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透了的奶茶沒了那種溫暖甜蜜的味道，甚至隱隱有些茶味的清苦。路玖玖小臉上淚水四溢，她像是被抽去魂魄的木偶愣在原地，除了痛哭出聲以外她什么也不會做，甚至就連一開始緊緊拉住寧源的手不讓他離開也沒能做到。
那個男孩他教了自己很多很多，現在他終于來教自己該如何面對沒有他的日子了。
她恍惚間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他相遇時候的心情，想起了記憶里最熱的那個夏天，想起了那陣一響起就沒完沒了的蟬鳴。微風吹過的時候白云藍天干凈得像畫，她輕輕用筆想要框住這幅場景，一轉眼卻發現趴在她身邊睡著的少年忽然睜開眼看她。
那個時候她還不懂什么叫心動，但她確確實實感到了一陣慌亂。可是這樣的記憶沒法長久地維持下去，經年過去路玖玖已經忘了寧源那個時候的表情，忘記了那個時候她們的對話，只是依稀記得那種慌亂的感覺。
如果不能創造新的回憶的話，那些老舊的回憶終有一天會被埋進舊時光了，渾身沾滿塵埃。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試圖找到自己和寧源所經歷的其它心動——她想到了前去《調音師》殺青宴時那一朵寧源遞給她的玫瑰花，想起了發布會上的怦然心動，同樣也想起了那天夜里寧源和她說的那些曾讓她糾結好久的話：
“像你這么憨憨的家伙，搞不好都分不清什么是習慣，什么是愛…你說是吧？”
沒有人告訴過她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應該怎么做，從小到大她習慣于接受外婆和家里人的安排和保護，到后來寧源加入了進來，她像是被養在溫室里的嬌弱玫瑰，有一天擋在她頭上的一雙手離開了她，轉而去照顧另一朵玫瑰。
我這么傻傻的人分不清習慣和喜歡…寧源這么聰明一定能夠分清楚吧。
他這么照顧我…原來只是習慣么？
路玖玖輕輕閉上了眼，渾身微微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過了一會她再度睜開了眼，像是流干了眼淚，眼神里靈動的神采消失得一干二凈。
“好累呀，回家吧。”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于是她叫了一輛車，在即將封寢的時間里離開了校園門口。車子尾燈閃過后逐漸融入了一片光亮里，消失不見。
直到這個時候寧源才敢慢慢沖不遠處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他望著疾馳而去的車子，眼神隨后也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下來。
路玖玖終究還是走了。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是偶然，但又像是種必然，眼前這個幾乎存在于他青春里每個角落里的女孩子，他終究還是揮了揮手和她正式說出了道別。
他曾貫徹執行的溫水煮青蛙戰略在女孩露出手足無措表情的那一剎那便化作了泡影。明明知道她身邊有其它人保護，明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不適合出現在路玖玖面前，可他還是在那個轉角停下了腳步，對著姜滿月撒了一個十分考驗智商的謊言。
當然或許對于姜滿月來說那應該壓根不叫謊言，那不過是兩個人另一種方式的交流罷了。
他原以為經過顧觀雪的感情失敗后他已經徹底成熟了起來，也已經下好了決心去和姜滿月在一起。時至今日他才發覺原來在面對路玖玖的那一場遺憾他一直在逃避。
他逃避了很久，遠遠比顧觀雪那一次逃避得久。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好像已經成功騙過了自己，讓自己覺得他對路玖玖不過是因為愛而不得留下的遺憾，漸漸累積成了一種對妹妹的疼愛。
可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走出來過。
沒有直面事實的勇氣，自然也就無法擺正好自己的感情。看見她被欺負的時候還是會揪心，沒辦法看到她失落，也沒辦法放任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拋棄，所以他上前了一步。
因為知道再也回不去看不到，所以才會眷戀。
從女孩原先看到他時候愣愣的表情和眼底的希冀不難看出，路玖玖本以為自己等到了奇跡——寧源其實從未離開過，他在自己不知所措的時候還是會站出來替她遮擋傷害，牽著她的小手一路前行。
只是她猜中了這開頭，卻沒猜中這結尾。
“我曾經也喜歡過你。”寧源輕聲道：“只是把喜歡一直偽裝成習慣需要很多勇氣。”
他慢慢轉身，身影再度沒入黑暗之中。留下的只有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但很快消散在了無比沉寂的夜里。
再怎么放不下，還是要慢慢學著放下，不管是路玖玖還是他。
寧源慢慢朝著和姜滿月約定的地方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們學校的封寢時間比路玖玖學校的要晚一些，哪怕到了這個時間點校園里依舊有人走來走去，有的是情侶享受著夜里散步的悠閑時光，有的是從圖書館抱著書歸來的考研人，他們從寧源的身邊匆匆經過，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來到了女生寢室的路口，駐足望去，姜滿月正兀自站立在某處，神色平靜，周圍人來往時不免多看了她幾眼，似乎都很好奇系花小姐姐在這邊一直站著做什么。
好在他們很快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們遠遠地對上了視線，原本美好得像是一幅靜物畫的姜滿月眉眼間總算是有了些鮮活的顏色。寧源頓了頓片刻后開始朝著畫里的人兒走去，他走到了姜系花的身前，輕輕停下。
“滿月…”
還沒來得及開口多說些什么，畫里的女孩便慢悠悠地問道：
“手機，找到了？”
寧源聞言微微一愣，隨后輕笑著回道：“應該算是找到了。”
“那好。”姜滿月微微點了點頭：“我回去了。”
她的語氣平靜而從容，仿佛剛剛在這邊等了這么久的動機不過是為了問他一句話，得到答案之后便要離去。寧源聞言無力地笑了笑，他倒是有心想和滿月小姐姐多待上一會，只是此時此刻的他狀態其實比路玖玖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了不讓女孩進一步察覺到他心底潛藏的情緒，他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嗯。”
他本想在離別的時候說上一句晚安，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不自覺輕輕搖了搖頭：
“今晚的事情…抱歉。”
“知道了，明天早上我想吃食堂的生煎。”姜滿月平靜道：“我的口味你應該還記得。”
寧源：“……”
“有問題？”姜系花輕輕挑眉。
他沉默了片刻，隨后輕輕笑了出來。
“好。”寧源笑道：“要不要順便幫你幾個室友也帶了。”
“她們自然有她們的人幫忙帶。”
“懂了。”寧源輕笑著揮了揮手，這一次他的晚安如愿說出了口，原本無比壓抑的心情仿佛也找到了一點宣泄點突破。
“明天見。”
“明天見。”
他還會繼續壓抑一會，但好在那應該也只是一會。
和路玖玖徹底說清楚之后，寧源漸漸發覺了自己生活的改變——他再也不用特意躲著那個看起來有些憨憨的女孩子了，她沒有再次出現寧源的眼前，那天夜里她坐上了車回家之后，她甚至沒有再去學校。
路玖玖的幾個室友甚至還發了消息來問寧源發生了什么事情，那天晚上收到路玖玖不回來住的消息，幾人還以為兩人已經穩得不能再穩了，誰曾想隨后到來的就是路玖玖請假的消息。
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來學校了。
寧源沒有辦法告訴她們，最后能說的也只是一句略顯蒼白的回復：
我也不知道。
他早該想到的，路玖玖那個憨憨完全沒辦法處理好這么復雜的感情變革，她從小到大都是極為戀舊的，一只養了幾個月的寵物生病去世都讓十幾歲的路玖玖哭得生活不能自理，一連消沉了好幾個星期。倘若沒有寧源在一旁哄她開心，恐怕她消沉的周期會以月為單位。
所以，那天的告別終究還是成了永別么？
即便是心里早已經有了這樣的準備，可是知道這個消息的寧源還是忍不住從超市里抱了幾打啤酒，裝作要慶祝電影上映火爆和小黑老吳猴子幾個兄弟在寢室里痛飲了一番，待到幾個人喝的七葷八素話都說不清后，他一個人默默拿著一罐啤酒靠在陽臺的窗口沉默了許久許久。
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滅了又亮，那個號碼終究還是沒能撥打出去。
他不知道路玖玖回了家之后會怎么樣，但是如果有家人的安慰和保護，想來也是一個更快恢復的辦法。
十一月很快就結束了。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盡管路玖玖那邊并不能完全算是寧源的情場，但是老天爺好像還是按照這么個理論給他加了一層厚厚的成功buff，《夏洛特煩惱》一經公映，效果火熱，排片率和上座率持續走高，電影公司見狀也沒有吝嗇于自己的宣傳，原定的宣傳計劃就是黑馬策略，現如今真的成了黑馬，有錢怎么會不去賺？
口碑發酵加上宣傳的力度，《夏洛特煩惱》這匹黑馬一飛再飛，直接沖破了當月上映電影的票房最高點，迅速超過了幾部小鮮肉大制作的票房。
劇中主角夏洛在某個畫面里的大喊：我要火了那句話仿佛成了某種奇妙的預言，一時間電影火爆，各種電影邀約和綜藝邀請如同雨點一般朝著電影的幾部主演砸了過去；參加某個活動的時候，以前看到他們不屑一顧的某電影圈明星居然主動停下來等了他們，笑意盈盈地打著招呼。
這很現實，但這同樣是他們爆紅事實的一層反映。
作為導演寧源本應該是在幕后的，大多時候電影火都是火演員，只有寥寥那么幾部劇本的精巧構思讓導演比演員火的。夏洛特煩惱自然還沒優秀到那種地步，但是拜寧大師的前龍王身份所賜，很多綜藝制片人嗅到了流量的味道，同樣對他發出了邀請。
震驚，昔日龍王竟然成了近月來最賣座電影的導演！他在下一盤大棋！
對于這種想蹭熱點的邀約，寧大師統統回絕。然而即便如此，這部電影還是一騎絕塵地火著，甚至隱隱有票房破億的勢頭。
千萬票房的新人導演和億萬票房的新人導演是完全不能用同一個標準衡量的，按照這么個走紅趨勢下去，很多行業人員預測這部電影很可能會突破近年來喜劇電影票房的紀錄。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掠奪氣運這么一個玄學說法，同期上映的幾部小鮮肉電影都不約而同地遭到了滑鐵盧，投資人撲了個底朝天不說，網絡上的輿論也隱隱要開始覺醒的意思。這讓幾個投資方不由地慌了神，下了血本想要請水軍給自家刷好評，勢必要讓小鮮肉時代繼續輝煌下去。
捧高自家，就避免不了要踩低別家。于是乎一夜之間各類水軍開始抹黑《夏洛特煩惱》這部電影里的各種bug和不合理劇情，說得還有模有樣的，看過電影的路人粉絲見狀不免回復了幾句，情況不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是愈演愈烈，一場網絡水軍大戰蓄勢待發。
但是，這也只是蓄勢待發罷了。
不出幾天，光電總局發布了關于規范網絡行為的文件，重點問責了如今的流量水軍橫行亂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成為了干掉小鮮肉經濟的一記絕殺。寧源這邊的公司甚至還沒來得及怎么發力，便一臉懵逼地發現對手全都被打趴下了。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我還沒出手，你們就倒下了？
寧源公司宣傳部還以為是總部出手影響了市場，可是轉念一想總部也沒必要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小鮮肉經濟下他們雖然不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相關合作還是有一點的，總不能為了推一部新電影，就把其它部門的kpi往死里壓吧？
除非總部的boss腦子瓦特了，不然不可能做出這么虧的事情。
這群打工人估計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們自家公司總部的大boss眼下腦子確實快宕機了，只不過是被丈母娘和老婆兩個人銳利的視線給盯到心態爆炸。
外婆：“路天驕，你還有什么話要交待一下么？”
路媽：繼續盯…
路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