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王府內的熱鬧還在繼續,府內的篝火有些放肆,就像是年輕人的情緒,想要燃燒什么,就會燃燒什么。
柏小衛的丞相府內。
屋內,謝一鳴已從皇都歸來,看似氣態平靜,可柏小衛還是看出了謝一鳴眉宇之間暗含的凝重。
“莫非人皇陛下給你下達了一道你無法完成的旨意?”柏小衛一邊給謝一鳴添柴,一邊問道。
在柏小衛的印象中,人皇陛下從未為難過謝一鳴。
盡管人皇陛下與廟堂之上的諸多官員明明知曉謝一鳴在過往有許多不符合章程的事情,譬如暗中和宇文君聯絡。
以及潛移默化的支援橫龍四城。
許多事情,都得請旨,但謝一鳴并未請旨。
在一定程度上,謝一鳴真的將自己當做了南方的土皇帝。
雖有僭越之嫌疑,可從未有人追究過。
一來是謝一鳴可以制衡南方局勢,譬如與南嶺書院里的那些個老家伙們相互牽制,二來,人們也都能看得出來,謝一鳴所作所為,是希望南北和睦。
謝一鳴個人,并無什么狼子野心。
若不是被南方領袖的位置給架住了,謝一鳴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做一個無拘無束的閑云野鶴之流。
謝一鳴微微低下頭,回憶那會兒與人皇陛下短暫的相處。
他什么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陛下對紫金盟的事情,會如此冷靜。
本以為陛下會下達一些具體的旨意,亦或是暗中有所交代。
可陛下近乎無作為,就像是面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似信任謝一鳴,可這位南王心里覺得,陛下并不信任自己,好似任由一個孩童在可控制范圍內胡鬧一般。
“陛下是一個怎樣的人?”謝一鳴忽然一本正經的問道。
謝一鳴只是天賦根骨上佳,在南方的名望登峰造極,也因此,被選擇成為這一代的南方領袖。
或許是上一代領袖覺得南方局勢暮氣沉沉,想要賦予南方一種全新的氣象,因此選擇了謝一鳴。
單就執政能力而言,謝一鳴也只是勉強可以勝任而已。
柏小衛也愣了一下,反問道:“為何突然問我這些?”
謝一鳴略有心虛的點頭道;“只是隨便問問,并無其余的心思。”
柏小衛會心一笑道:“君心難測,自古如是。”
“莫非陛下嚇到了你?”
謝一鳴苦澀一笑道:“也不算是被嚇到了,我在凌霄境界時,陛下看似對我以禮相待,實則心里并未將我當做一回事。”
“如今我進入無極境界,陛下對我的態度還是與從前一樣。”
“似乎陛下已經看透了我。”
“心里有些失望。”
進入無極境界之后,謝一鳴得到了許多人的道賀,本以為前往皇都之后,會得到陛下一些口頭上的安慰與鼓勵。
但陛下對這件事視而不見,冷靜的令人發指。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將謝一鳴當做了一位可有可無的小廝。
這才是謝一鳴心里難過的地方。
當然,要論功績的話,謝一鳴這些年來,多少還是有些功績的。
柏小衛見狀,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原來只是這樣而已。”柏小衛優哉游哉的應道。
謝一鳴見狀,連忙起身作揖道:“還望丞相大人給我答疑解惑。”
柏小衛連忙抬手示意謝一鳴坐下說話。
柏小衛徐徐寬慰道:“有許多秘密,我們都不知道,只有五族的君主知曉內情,而我們是明面上的存在,陛下更在意背地里可能會冒出來的狠人,以及某些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所以,會一定程度忽略掉我們。”
“僅此而已。”
“不說是陛下,就連宇文君的許多秘密,你我二人都不知曉。”
謝一鳴聞言,這才緩了過來。
“陛下倒是關心宇文君,并未在意我。”謝一鳴難掩臉上的失落之色道。
柏小衛樂呵一笑道:“這很符合常理,因為宇文君才是披堅執銳的那人,我們兩人在一定程度上,一直都在給宇文君打下手。”
“至少在陛下心里是這樣的。”
“陛下之所以縱容宇文君的諸多僭越之舉,也僅僅是因為宇文君并無私心,宇文君所做之事,可讓人族氣運更加興隆昌盛。”
“你啊,就是前些年太順了,并未經歷過多少糟心事,雖說大是大非不糊涂,但整體而言,還是少了許多火氣與鋒芒。”
“或許,在陛下的心里,你只不過是一個平庸的守成之主。”
“只是恰好,你有不俗的修煉天賦,以及很好的運氣,讓你站在了今時今日的高度,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因勢利導,順勢而為。”
聽柏小衛說了這么多,謝一鳴心里的疙瘩逐漸解開了。
“或許我在陛下的心里,很難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謝一鳴自嘲一笑道。
謝一鳴是有雄心壯志的,顧雍的那份絕世風采,也是謝一鳴心里的一道執念,但因為各種原因,謝一鳴沒能走上顧雍的那條道路。
故而,此生謝一鳴也不可能切身實地的體會到顧雍那般絕世風采。
柏小衛淡然一笑道:“這也在情理之中,你是南王,你只要做到一個南王該有的本分,陛下就會感到心滿意足。”
“而且,跡象上來看,你也很難做到超出南王能力之外的事情。”
“你肯定無法抵達兇險的戰場,你若是一不小心死在了戰場上,整個南方就亂了。”
謝一鳴深呼吸了一口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突然之間,很想要喝酒,然后去青樓。
可轉念一想,自己不能這樣,這與被情緒左右心境的年輕人有何兩樣?既然是南王,多少都得有幾分南王該有的氣度與體面。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柏小衛抬頭望去,宗良快步而來,臉上還有幾分欣喜之色。
“發生了何事?”柏小衛一臉狐疑的問道。
宗良來到近前之后,將手里的折子遞給了柏小衛。
“北王府方才所發生的事,都在折子里,著實令人意外,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麒麟子,進入了北王這座門庭下。”宗良暢然一笑道。
柏小衛聞言,也是饒有興致的打開了折子。
“江平!”
這個名字,柏小衛以前從未聽說過。
是一個文人,但年紀輕輕,卻有大黃庭的修為,并且此人出身還不好。
若是出身好,又能在這個年紀抵達大黃庭,則純屬正常。
可一個出身不好的人,能在這個年歲抵達大黃庭,就意味著此人天賦異稟,無任何水分,是貨真價實的麒麟子。
折子里,是江平舌戰群雄的具體內容。
“嗯,不錯,不錯,果然辭色犀鋒,針針見血,銳氣十足啊。”柏小衛一邊看著,一邊連連點頭道。
宗良亦是笑的合不攏嘴,略有陰陽怪氣的說道:“之前我們也曾在北方地界招賢納士,雖說也有一部分能人異士被丞相大人所用。”
“可事實上,北方真正的青年才俊,始終都閉門不出。”
“因為丞相大人不是北人,而伏城象征北方正統。”
“所以,伏城一旦立事,北方真正的人才,盡數涌入北王府中。”
“人心中的成見,自古如是。”
正統這二字,足以讓許多人放棄眼前的利益,乃至于放棄長久的利益,甚至可以為了這兩個字去死。
柏小衛放下手里的折子,樂呵一笑道:“北方地界,突然多出了這么多傲然絕世的風骨,也算是人族之福。”
“伏城這個北王,即將要掌握實權。”
“恐怕,到時候意氣吞天,風頭還會壓蓋南王一籌。”
聽到這話的謝一鳴,只是嘿嘿一笑道:“我還是樂意看到年輕人超越我的,我并非心胸狹窄之人。”
柏小衛卻一臉蔫壞的笑道:“你有何等態度,怎樣的心胸,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會越來越喜歡伏城。”
“而伏城在把喜愛心里的份量,也會一日比一日重。”
“你身為前輩,一定要有前輩的風度與體面。”
“陛下雖說不會猜忌你,但若是運氣不好,偶然間碰上了一兩個倒霉又趕巧的事情,陛下還真有可能猜忌你。”
謝一鳴神色一凜,甚是謙遜的應道:“多謝丞相大人指點迷津。”
“看起來,我在南王的這個位置上,太舒服了,從未遇到過糟心事。”
“偶然間的風波驟變,也令我成長頗多。”
柏小衛哈哈大笑道:“不必如此自謙,你有一點還是可以確定的。”
謝一鳴一臉迷惑,求解道:“哪一點?”
柏小衛鄭重其事的解釋道:“在大多數人的心里,你一直都是一個可靠的人。”
“至于才略二字,與當世英豪比較起來,你著實有不足之處,可當世英豪,過來過去,也就是那么一小撮人。”
“而你,也很靠近那一小撮人。”
聽到這話的謝一鳴,心里是滋味,但滋味似乎也沒那么的濃烈,就像喝酒沒有盡興一般,總之就是不得勁。
柏小衛對著宗良言道:“慢慢等。”
“或許真正的熱鬧,出現在后半夜。”
宗良一臉篤定道:“丞相大人放心,霸州境內,若有擾亂秩序者,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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