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源自誤解。”程千帆正色說道,“內藤小翼誤解我,雖然我不清楚佐上中佐事實上是否曾經對我不利,即便是確有其事,那也是因為誤解所引發。”
“佐上中佐的意思我明白。”他對川田篤人說道,“篤人少爺,你是了解我的,我并非公私不分的人。”
“我明白。”川田篤人點點頭。
“別的且不說,只要篤人少爺你發話,別說是幫忙搜尋內藤慎太郎了,就是再為難的事情,我都不會有絲毫猶豫。”他起身給川田篤人斟酒,說道,“再者說了,我和內藤家真的不算結仇,嚴格來說是內藤家的誤解和所作所為傷害了我,我才是受害者。”
“我可以證明。”坂本良野說道。
“所以,只要內藤家愿意和解,我這邊沒問題的。”程千帆繼續說道。
“我了解了。”川田篤人點了點頭,“不必擔心,無論什么事情,自有我為你做主。”
“篤人少爺你正是我的底氣所在啊。”程千帆用略顯夸張的語氣說道,“內藤中佐我可惹不起。”
川田篤人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能有那位內藤慎太郎少佐的照片,找人會更方便。”程千帆對川田篤人說道。
“照片我現在沒有。”川田篤人說道,“我幫你問問吧。”
“辛苦篤人少爺了。”程千帆說道。
川田篤人微微頷首,和健太郎說話就是舒服,你聽聽,明明是他安排宮崎健太郎幫忙找人,到了健太郎嘴巴里,反倒是他才是找人幫忙的那一位。
“小野寺君什么時候回上海?”坂本良野問了句。
“我也正想要問這個呢。”程千帆說道。
“浙贛前線戰事激烈,小野寺昌吾暫時還不能回歸。”川田篤人搖搖頭,說道。
“帝國已經完全占領金華、衢州、上饒。”程千帆語氣高興說道,“上饒是中國軍隊第三戰區司令部所在地,報紙上說顧墨三狼狽逃往福建建陽,哈哈哈。”
“是的。”川田篤人微笑點頭,“帝國之東西兩路軍隊已經勝利會師橫峰,徹底打通浙贛走廊,完成既定之占領目標了。”
“那么,接下來就是掃蕩作戰了?”程千帆問道。
“沒錯。”川田篤人點點頭,“接下來就是掃蕩綏靖,帝國要徹底掃蕩浙贛地區。”
“支那人活著毫無價值。”程千帆表情陰狠,“對于冥頑不靈的支那人,帝國要徹底絞殺。”
“也不是毫無價值。”川田篤人笑了笑,說道,“最起碼是有試驗價值的。”
程千帆心中咯噔一下,表情微變。
他立刻想到了此前了解過的那個神秘的日字4461部隊。
敵人這是打算在浙贛地區使用細菌武器毒害我軍民同胞?
他假裝沒有聽到這個,不動聲色的低頭拿起酒杯,與坂本良野碰了杯。
“酒井直次將軍不幸玉碎,第十五師團現在情況應該不太好吧。”坂本良野問道。
“師團長閣下玉碎,此乃奇恥大辱。”川田篤人點了點頭,“十五師團所部的境況確實不算好。”
說著,他看向宮崎健太郎,“健太郎今天找我是有事情?”
“篤人少爺明見。”程千帆露出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是要問那個馬鈞垚的事情?”川田篤人呷了一口清酒,將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問道。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然后他生怕川田篤人誤會他有怨望之意,慌忙解釋道,“篤人,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對此人的背景很好奇,也好方便我決定如何對待此人。”
“馬鈞垚的真正背景,我也并不是特別清楚。”川田篤人思忖說道,“他的任命是梅機關的晴氣官邸打的招呼。”
“晴氣慶大佐親自打的招呼?”程千帆臉色一變,深呼吸一口氣,問道。
“當然不是。”川田篤人搖搖頭。
“雖然只是晴氣官邸的人員。”他對宮崎健太郎說道,“不過,畢竟代表了晴氣大佐的面子,所以,你明白的……”
“我明白。”程千帆趕緊點頭,然后他的表情也凝重起來,“這么看來,對待這個馬鈞垚我要小心應對了。”
“倒也不必那么小心。”川田篤人擺了擺手,“我的判斷是,應該我南京政府那邊的關系,找到了晴氣官邸幫忙疏通要了這個位子。”
“晴氣官邸打電話疏通,也只是要了一個特警處副處長的位子,說明這個人的背景實際上也只能說一般。”坂本良野忽然開口說道。
川田篤人和宮崎健太郎都立刻偏過頭去看他。
“怎么了?”坂本良野下意識的摸了摸臉,然后拿在手里看,并沒有口紅的痕跡。
“坂本君,你比我聰明啊。”程千帆感慨說道。
“是么?”坂本良野高興說道,“我也這么覺得。”
然后程千帆就輕輕打了他一拳。
“良野很厲害的。”川田篤人也高興說道,“別看他什么都不在意,實際上他不入局,身在局外,反而看問題很清醒。”
“正是如此。”程千帆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總之這個人,你看著辦就行了。”川田篤人對宮崎健太郎說道。
“我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他笑了說道,“只要不是有帝國這邊的深厚背景,我自也無懼。”
“南京的背景?”他輕輕一笑,說道,“要說起在南京政府的背景,程某人也并非無根浮萍。”
川田篤人和坂本良野都是哈哈大笑。
尤其是坂本良野,他最贊嘆和佩服的就是宮崎健太郎能夠假扮程千帆如此成功。
他早已經決定好了,等戰爭結束后,他一定要以宮崎健太郎為主人公,寫一部戰爭間諜小說。
“健太郎!”坂本良野一拍桌子,說道,“我此生最重要的長篇巨著,就以你為原型。”
是夜。
重慶,羅家灣十九號。
齊伍表情嚴肅的走來,他將一份電報雙手遞給戴春風,“‘青鳥’急電。”
“這幫畜生不如的東西!”戴春風掃了一眼電報,臉色大變,一拳頭砸在了辦公桌上。
幾名衛士端著槍頓時沖進來。
“出去。”
衛士無聲無息的退下。
“‘青鳥’說日方可能秘密調派日字4461部隊在浙贛地區,似是要以戰場和我們國人做試驗。”齊伍說道,“不過,他也說了,這只是他從川田篤人的話語中信息得來的推測,具體情況以浙贛前線反饋為準。”
“不是猜測,是事實。”戴春風面色陰沉的點點頭,然后拉開抽屜,將幾張電報紙遞給齊伍。
“畜生不如的雜碎!”齊伍怒氣沖沖罵道。
電報來自浙江軍統部門,浙贛前線秘密報告,從七月份以來,浙贛地區似有瘟疫大規模傳播,民眾紛紛感染,凄慘不堪。
就在近日,國府衢州醫療隊隊長發現異常,浙江衛生署在義烏、衢州檢測出人工培育的鼠疫耶爾森菌,直白的說,這種鼠疫病菌最大的特點是——非自然菌株!
此外,國軍第八十八師也繳獲日軍遺棄的一些培養罐,士兵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是醫療隊的人認出來應該是培養罐。
“這就對上了。”齊伍說道,“日本人一定在做這種毫無人性的細菌戰。”
“即便沒有‘青鳥’這份電報,我方多方研判,也傾向于認為是日本人使用了細菌投毒。”戴春風說道,“有醫療隊冒著生命危險進入疫區,有幸存者說有一些日軍士兵一反常態的沒有屠殺百姓,還向孩子投喂糕點。”
“糕點肯定有問題。”齊伍沉聲道,“這幫畜生怎么會這么好心?!”
“現在有了‘青鳥’的電報,一切猜測都可以得到證實了。”戴春風面色鐵青說道,“備車,我即刻去見校長。”
浙贛淪陷,家鄉衢州也淪陷了,他收到情報家鄉被日軍燒殺搶掠,凄慘無比,心中那股怒火早就憋得難受了。
而根據浙贛前線的情報,瘟疫蔓延區,以衢州和義烏、金華為重!
小鬼子都該殺!
翌日。
川田篤人剛到辦公室,就看到在門口等候他的佐上梅津住。
“佐上君這么早?”川田篤人摸出鑰匙,開門,請佐上梅津住進來。
“川田君,宮崎健太郎那邊怎么說?”佐上梅津住急切問道。
“健太郎說了,他會安排下去幫忙找人的。”川田篤人說道。
“宮崎還是識大體的。”佐上梅津住點點頭,說道。
“看來昨天佐上君的海軍俱樂部一行,并沒有什么收獲、進展?”川田篤人問道。
“進展沒有,收獲有一些。”佐上梅津住說道。
他帶人去了海軍俱樂部,了解到內藤慎太郎確實是失蹤未歸。
同時,他打探到了一個重要情況,那就是內藤慎太郎通過海軍俱樂部的關系,借用一個叫鈴木昌杰的帝國商人的車輛。
隨后,佐上梅津住就帶人直接去找到鈴木昌杰,獲悉被借出的車輛并未歸還。
“也就是說,根據車牌尋找車輛。”川田篤人思忖著,說道,“只要找到車輛,就找到人了。”
“理論上如此。”佐上梅津住點點頭,“除非是車輛也被毀滅蹤跡。”
“那種情況,可就兇多吉少了啊。”川田篤人嘆口氣說道。
佐上梅津住表情嚴肅的點頭,如果就連車輛都被毀滅蹤跡,那人還不被毀尸滅跡?
只是,他看了川田篤人一眼,如果直覺沒錯的話,他感覺到川田篤人剛才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情緒有些雀躍?
“現在傾向于懷疑內藤慎太郎是在原法租界地盤失蹤的。”佐上梅津住說道,“宮崎健太郎是法租界的地頭蛇,尋找車輛的事情,還是要請他幫忙。”
“可以。”川田篤人點了點頭,“我一會就打電話給健太郎。”
“拜托了。”佐上梅津住感激說道。
佐上梅津住離開后,川田篤人摩挲著下巴思索,似乎佐上梅津住對此案有些過分關注了……
川田篤人先是處理了幾份文件。
然后又檢查了一下已經存檔的電報復件。
最后又拿起報紙看了一會。
最后才拿起電話,要通了上海市第一警察局特警處處長辦公室。
“行,我曉得嘞。”程千帆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我這就安排人去查車輛。”
“小事一樁,川田中佐太客氣了。”
程千帆掛掉電話。
他摸了摸下巴,露出玩味的神色。
川田篤人打電話讓他幫忙查找車牌6643的車輛,說這是內藤慎太郎現在在使用的車輛。
而讓他覺得有意思的是,川田篤人的語氣一點也不著急,甚至是先打電話與他寒暄了好一會,還聊到了‘程君’送他的紅酒不錯,最后才提了一嘴,說讓他幫忙查找車輛的事情。
篤人少爺這是實際上對此事并不太熱切啊。
程千帆心中琢磨道。
是因為此事是佐上梅津住負責的?川田篤人只是協助?
程千帆搖了搖頭。
這位篤人少爺雖然身上還有紈绔少爺的脾性,但是,對于工作還是比較認真負責的,并不會摻雜太多私人情緒,更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因私廢公。
那么,篤人少爺這么做是因為……
篤人少爺?
少爺!
程千帆忽而心中一動,他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
這個內藤慎太郎出身平民,只是內藤優作的假子。
但是,這么一個‘出身不堪’的人,就因為長相‘豐神俊逸’,得了藤原家的貴族小姐的青睞。
而這種行為,在川田篤人這位川田家的少爺的眼中,絕對是深惡痛絕,也可以說是無法容忍的。
甚至于,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內藤慎太郎的行為,是對整個貴族階層的嚴重冒犯。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在川田篤人這位貴族少爺的眼中,這位內藤慎太郎少佐甚至比抗日武裝還要可惡一百倍。
程千帆心中一動,他甚至不無惡意的揣測,假若這位日本預備役的內藤慎太郎少佐真的出了事,乃至是死了,恐怕川田篤人還會高興喝兩杯呢。
當然,畢竟是公務,篤人少爺也不好說什么,但是,川田篤人的這個電話,實則大有玄機,熟悉篤人少爺的他,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川田篤人的意思:
不必急著查車輛,不著急。
既然篤人少爺都暗示這個意思了,他自然更不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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