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能怎么辦？”劉霞白了程千帆一眼，說道，“那幫人我躲著還來不及呢，若是和他們糾纏上，沒事也惹來一身騷。”
“話是這么說。”程千帆皺著眉頭，“只是心里為霞姐不值，霞姐什么身份，那些腌臜貓狗也敢來招惹。”
“這話可不敢說，南京城那么多大人物，我劉霞算哪根蔥哪根蒜啊。”劉霞沒好氣說道，“再者說了，我本清白，若是再搞出點什么名堂，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惹麻煩么。”
“還是霞姐考慮問題更周到。”程千帆訕訕一笑，說道。
劉霞笑了看了程千帆一眼，心中卻是暗自警惕，這程千帆顯然是有心攛掇他和頤和路二十一號對著干，自己這位帆弟居心何在？！
楚銘宇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嘆口氣。
他看了程千帆一眼，“千帆，有事？”
“楚叔叔，確實是有一件隱蔽事。”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事關重大，只是并無證據支撐，侄兒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和楚叔叔匯報一下。”
“說吧，什么事？”楚銘宇微微頷首，說道。
雖然程千帆說沒有什么證據的事情，那就或許是謠傳，謠傳不要緊，最重要的是程千帆這份忠心。
“事情是侄兒從今村參贊口里偶爾聽來的一嘴，更多的只是侄兒的揣測。”程千帆說道，“因為事涉汪先生之安全，侄兒還是覺得有必要向楚叔叔匯報。”
“講！”
“是這樣子的……”程千帆表情嚴肅且認真，對楚銘宇娓娓道來。
“狼子野心！”楚銘宇臉色激憤，猛然一拍桌子。
程千帆表情嚴肅，畢恭畢敬的站立，保持沉默。
“楚叔叔。”待楚銘宇的情緒稍稍平復后，程千帆這才說道，“按照今村參贊無意間透漏的口風，這個向日方暗示意欲對汪先生不利之人，實在是用心險惡，若非日方對汪先生素來尊重愛護，斷然拒絕，不然……”
說著，他表情嚴肅的搖搖頭，“著實可惡至極。”
“你以為這是今村兵太郎無意間透漏的口風？”楚銘宇斜了程千帆一眼，說道。
“難道不是么？”程千帆下意識問道。
“今村乃長謀深算之人，又豈會在這等大事上無意間泄露口風。”楚銘宇搖了搖頭，說道，“他這是意欲通過你的耳朵和嘴巴，以此等私下里的方式，將此事暗中知會我方。”
“原來如此。”程千帆露出恍然大悟狀，“若非楚叔叔點明，侄兒還一臉懵懂呢。”
“不僅如此。”楚銘宇表情肅然，說道，“日本人那邊，恐怕不可排除有人對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動心的，只不過是日方還是有人識大體的，強行阻止了此等卑劣行徑。”
“侄兒仔細思之，楚叔叔您的判斷應是無比正確的。”程千帆思索著，說道，他的表情是無比嚴肅的，“幸而天命在汪先生這里，老天垂憐華夏，讓汪先生得以化險為夷。”
“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汪先生乃華夏復興之希望，竟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意欲對汪先生不利！”程千帆越說情緒越激動，他表情憤慨說道，“這等人，簡直是民族敗類，民賊是也！”
“還能有誰？”楚銘宇冷哼一聲。
“楚叔叔是說……”程千帆滿眼都是震驚之色，“不，這怎么可能呢，這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楚銘宇瞪了程千帆一眼。
“汪先生的重要性，但凡有點良知之人都知道。”程千帆有些語無倫次，說道，“就連市井小兒都知道汪先生身系民族之希望，焚香禱告汪先生身體健康，那位，那位又怎么會……”
“他當然知道，正因為他知道汪先生之重要，才會想到行如此天下之大不韙事！”楚銘宇恨得咬牙切齒，說道。
“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程千帆滿眼都是驚恐和不安，喃喃說道。
“千帆。”楚銘宇說道。
“噯，楚叔叔。”程千帆連忙說道。
“你要記住，鄭智斗爭是無比殘酷的。”楚銘宇沉聲道。
“侄兒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
“有些人，滿心眼都是爭權奪利，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能不能在此危難之時扛得起那份民族重擔！”楚銘宇冷哼一聲，說道。
“楚叔叔，這些畢竟只是我們的揣測，今村參贊那邊也并未明言……”程千帆小心翼翼說道。
“日本人當然不會明說的。”楚銘宇搖搖頭，“那位毫無廉恥，一味的巴結日本人，在日本人內部，那位現在可是頗為受寵的，有鑒于此，今村兵太郎自然不可明說。”
“畢竟，這等事情，日本人也要講究一個內部團結，日本人也要面子的。”楚銘宇沉吟著，說道。
“侄兒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還是楚叔叔您智謀機斷，看得透徹。”
“好了，這件事我已然知曉，我會向汪先生匯報的。”楚銘宇微微頷首，對程千帆說道，“千帆，此事事關重大，你這邊務必要保密。”
“侄兒省得輕重。”程千帆當即說道，“侄兒獲悉此情況，就即刻來向楚叔叔匯報，未曾對任何人提及，即便是霞姐那邊，侄兒也只是言說是有楚叔叔安排之工作要匯報工作進展。”
“你做事素來謹慎，我是放心的。”楚銘宇欣慰的點點頭。
他起身來到程千帆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千帆，你很好，你對汪先生，對我的忠心，我是明白的。”
“侄兒誓死追隨楚叔叔，追隨汪先生。”程千帆正色說道，“汪先生之和平救國路線，乃華夏之唯一希望，此乃民族之希望所在，侄兒不會容許任何對汪先生不利的事件發生。”
“很好，很好，很好。”楚銘宇欣慰不已，頻頻拍著程千帆的肩膀。
隨后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里。
汪偽政權內部，汪氏派系和周涼的明爭暗斗更加趨于白熱化。
汪夫人甚至在《中華時報》上發表署名文章：
請某些人不要做危害民族希望的罪人！
一時間，行政院內部也是議論紛紛，同時行事也更加小心謹慎，神仙打架的結果如何不好說，但是，神仙打架遭殃的小鬼可是數不勝數的。
頤和路，外交部。
“日本人早晚會為他們的短視付出代價的！”楚銘宇將公文包重重地摔在了辦公桌上，氣憤不平的說道。
“楚叔叔，發生什么事情了？”程千帆忙不迭給楚銘宇倒了一杯茶水，關切問道。
“今天軍事委員會提出的關于調改清鄉委員會委員長的議案，被日本人壓下去了。”楚銘宇冷哼一聲，說道。
“怎么會？”程千帆皺眉說道，“據我所知，那位在此第一期清鄉行動中的表現并不盡如人意，紅匪新四軍的那位谷盈所部剛剛對我軍予以重創，損失頗重，如此情形下，日本人竟然還要力保那位？”
汪偽政權和日軍聯手之民國三十二年第一期清鄉行動，已經持續了數月之久。
清鄉委員會暨清鄉司令部由兩人負責，主官是周涼，副主官是江蘇省省長李萃群。
主要兵力由日軍兩個聯隊，加上綏靖軍第一方面軍，總計五萬余人，采取拉網掃蕩和竹籬笆封鎖墻的方式，以逐步壓縮紅黨新四軍之活動空間，搶奪物資，困死新四軍軍民為目的。
此外，李萃群的特工總部也是活動猖獗，以保甲連坐，暨一戶通紅，十戶連坐的方式，意圖割裂抗日群眾和新四軍部隊的聯系。
此外，清鄉委員會之物資統制委員會也在瘋狂搶奪民間物資，施行米棉鹽專賣，禁運生活物資進入新四軍根據地，意圖‘餓死根據地抵抗力量’。
南京城內就有不少暗中抵制日軍之奴化教育的老師被捕，遂慘遭殺害。
日偽軍的清鄉軍事行動，推行了堪比華北日軍的慘無人道的三光政策。
日偽軍焚毀溧陽、宜興交界之村莊七十二個，制造了所謂的‘無人區’。
此外，日軍甚至在長蕩湖投毒，致三萬余漁民中毒，幸虧新四軍衛生員以大蒜素為漁民解毒，不然的話，其慘狀將極其慘烈。
也就在這種極其慘烈之斗爭形勢下，茅山根據地之新四軍武裝，在谷盈將軍的部署下，夜襲日偽軍，發動‘竹籬火攻’戰役，一夜之間焚毀日偽軍之封鎖墻一百二十里。
也正是因為此戰役之失敗，汪填海方面才趁機發動對周涼的彈劾案，意圖拿下周涼的清鄉委員會委員長暨清鄉司令部司令官的職務，卻是沒想到又被日軍阻止了。
“秘書長。”程千帆憂心忡忡，說道，“清鄉委員會近十萬大軍，這可是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啊。”
“我當然曉得。”楚銘宇沒好氣說道，“正是因為看到此危險，才會有所行動，要不是日本人目光短視，那個狼心狗肺的家伙早就被趕下臺了。”
他怒氣沖沖說道，“有了日本人的支持，本年度第二期清鄉行動，依然由周涼和李萃群負責。”
“第二期清鄉行動？”程千帆驚訝問道，“第一期清鄉行動剛剛結束，官兵疲憊不堪，這就馬不停蹄的第二期了？”
“第二期清鄉行動，就事論事，無論是汪先生還是我，都是支持的。”楚銘宇說道，“我方官兵疲倦，紅黨新四軍那邊更不好受，正該乘勝追擊，一舉消滅江南之紅黨新四軍。”
“楚叔叔所言極是。”程千帆點點頭，“只是這紅匪新四軍殊為狡猾，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這個放心。”楚銘宇搖搖頭，說道，“吸取了第一期清鄉之經驗，我軍此次清鄉將更加有效，針對新四軍之薄弱環節，重點打擊。”
“噢？”程千帆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說道，“紅匪乃危害國之民安的最不安定分子，若是果真有行之有效的方案，將紅匪新四軍一網打盡，那可是太好了。”
“一網打盡有些難。”楚銘宇搖搖頭，“紅黨的生命力確實是頗為頑強，不過，重創其所謂根據地是沒有問題的。”
程千帆聞言大喜，遂詢問何等方案剿匪。
“軍事上的事情，我自是不太熟識的。”沒想到楚銘宇擺擺手，說道，“你是江灣軍官訓練團的優等畢業生，你若是感興趣的話，自己拿去看。”
“只要是對付紅匪新四軍的行動，侄兒都感興趣。”程千帆笑吟吟的接過楚銘宇丟過來的文件袋，說道。
“不錯。”楚銘宇微笑著說道，“汪先生最滿意你的，除了這份忠心，就是對紅黨之堅決剿滅態度。”
“紅黨蠱惑人心，其歪理邪說禍亂世間，早該滅個精光了。”程千帆冷哼一聲，表情嚴肅說道。
辦公室。
留聲機里放著靡靡之音。
程千帆翹著二郎腿，正在把玩著一枚鼻煙壺。
他的腦筋則是快速轉動。
從楚銘宇給的那份文件里，程千帆赫然發現，敵人本年度之第二期清鄉行動，其戰術相比第一期是有了大幅度的‘升級’的。
可以說是更加險惡，更加慘無人性。
其中重點是日偽軍將采用所謂之梳篦戰術”：
每公里設一碉堡，日軍主導，安排偽軍拉網搜山，不放過任何一個村莊，一個山頭，一條河流。
此外，日偽軍將采取更加全面之‘三光政策’，其目的是制造更為廣闊之無人區，以最大化之殺死抗日軍民為目標。
桂林。
八辦。
“‘農夫’同志。”魯文化將一份剛剛收到的密電遞給‘農夫’同志，“‘火苗’同志急電。”
‘農夫’同志接過電報，仔細看，他的表情愈發凝重。
“即刻擬電至茅山。”‘農夫’同志沉聲道，“江南抗日形勢危急，我軍斗爭形勢嚴重惡化，請江南的同志們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