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某處庭院。
本莊冷著臉走在門廊上,前面帶路的是這處庭院的傭人。
他是新潟縣村上市的地方議員,坐車跑來東京需要八個小時,整整八個小時的寶貴時間,都浪費在了路上。
而且,這次是秘密前來東京,他也無法乘坐更舒適便利的JR,自然是怨氣不小。
傭人在前面停了下來,沖他微微鞠躬,拉開了門。
本莊議員的瞳孔微微一縮,剛才的不滿已經全部拋之腦后。
房間內放著一張長桌,長桌兩邊已經是坐滿了人,卻又顯得涇渭分明。
左面是本莊認識的熟面孔,來自新潟縣二十市六町四村的熟人,皆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政治人物。
而右邊,雖然本莊認識的并不多,但坐在前面的幾位可是電視上的常客,在島國都擁有相當影響力的出身神奈川縣的政治人物。
新潟縣?神奈川縣?這兩方怎么攪和到一起了?
本莊心存疑惑,但在此刻卻不敢造次,擔心失禮的他小心翼翼找到自己并不靠前的位置坐下。
這次秘密集會要談的事,看來比自己想得還要大。。
長桌盡頭的首席,左右分別坐著兩位身著和服的傳統美少女。
一者年長些,一者年幼些,正是上杉芽衣與北條優美兩女。
在傭人鞠躬關上門之后,上杉芽衣說道。
“看樣子,人是到齊了。”
坐在神奈川一側的前排大佬微微皺眉,問道。
“北條小姐,請問老家主請我們這些人過來,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他老人家應該很清楚,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時間非常寶貴。”
北條優美微微一笑,知道對方是倚老賣老,根本看不上自己這個小字輩。
雖然北條優美還是個高中生,但蘇醒前世記憶的她并不算是政治新人,對這套裝門面的把戲天然免疫,她說道。
“您如果不愿意聽,隨時可以離開,這次聚會是爺爺替我促成,但完全是我的一己之見。
不單單是您,在坐的各位也隨時可以離開,當然,還需要帶走你們面前的文件。”
本莊低頭看了眼桌面,自己面前有一份文件,上面寫著本莊議員親啟。
望了眼笑瞇瞇說話的北條優美,這位似乎是北條家的大小姐,好似正在讀高中吧?
新潟縣與神奈川縣的關系談不上壞,也說不得好。
雙方都是農業大縣,背后大佬的上杉家與北條家也一直在農協較勁,各自通過政治獻金扶持的政治人物自然也算不上親近。
要知道,這些地方名門和政治人物的關系可不只是簡單的投資人與被投資者的關系。
大政奉還之后,島國各地大名交出了權力,但這些家族在地方根深蒂固的影響力卻不可能被連根拔掉,無非是換一種形式繼續存在。
通過土地,人脈,血緣等維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關系,最終以新時代的新方式存續。
議員如果真要背叛地方集團利益,那么失去根基的他們也會迅速被政治圈拋棄,這就是游戲規則。
帶頭問話的老者盯著桌上的文件,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雖然北條優美口口聲聲說與爺爺無關,但如果沒有老家主的嚴厲要求,這么多議員怎么可能連夜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趕到東京來。
就在神奈川這邊遲疑之際,上杉芽衣冷冰冰開口道。
“都打開看看吧。”
本莊毫不猶豫的打開了文件,與神奈川那邊不一樣,上杉芽衣已經繼承了上杉家的大部分權力,足以威懾新潟地方。
被上杉家扶為村上市議員的本莊,必然要給上杉芽衣面子,這無關年紀,而是權力的魅力。
可就算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會簡單,但打開文件的本莊還是大吃了一驚。
桌前都是翻書聲,時不時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神奈川那邊的老者再度開口道。
“請問北條小姐,這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老家主的意思?”
北條優美看著老者,淡然道。
“大道寺閣下,這里關于首相內部交易的內容全部都是真實的,可信的。
所以這件事是我的意思,還是爺爺的意思,有什么區別嗎?”
大道寺點了點文件,說道。
“如果是老家主的意思,我希望能親自和老家主談一談。
如果是北條小姐你自己的想法,那我就先告辭了。”
上杉芽衣看了眼北條優美,說道。
“聽聞大道寺閣下與首相閣下的關系很不錯,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大道寺肅然道。
“我承認我和首相有些往來,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為什么要去扳倒他?且不說能不能扳倒,我們為什么要去做這件沒有意義的事?
首相勵精圖治,可以算是二十年來最有志向的國家領導人,島國經濟的復蘇需要他,我們不該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添堵。
想做事,就必然會做錯事,人無完人,站在大局考慮,我們。。”
北條優美拿起茶杯,砰的一聲砸在桌上,茶水四溢,滴在昂貴的榻榻米上。
“夠了!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請你明白這一點,大道寺閣下。
今天的金融動蕩你也看到了,貨幣貶值,國債暴跌,期貨市場亂成一團,股市熔斷拉閘,進口商品受到嚴重沖擊。
農協的利益受損,今年本就是大災之年,不少地方減產歉收。
許多農民的化肥農藥飼料都是向銀行貸款借的,年底還不知道能不能還的起。
在這個節骨眼上,首相閣下還要一意孤行,強壓貨幣貶值,進一步抬高了進口農用物資的價格。
你說首相是個有志向的人,他是有意愿做事,那么被他政策所犧牲的人呢?農民何其無辜!
大道寺閣下,你敢不敢把你剛才的話,對那些受損嚴重,年底甚至可能因為還不上貸款而破產自殺的農民再說一遍?
在你替首相說話之前請認清你的立場!是誰幫你登上議員這個位置!是誰用一張張選票支持你一步步進入國會的!
知恥呀!如果你不能代表他們的利益,就不要坐在他們賦予你的議員位置上!”
北條優美的爆發,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看似不好說話的上杉芽衣由始至終都在一旁冷眼旁觀,而看起來好欺負的北條優美卻能反客為主,把老資格的大道寺一頓訓斥。
大道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他也是一位大人物,被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當孫子一樣訓,怎么可能受得了。
就在大道寺要翻臉的時候,旁邊傳來了上杉芽衣拍手的聲音,在針落可聞的此刻,這鼓掌聲顯得分外刺耳。
上杉芽衣冷冷說道。
“在座各位都是新潟神奈川捧起來的俊杰,做人可不能忘本,否則會寒了人心。
千百年來,我們在關東這片土地上扎根,成長,熬過了一次又一次風波,我們所有人的利益都是一致的,不允許外人來破壞。
我敬佩首相,他有革新經濟的勇氣,但革新需要犧牲,我們的利益是萬萬不能被犧牲的。
而那些跟隨首相,對自己人下手的家伙,他們也將不再是我們兄弟姐妹,根本不值得我們去尊敬。
大道寺閣下,你認為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壓力瞬間到了大道寺這邊,而坐在后面的本莊忽然發現,今日被請來的議員,都是執政黨首相派系的人。
農協不在乎誰當首相,地方名門更不在乎黨派之爭,地方扶持人只看鄉土不看派系,誰管你執政黨反對黨,他們只看你是不是鄉黨。
隨著城市化建設,島國人口迅速向東京都集中,除了大阪京都等少數大城市,大部分地區的活躍人口都已經被東京都所虹吸。
別看新潟,神奈川這些地方頑固守舊,但農業人口就是足夠的穩定,能夠成為地方議員的底倉。
一邊是城市里松散的原子化個人,一邊是鄉土關系緊密的農村聯盟群體,真把這些地方大佬惹惱,國會都得震一震。
看著冷靜下來沉默不說話的大道寺,上杉芽衣冷聲道。
“并非上杉家主與北條家主不想來和各位見一面,只是他們現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農協正在運作,向農業省施加壓力,希望得到農業省那些官僚的正面態度。
所以我們也需要各位的支持,倒行逆施的首相必須得到教訓,這也是讓所有有心革新的后來者有所警惕,不要對我們動壞心思。
在此我希望各位仔細想一想,你們到底是誰,你們應該幫助誰,反對誰?
如果還有人執迷不悟,請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言盡于此,再次感謝各位前輩百忙中抽空前來參會,非常感謝。”
上杉芽衣與北條優美一起鞠躬感謝,在場所有議員是神色嚴肅,若有所思,連回禮都慢了許多。
會終人散,只留下上杉北條兩女,北條優美望著空蕩蕩的長桌,嘆道。
“他們可能做夢都沒想到,我們大張旗鼓,只是為了圣人。”
上杉芽衣瞅了她一眼,說道。
“首先,他們不可能想不到。
別小看了這些政客,他們的耳朵鼻子可是靈得很,很快就能搞清楚前因后果。
不過這樣也好,讓他們明白了我們的厲害,以后用起來才會更加得心應手。
第二,別喊圣人,他已經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我沒用的未婚夫而已。”
北條優美瞇了瞇眼。
“我從沒說過要把圣人讓給你,你別想太多了。”
上杉芽衣霸氣一笑。
“讓?我說過需要你讓嗎?他是我的,本就該是我的!
至于你,你還是想想以后怎么辦吧,大道寺權威不低,你今天這么當眾落他面子,他可不會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
北條優美盯著上杉芽衣。
“這不需要你來為我操心,等替圣人復了仇,我們便分道揚鑣,各憑手段,我是不會退縮的。”
上杉芽衣哼了一聲,站起來拂袖而去。
“好呀,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我已經忍了一世,這一世就沒準備再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