀察一切的時候,王察靈也看到了他的回歸,這家伙完全沒了精英的德行,西裝革履的蹲在地上跟個街溜子差不多。
你別說,因為模樣太帥這么沒形的蹲著也顯得很痞帥。
這該死的外貌主義世界。
“喲,回來了。”王察靈都沒起來,伸了個招呼,滿臉堆笑。
“發生了什么?這是誰?”沈林沒有放松警惕,情況太過正常,畫面太過美好,讓他反倒覺得哪哪都不對。
“顧瀚文,顧先生,民國時代革新會的創立者,也是當年馴服惡鬼的人。”王察靈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前綴,然后看著沈林疑惑的目光又補充了一句。
“奧,不是黑爵酒吧的那位顧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名字一樣。”
這話看上去正常,可聽到的人肯定會忍不住回去細想,為什么兩個人闊別近百年會有一模一樣的名字,畢竟顧瀚文這名字可不是大眾名字,撞名字的概率微乎其微,在之后難免會產生懷疑。
沈林翻了個白眼,他明顯感覺到了王察靈的小心思,但懶得跟這人計較,王察靈此人跟蓮藕差不多,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弄不死他的情況下你天天跟他計較這些心眼你得把自己煩死。
看向那灰袍男人,沈林目光微動,記憶中在去往洪家村的過程中探查到的名字在此刻開始和眼前的身影開始重疊,他在一瞬間像是理清了很多事。
像是感覺到了沈林的目光,顧先生在跟惡鬼玩耍的間隙,也回頭看了一眼,像個溫和的長輩一樣含笑點頭。
已經死去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沈林下意識的看向王察靈,想得到個答案,可他還沒問就被王察靈搶答了。
“別問我,我也一頭霧水,這事兒你可能得去問顧先生,奧,兩個顧先生都可以,他們應該都知道答案。”
沈林沒搭理,得知王察靈也不知道答案他就沒有繼續和這人搭話茬的想法,只是關注著一切,沒有太多放松的想法,以防意外的發生。
不多時,他們聽到了后方傳來一陣轟隆聲,聲音奇大,宛如天破,更似震雷。
幾人幾乎同時看向了黃泉路缺口的方向,不同的鬼域正在以獨有的方式延伸,恰好看到了張羨光放松身體,黃泉路正在緩慢修復的畫面。
這一幕讓王察靈都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成功了。”王察靈先是呢喃了這一句,然后更加不可思議。
“怎么做到的?”
鬼當鋪對黃泉路的靈異入侵是全面的,要阻斷這一切理論上除了用巨大的黃金關押鬼當鋪,或者把鬼當鋪肢解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但這兩種方式都不可能做到,所以王察靈一直以為黑爵酒吧的那位顧先生雖然豪言壯語不斷,可最終大概率是以他不知道的方式動搖鬼當鋪,削減鬼當鋪對黃泉路的影響,進而讓后果和代價降到最低作為結尾。
這不羞恥,在一場你根本看不到勝率的賭局中,少輸就是贏,聰明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可王察靈沒想到對方不僅贏了,而且是大贏特贏,這讓人一時之間都有些無法接受。
他震驚了少許,還是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他怎么做到的?”
鬼當鋪內,陸海明驚愕的感覺到了屬于鬼當鋪的離奇變化。
制定一個用戶的生意,結算的時候出現了三個,這筆賬怎么算?
交易的規律出現了辨識不清的根本問題,就像是復雜的錨定程序在辨識過程中出現了卡殼。
屬于鬼當鋪的靈異在那一瞬間宕機了,宛如一臺電腦死機那樣,在死機的一瞬間,不只是眼前的交易受到了影響,而是從鬼當鋪出發,正在進行的所有交易都受到了影響。
一臺電腦死機還能只死一個程序?那頂多叫程序出現問題。
意外讓鬼當鋪所有運行的交易直接清零,直接讓影響黃泉路的靈異消失不見。
如果鬼當鋪只剩本能,那理論上沈林現在可以為所欲為,可鬼當鋪并不是。
鬼當鋪存在一個特殊點,陸海明!
哪怕竊據掌柜軀體的陸海明確實無法掌控鬼當鋪,還反被鬼當鋪所控制,可具備意識的他也確確實實是鬼當鋪的拼圖一份子。
這直接導致了鬼當鋪的死機并不像之前的厲鬼一樣,反而在宕機的一瞬間因為陸海明的原因快速恢復了正常。
除了數據清零,其他一切照舊。
感應到計劃完成,鬼當鋪收斂一切后,沈林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沒打算再繼續做什么,到了這一步如果再和鬼當鋪抗衡下去就不明智了,他腦海中作為燃料的鬼判記憶基本上只剩下零星的火苗,維持不了多久,再這么搞下去對他絕對不利。
就這樣,在陸海明那幾欲噴火的目光中,沈林一步一步的走向鬼當鋪的大門。
在臨走前,他最后和狼狽的陸海明對視。
“老鬼,空活了近百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話畢,他便出了門,如果陸海明牙齒能動,現在牙估計都要被他咬碎了,可他又聽到了從門外響起的聲音。
“嗷,對了,你也別想著之后再借助交易者做些什么,你可以盡管試試他們是否能在鬼當鋪內完成交易,來到鬼當鋪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我會全部滅殺干凈。”
“老鬼,我會一直盯著你,盯著你像一棵腐朽的老樹一樣困死在這間當鋪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電腦的死機會影響運行的程序,那如果在死機前已經運作了一部分并保存的數據或文檔會如何?
當然會不受影響。
就在沈林做出交易,鬼當鋪的恐怖錨定一切的第一時間,恐怖的靈異順著他感知到的第一個生命本質開始了短暫的“詛咒”。
在同一時間,本應該被沈林短暫丟棄在黃山中無所作為的鬼母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牽引或感召,恐怖的身影接連閃爍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同樣,龍海別院廣場地帶,被“多個”沈林曾接觸過的鬼樓梯像是受到了什么影響,原本伴隨著多年吞噬尸體才能夠誕生意識的過程被屬于鬼當鋪的靈異恐怖的催化,短時間就走完了數年的道路,屬于意識的萌芽開始扎根。
大夏市郊區,正在快速愈合的黃泉路缺口地帶。
張羨光坐在土坡上,看著一點一點偏移軌跡,逐漸西下的太陽,感受到的只有溫暖與希望。
他的身邊不知不覺多了個人,懷抱著躺在懷中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古怪孩童,坐在那里與張羨光一同看起了落日的景象。
“今天的天氣真的不錯。”顧瀚文愜意的躺在了山坡上,用懶漢一樣的語氣說著話。
“嗯,陽光正好。”張羨光用手撐著腦袋,笑著同意對方的意見。
“你看上去不太像適合摻和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更像是教書先生,如果是在你的教導下,估計孩子們會成長的不錯,有過這方面想法嗎?”顧瀚文言道。
“做過幾年老師,不過沒維持太久,在一次厲鬼襲擊的事件中,我的學生們都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們險些死了,從那時候我就意識到如果再不做點什么,這些孩子遲早會被這個世界毀掉,所以我拿粉筆的手越來越重了,拿刀的手反而越來越輕,有時候我真的在想,這個世界真的需要我這么努力嗎?或許會有比我更強大,更優秀的人,比我更適合站出來。”張羨光沐浴在陽光中,話著家常。
“如果所有優秀的人都這么想,那不就沒人站出來了。”顧瀚文笑著回應,“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顧先生,你那個時候累不累?”張羨光明顯知道這人是誰,可他毫不在意的彼此對聊著,這跨越七十年的世紀性談話沒有想象中的波瀾壯闊,反而是兩個足以扛起時代的人在各自訴說著自己的生活和家常。
顧瀚文睜眼望天,湛藍的天空與飄忽的云朵像是在演化他的人生與曾經:“累,怎么不累。不過再累也得裝不累,還得裝的勝券在握。這是個小技巧,如果領頭人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抱怨,那大家怎么還有心氣干活兒,是不是?”
張羨光由衷發笑:“有道理,那我以后也裝裝樣子,你說我這種形象是不是得隨時帶本書裝個高深莫測的形象更容易給他們信心?”
“聽起來比較像是裝過頭了,哈哈哈哈哈。”顧瀚文笑的很大聲,張羨光也不禁發笑。
兩人笑了很久,最終當一切歸于沉默,顧瀚文緩緩開口:“辛苦了,在我們這些老家伙不中用,沒有幫你們徹底解決麻煩的時代,這樣背負著壓力。”
“哪里的話,不是您說的,當領頭的撐不下去也得硬撐么,我也不過爾爾一眾生,小小一火苗,妄圖以這點火星燃燎原大火,癡心妄想挽天傾罷了。”
“你的名字很特別,張羨光,讓我想起來我們那個時代一個偉人說的話。”顧瀚文淡淡開口。
“此后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很漂亮的名字,你父母給起的嗎?”
“魯迅說的。”張羨光看著前方的田野回答。
“魯迅嗎?這樣的偉人在你們這個時代一定也很有名。”
“嗯,很有名。”張羨光如此沐浴在陽光中,整個人像是被染成了金黃色,“可我的名字和這句話沒關系,名字也不是父母給起的,是我自己改的。”
“哦?那你以前叫什么?”顧瀚文好奇發問。
“張念文,很普通的名字。”
“后來怎么又改名了?”
張羨光的目光動了動,笑著回答:“可能是身處黑暗太久,一眼望不到前路,所以才艷羨那希望的光吧。我覺得是迷信,就跟改名字妄圖改運一樣的道理,可還是想試著迷信一下。”
那穿著袍子的身影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的身影就像是電視短路一樣忽明忽暗,閃爍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歸于虛無一樣。
“好名字。”
說著,他站在這矮小的山丘,放眼望去,看向那巍巍山河,高樓大廈,燈紅酒綠,目光中竟有淚光閃爍。
“沒想到七十年后,竟有如此景象。”
“會更好的。”張羨光給予肯定的回答。
“哈哈哈哈,無能顧瀚文就此去也,可別怪我們這些無能的家伙把擔子留給你們。”
“此后,萬事拜托諸君了。”
說完,他就看著懷中像是在歇息一樣的惡鬼,溫柔的撫摸著。
惡鬼感覺到了顧瀚文的撫摸,抬眼好奇的望著他,雙方的對視讓顧瀚文微微一顫,然后笑著開口。
“常明,隨我走吧。”
“我得帶你走,此后我不在,我怕你又像那發狂的野獸,禍亂天下。”
“我已經給這些后人添了太多的麻煩了,臨走前總得幫他們解決一些什么,對不對?”
惡鬼眨巴著眼睛,也不知道聽懂還是沒聽懂。
顧瀚文停止了撫摸,面容轉為嚴肅。
“李常明!”
“噫!”迥異于嬰啼的叫聲,第一次在惡鬼口中響起,給予顧先生以回應。
“襲擊李常明!不死不休!”
李常明的雙眼又眨了眨。
而后,恐怖的靈異爆發,屬于惡鬼的靈異互斥以極其恐怖的形式用在自己身上,他感覺自己的一切都在崩碎,痛苦的哀嚎響徹四周,可饒是如此李常明也沒有停下的架勢。
很快,他的身體出現了龜裂的架勢,就像是一個瓷娃娃一樣,渾身上下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縫,下一秒就會崩碎。
終于,恐怖的靈異停止了,顧先生攬李常明入懷,溫柔的撫摸著他。
“辛苦了,孩子,如果有下輩子,希望你能投胎一個好人家。”
話畢,李常明當場崩碎,心肝脾肺腎五臟因為靈異互斥的恐怖各自互斥,散落向不同的方向。
再看顧先生所在的位置,哪里還有他的身影,他就像是隨著一陣微風消散在這蕓蕓世間,又或者化為一縷煙塵隨波逐流,縱覽四海。
在西下的陽光中,張羨光朝著顧瀚文消失的地方躬身一禮。
“顧先生,后來者力微言薄,但定會盡我所能,掃恐怖之寰宇,定天下之太平。”
又有一陣微風刮過,就像是那遠走的人在稱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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