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川悠近在咫尺,寫滿笑意與嘲諷的雙眼,岡谷典子只感覺怒火直沖大腦。
難以形容的憤怒,讓她強烈的想要給對方還以顏色。
右手用力掙扎。
可白川悠的手就像鐵鉗一樣,任憑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掙扎,都不能使其松開分毫。
“哎呀,感覺真的很爽呢,像這樣近距離欣賞你惱羞成怒的樣子。”
白川悠繼續笑容不減的說道。
聽到對方的聲音再次響起,岡谷典子咬緊牙關,激烈掙扎。
下一刻,她急中生智,左手伸進手提包里,去拿防狼噴霧。
但是——
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有透視眼似的。
不等她拿出防狼噴霧,對方就伸出另一只手,探進她的手提包里,未卜先知般,提前搶過防狼噴霧。
“嘖嘖,居然還有膽量拿防狼噴霧……好,很有精神。”
“有精力想要反抗我,就一定可以活得長久。”
“……說起來我還真厲害啊,就這樣救了你一命,不愧是我。”
仿佛是在自娛自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那般,白川悠樂呵呵的不停說著。
可岡谷典子此時,已經氣到快要腦溢血。
什么自殺,跳樓,遺書之類的事情,都被她拋諸腦后……
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隨便拿個什么東西,狠狠去抽眼前男人的臉。
不然,實在難解心頭之憤。
“啊啊啊!我饒不……了你!”
惡狠狠的瞪大眼睛,岡谷典子使盡渾身力氣,拼命朝白川悠撲去,試圖把他壓在身下控制住。
可惜,這個理想化的動作,就算換琴酒來做,恐怕都很難得手……更別說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弱女子了。
白川悠看她撲來,嘿嘿一笑。
右手拉動岡谷典子的手腕,就像是在跳探戈一樣,輕盈的轉了個圈。
繞開這一撲的同時,還借對方的力氣,把對方半個身體甩出去。
接著,白川悠嘴角揚起,開啟解析,看都沒看,伸腳朝著車柜用力一踹。
“咣當”一聲響。
滿滿一車的帶刺仙人掌,在一腳的推動下,移動到岡谷典子面前,不偏不倚,剛好橫在她臉的正前方。
如果沒有外力干擾。
按照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下一秒,她的臉就會撞進滿是尖刺的仙人掌堆里。
眼看著大片綠色在眼前不斷放大,岡谷典子忍不住想要大聲驚呼。
這時,突然有一股大力,從身后拉動她的手腕,將她硬生生的平衡住,讓她的臉,分毫不差的剎在仙人掌的尖刺前,沒有受傷。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保持著詭異的平衡,瞪大眼睛看著近在眉睫的仙人掌,嘴角囁嚅,半個字都說不出。
爽朗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你不是很喜歡這些仙人掌嗎?不如我松開手吧,好讓你和大自然般的綠色,親密接觸一波。”
岡谷典子沒敢說話。
準確的說,是不能說話。
她的臉距離仙人掌的尖刺,實在是太近了。
此時,就算是動動嘴唇,或是搖搖頭,都可能被無數尖刺扎入皮膚。
白川悠放聲笑了一會。
最后,也沒再戲耍岡谷典子,右臂使力,將她一把拉起來,恢復平衡。
獲得援救后,岡谷典子身體一軟,整個人無力的跪坐在地,低垂腦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剛才的一幕,已經足夠把她嚇到。
片刻。
天臺上,清爽的風拂過,逐漸讓她平復受到的驚嚇。
男款鞋子映入眼簾。
接著是她脫掉的鞋子,遺書,防狼噴霧……
最后是那道聲音:
“唉,不玩了,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岡谷典子小姐,你捫心自問吧,現在還想繼續自殺么?”
“……”岡谷典子沒回答,而是抬眼看去。
白川悠此時收起那副嘻嘻哈哈,惹人生厭的笑臉,換上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
一看到這張臉,不知為何,岡谷典子方才的怒氣,瞬間消了大半。
——當然,這可能也跟剛才,差點撞進仙人掌堆里有關系。
她緊緊咬著嘴唇,又聽白川悠靜靜的說道:
“這些仙人掌,只是我臨時采購的,和山口達男生前養的品種顏色,大致一樣的替代品……并不是他的遺物。”
“至于那批真正的遺物,還在佐伯醫生家里的窗臺擺著呢……調查這玩意,可費了我不少工夫。”
“什么……?”
岡谷典子目瞪口呆,大腦有些轉不過彎。
這也就是說,對方砸的其實不是遺物?自己上當了?
她的內心無比復雜。
這個真相,實在太過出人意料。
誰能想到,這位偵探為了阻止自己自殺,居然愿意替她做到這一步。
“你居然……”
她剛想說話,卻再次被白川悠出言打斷:
“當然,別誤會,這可不是為了救你。”
他把被風吹得有些變形的遺書拿起,隨手壓在防狼噴霧下,緊接著站起身,雙手插兜。
休閑款的毛邊風衣,在風中鼓動,獵獵作響。
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岡谷典子的臉頰微微發熱,脈搏不斷加快。
白川悠沒去注意她的反應,繼續緩緩道:
“你死了的話,警方必定會調查到我頭上,到時我也討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你明明說過,愿意答應我的任何條件,然后轉身就想自我了結……這種神奇的操作,你叫我找誰說理去?”
白川悠長嘆一口氣,接著,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柔:
“總之,雖然不知道小姐你愛的有多深……但請記住,山口達男先生并不是徹底死了。”
“……只要他還存在于生者的記憶中,只要他的痕跡還留在這個世界上,那么他就算是活著。”
“……離別不只是痛苦,也是回憶。愛不止是孤獨,也是幸福……正因為如此,人生才如此美好。”
“所以……”
白川悠眨眨眼,輕拍岡谷典子的肩膀,表情感慨。
“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去邂逅新的人生吧……這也算是,我需要你答應我的第一個要求。”
這樣說完以后,白川悠百感交集的低下頭,仿佛是自我感動。
但實際上,此時他的表情下,忍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可沉浸在這番情感中的岡谷典子,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白川悠的注視中,岡谷典子似乎是被一番語言觸動,雙手捂臉,淚珠滾落。
女人都是敏感的生物。
再加上白川悠的語言誘導力極強,很容易就會使聽者,代入到他的情緒中。
經歷了亡夫,住院,復健康復訓練與報復仇人的各種事件,岡谷典子的精神壓力本來就很大。
聽白川悠這樣一說,更是直接繃不住了。
她想起在餐廳,與達男邂逅的那個晚上。
她想起在網球場,自己和達男共同揮灑的汗水。
她想起和達男共同入職,順利分在一個部門下的那種小喜悅。
她想起同居之后,對方每天早晨,在蟹爪蘭中襯托的溫和笑容……
一幕幕,仿佛電影鏡頭,在她腦海中浮現。
流淚逐漸演變成小聲抽泣,最終變為放聲大哭。
像個孩子般,岡谷典子跪在地上哭了許久。
最后,她抬起頭,淚眼婆娑,有些靦腆的小聲問白川悠:
“偵探先生,能讓我抱抱你么?”
白川悠點點頭,如雨后彩虹般,對她爽朗一笑,張開雙手:
“如果這樣做,能讓你的心情稍微好受點的話……”
望著這一幕,岡谷典子不禁屏住呼吸,看得呆了。
——如果真的有愿意出手拯救凡人的神明大人……
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先是幫助自己解決仇人,又用巧妙的手段,阻止自己輕生。
這或許,就是對方的博愛?
甜蜜又痛苦,如同落入帶毒花蜜的白蟻,自己逐漸被侵襲。
輕柔又舒暢,自己似乎也沉溺在這種博愛中,無法自拔。
岡谷典子邊抱邊想。
已經沒問題了。
今后自己會設法生存下去,不光是為了達男……
二人分開,岡谷典子滿眼興奮的看向白川悠。
那既不是滿含情愫的目光,也不是感恩戴德的目光……
而是一種信徒看向神明,一種虔誠與亢奮交織的極度狂熱。
——她找到了自己新的生活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